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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兩敗俱傷


  展若塵澀澀的一笑,道:
  “我知道你們是不會甘休的,很多次,當我遇上這樣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發展,而結果也往往和曾經一再形成的結果并無二致……總是有血腥、掙扎、哀號,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盧尊強粗厲的道:
  “不要以為你還有那樣的僥幸机會,姓展的,今日此地,你最后的下場只是黃土三尺,孤魂一縷,我們決不會再容你張狂下去!”
  展若塵道:
  “幸而我個人的感触,尚不似你所說的這般悲觀法;盧總教頭,殺人泄恨是樁易事,難的卻是有沒有能力來殺這個想殺的人……”
  忽然冷冽的笑了,“黑鰍神”鐵彪道:
  “展若塵,風聞你是一個真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是一個心硬如鐵的冷血武士,据說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是練气的修為更屬爐火純青,已達無我之境,對于你這等的強者,我素來就欽敬仰慕,心向往之,也更有著承領教益的渴切感,不敢說對招,展若塵,只算你點化點化我吧!”
  展若塵道:
  “鐵兄,這灣混水,你又何苦非舀不可?”
  鐵彪語聲鏗鏘的道:
  “人在江湖,總得有點混下去的憑借,展若塵,這點憑借不是暴力,亦不是財勢,乃是人与人之間的情義,今天我來,便是為的這一樁,你不必再加勸說入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盧尊強又尖銳的插口道:
  “姓展的,你不用再打這分化离間的主意,光棍點,眼下這几口子,你就全照應了吧:”
  肩胸及腰肋處的傷口,鮮血浸溢范圍更寬更廣了,几已將青衫的前襟染連成了一片赤紅,但展若塵的表情卻仍然是那樣平靜又深沉,帶著慣常的一抹疲倦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無動于衷,宛如這傷是別人身上的血,也是流自別人身上一樣……
  雙手微微向兩側伸展,他的雙瞳深處透著一种蕭索的歎唱韻息,嗓門也是懶散低啞的:
  “一次又一次的搏殺,光景依舊是沒什么新鮮處,仍是那种令人厭倦的輪回,怪的是有人卻樂此不疲——雖則對象不同,但某些人像是永悟不透這血腥,該是樁多么作嘔的事……”
  盧尊強大聲道:
  “別說得這么悲天憫人法,姓展的,你种下什么因,便該得到什么果,這樣的輪回是由你推轉的,這樣的血腥也是你開的頭,就是你,心狠手辣,殺人如草,你還扮的哪門子‘好生之德’?”
  這時,“卷地龍”上官卓才皮笑肉不動的開口道:
  “我說盧兄,時辰也不早了,該送誰上道,我們也就赶緊一步少磨蹭啦!”
  用力點頭,鐵彪道:
  “不錯,我先上!”
  上官卓才眯著一雙腫泡眼道:
  “形勢不同,鐵兄,我們也就不必客气了,并肩子一起動手吧!”
  鐵彪略一猶豫,黃渭已干澀的道:
  “我們不能冒險,鐵老弟,小女的血海深仇能否報得,全在此一舉,若是單挑獨斗,万一有失閃,不止對不住幫場的朋友,力量折損之下,我們的心愿只怕就更難周全了……”
  “鬼展旗”郝大山也突然粗聲啞气接口的道:
  “黃老爺子說得對,鐵哥充英雄扮好漢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姓展的啃他娘本事太陰狠,連邢獨影都在他手上栽了跟頭,我們更犯不著擔風險!”
  咬咬牙,鐵彪終于不大情愿的道:
  “好吧,我們但求能替黃姑娘報仇,其他的也就說不上了!”
  展若塵冷清的道:
  “各位原是打定這個主意來的,無須再另找借口,你們說得明白,我也心里有數,大家不妨就這么卯上,不必再擺些場面話了!”
  鐵彪雙眼圓睜,凜然道:
  “展若塵,你不錯是條漢子,我姓鐵的也不是孬种,莫以為只有你響當當的是個人物,我鐵彪也一樣挺得直脊骨,只要不牽扯上黃老爺子,何時何地,我豁了命也會單獨奉陪,找人插進一根手指頭,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展若塵笑笑,道:
  “如果還有此等机會,鐵兄,我當忘不了你這番豪語!”
  鐵彪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鋒利,寒光賽雪的無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豎立上指,對著展若塵,一片森森的冷凜之气在流散溢動,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顫惊,肌膚起懼……
  然而,第一個出手攻擊展若塵的卻不是鐵彪,而是他的結拜兄弟郝大山。
  不知什么時候,郝大山的那只粗大黃布裹卷早已扯開,內中,是一個以鋼絲及人發混合編織成的軟辮旗幟,旗端多出一截長有三寸的矛狀尖鋒,旗杆粗逾儿臂,也是純鋼打造,是一种极為怪异又霸道的兵器。而現在,這面閃閃軟辮旗幟,便兜風挾勁,有如一片帶著雷電泄光的燦爛流云,斜橫著暴卷展若塵!
  展若塵倏然身子飄起——宛若失去了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郝大山的銀旗舒卷帶扯,而在身形翻滾的一剎那,十九道青瑩瑩的芒彩便仿佛十九股冷焰,那么凌厲的散射而出!
  郝大山狂吼半聲,銀旗突然手抖如毯,杆尾倒飛,似魔鬼般的影像連綿幻映,力截對方的刀芒!
  大砍刀便在這時暴劈而落,由于刃鋒破空的速度過于猛疾,空气中響起一陣裂帛似的刺耳豫嘯,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揮展,而一條凝結成形的匹練。
  展若塵縮身扭腰——并不炫耀,卻优美又准确至极的閃出三步,恰好避開了郝大山与鐵彪的前后夾攻!
  于是,盧尊強就在此刻躍空而起,身形騰掠問,那么矯捷又凶悍的自上扑下,一溜星點,隨著他的動作連成晶閃的弧線,晃移不定的泄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展若塵半步不退,右手猛揮,“霜月刀”的伸縮宛若洒出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織成縱橫飛舞的光之圖案于瞬息,金鐵撞響聲剎時亂做一片,盧尊強彈滾側翻,斜刺里“卷地龍”上官卓才的一對板斧已貼地削斬!
  展若塵雙腳倏起,同時七十六刀暴射,填卷進的上官卓才,刀鋒若霜,青气蒙蒙,但見光華流燦,如真似幻,上官卓才尚未夠上位置,業已怪吼著像來時那般快速的倒竄回去!
  黃渭的一雙鐵掌便接在上官卓才退躍的空隙填補上來,掌勢挾著沉猛的勁風,只一出手,即帶起隱隱的呼轟之聲,力道雄渾。招式在移時中卻含蘊著莫測的變化——真正行家的手法!
  展若塵倏忽左右晃動,而他晃動的身影還留存著好像在人們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實体業已騰空五尺,自五尺的高度卷落,便也似擲落下漫天的光雨。
  行云流水般暢快的移動,比不上這狂泄急罩的一蓬光雨來得更暴烈,黃渭試著以他所能施展的身法來做橫的牽涉,但卻抵不住那有逾尋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壓,陡然間,他也只能往后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濤惊浪般層層重重的涌向展若塵。沉刺的刀身割創著空气了,發出那种刺耳的裂帛般的響聲,冷焰迸濺,威力万鉤。
  展若塵做著幅度极小,但速率极快的閃晃,每在一次避讓鋒銳,于分寸里回躲刀刃——表面上看,他的動作奇詭快捷,無懈可擊,實際上,由于他所受數處創傷的影響,舉手投足之間,傷口的扯裂炙痛,簡直到了絞腸錐心的程度,尤其血流得大多,每一刻的遲滯,便增加上一分虛脫,但他卻只有強忍著,竭力撐持下去;同時,他也非常明白,拼戰的辰光越長,對他越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反制當前悍敵的方法,就是狠斬狠殺,速戰速決!
  鐵彪的大砍刀在那等凌厲凶猛的攻擊著,郝大山的銀旗也揮展若風卷去起;而上官卓才不愧有“卷地龍”之稱,矮胖如缸的身体貼地旋回,他那對板斧,便似涌起了遍地的雪花,打著大大小小的旋轉流走繞竄;盧尊強則連連騰空下擊,手中的一柄粗短“鉤連槍”,吞吐如虎,寒星點點掣閃下,銳勢逼人。
  “七步追風”黃渭,全是游斗的路數,他的身法步態明快似飄風,縱掠進退迅捷無比,雙掌勁力強深,尋隙鑽縫,掌影成串飛舞,亦對展若塵形成莫大威脅。展若塵心里有數,對方此番大舉狙襲于他,不論言談上行動上,業已明擺明顯是執意要取他性命,而這些人不是嘴里說,姿態上做作,就算了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机會!
  几處傷口全在抽搐,在扯絞,那种痛法,能把人的血气都攪混了,汗水自展若塵的額角上往下滴,毛孔中往外溢,血合著汗,浸扯透衣,黏沾成一團,逐漸的,他已感到呼吸粗渾,力道虛浮,甚至兩眼朝外看,也有些朦朧暈翳了。
  邢獨影的失敗并不是毫無補償的,他已有了他所不曾預見的收獲——這位“血魂”的“鐫命鏟”在展若塵身上所造成的傷害,遠比實質的情形更為嚴重,他已大大的降低了展若塵在一般狀況下能夠發揮出的潛力!
  受傷的地方宛若沾附著一种惡毒又邪异的詛咒,它們是那樣的在啃嚙著之糾纏著,不但阻礙展若塵本身功能的施展,更連他的心思也在如此的艱苦折磨下變得灰黯酷澀了。
  看慣了生死,經多了血腥吧,人總有一口不甘的气存著,展若塵實在不情愿把一條命為了這么件事而送在這些人手里,他必須掙扎,必須反抗,哪怕是非要毀滅不可了,他至少也得求個“同歸于盡”!
  內心的感受与憤意,只是深蘊在內心,形色上,半點也未顯露出來,他仍然在沉穩得近似冷酷及僵木的應戰,目光蕭煞,連面頰上一塊肌肉的蠕動,一條筋絡的抽卷都不見……
  犀利的光影翩飛,流閃的寒芒交織;人在死亡的明暗線條間閃掠騰躍,天地似一個上下交合的大圓,网著這些奔突的,真假難辨的身形——有點飛蛾扑火的悲憫意味
  于是,那鐵彪的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狀的焰彩炫映中,刀鋒偏斜,宛如石火淬閃,切向展若塵的后頸,几乎不分先后,郝大山的銀旗也由下往上,暴卷猛兜!
  高手之間的拼搏与激戰便是如此,到了該分存亡的關頭,到了勢必濺血的辰光,總是有著一剎前的先兆——有如水流至渠,滿溢間的過程分野即在須臾,那是無可避免的,時間到了,就會是這般情景。
  展若塵突然弓背彎身,不朝任何尚有空隙的方向躲閃,反而快不可言的沖迎下扑,只見銀光招展的旗幟卷揚,“呼”的一聲,展若塵已被郝大山的銀旗兜翻七尺,然而,鐵彪那來似流江的一刀便也戳了個空!
  夠了,展若塵需要的就是這僅似一發的空間,他騰翻的身形猝側狂旋,九刀合成一刀,寒電穿射中,鐵彪龐大的軀体連連往前撞跌,一股透赤的鮮血四散標濺,而在同一時間,當郝大山尚未弄清楚事情的演變因由,正惊愕于瞬息之際,展若塵凌空泄落青衫飄飛澎漲,郝大山銀旗才起,一只右手業已連著他的旗幟拋上了半天,又帶著梟鷹般怪异的形象,“呼嚕”墜入荒草地里。
  “嗷——”悠長又凄怖的嚎叫聲,郝大山痛得滾在地下翻滾,他的嚎叫聲猶在血翳的空气中顫吟,“卷地龍”上官卓才的大板斧已“呱”聲削落展若塵大腿上一塊巴掌大小的血肉,那塊赤紅的肉向前拋射,展若塵的“霜月刀”已三次扎進上官卓才的肩背又拔了出來!
  “卷地龍”如今真叫“卷地龍”了,上官卓才混身血濕透染,雙斧脫手,緊捂著肩背,貼地翻滾,血合著沙土,名符其實的一條卷地土龍!
  展若塵在几次踉蹌里,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步,一條人影閃自他的后上側,冷芒碎映,他已被撞出三尺,背后由左肩至右肋,裂卷開一道那等怵目惊心的傷口!
  不錯,這是“馭云搏鷹”盧尊強的杰作!盧尊強的身形甫始掠過,黃渭又一鼓作气的扑了上來,雙掌翻飛,勁力澎湃,展若塵竭力躲讓,每在移動之間,俱是血同汗洒。
  疲憊的面孔上是一片冷酷与厲烈,盧尊強手中的粗短“鉤連槍”一探,狠毒的道:
  “是時候了,并肩子上!”
  一聲嘯叫,五名“白綾門”的弟子加上黃渭的十多個徒弟,當時自四周擁扑過來,白絞如龍,矯飛卷掠,各式的兵刃也揮舞交合,恨不能一下子便將展若塵大卸八塊,分他的尸!
  青瑩瑩的刀鋒在展若塵手上吞吐著電火也似的掣閃冷芒,它幻化為形形色色,向遇异的角度穿飛,這些圍攻的人們,又在進逼的同時囂叫著回散奔退。
  陡然間,匹練似的一條白綾怪蛇般卷至,展若塵身形半旋,手抓處,青光似霜,“呱”“哦”連聲里,白綾才斷,飄蕩著雪花繽紛卜
  另四條白綾仿佛四股滾涌的云霧,剎時飛到,那么巧妙的分別纏繞上展若塵的雙臂雙腿,“七步追風”黃渭的掌勢,便居中鐵檸般撞來!
  展若塵的臉龐扭曲著,滿頭的汗水釉合著血跡,發絲蓬亂披拂,牙齒緊挫,但是,他的那雙眼卻依舊深沉而冷漠,好像他的雙眸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是互無關連的,如像這雙眼是長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當黃渭的沉渾掌勁快將沾触著展若塵肌体的一剎——而他的四肢乃是被四條白綾扯卷住的——他驀地張口。
  一股血箭便由他嘴里赤漓漓的噴出!
  那股血箭撞在近距离的黃渭胸腔上,蓬濺開一朵絢麗鮮艷的血花,黃渭的反應卻似挨了一記錘棒,他雙臂拋揚,大叫一聲,整個人橫著跌出,每一次翻滾,俱是滿口嗆血!
  “霜月刀”的冷焰緊隨著黃渭的猝跌而翻飛,漫天的殘綾白絮在飄舞,執綾的四個“白綾門”弟子也被兜頂的刀芒逼得遍地滾飄,狼狽不堪。
  几個黃渭的門人慌忙搶前攙扶住他們臉色灰敗、呼吸粗濁的師父,“馭云搏鷹”盧尊強目突心裂,他切齒如挫,橫身挺槍,護住了黃渭,一邊怨毒的盯著展若塵。
  “好……姓展的,你使得好‘血腑箭’!”
  展若塵的神色更見衰頹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的點點血漬,面龐上呈現著那樣駭人的慘白,語聲里宛如罩著蒙隴:
  “不用張牙舞爪……盧尊強,你到終場的時候,也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面頰的肌肉不停抽搐著,盧尊強仇恨至极的道:
  “你今天必然會死在這里,展若塵,你已經到了強弩之未,油竭燈盡的時刻,你已掙扎不了多久,我們將把你分尸挫骨,散置荒野飼鷲喂狗,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展若塵疲乏的道:
  “盧尊強,這遍地狼藉的血肉,難道還搪不住你那張狂言肆語的嘴?”
  盧尊強雙瞳中血光隱隱,這位魯西一帶騾馬幫的總頭領,業已控制不住他激動的情緒,“鉤連槍”顫晃晃的指著展若塵,他裂帛似的吼叫:
  “不知死活的跋扈東西,我即使拼卻這條老命,也不會容你逃出去!”
  點點頭,展若塵身体有些搖擺的道:
  “我們都是一樣的打算一宁為玉碎,不為瓦全!”
  幽幽地,黃萱從她父親身邊走了過來,臉頰上挂著淚痕、她硬咽著道:
  “二叔,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侄女身負的罪孽已是益深益重,侄女今天也不想活著回去了,只求能与這個惡魔同歸于盡,用這條殘喘苟活的生命向各位叔怕尊長謝罪吧……”
  盧尊強悲昂的大叫:
  “萱儿一邊站著,我這做二叔的還沒有死,等我挺了尸你再豁命不遲,等著瞧吧,姓展的逃不了!”
  肩、肋、腿連中九刀的鐵彪,這時在地下撐起上半身,痛苦又倔強的道:
  “二哥……今天我們真算丟人丟回娘……家了……這是助的什么拳,幫的哪門子場,我們功夫不濟,好歹也得落個有始有終……卻不能讓萱姑娘去替我們收場……二哥你務必得挺下來……我們雖說廢了一半,還能替你纏絆纏絆那姓展的……”
  右手齊腕斷落的“鬼展旗”郝大山,伸直一只血肉模糊的時臂,一面倒吸著气,還掙扎著高叫:
  “總是留得一口气在……也得和這廝拼個了斷……二哥……我哥倆全豁上了,你可不能羞死我們,叫我們連一縷冤魂也沒臉回家啊……”
  盧尊強咬牙道:
  “二位賢弟寬怀吧,我姓盧的定然和他耗到底,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這做哥哥的亦必同你們一道!”
  悲哀的搖著頭,展若塵沙啞的道:
  “業已殺成這种光景了,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有這么個大法……不知是你們‘殺得性起’,抑是我果真對于屠戮的把戲厭倦了……”
  盧尊強气涌如山的叱叫著:
  “姓展的,少來這一套自命不凡的說教,你只是一頭嗜血的野獸,一個殘暴成性的屠夫,你凶狠又歹毒,好狡無比,偏還扮得清高:講得悲憫,如果天下果有罪大惡极之徒,展若塵,那人則非你莫屬!”
  小心的,緩慢的作了几次較深的呼吸,展若塵目光平視——像是凝注著虛冥中的什么,他低沉的道:
  “盧尊強,你們還不就此收場,難道說非得等到死光死絕了才肯罷手?”
  “咯崩”一咬牙,盧尊強大吼道:
  “就算我們死光死絕,姓展的,你也必然不會是個活人了!”
  郝大山在激憤的嘶叫:
  “展若塵,你他娘即便認了命也不叫冤,至少你已本利撈足,我們這多人伴你上道,莫非還會屈了你!”
  鐵彪也似橫了心,奮力掙扎著挺立起來:
  “我姓鐵的……几十年江湖,水里來,火里去,掉皮掉毛的事都不多,如今卻叫你戳了個混身刀眼……展若塵,算你行,我這條殘命,也就煩你一并收了去吧……
  展若塵喃喃的道:
  “看來我說得不錯——這一道,的确是要玉石俱焚了。”
  “鉤連槍”一擺,盧尊強凜烈的道:
  “你不怕死,我們還有什么怕的?”
  坐在那里痛得一張紅臉透黃的上官卓才,此刻提著一口气,齜牙咧嘴的搭上腔道:
  “我說盧兄,姓展的這條命,任是怎么擺弄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但再次圈殺,可得謹慎點儿……姓展的業已是隔著打橫那一步不遠了,大伙瞧他吧,全身裂肉透骨的傷口,血流得似水流,就算他是鐵打的金剛,也禁不住這般折騰法……”
  身上的傷口突起了一陣痙孿,上官卓才強忍住那种撕裂般的痛楚,他光禿的腦袋上沁著油汗,又噓著气往下說:
  “所以么……咱們再朝上圈的辰光,就得采用遠攻游斗的法子,他使的是短家伙,但身手欠靈,便難以傷人,大伙別愣向上湊,遠著點圍著打,光是干耗,也包能將姓展的耗垮!”
  微微頷首,盧尊強道:
  “對,上官老哥說得有理,我們就這么辦!”
  上官卓才的嘴巴翁張了几下,艱辛的擠出一絲笑顏:
  “只是……盧兄,在櫓倒姓展的時候,可別太快結果他,總得留他一口气在,好讓兄弟我也報報這一箭之仇……”
  盧尊強冷峭的道:
  “我會記得,上官老哥。”
  “霜月刀”的刀鋒在展若塵的手上閃爍著熠熠寒光,如秋水映漾,但是握刀的手卻曾被濃稠的血漬沾染,刀的冷森,血的腥气,混合起來便形成一种讓展若塵极為熟悉的味道;這樣的味道,他已聞嗅了許多年,無可否認的,他也并不喜歡這种气息,其中包含了大多的冷酷与殘暴,尖銳与生硬,這和他的心性所悅未見相襯;然而,現在他卻不由對這股气息有所眷戀了,因為他不敢确定,今天以后,他是否尚有机會再度体驗刀和血的气味,那固然是冷殘,是尖硬,可也表示著一個人的感覺一活著的人才會具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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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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