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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烈焰起 劍魂化龍


  輕悄的,舒妲又道:“這條路我走過──就是我曾暫時藏身的那頂空花轎抬過的道路,他們好像也是順著這條路到前面去迎親,只是尚未深入,我便溜脫了;魁首,我那時已發覺這條野草叢密的小路十分險惡。”
  燕鐵衣淡淡的道:“我會留意。”
  覺得再也沒有什么可供獻議的了,舒妲只有坐正了身子,而她剛剛恢复了原來的姿勢,一點寒星,已那么疾勁又准确的射向她的后腦。
  舒妲的反應很快,她猛翻挂鞍側閃躲,但是,比她更快的卻是燕鐵衣“太阿劍”那一朵彈躍而起的劍花,“當”一聲磕飛了射向舒妲腦后的寒芒──是一枚沉硬的“八角星”──燕鐵衣的身形已暴掠暗器飛來之處!
  深幽的草叢里忽然起了一陣簌簌晃動,一條青色人影往后急退,燕鐵衣人在空中,長劍吞吐,只見劍尖的尾芒伸縮,那青色人影已怪號著蹦跳起來,洒著鮮血,打著翻滾橫摔出去!
  草叢里,一柄鋒利的大板斧就像自虛無中凝形也似,突然出現,直劈燕鐵衣背脊!
  燕鐵衣頭也不回,長劍一顫,旋過身側划過一抹燦麗的半弧,那柄大斧已連著一條粗壯的人臂,一蓬赤漓漓的血水揚向了半天!
  “呼”的一聲,另一團身影穿草而出,由高處往下疾扑,手上一對“鏈子錘”,交揮如電般眨眼十六錘暴擊燕鐵衣。
  不截不躲,燕鐵衣身形猝移于側,十六錘挾著強勁的風聲掃拂過他的耳邊,他卻好整以暇的長劍斜彈,硬生生把那使錘者兜脅穿戳撞跌。
  談到殺人的技巧,燕鐵衣不但熟練得已臻化境,是行家中的行家,更且講究到這門“藝業”的美感,便捷,与最大功效的運用上;如何判人于死,在他而言不是問題,問題是其過程間如何求得更為短促連貫的成果,而且,倘不失于其賞心悅目的內涵。
  當晶瑩閃耀的劍刃抖起一溜血珠子于空間,兩條人影又自草叢里躍起,他們是分左右兩頭出現,二人手中各執著一面黑网的繩端,猛力扣罩下來!
  同時,草梗飛舞,一柄雪亮的大鍘刀貼地削到。
  一點不錯,這是上下并攻,雙管齊下了。
  在反擊前的一剎那,燕鐵衣猶冷靜的向后面瞥了一眼──窄道上,崔厚德,舒妲正和四名黑衣大漢在激烈拚斗著。
  燕鐵衣沒有奔閃,他的動作优美而凌厲──單足倏抬猝落,有如石樁般踏定了那柄斬向足踝的大鍘刀刀面,長劍橫回,舞刀的大漢人頭飛起,而一道冷電從他左手掣閃,罩下的黑网便剛被削破一個圓洞虛滑過他的身子。
  “太阿劍”的劍尖不分先后朝左右洒出兩蓬光雨,當光雨的影像尚凝映于人眼,執著网繩兩端的兩位仁兄已長嚎著倒仰而出──二人的胸前血如噴泉,傷口更似各開了一個蜂窩。
  窄道上,崔厚德側身橫翻,雙足踢得他的一個對手下頷骨盡碎,“薄刃雙口刀”猛壓砍向他身后的另一名敵人兵刃,這位有“煞刀”之稱的好漢隨即現露了他的刀上絕技──“倒打”,刀身倏忽脫手倒拋,沉重的鋼鑄刀柄便正好敲上了那人的腦門!
  骨骼沉悶的碎裂聲合著花白的腦漿并起,不待對方身子倒下,崔厚德已經斜竄半回,伸手一撈抓穩了他的家伙。
  另兩個挾攻舒妲的漢子,一見情勢不妙,忽哨出口,抽身便走,崔厚德飛掠攔截,焦雷似的大吼:“那里逃?”
  兩個業已失去斗志的襲擊者立即分成左右方向,亡命般各自奔開。
  崔厚德勃然大怒,沖著一個扑去,銜尾迫近下,那人猛的轉身,揚手一把藍瑩的光點反拋──崔厚德認得這玩意,日前遭遇的那神秘惡客,也曾露過這种暗器──因此,他也越發怒不可抑,突的就地一個大旋轉,藉著急旋之勢,人已扑伏向地,而他的“薄刃雙邊”則宛若流光一抹,暴射向前,兜胸將那尚未及再度翻身逃命的敵人穿透釘死!
  崔厚德急忙挺身躍起,拔回敵尸上的兵刃,那邊,僅有的一個敗逃者也早已仰臥在草叢里了,一旁,燕鐵衣正在閒閒的端詳著他手上平舉的“太阿劍”刃鋒。
  喘噓噓的,崔厚德奔過去嚷嚷著:“魁首,都解決啦?”
  燕鐵衣歸劍入鞘,不帶一絲煙火气的道:“約莫是吧,至少目前不見再有人攻擊我們了。”
  視線一轉,崔厚德赫然查覺那個引路的缺耳漢子竟仍站在那里,既未逃逸,亦未受傷,甚至沒有丁點惊惶不安的表情!
  怪叫一聲,崔厚德吼了起來:“好哇,你這殺千刀的雜种卻還楞在那里看光景,是叫鬼迷住你的心竅啦,老子正要迫不及待的找你開刀──。”
  缺耳漢子銅鈴眼一瞪,抗聲道:“憑什么?”
  手中刀刃閃寒,崔厚德凶悍的逼近,聲如霹靂:“憑什么?就憑老子這把殺人刀夠不夠?”
  那人重重一哼,道:“你真是瘋了,居然濫屠無辜!”
  “呸”了一聲,崔厚德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引我們進入早已布設好的圈套,埋伏了同党欲圖算計我們,正是罪魁禍首,万死不足贖其衍,還敢自稱‘無辜’?你要是‘無辜’,天下再也找不出有過的人來,可笑你尚大模大樣,留在這里充清白,奶奶個熊,看我活剮了你,叫你到陰曹地府扮善人去!”
  缺耳大漢雙臂環胸,昂然道:“姓崔的,我只是奉我家大爺之命來接迎你們前去‘白沙溝’談事情,半途上出了這么一樁紕漏,卻与我何干?你若硬要栽我和這些刺客是同党,至少總要拿出證据來,光憑這張臭嘴扯淡,算是什么名堂?”
  崔厚德气沖牛斗的叫:“老子認為是你搞的鬼就是你搞的鬼;什么名堂?刀口子割上你的人肉,你就會曉得是什么名堂了!”
  缺耳大漢桀桀怪笑:“你要給我扣帽子,栽罪名,便不妨抖明了下手,我他娘人是一個,命是一條,橫直也打不過你們三位,要誣賴我就由你們誣賴吧,我既是不走不逃,自然心中坦蕩,你們做了我,道上同源遲早會有個評論!”
  這時,燕鐵衣忽然笑道:“朋友,就算你与此事沒有牽連,請吧,前面帶路!”
  崔厚德大叫道:“明明是這王八蛋使的坏,魁首,否則那些雜种為什么只攻擊我們而對他秋毫無犯?”
  燕鐵衣安詳的道:“說不定那些人看著他特別順眼,或者,要等收拾過我們之后再去侍候他。”
  香汗淋漓,雙手上還緊握著一對“牛角短刀”的舒妲,業已明白了燕鐵衣話中暗蘊的含意,她赶忙道:“崔大哥,魁首的話你還琢磨不出嗎?”
  悻悻的,崔厚德咕噥著:“好吧,就暫且放過這狗娘養的一遭,刀口上身,也不過就是遲早的事!”
  燕鐵衣柔聲道:“你能清楚這一點,證明你的腦筋已會拐彎了。”
  接著,他又向缺耳漢子道:“走吧,朋友。”
  缺耳漢子仍在前面帶路,崔厚德牽著馬亦步亦趨,緊跟在那人背后,燕鐵衣則牽著坐騎的韁繩与崔厚德相隔數步,舒妲仍然坐在鞍上,就這樣,一行人魚貫的沿著小路中間前行,步速卻都加快了許多。
  喘喘的,舒妲小聲問:“魁首,依你看,在到達‘白沙溝’之前,還會出事嗎?”
  燕鐵衣低沉的道:“我想會,這一路去,都免不了有情況,沿途皆是連串的麻煩,而‘白沙溝’那里,只不過是另一個較大的麻煩罷了……”
  舒妲不安的道:“那‘十二飛槍’熊志甲,不知道是不是真凶本人?”
  燕鐵衣壓著嗓門道:“縱然不是,也必与真凶有著牽連。”
  舒妲吶吶的道:“就算那真凶要滅我的口,但為什么還想一并暗算你們呢?”
  笑笑,燕鐵衣道:“傻孩子,他要殺你滅口,一則造成死無對證,叫你背定黑鍋,再則,也為了他自身的安全,避免由你嘴里吐露出有關他的任何線索來;而他要一同把我和崔厚德收拾了,目的完全一樣,你已被我們先行找到,所知的一切,當然會轉告我們,那人要除你,也就勢須除去我們,他現在下手,自較以后我們力量集中之際容易得多,所以他便如此迫不及待了。”
  舒妲懼懼的道:“這……這是各個擊破,分化殲殺的惡毒手段啊!”
  燕鐵衣道:“你現在才明白?”
  吸了口气,舒妲惶惶的道:“那人如此險邪惡心狠手辣,魁首,他既有膽傳柬約會,必然已有万全之策,周詳准備,我們前去,恐怕便不易脫身了。”
  燕鐵衣悠然道:“不見得這么嚴重,舒妲,我的潛力是很大的,我認為,我的潛力之大將會使他們頗出意外,任他們想要‘各個擊破’也好,‘分化殲殺’亦罷,只我這一關,就要令他們十分艱苦了。”
  舒妲苦笑道:“不知怎的,我有點怕!”
  溫和的回頭一笑,燕鐵衣語聲里透露著撫慰:“鎮定點,我會護著你;對我的力量,你該怀有信心,似這類場合,我業已經多見多了,沒什么大不了,你看,我不是也一樣好端端的活到現在?”
  忍不住笑了,舒妲悄細的道:“我那能和魁首比?”
  走在前面的崔厚德,突然凶神惡煞也似沖著引路的缺耳漢子吼:“兀那免崽子,‘白沙溝’是座落在天邊么?磨蹭了這么久怎的還不見影?”
  缺耳漢子頭也不回的道:“你便是喊破了喉嚨,‘白沙溝’也還在它原來的地方,半寸不會朝你面前移,吆喝什么?不怕閃了舌頭!”
  崔厚德怒火頓熾,他踏前兩步,伸手便攫:“我操你個二大爺,你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啦?”
  那人縮頭急閃,怪叫道:“這算什么江湖人物?几次三番朝著引路供差的底下角色找碴逞凶!”
  燕鐵衣見狀叱道:“厚德住手!”
  崔厚德憤恨的道:“魁首,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好言好語問他几句,這王八灰孫子卻像吃了火藥一樣的暴烈法,給他顏色他就要開染坊,不教訓教訓他,成么?”
  有些煩躁的揮揮手,燕鐵衣道:“得了,招子放亮,多注意四周的風吹草動,別在那里惹麻煩!”
  騎在馬上的舒妲,模樣顯得十分迷惑的左右顧盼著,一面在不停的抽吸著她那小巧挺直的鼻子,邊狐疑的道:“魁首,我好像聞到一种味道,一种焦臭的味道,是什么地方在燃燒東西。”
  怔了怔,燕鐵衣深吸了几口气,不錯,是有著焚燒什么的焦糊味正在附近飄漾,或者正往這個方向飄了過來!
  崔厚德大聲道:“我也嗅到了!”
  這時,那缺耳大漢先是剎那的愕然,隨即神態轉為惊怒憤懣,他一言不發,拔腿便跑!
  崔厚德暴叱出口:“站住,再跑老子就要你的狗命!”
  那缺耳大漢彷若不聞,就像有鬼追著他似的奪路狂奔!
  燕鐵衣心頭一動,脫口道:“不好,他們要放火燒!”
  隨著他這句話,一縷黑煙已經冒起在前面,而這縷黑煙像是信號,又像是引線,甫始升起,四周便分做几十處全叫骨骨突突的煙霧迷漫成一片,眨眼間,火舌吞吐,烈焰騰空,這條小路周圍的深草雜樹俱皆燃燒起來,呼呼轟轟的火焰卷揚里,還摻夾著油脂的焦臭气息!
  崔厚德跳著腳大罵:“不要面皮的下流胚子,龜孫王八蛋,竟然用這种惡毒無恥的卑鄙手段來陷害我們,造這种孽,也不怕將來有人刨你們的祖墳哪……”
  燕鐵衣冷冷的道:“你歇著點吧,崔厚德,叫罵并不能助你脫險!”
  抹了把汗,崔厚德又急又恨的道:“怎么辦?魁首,四面八方全是火,火勢縱橫极廣,我們如何逃過這一劫啊?”
  由于馬匹的惊嘶人立,舒妲早已坐不住了,她躍下鞍來,滿面通紅的道:“那些人是想活活燒死我們,魁首,這附近已是一片火海了!”
  越到危急的關頭,燕鐵衣越能顯示他無比的冷靜与不屈的毅力,他毫無半點惊慌之色,形態上反而淡漠得不帶任何表情,目光四掃,他緩緩的道:“這片火,是在四周點燃往中間燒來的,現在的風向對我們更不利,偏朝南吹,有三個方向的火勢會橫卷過這條小路,而我們可以退卻的一面卻也被他們燒著了;崔厚德剛才說得不錯,火焰的范圍縱橫頗廣,看起來不會少于二、三十丈方圓,因此強越火場是极為困難的了!”
  舒妲被陣陣扑面的熱風熏窒得几乎透不過气來,尤其是連空气也宛若變得沸騰了,每吸一口,全嗆炙進了心底,她咳嗽著,淚水流淌:“魁首……我們……怎么辦呢?”
  大火在四周嗶磁燃燒,更挾著奔騰似的風吼聲,風吹著火,煙硝濃密中延展极快,強烈的熱力烤著人的膚体,那味道,就和被丟進了烘爐一樣的痛苦!
  崔厚德也眼淚鼻涕嗆得齊流:“我的老天爺,眼看著我們就全要被烤熟了……”
  兩匹馬也在凄厲的長嘶扑騰,團團打轉,火的惊恐,已使這兩乘訓練有素的健騎就快失去控制了!
  舒妲紅著眼大叫:“魁首,我們可以挖個淺穴伏在里面,讓火從淺穴上燒過去……”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行,烈火燃燒卷飆的時候,會使人因不能呼吸而窒息!”
  崔厚德拚命咳著叫:“總不能束手待斃啊!”
  此刻,由于火勢逼近,在火舌飛揚下,三個人的毛發已經有了焦卷的跡像……
  咬咬牙,燕鐵衣斷然道:“厚德,你用雙手緊抓著我的腰帶,再由舒妲將你抱牢,在我叱‘起’的時候,我三個人一同用力往空中躍掠──。”
  舒妲惊疑的道:“魁首,這是要做什么?”
  燕鐵衣冷凜的道:“我將發揮我最大的內家修為,并合劍術上藉力運展的妙用,攜你二人沖出火場!”
  舒妲几乎不敢置信的道:“只以魁首一己之力,帶著我們兩個人飛掠出縱深如此廣闊的火場!”
  燕鐵衣道:“不錯!”
  抹著嗆出的淚水,舒妲吶吶的道:“魁首,這……成嗎?”
  燕鐵衣平靜的道:“姑且一試吧,總比呆在這里被活活燒死的好!”
  崔厚德急忙伸出雙手抓緊了燕鐵衣的后腰帶,一面又叫舒妲將他緊緊抱牢,三個人剛剛并在一起,前路上,一個混身燃燒著火焰的怪物,已發著那种不似人聲的确布尖嚎,跌跌撞撞的向他們這邊奔了過來!
  天爺,竟是那缺耳大漢!他大半個身子已經被火燒著,一种烤肉炙油与焚毛的惡臭簡直叫人作嘔,他的面孔全都變形,好像融化了的蜡脂,那樣黏黏沾沾又血肉模糊的攪合在了一起,而火焰的青紅舌在他身上籠罩焚燒,“嗶嗶磁磁”的聲音,更帶著半透明的可怕形狀!
  那人只是在無比的痛苦中,由本能驅使的一种盲目反應,其實,他的意識已經混亂,他不會再看清楚任何景像,也失去了判斷的能力,當然,更不可能有任何方法挽救他的生命了。
  燕鐵衣視若無睹,大喝一聲:“起!”
  陡然間,三個人同時用力挺拔躍彈,“呼”的一聲,三個相連的身体飛起了四丈多高!
  接下去,就全看燕鐵衣的了!
  彈躍的勢子未竭,燕鐵衣右手翻飛,但見一道晶瑩透亮的銀電閃映,空气中立即發出尖銳的嘯聲,周圍更波動著“絲”“絲”的气流,而一股眩目的、亮亮的一圈冰寒的光,一片燦麗冷寒的劍气便籠罩了他們全身,在突起的奇异力道之下,瞬息間自火海頂梢飛射出十丈之遙!
  但是,從底下往上看,卻看不見人影,那只是一束流電,一束有如滾桶般的流電,筆直而不曲的,粗渾而不細窄,光芒耀眼,速度惊人,彷佛是橫過穹蒼的隕星曳尾!
  劍術上的修為,如果達到登峰造极的至高境界,能以心馭劍,以意馭劍,或是以气馭劍,而精、神、气的結合,再將一股至純至厚的內家勁力貫注進劍身里,發揮的功能真就足以惊世駭俗了;那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神异顯示,是一种近乎超凡入圣的玄妙能力,它已突破了“人”的內勁机能极限,將速度、波震,運轉的連衡無間貫串成了另一樁形像及力量──強大的、凌厲的、超越時空所局限的形像及力量!
  武林中的人,稱這种功能為“身劍合一”或“馭劍成气”。
  然而,在燕鐵衣的劍術招式里,卻稱這樣的境界為“劍魂化龍”,現在,他施展的藝業便是“劍魂化龍”的高度修為。
  十丈之后,這束流光猛然下墜,似是力量業已衰竭。
  突然間,燕鐵衣的“太阿劍”自光束的映像中穿起,倏顫向下,于是,一盤若霧似雨的光云回旋急繞,空中傳揚著風雷的咆哮异響,光束微散驟合,略略一沉,又如一條老龍般再度翹揚飛起,复射十丈之遙。
  崔厚德与舒妲的感覺,和騰云駕霧沒有兩樣,他們只見滿眼閃耀的光亮,只覺耳邊呼呼生風,只感到身体在以從未經過的快速前進,他們的血液上沖,气窒心跳,彷佛呼吸都被嗆噎了……
  在第二個十丈的縱射之外,燕鐵衣嘶啞的低叫出聲:“一齊奮力前掠──。”
  崔厚德和舒妲如夢初醒,二人猛力使勁撐挺著燕鐵衣前躍掠,而“波”的一響,光芒隱,三個人堪堪飛出七丈之外,全踉蹌不穩的仆到地上!
  腳才沾地,燕鐵衣已任什么全不理會的匆忙坐下,雙目緊閉,迅速運功調息起來。
  火海已在他們身后十多步以外,他們剛落在滿是余燼熟灰的邊緣!
  只有經過這一剎那的凌空騰飛,燕鐵衣宛若已跋涉了千山万水,攀越了陰陽兩界一樣的虛脫及乏累;他的面色白中透青,眼眶周圍下陷,額上筋絡顫動,嘴唇發紫,汗流透衣,連呼吸也是那等喘息了。
  崔厚德一言不發,立時站到燕鐵衣身邊,抽刀護衛,半步不移。
  吃了一惊的舒妲,不禁忐忑的問:“崔大哥,魁首可是有了什么不妥,受了傷還是逆了气?”
  搖搖頭,崔厚德嚴肅的道:“都不是,魁首耗用真力過鉅,另加上精气貫注于全力施為之中,頗為傷神,他如今身心俱受伐損,正在調息順气──吐納歸元……”
  舒妲惶然不解的道:“以魁首的修為來說,應該不至于只經過此一段距离的飛掠,就虛脫到這种情形才對……”
  崔厚德低聲道:“你也是練過几天武功的人,舒妲,怎的內行卻講外行話?方才魁首攜帶我們飛越這二十余丈的空間,与一般施展的輕功提縱術大不相同,難道你竟查覺不出?”
  舒妲微窘的道:“我知道方才的凌空掠騰不同于尋常的輕功施為,但沒料到會把魁首累成這樣。”
  崔厚德,戒備的環視四周,他未曾發覺什么异兆,這才略略放心的接下去道:“由你的問話里,我才曉得你在武學技藝上所了解的委實有限,尚未登大雅之堂;舒妲,你的輕功不錯,甚至比我還好,但我問你一次至多能飛躍出多遠的距离?”
  舒妲道:“大概可以躍出五丈左右……”
  崔厚德濃眉一揚,又道:“如果──再加上兩個人的体重呢?”
  舒妲搖頭道:“那就連丈把遠近也沒有把握了。”
  崔厚德以一派教誨的口吻道:“正是,但魁首卻攜著我們兩人飛越了二十余丈,在這飛越的當中,你可知道他付出多大的力量,消耗了多大的內勁?他完全是以一股精气貫注于体能中,藉著在劍術上的奇异修為相輔相合,始可發揮出這樣惊人的效果來,只這二十余丈的飛越,業已有如抗著一頭牛爬過九十九座高山了!”
  伸伸舌頭,舒妲駭然道:“有這么吃力?”
  崔厚德有若一個劍道大師的气勢道:“一點不錯,這可是意志,精神,身体机能加起來的力量總合,几可突破人類所難達到的最高体能限制,當然在運用過后的疲乏与虛弱也是十分巨大的;我們魁首自出道以來,還很少施展他這門功夫,不到万不得已或生死關頭,他是絕不輕易顯露的,因為這宗藝業固然威力是大,但相對的本身內力的消耗更大,使出一次,往往甚久不能恢复元气,而這‘劍魂化龍’的招式在時間上亦運用不長,是而魁首也甚為顧惜,端留著致命的辰光才肯展現,先前若非我們兩個連累了魁首,他恐怕也不會把這宗絕活亮出來。”
  舐舐舌,舒妲道:“你是說,崔大哥,像以前那种情況,魁首如是獨自一人的話,便可以從容脫身?”
  崔厚德道:“這還用說?而且他也不必施展這宗耗力的功夫。”
  舒妲吶吶的道:“那……魁首全是為了援救我們兩個才累成這樣了?”
  崔厚德道:“你算是明白啦,莫非還以為魁首平常沒事便老玩這一招做耍子了。”
  那一片蔓草雜樹的叢生的地方,經過這一場大火焚燒,如今已變成黑焦焦的,只剩下的禿野,還有余火未熄,天空中煙霧仍然──未散,空气里,尚透著炙熱,那种焦糊更帶著油脂的味道,沖得人腦袋泛暈。
  他們三人落腳的地方,是在一道做不規則狀的凹陷沙溝里,而且,沙溝里的石砂大都是灰白色的。這道沙溝寬約五六尺,彎彎曲曲的就像一條乾涸了的河澗,從地平面上看過來,是不容易發覺他們的形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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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雪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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