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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惡礁險水逆濤矯


  廖沖目注逐漸推近的“飛云島”,喃喃的道:“也不過就是這么黑忽忽的一座島子罷了,真看不出有啥惊人之處……”
  曹五表情凝重的道:“不然,前輩,莫說島上‘金牛頭府’好手如云,能者眾多,便這島沿四周的礁岩天險,暗渦陷階,也厲害無比,何況更加上對方的快船火器;總之,一進入此處水面,可以說已是危机四伏,步步艱難,稍一不慎,則足以釀成千古之恨。”
  廖沖不服的道:“我就不信他這個邪!”
  忍不住了,鮑貴財搭腔道:“師師父,這可可不是鬧著玩的哩,師師父,俺俺知道,你你老是一見要上上岸了,膽膽也壯啦,卻大大意不得,搞搞不好,上上岸之前,照照樣會泡泡進海里,弄個上上下下不夠頭……”
  廖沖怒道:“放屁,為師豈似你這般糊涂無用?”
  宮笠忙道:“別嚷,海面沒遮攔,小心聲音傳得遠,万一叫對方察覺了我們的行跡,几條快船一圍攻上來,你在這里能夠凌波登岸?”
  窒了窒,廖沖果然不敢再叫了,卻低聲咕噥著:“你們現下別唬我,奶奶的,待上了岸,看我擺個狠的你們看。”
  沒理他,宮笠向曹五道:“我請你准備的東西,齊了么?”
  曹五道:“全齊了,在下馬上叫他們拿過來,宮大哥,你待在哪里用?”
  宮笠道:“就在船頭吧,這里比較寬敞些。”
  曹五低聲道:“是,在下會盡量把船靠近——”
  宮笠和悅的道:“但不必太勉強,千万要以船的安全為重!”
  曹五頷首道:“在下省得,宮大哥。”
  廖沖又壓著嗓門開了口:“曹五,你在哪里接應我們?
  可已說定了?”
  曹五道:“宮大哥業已交待清楚,就在各位登岸的外海附近;此船將一直來往游弋,以花旗火箭三只為信號,一見火箭升空,即行前來迎接各位回船——”
  廖沖不安的道:“但是,上岸有這翹翹板彈人的助力,還比較簡單,回船的時候呢?又用什么法子渡過二十余丈湍急的水面?”
  這時,宮笠接口道:“回船的時候再另想法子吧,只要還回得來,總有法子上船的,況且說不定無須以這种艱危方式回船——”
  怔了一下,廖沖道:“怎么說?”
  宮笠笑道:“可能我們會在‘飛云島’的港灣碼頭上大搖大擺,堂而皇之的登船。”
  廖沖迷惑的道:“老弟,這不是開玩笑的辰光……”
  宮笠正色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廖兄,如果我們這次出師得胜,夙仇盡報,將‘金牛頭府’犁庭掃穴,連根刨除,‘飛云島’上丑類俱殲,元凶授首,我們還有什么可顧慮?當然就堂堂正正,安安穩穩的由曹五駛船人港迎接我們了!”
  恍然大悟,廖沖道:“不錯不錯,我他娘竟沒想到這上面,仍似做賊的一樣,淨在打那些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主意,咳,真老糊涂了!”
  宮笠道:“不是我說你,廖兄,你沒想到這上面,可見心虛,未朝必胜必成的目標去打算……”
  廖沖有些尷尬的道:“呢,我,這是一時迷糊,一時迷糊而已—…。”
  鮑貴財也嘮叨道:“師師父,你你老這就是沒沒有信心嘛,尚尚未交鋒,首先先就瀉了气,未未將意志堅定起來,連連求胜之念都欠欠缺,這這還得了?”
  廖沖急道:“孫子王八蛋才不想馬到成功,旗開得胜,我說過,我是一時疏忽失察,所以——”
  突的一瞪眼,他這才体認出說話的對象,不由勃然變色:“混帳,你是什么東西?居然也人模人樣的數划起為師的來了?閉嘴,你他娘才老實了一會,就又想蹬鼻子上臉?
  娘的,皮痒不是?”
  鮑貴財赶緊縮著頭往后退,一邊賠笑道:“師師父息怒,俺俺只是替你老打打气罷了……”
  廖沖“呸”了一聲:“為師气吞牛斗,功蓋天下,要你這小鱉羔子來打哪門子气?混帳東西!”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顧不得再罵徒弟,又沖著曹五問:“對了,曹五,放三只火箭信號,是叫你在送我們登岸的地方來接應我們,如果大功告成,要你堂堂正正進港來接我們,又是什么信號?”
  曹玉清朗的道:“一只火箭信號,即是由島北港口來接,兩只火箭信號;則由島南港口來接。”
  廖沖脫口道:“三只呢?”
  吃了一惊,曹五迷們的道:“三只火箭信號,不就是又由各位登岸之處來接應各位了么?”
  拍了拍自家腦門,廖沖赧然道:“對,對,娘的,看我這腦筋。”
  宮笠失笑道:“想是這一整天的海上生活,把廖兄你給晃暈了。”
  廖沖自嘲的道:“可不是,可不是,一向我都是頂聰明靈巧的呢……”
  此刻,曹五又道:“宮大哥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宮笠搖頭道:“役有了,曹五,只請你駕船相候之際,莫忘注意本身安危;記住只須等候我們三天,自我們登岸之時起算,過了三天仍不見返,則你就不必再等,自行回去吧……”
  曹五默默半晌,聲音略現凄涼:“我相信一定會等著各位的……”
  廖沖急道。“老弟,曹五若只等我們三天,則屆時我們如不及赶回,又將如何?”
  歎了口气,宮笠道:“設若以三天之期,我們仍未能達成目的,恐怕也就永遠回不來了……”
  廖沖怔忡了一會,又大大不以為然的道:“笑話,就憑‘飛云島’上那些鬼頭蛤蟆臉,想吃掉我們?我操他個六舅,他們吃得下么?也不怕撐死那些狗娘養的?”
  官笠徐緩的道:“但愿如此了,廖兄。”
  廖沖豪气万丈,大有“泰山敢當”之概:“甭這么窩窩囊囊的,想我們几個走三江,過五湖,叱吒兩道几十年,什等樣的角儿沒碰過,什等樣的對手沒遭遇?奶奶的,閻王爺那里都怕我這一股子煞气,憑那干‘金牛頭府’的飯桶又能啃了我們一根鳥毛去?伙計們,打起精神來,加把勁,且待我們—一活剮了‘飛云島’上的一群奴才!”。
  鮑貴財一拍手:“好好气魄,是俺俺的師師父。”
  廖沖越發雄壯的道:“對了,我們個個英雄,渾身是膽,還愁不能摧堅披銳,陣前揚威?包管打得對方土崩魚爛,潰不成章,伙計伙,跟我上!”
  曹五忍住笑,道:“有前輩這等豪气,尚怕不橫掃彼丑,竟功而回?”
  廖沖得意非凡的道:“不錯,還算你小子有眼光,有見識,且瞅我‘拇指圈子’的威風。”
  艙口人影一閃,凌濮也走了上來,宮笠一見人已齊了,立即低聲道:“曹五,叫你的兄弟把木桶及長板拿來船頭,你去掌舵,好生找個适于登岸的所在,我們准備离船飛渡了。”
  曹五點點頭,奔身自去;凌濮伸了個懶腰,問道:“頭儿,要行動啦?”
  宮笠微微頷首,沒有答腔,是的,要行動了,這是說,索命討債,揮刃濺血的辰光已經到來——不知怎的,他心里隱隱,覺得恁般沉重又郁悶—…。
  曹五費了好大的功夫,方才找到一處勉強可以靠近島邊約二十丈左右的所在,這里,海浪洶涌波流湍急,隱隱的漩渦時而濺揚著白花花的波濤打轉,海浪中擊著嶙峋交錯,層疊突銳的礁岩,發出那种震耳的奔騰聲來,只這副情景,就足夠把膽小的人嚇慌了手腳,更甭說要凌波飛渡了!
  船起伏晃蕩得很厲害,就像隨時都會撞向那邊的礁石或濺灘一樣,帆已俱落,操縱著船只与浪濤掙扎的,只是尾舵与兩排動作迅速變化的長槳,此刻,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很緊張,都對本身司職的工作絲毫不敢大意……
  天色黝暗,黑得透,黑得濃,加上水波翻騰,濤聲激蕩,景色上給人心的壓力,就越發沉重了,這是多么險惡,陰冷,怖栗的一個地方。
  四周,除了他們這條船之外,再沒有任何船只的影子,是的,如此一處几如海獄魔境天險自將胜過人工的設防,“金牛頭府”的人還擔心什么呢?
  船到了這里,不但搖晃得凶,似是連風力也大了,騰翻的海水更不時濺潑上了船面,仿若這條船的進入,激怒了海底下面的什么妖魔似的,它正憤怒的想要吞噬這條船雙手緊緊抓住了船欄,廖沖見此光景,不由大大吸了一口冷气:“我的老祖宗,這可是到哪里啦?這簡直就像攪翻了大海,把這一汪海水全給掀騰起來羅,怎的我們偏生就找到這個所在登岸?”
  身子搖搖晃晃的鮑貴財也有些心惊膽顫的夾著舌頭道:“乖乖乖,……好好像是人間地獄一樣吶……這這片海海水,似似是都變變成妖妖魔鬼怪,正張張牙舞爪的想想吞下俺俺們……”
  凌濮咽著口水,喃喃的道:“這片海面真叫險惡,叫人看在眼里,全身就泛了寒試了試那個圓形木板的承角角度与本身的堅韌壓重能量之后,宮笠提高了嗓門道:“我們准備朝上扑了!”
  廖沖的腔調比哭還難听:“老弟,老弟,我的二老弟,能不能另找個地點登岸?這個位置實在太險,波浪這么個涌蕩湍急法,不說還得從上面飛越,光是看在眼里,業是頭暈目眩,五髒翻騰,要大嘔特嘔了—…。”
  宮笠大聲道:“廖兄,不要猶豫,保持沉著依計進行,必可化險為夷,平安登陸——”
  廖沖惶恐的叫:“不行啊,這海水漩得令我全身都較下來啦……”
  拂去臉上腥鹽的水漬,宮笠急道:“事到如今,豈能再事遲疑?廖兄,我們動作要快,在這种情況下,曹五的舵操縱特別艱難,不能久留,否則一個把持失慎,就要撞上礁石,前功盡棄了…”
  廖沖抓著船欄的雙手更緊了,似是生怕有人推他下海一樣,他慌亂的大叫:“老弟,幫幫忙,另換個比較平穩站的地方上去——”
  宮笠厲烈的道:“在此等水流湍急,海濤洶涌的情勢里,哪來如許方便?
  說換地方就換地方?能找到這處所在已是极為不易了,其他各處,只怕形勢會更為惡劣,廖兄,快當机立斷,切莫再拖延下去——”
  吐出一口鹽腥的口水,廖沖窒著气叫:“想想法子,換個地方……想想法子嘛。”
  宮笠憤怒的道:“時机迫切,稍縱即逝,我們不能因為這一己的遲疑害了別人,更害了自己,廖兄,來不來悉隨尊便,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暴叱道:“凌濮!”
  高應一聲,凌濮一個箭步竄了上來,宮笠指著右面約在十丈遠近,隱隱突凸在卷蕩的波濤之上的一截苟形礁石道:“那截暗礁你看清楚了?”
  凌濮循著官笠所指的方向望去,點頭道:“看清楚了,頭儿。”
  宮笠道:“我就先行彈掠到那里接應你們;你把距离估好,跳壓上木板那一頭的時候,著力輕重不要偏失太大!”
  凌濮吸了口气,鄭重的道:“錯不了,頭儿!”
  于是,宮笠雙腳踩上長方形木板的一端,另一端則因橫擱在中間的圓桶上而高高翹起,他身形微蹲,雙臂收貼,大喝道:“來!”
  凌濮猛的躍起七尺,往下急落,著腳處,正是木板翹起的那一頭,他這落身下壓的力道,倏忽將木板另一端掀抬,只見宮笠的身軀有若一團圓球船凌空拋起,飛出三丈多遠,身在怒海之上的宮笠,猝然探臂翻騰,業已美妙又惊險之极的掠出七丈之外,恰好落在,那半截冒出波浪上面的苟形暗礁頂端!
  那半截突露于海面的苟形暗礁,呈上銳下丰的形勢,頂端也不過只有碗口粗細,別說平擺兩只腳的面積不夠,且濕滑無比,宮笠以右足為重心站立其上,左足則只靠足道依持著,浪急風大,他落在暗礁頂上的一剎,連連搖擺了好几次才勉強站穩。
  在浮沉不定的船上,傳來凌濮嘶啞卻微弱的叫喊著:“頭儿,成了么?”
  宮笠气貫丹田,凜烈的叫:“來吧!”
  驟然,又一團黑影隨聲而起,這一次,黑影竟彈出了四丈之遙,半空中弓背揮手,箭矢般朝著官笠頭頂飛到!
  官笠雙臂蓄勁半曲,兩手手掌上翻,那人影市始來來到,雙腳下落,正好接住了宮笠猛力上推的雙掌,于是,人影“呼”聲再次飛騰,在一旬低窒急促的“二——二叔”聲中,被送出了三丈之外,在空中,倏曲倏伸,業已堪堪扑上了岸沿的亂礁中。
  嗯,是鮑貴財。
  浪花濺舞里,那邊黑忽忽的船首上又傳來凌濮的聲音:“頭儿……准備好了沒有?”
  宮笠昂聲道:“行了!”
  凌濮又在叫:“是廖師傅來啦!”
  宮笠尚未及回答,乖乖,一團黑影沖天而起,流星也似旋飛,也是拋出了四丈左右,方才以自力騰掠而至!
  雙臂奮力接住對方下踏的兩只腳掌椎送而出,宮笠同一時大叫:“不難吧?廖兄。”
  廖沖的身形直擲至三丈開外,又忽朝下墜落,一聲“天爺”的呼叫出自這位老邪的嘴里,只見他手舞足蹈間,沾水飛起,險极的剛剛沾上岸邊。
  凌濮又吆喝起來:“頭儿,我上啦!”
  宮笠運气貫力,雙腿如樁,他渾身早已濕透,卻毫不為意的叱道:“來!”
  凌濮的身影也倏時在拋滾之后飛閃而到,宮笠接力托送,凌按便有如一頭大鳥般直扑彼岸——從容优美之至。
  現在,輪到宮笠自己要橫渡這尚余十多丈寬,充滿了惊濤駭浪的海面了。
  深深的吸气,他暴升空中六丈,凌空斜旋,又掠越將近八丈,在這掠飛的過程中,他雙手已各處腰間抽出兩塊尺長木板,待力竭下墜的一剎,木板已先行出手射落,乘著木板人水冒升的瞬息,足尖倏點,人已彈出丈許,另一塊木塊如法泡制,再次點彈之下,他已躍向島邊的礁石上!
  离他上岸位置最接近的是鮑貴財,鮑貴財站在五六尺外的一處石洼淺水中,此時此地,猶下意識喝一聲彩:“行,二二叔,硬硬是行。”
  宮笠急促的問:“他們呢?”
  丈許左近的亂礁堆里,廖沖与凌泛先后現身,兩個人赶忙聚合過來,廖沖面色青中泛白,聲音里還帶著顫顫的尾韻:“皇天啊,差一點我就掉下海啦!……”
  宮笠忙道:“受傷了沒有?”
  廖沖打了個哆嗦,搖頭道:“還好,傷是沒受什么傷,就是嚇得不輕……”
  宮笠拭去發腳眉梢的水滴,低聲道:“總算大家都平安登岸了;先歇息一會,我們等下就朝島上摸。”
  湊近了些,凌濮伸手朝海上一指:“頭儿,曹五的船調頭离開啦。”
  宮笠跟著望出,不錯,那條船正轉過方向、緩緩朝外海駛去……
  抽抽鼻子、廖沖喃喃的道:“曹五的船一走,我倒有點孩子离開了爹娘的感触,覺得怪落單的凄惶孤伶得緊……”
  鮑貴財道:“還還有俺俺們好几個大大活人陪著你你老呢,師師父……”
  歎了口气,廖沖道:“在這四周是海的一座孤島子上,船才是最叫人覺得有依靠的東西,几個毛人濟得啥事!莫不成還能背著我踏波回到陸地上?”
  宮笠平靜的道:“別优惶,廖兄,有人就有力量,有希望。”
  廖沖無精打采的道:“有什么力量和希望?”
  笑笑,宮笠道:“只要我們力量夠了,還怕不能將‘金牛頭府”的百余艘船收歸己用?一旦有了船,豈不是回去的希望便和事實相等了!”
  雙眼一亮,廖沖精神來了:“不錯,這倒是實話,我怎么老把他們的船給忘了,至不濟,奪條個把船逃命還行呢。”
  宮笠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我想不成問題,廖兄,問題只是,我們歷盡艱辛,几番風險,好不容易始來這到這里,該有比逃命更有意義的目的才是,如果來此只是為求個逃命,何如不來更為干脆?”
  廖沖頓時臉紅脖子粗,干笑著道:“當然,這個當然……看我這個人,怎么老是舍本逐末,淨說些失体的騷話!真正老糊涂了,呃,你多包涵則個……”
  鮑貴財一本正經的道:“師師父,平素里,你你老豪气干干云,气气吞牛牛斗;怎怎的這一兩天來,卻孬成了這這般?江江湖跑老老了,真真個膽子跑跑小啦?”
  歎了口气。廖沖道:“是這一汪海水,憑空壓得我心窒气短,我——”
  驀的咆哮一聲,他又惡狠狠的咬牙道:“混帳,你這小兔崽子竟又敢乘隙來數划我?我警告你,你要敢再這等節骨眼下開腔,沒老沒少的,看我不生拔了你那條狗舌頭,簡直是造反了!”
  鮑貴財縮著脖子,赶緊退后兩步,陪著笑道:“師師父息怒,師師父息怒,徒徒儿可全是一片好好意……”
  “呸”了一聲,廖沖恨恨的道:“住口!好意!娘的皮好意都叫狗吃了,小畜生,你給我等著,看我回去后怎么整治你!”
  宮笠目光四掃,輕沉的道:“我們是現在就往上攀呢,抑是再歇一會?”
  廖沖一僂衣袖,道:“先朝上摸一段再說,這個鬼地方風急浪涌,濕霧蒙蒙的,帶著那等陰慘慘的味道,我是宁肯上去拼殺一場,也不恁情窩在此處!”
  點點頭,宮笠道:“好,我們上!”
  于是,四條身影,便在磷峋重疊的礁石間隙中往上閃進,四個人的身法全都矯健利落無比,竄掠騰躍,仿佛四溜移回旋飛的輕煙。
  “飛云島”的形勢,有如一只巨大無朋的覆碗,頂端平坦,四周卻是傾斜的陡角,傾度其實并不大,至少,遠比從遠處看來的角度要和緩得多,黑褐色的礁百便以各种形狀与各种方式凝聚的面積組合成了這個島,眼睛望出去,俱是那樣一片叢岩縱布——層疊著、堆疊著,交錯著,矗立著,橫豎著,气勢森森,別有一股猙獰陰酷又冷凜生硬的气息……
  等他們自島沿的亂礁危岩中翻了上來,方才十分惊异的發現了几件事——他們竟然面臨著一條道路,一條雖不寬闊,卻十分平整的道路,這條道路,于礁岩嵯峨中環繞而上,卻隱在路邊四周的礁石掩遮下,這條路,雖然是硬從這片雜亂奇突与峭銳傾陡的礁石所開闖出來,又回旋著轉向島上的高處。
  是的,島的頂端,這時已可不受島沿礁石的掩遮而隱約看出的景像,那里,是一座几与礁岩渾然連成一体的石屋,不,石堡,這座石堡,毫無建筑格局,更談不上一丁點美感,它只是堅固又龐大的矗立在那里,石堡的形狀是個約略的正方形,四角尚有高低不一的四座堡塔,整個石堡的顏色也是黑褐的,看上去實在不像個玩意,但是,它卻有著無可名狀的威猛之概,懾窒之勢,它有如一頭雄獅蹲似那里,更宛若一個不定形的妖魔橫躺著,耽耽俯視全島与大海。
  島頂的石堡,貿然看上去,只是黑壓壓的一片,但卻由几點寥落的燈火略略映幻出它的輪廓,而站在宮笠他們現在所站的位置。也可遙遙望見島的南北兩端,于是,港灣的形態便极其清晰易見了,南北兩端的一偶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亮,有若似璀璨的星海,那是由船上的桅燈,碼頭上高挑的燈籠与港邊環繞的房舍燈火所形成的情景,每端的內港中,怕不都泊有七八十條船只。
  四個人隱在礁石之后,有些愕然的盼顧了好半晌,廖沖首先吁了口長气,情不自禁的贊歎著道:“好家伙,想不到孫嘯這老鬼居然把這個荒僻貧瘠的不毛之島經營成這等情狀,這哪還像一個孤島?簡直似是一座海城了……”
  鮑貴財卻頗不甘服的接口道:“哪哪有這這么個玄法儿?師師父,只只不過—一條窄道,兩處陋港,再再加上一座奇形怪怪狀,四四不像的石堡而已,根本算算不上什么…”
  一瞪眼,廖沖呵責道:“閉上你的鳥嘴,你懂個卵?”
  宮笠低沉的道:“廖兄說得不錯,我們眼中所見的各般設置,若在內陸上的确不算什么,但在這個遠懸海洋中的孤島上,有此成績,已大為不易,筑堡辟路開港,皆須在堅硬磷峋的礁岩中進行,無論人力、工具、技巧、材料、都遠非內陸之條件,可以比擬,甚至運事倍而功半都談不上,在這里要建設起眼前的規模,所付出的代价,就相當惊人了…”
  廖沖搖頭道:“虧得老孫有此雅興,換了我,有錢有人,哪里不好做二皇上,何苦非要耗費如許心力來這孤島上活受罪?”
  目光閃亮著,宮笠道:“各人的想法,志向作風皆不相同,廖兄,姓孫的自有他的如意打算,其實,他半點不笨,甚至比我們都來得聰明…”
  哼了哼,廖沖道:“在這個鬼地方寓著,除了天上的云就是海里的水,便說這座島子吧,也他娘黑糊糊,光禿禿的不見半點風景,老孫瘟在這么個地方,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滿眼的單調。他卻又付出這等巨大的代价來建設,娘的,我可真不知道他聰明在哪一點上?”
  笑笑,宮笠道:“這座島是天險,大海做它的屏障,島的形勢更是自然凝聚的堡壘;而此處偏遠又孤渺,亦可抑止許多內陸力量的伸展及干扰,适合船只的行動,而且,它可以完全控制廖沖道:“這又怎么樣?”
  宮笠道:“所以,孫嘯選擇此地做他的老窩,正可肆無忌憚的大搞其無本生意,實現其‘海上霸主’的美夢!”
  一咬牙,廖沖道:“他想得倒輕松自在!”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現在我們已經來了。”
  一邊,凌濮沉聲道:“我們就正是來粉碎他的美夢的。”
  鮑貴財迷們的問:“這這個島,說說大不大,可可是說小,也也可不不算小,二二叔,俺俺們要從哪個地為下下手吶!”
  宮笠平靜的道:“打蛇打頭,擒賊擒王,貴財,先廢了孫嘯以及他手下几個得力爪牙,便不怕不攪翻了他的老巢,擊潰那干蝦兵蟹將!”
  咽了口唾液,鮑貴財又道:“但但是,二二叔,到到哪——哪里去找孫孫嘯啊?”
  廖沖不覺有气:“真正豆腐渣腦筋,那么高大的一座石堡便頂在你的頭上,自然是摸到那里去能孫老鬼,先做翻了他再說!”
  斜眼眨動了好一會,鮑貴財方才怯怯的道:“師師父,如果那孫孫嘯万一不在石石堡里呢?”
  呆了呆,廖沖怒道:“混帳,他不在石堡會在哪里?”
  鮑貴財苦著臉道:“這這個問題,徒徒儿俺可不正正在請教師師父?”
  廖沖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你,你是迷糊渴喝多了不是,盡放些混屁!”
  擺擺手,宮笠凝穩的道:“廖兄,你先別責怪貴財,他的顧慮亦不無道理,狡兔三窟,何況孫嘯這個老奸巨滑?誰敢說他就是一定住在那座石堡里,即使他果真住在其中,如此寬廣的面積,要找他出來,怕也費煞周章,一個弄不巧,打草惊蛇,我們的處境就更要艱苦多了!”
  廖沖悻悻的道:“事到如今,我們是拿鴨子上架,哪還管得了恁多?”
  宮笠正色道:“廖兄不可造次,對陣有如走棋,一步錯,滿盤輸,我們千万要慎重,老實說,我一人生死并不足惜,但我卻不愿牽累了各位,尤其不愿在可以預防的疏忽中牽累了各位,否則,就是我最大的遺憾及痛苦了!”
  廖沖忙道:“別別,老弟,可別這樣說,我們是福禍同當,生死与共,你莫盡把我們朝外推。大家全是把性命系在一條線上,你他娘又分什么彼此?如此一說,豈不叫人心里大不是滋味。”
  宮笠低徐的道:“那么,廖兄千祈穩重將事。”
  干笑一聲,廖沖道:“全听你的,老弟。”
  鮑貴財道:“這這才對。”
  廖沖低聲吼道:“你嘴里是缺了根驢鳥塞著不是?”
  凌濮接腔道:“頭儿,我們先打何處下手?”
  沉吟片刻,宮笠道:“目標暫且仍先放在上面那座石堡上。但行動之前,我想最好能擒住對方個把人來拷問一下,這個人尚得找個在‘金牛頭府’有點身份的角儿,否則,怕也問不出什么來!”
  凌濮頷首道:“眼下也只有用這個法子較為适當了。”
  舔舔嘴唇,廖沖道:“可是,到哪里去這個合适的人呢?”
  宮笠斷然道:“走,我們先往北邊淌過去!”
  廖沖忙道:“朝北淌干啥?”
  宮笠伏身移動,沒有回頭:“和朝南淌一樣,都是碰碰運气。”
  于是,廖沖不再多說,偕同鮑貴財凌濮,閃閃躲躲的隨著官笠沿路摸了下去。
  沿著這條婉蜒起伏于亂礁疊岩中的道路往下摸,約莫不到半里路,在一堆聳豎的礁石掩遮住的轉角那邊,隱隱傳過來的人語聲,已經惊動了宮笠他們。
  急忙伙身隱蔽,宮笠低促的提醒后頭跟著自己的三個人:“注意行藏,前面有名堂了。”
  喉間發出一陣抑壓著的呼嚕聲——像是不屑的嗤笑,又似有股子抑制不住的興奮,廖沖咧著嘴,、雙目閃射著凶狠的光芒:“好极了,你們通通莫動,且看老漢一個人將那干野种收拾下來,也好出這些日子來積累的怨气……”
  宮笠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慎重的道:“不要輕舉妄動,廖兄,只待一出手,便須在最快最短的時間里將來人悉數制服,記住一旦打草惊蛇,有了失閃,我們就難獲第二次的机會了!”
  哼了哼,廖沖道:“這個我莫非還不明白?”
  悄悄的,鮑貴財湊上來道:“俺俺看,師師父,還還還是并著肩子,大伙一一遭上來來得牢牢靠些……”
  廖沖咬牙道:“你少羅嗦!”
  宮笠“噓”了一聲:“嗓門低些。”
  一挽衣袖,廖沖輕輕的,卻煞气盈溢的道:“老弟,這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鍋的大難題,更算不上什么千軍万馬的大陣仗,你們且把力气留著,我獨個先松散松散再說!”
  宮笠皺著眉道:“你有把握?廖兄,這可不是逞能的辰光。”
  廖沖不快的道:“娘的皮,這是哪門子的熊語?上船晃蕩了一兩天,你就當把我的一身本事也晃軟啦?便沖著這一樁,我不露一下子是不行的了……”
  宮笠小聲道:“廖兄,我是怕你万一罩不下來——”
  打斷了對方的語尾,廖沖道:“就憑那几個上不了台盤的九流角儿,我也會‘罩’不下來?我說老弟,你可真叫打門縫里看人,把我姓廖的看扁了!”
  宮笠道:“好吧,廖兄,但要一擊而中!”
  廖沖翻動著一雙怪眼道:“放心,姜是老的辣;這好比秋風掃落葉,一卷便行!”
  吁了口气,宮笠道:“看你的了,廖兄。”
  廖沖微微弓起了背脊,擺出一副“龍騰虎躍”的架勢:“沒錯,老弟,包在我身上,只要一個照面,我叫他們連聲‘親娘’也來不及喊,便能擺平那几個灰孫子!”
  宮笠冷靜的道:“听腳步聲与談語聲,來人大概有五六個,廖兄。”
  廖沖胸膛一挺,傲然道:“便算五六十個吧,老弟,也不夠我一把划拉的!”
  笑笑,宮半輕悄的道:“來了,他們。”
  黑暗中,廖沖凝目注視,果然已有五條身影自道路轉角那邊出現,几個人一面走一面恣意談笑,形態輕狂而松散,半點警覺性不帶。
  固然,“金牛頭府”的人,業已自他們頭儿處受命加強戒備,但他們實則卻并不認為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里尚須帶什么警覺,他們不相信真會有什么對頭仇家能夠摸上島來,至少,這几位仁兄絕沒有想到偏生是他們中了大彩!
  廖沖的動作乃是快捷無匹的,宛如一抹電閃,一記無聲掉落的焦雷——他驀然騰扑過去,而且只見他的身形倏映,几響重力擊肉的聲息便合成了一聲,四個軀休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橫起摔出!
  但是,卻有一個險极的漏了网!
  那人反應之快,也是极其利落的,在這等凌厲又猛烈的猝襲之下,他居然能在半聲惊呼中貼地翻滾,任是身形也被廖沖的沉厚掌力帶得連連打轉,卻亦吃他躲開了這要命的一擊,更是翻出了五步之外!
  廖沖凌空的身子倏然例旋,一片狂飆般的勁力又呼轟反卷過去!
  這一位扑地之際,雙掌猛撐地面,暴彈而起,身形雖被廖沖的雄渾掌力掃中掀抬,滾了几滾,但滴溜溜的連串三個跟斗直瀉礁岩之下!
  廖沖急了,揮臂弓腰,怒矢般拼命追上,同時雙掌交替劈斬,于是,一股股銳猛如作也似的無形力道,便那等強勁的穿織交射而出。
  剎那間,廖沖几乎已忘記他眼前行動的目的乃是要捉個活口逼問虛實的了。
  那人也异常机靈,甫始受到攻擊,業已知道摔得的功力高不可言,強過他自己甚多,因而他根本不做抵抗的打算,唯一的反應便是逃命,他自然明白,逃出命去,便有机會反過來向對方索命了。
  這位仁兄顯然也不是弱者,身手之迅速与腦筋之靈活也相當夠瞧,他不朝上面逃,也不循著道路跑,卻竭力往島沿下方溜——落勢較快,且峻峨層疊的礁岩正可做最佳的掩護!
  廖沖也頓時看出敵人的心意來,他曉得,只要一旦容那人掠人了亂礁危岩之內,就算泥牛下海,再也他娘的別想找到蹤影了!
  急切之下,廖沖非但加速去勢,出手的力量也越發重了,剎時但見勁气縱橫,風聲沉猛,在一片“劈哩吧拉”的暴響聲里,礁石碎散,屑糜紛飛,然則,那人卻更快的墜掠門落!
  羞惱惊怒中,廖沖暴扑向前,一句“狗娘養的”尚未及罵出口來,那眼看便將逃之夭夭的仁兄竟突然在隱沒之前身子上挺,只迸出一個“啊”字,立時癱軟下去!
  那樣安詳而洒逸的,宮笠肩扛著那人,飄然回原處。
  廖沖在半空中猛一個回旋,也緊跟著折翻落下;他齜牙咧嘴,臉紅脖子粗,那种尷尬法儿。簡直就甭提了。
  宮笠將已經制住穴道的俘虜朝路旁的一堆石后輕輕擺下,他如此小心翼翼,倒像是在擺置一件什么奇珍古玩也似,生怕稍有損坏一樣……
  搓著手,廖沖于笑著道:“呢,老弟,這小子可真滑溜,倒差一點叫他掙脫了……”
  蹲下身去,宮笠低沉的道:“他跑不掉的,廖兄。”
  覺得老大不是滋味,廖沖訕訕的道:“虧了你,不過,我也只是一時疏忽了而已,若非我輕敵大意,這灰孫子便生上一對翅膀,也包管手到擒來叫他展翼難飛。”
  微微一笑,宮笠道:“不錯,但廖兄下次可千万記著,‘一時疏忽’足可造成千古遺恨,而‘輕敵大意’。即是栽跟頭的第一构組要件。”
  頓時,廖沖又鬧了個臉熱耳赤,張口結舌,好半天反不上一句話來,偏在此刻鮑貴財不會看風的插上了話:“師師父,就就是你,愣要逞能,你你看吧,這這——這一遭可好,自自家可不往自自家走——老臉上抹了把灰灰啦?要要不是二二叔有先先見之明,早就就事前掩掩到那邊暗里替師父接應,將這小小子截住,師師父啊!你你老便真真正正露了臉啦……”
  廖沖一下了几乎气炸了肺,他強忍著一口鳥气,窒著嗓門道:“乖徒儿,你倒挺會出你師父的丑呢?”
  鮑貴財還在嘮嘮叨叨:“師師父,徒徒儿俺俺可說的是真真心話,在這這等緊要的節節骨眼下,最最不能意意气用事,否否則,當當堂見彩事事小,搞搞出漏子來,就大大的后后果嚴重啦……”
  湊過臉去,廖沖一雙眼瞪得有如牛蛋,他咬牙切齒的道:“小兔崽子,如果你不馬上閉住你這張鳥嘴,我就會叫你連門牙加舌頭一遭吞下肚去——奶奶個熊,你是吃了狼心豹膽啦,淨在這里露我的底,你當我舍不得把你另一條狗腿也打瘸!”
  鮑貴財退后一步,瑟縮的道:“俺俺說的全全是忠言哩,師師父,忠言就就免不了有些逆耳,所以——”
  廖沖惡狠狠的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這一把年紀,什等樣場面沒見過?
  什等樣經驗不比你丰富?尚要你來賣弄你娘的什么‘才高八斗’?”
  這時,宮笠淡淡的道:“廖兄,時辰不早了,我們辦正事吧。”
  用手指點了點徒弟的界尖,廖沖猶怒火未熄的道:“你給我老實點,小王八羔子,且待我回去之后再好生給你上一頓家法,也叫你多少知道些‘尊老敬賢’的道理,奶奶的……”
  說著,他弓下腰來,悻悻的道:“好吧,我們開始辦正事,讓我先給這龜孫子來個下馬威,一則煞煞他的銳气,再則也消瀉一下我憋在心中的那股子惱恨!”
  宮笠笑道:“你倒很坦率,廖兄。”
  廖沖恨聲道:“用不著掩飾裝佯,原本就是這回子事——這雜种害得我面上無光,我就要好生收拾收拾他,看他再怎么個刁鑽法!”
  攔住了火气當頭的廖沖,宮笠平靜的道:“且慢,廖兄,眼下還不是瀉憤的時候,我們需要是個活口,不是具死尸,先前你就差點要了這人的性命,若是他一旦斷了气,我們又找誰刺探消息去?”
  廖沖翻動著一雙怪眼道:“你他娘就是這么個驢性,紅白臉全叫你一人扮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用什么‘天宮賜福’的把戲叫這雜种說出實話來!”
  宮笠徐緩的道:“叫這人吐露真言的法子很多,廖兄,雖不會像‘天宮賜福’船的和泰,至少,也不能像你這樣,一上手便是要取人老命的架勢!”
  廖沖重重的道:“你便先使你的‘法門’,待到你不成了,我他娘用我的手段!”
  點點頭,宮笠道:“這樣很公平,廖兄,我便有增了。”
  嘴巴一咧,廖沖道:“少他娘來這套‘過門’,我這廂就等著你的本事!”
  宮笠向一側的凌濮努努嘴,于是,凌濮一把將仰臥地下的那位“金牛頭府”仁兄兜襟抓了起來,使對方成了個坐著的姿勢。
  在暗淡的微光下,可以看出這人是副瘦削的身材,狹窄臉膛,尚有一圈絡腮胡子,現在,他的眼睛半閉著,腦袋歪斜一邊。
  廖沖問道:“你可是點了這廝的‘暈穴’?”
  宮笠道:“正是。”
  廖沖瞪著那半死不活的角儿,沒好气的道:“還不如一掌打掉他的狗腦袋!”
  宮笠笑道:“還不到時候,廖兄。”
  接著,他又向凌濮點點頭。
  凌濮的動作利落于脆,猛的在那人背心一拍,又抬肘撞向對方腰肋,他的力道用得恰到好處,那人呻吟一聲,眼皮子便開始眨動,四肢也有了反應。
  廖沖忙道:“小心這王八蛋叫嚷!”
  展露出一抹古怪而又陰森的笑容,凌濮道:“廖師傅寬怀,我包他的呼救聲快不過他脖頸的扭撕聲——如果這廝不知死活,膽敢叫嚷的話!”
  廖沖罵道:“娘的皮,你和你的頭儿一個鳥樣——嘴巧!”
  宮笠好整以暇的開口道:“問話吧。”
  凌濮手掌立揮,左右開弓,又狠又重的几個大耳括子,把“金牛頭府”這位仁兄打得前俯后仰,一顆尊頭晃擺得似要脫頸而飛,在滿口血水迸濺中,好歹也將他打清醒了!
  那人睜著一雙駭然的眼睛,滿臉痛苦又加上迷惘之色,他的嘴巴顫蠕著,好像是要說什么,問什么,但是,卻叫腫漲的腮唇及火辣的炙痛給窒塞住了。
  雙目直視著對方,凌濮表情冷酷,聲音僵硬的道:“朋友,不要出聲叫嚷,也不要多說廢話,我問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實實在在的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內容,如果膽敢加一個字或刪一個字,你就會嘗試到受活罪的滋味,我肯定的說,那种滋味不是你這一生里曾經体驗過的——我們只要認為必要,便十分樂意叫你体驗一遭……”
  面孔扭曲著,那人的呼吸聲粗濁而沉重,他的雙眼透露出惊恐攙合著絕望的灰澀,甚至,他在不停的抖索,血污狼藉的一張窄臉,看上去只是那樣瑟縮的一團了。
  凌濮森寒的道:“我說的,你都明白?”
  點點頭,那人艱辛的咽了口合血的唾液。
  凌濮緩緩叱道:“很好,看樣子你還算受抬舉,‘只要你一直像這樣識相的与我們合作下去,包你吃不了虧,我們一向善待同我們合作的人!”
  旁邊,宮笠低沉的開口:“在‘金牛頭府’,朋友你算什么角色?”
  那人嘴唇蠕動了一下,微弱的吐出几個定來:“‘左角郎’……”
  宮笠道:“難怪你身手不差,原來是‘金牛頭府’中登榜錄名的人物,朋友,請教高姓大名?”
  目光垂下,那人沙沙的道:“蔡元明……”
  “嗯”了一聲,宮笠和祥的道:“蔡朋友,希望你明白你現在的處境,能夠坦率告訴我們所想知道的一些事情,如此,則我保證你生命的安全,我不妨說得更清楚些——從此刻開始,‘金牛頭府’上下,恐怕有許多人要想獲至你這樣的机會來保命亦不可得了。”
  蔡元明恐懼的的望向宮笠,暗啞的顫著聲問:“你你們……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凌濮立時狠聲低叱:“狗娘養的,你活膩味了?這里有你發問的余地?”
  廖沖也大刺刺的道:“奶奶個熊,先剜下這雜种一雙照子再說,不知進退的東西,把他當人,他自己不當人!”
  宮笠平靜的道:“蔡朋友,過一下,你自然會知道我們是誰,眼前,我看你還是先回答我們的問題比較适宜。”
  這位“金牛頭府”的“左角郎”慌亂的連連點頭,畏怯的縮曲著身子,連視線也不敢朝周遭的人王臉上移了。
  宮笠輕聲道:“”在島上的高處,那座石堡大概就是你們‘金牛頭府’發號施令的樞要所在了?”
  蔡元明吶吶的道:“是的……那里便是‘金牛頭府’的總堂……,,宮笠道:“你們的頭儿孫嘯,可是住在那里?”
  遲疑了一下,蔡元明囁嚅的道:“我們的大當家……是住在堂口里。”
  宮笠緊逼上一句:“當真!”
  蔡元明惶恐的道:“千真万确……這位大哥,在這等節骨眼上,除非我不想活了,否則又怎敢相瞞相欺?”
  宮笠道:“你能体會到這一樁,可見你尚有點心眼;蔡朋友,讓我們一齊來禱告,禱告你都是說的真話,要不,只怕你所遭遇的不幸,更要大大超過我們了……”
  冷汗涔涔里,蔡元明抖索索的道:“在下省得,在下省得……”
  宮笠又道:“孫嘯是住在石堡的什么位置?”
  吸了一口气,那蔡元明夾著舌頭道:“大當家…住在石堡的頂層,靠最左面的一間…門楣上,鑲嵌得有一個斗大金牛頭府的標志,很好找,一看就明白……”
  宮笠道:“從潛入石堡,到孫嘯的寢居之間,可有什么机關埋伏?”
  舔舔嘴唇,蔡元明啞著嗓子道:“堡前石階共有九級,單數的不可落腳,踩下去石階即行翻轉,触動底下布置的連珠強弩,也就會帶動鑼響傳警…堡門為鐵鑄,有兩扇,不可推叩,只要按動右邊一只石獅的右眼,鐵門即會自行啟開;門內是大廳,地面舖設青紅兩色花,揀紅色花磚走,如果踏上青色花磚,則廳頂便有巨网罩落,四周牆壁的暗孔里也會有疾密的鋼針飛射齊出,足能制落网者以死命……沿著廳旁樓梯上去,記著不可摸触扶手,一旦触及,頂層的大吊燈即會墜瀉,內盛火油石灰,梯階內部亦塞滿炸藥,隔著一層薄木板,做為引爆…大當家的門外,要小心的是門槍上面鑲嵌的那枚金牛頭,你們只能偏身貼牆進石門,切記正對門口,因為門口長寬三尺地面皆為活動翻板,稍一沾踏,翻板立分,下面有刀盤往上猛起,而且門槍上鑲嵌的金牛頭嘴中也會噴出毒煙,這雙管齊下,令人難以躲避……”
  仔細听著,宮笠再問:“還有呢?”
  蔡元明頹然道:“所有的机關是這些了,這位大哥,我是冒著被組合里凌遲碎剮的危險,和盤托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半點沒有隱瞞…”
  宮笠清朗的道:“但愿事實和你說的完全一樣,蔡朋友,那就是我們彼此的造化了。”
  蔡元明急切的道:“這位大哥,我可以賭咒,可以立誓,如果我方才所言,有一字虛假,便叫我不得好死,神形俱滅;事到如今,我怎敢扛著自己腦袋作耍子啊,這位大哥抓著對方衣襟的五指驀聚,凌濮凶惡的道:“閉嘴,你嚷你娘的頭?”
  蔡元明猛的張大嘴巴鼓出了眼珠,面孔也立時漲成紫紅,凌濮這一用力縮指掐頸,險險乎就把這位“左角郎”捏斷了气!
  宮笠輕拍凌濮肩頭,沉聲道:“手下琢磨點,別太重了傷著他,我們說過要放他一馬的——如果他所言是實的話!”
  松開鐵鉗般的五指,凌濮歹毒的沖著蔡元明道:“你別想以任何方式出任何花樣,妄想獲致救援啦,姓蔡的,只要我們一覺不妥,就會馬上收拾你,而不論你的某些舉止是否乃屬無意抑或有心!”
  急速喘息著,蔡元明悸怖的為他自己辯白:“這…這可不是冤透我啦?組合里的机密,業已由我嘴里泄露出來,你老大也是道上跑的人,莫不成尚不知這是個死罪?如今我救的僅乃活了這條命去,自己的組合中已經容不下我,我又怎敢再斷了各位大哥這邊的一條生路?皇天在上,要是我有半點不軌企圖,就叫我天打雷劈,叫我——”
  凌濮低叱道:“住口,你他娘的話倒不少,我說一句,你就能反上十句來頂駁!”
  苦著臉,蔡元明沙啞的道:“性命攸關,不得不剖自清楚,尚乞各位大哥明鑒……”
  廖沖陰陽怪气的道:“這好辦,我的儿,待我們試過之后就知道能不能放你一馬了!”
  蔡元明惊愕的道:“試過之后?不知……試過什么之后?”
  廖沖沒好气的道:“你所說的那些机關埋伏,如果确以你告訴我們的那樣絲毫不差,你就大大的有活頭了,否則,嘿嘿,恐怕老弟你這轉世之間,其苦也便難言嘍。”
  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蔡元明帶哭腔道:“我發誓……
  我說的都是真話……請各位要相信我……”
  廖沖慢吞吞的道:“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老弟,而是此情此景,叫我們誰也信不過;你既然于心無愧,也用不著緊張害怕,就好好的耽在這里,事成之后,不管好歹,我們總忘不了再轉回來与你親熱一番就是,至于是什等樣的‘親熱’法,呵,老弟,就端看你賭咒起誓的真假了!”
  蔡元明惶然道:“句句是實,未敢一字相瞞各位……”
  點點頭,廖沖道:“很好,如此,則你更不須有所顧慮了,我們雖然都不是些善類,但至少還講信用,比起你們的頭子孫嘯那种不仁不義的混帳德性來,要高明多多!”
  宮笠插進來道:“蔡朋友,我的話尚未問完——你們‘金牛頭府’日前在‘玉鼎山庄’一役損傷慘重,好手折了不少。近期內,是否又曾招兵買馬,再添羽翼?”
  吶吶的,蔡元明道:“沒有,這位大哥,沒有……”
  宮笠道:“确實沒有?”
  蔡元明期期文文的道:“我怎敢撒謊?這位大哥,我們當家的自來心高气傲,不肯向人低頭,尤其是他情勢不順的辰光,更不愿出外攬人助拳以示弱……事情過了之后,或許他會再添人手,眼下,他可是宁肯硬撐,也不甘裝熊廖沖笑道:“娘的皮,孫嘯可不正是這么個賤毛病?好比啞子吃黃蓮,苦在心頭,又好比打落門牙和血吞,撞破頭用扇子煽……”
  宮笠慎重的道:“只怕未必。”
  廖沖道:“姓蔡的一條狗命攢在我們手里,莫非他還敢誆我們?”
  蔡元明赶忙再加表白:“就是這話了,這位大哥,我這條命還握在各位的手里,我又不是活膩味了,天給我做膽我也不敢欺瞞各位啊,的的确确,我們大當家的沒有增添人手,他老人家麾下,仍舊有的那些位臂助…”
  宮笠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孫嘯除了沒有再擴充他自屬的人手之外,也未曾從外面請人來幫場么?”
  搖搖頭,蔡元明道:“也沒有,這位大哥,我們大當家的自來不愿求人,連原有的人物折損之后他都不肯急著招募以留情怯的口實,又怎會去請外人來幫場呢?”
  廖沖接口道:“老孫倒是有些毛坑石頭的脾气——又臭又硬,看不出,他還頗具几分骨气呢。’”
  冷寂無聲的一笑,宮笠道:“雖然這种情形有違常理,蔡朋友,但在沒有更确切的依据之前,也只好姑且信你的話了,不過,我告訴你,我卻不以為然!”
  蔡元明是滿臉的委屈哀懇相:“這位大哥,我可以用我的腦袋來提保我所奉稟的每一句話,我絕對沒有稍微隱瞞或曲變之處……這位大哥,我是想活下去的啊……”
  宮笠深沉的道:“你能一再強調這一點,可見你非常明白妄言的后果,在這里,我也就無須反复點醒你了;蔡朋友,且等我們去證實!”
  吸了口气,蔡元明道:“這位大哥,我堅信你們會回來釋放我的……”
  宮笠道:“希望我們回來的目的是為了‘釋放’你!”
  一側,老久不聞開口的鮑貴財忽然低聲道:“二二叔,別忘忘了問問那姓井的雜种,和和姓夏夏的賤婦!”
  宮笠似乎有些倦意,懶洋洋的道:“蔡朋友,井容和他的姘婦夏洁都在島上么?”
  蔡元明非常爽快的道:“都在,全住在府后——呃,就是各位所說的石堡后頭!”
  唇角鄙夷的撤動了一下,宮笠淡漠的道:“石堡后面什么位置?”
  蔡元明的模樣十分誠懇:“石堡后頭的一幢精舍里,那邊共有四幢精舍,皆以粉牆隔開,右邊有花圃的一幢就是井容夫妻所居——”
  鮑貴財气吼吼的道:“混混帳,夫夫妻?什什么夫夫妻?
  是——是你替替他們做做的媒,為為的證?你你他娘的黑黑口黃黃牙胡說八道,關關著門起道號,那那是純是一雙狗狗男女,知知道不?狗狗男女!”
  慌忙點頭,蔡元明急切的道:“是,是,狗男女,狗男女,請這位大哥恕罪,我只是一時說溜了嘴…”
  廖沖不怀好意的道:“我看你很机靈狡猾,倒不似習慣說‘溜’了嘴的人。”
  蔡元明膽顫心惊的道:“列位大哥,對列位,我業已到了肝腦涂地的光景啦,如果能把心剜出來給列位看,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我的這番誠意,只怕不是列位隔著肚皮可以摸清的……”
  嘿嘿一笑,廖沖道:“好小子,你倒會說。”
  宮笠道:“就這樣吧,我們也該行動了。”
  廖沖一指蔡元明:“這小子要怎么處置?”
  猛一哆嗦,蔡元明窒著嗓子哀告:“各位大哥慈悲……”
  “悲”字還帶著一個抖顫的尾韻,凌濮已猝然出手點上蔡元明的“暈穴”,他甚至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雙眼往上倒翻,腦袋又已軟軟垂斜下來。
  廖沖笑道:“凌伙計,你与你們頭儿,配合得倒挺緊湊!”
  凌濮一面把蔡元明的身子掩藏到礁石的縫隙間,一面聳肩道:“多少年了,廖師傅,頭儿的心意我還會揣摸不出?”
  搓搓手,廖沖道:“我們走吧,娘的,但愿這個灰孫子的話靠得住!”
  宮笠沉沉的道:“你以為一定靠得住么?廖兄。”
  廖沖咧開大嘴,道:“如若你問我的看法,老弟,我認為他不會是在誆我們,他也不敢誆我們,人這一輩子,只有性命是最重要而且丟掉之后就再撈不回的;姓蔡的一條命抓在我們手中,我就不信他會恁般的‘視死如歸’法,他絕不是這么塊硬料!”
  凌濮也頷首道:“頭儿,廖師傅說得有道理,假如姓蔡的果然有种,不怕死,他便不會這么順從服貼,泄露這一大堆机密了!”
  宮笠雙眉深皺緩緩的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但是,目前我還找不出其中的疑竇來,這里面隱隱然透著不妥,我們不能太過相信這蔡元明的話……”
  廖沖笑道:“別他娘在這里疑神疑鬼了,你就是容易瞻前顧后,患得患失的毛病,姓蔡的小子有几個腦袋敢哄我們!他不要命啦?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他就得先替我們墊底,生死之事,他比誰都有數!”
  注視著躺在夾縫中間,掩遮得极為隱密的蔡元明,宮笠喃喃的道:“他或許知道我們能否有机會再回來找他……”
  廖沖沒听清楚,問道:“什么?”
  搖搖頭,宮笠道:“沒有什么,我們走吧。”
  廖沖有些迷惑的道:“老弟,你的模樣有點奇怪…”
  笑笑,宮笠沒有解釋,搶先閃躍向島頂石堡,廖沖、鮑貴財、凌濮三人隨后緊跟,四條人影,在嶙峋參差的礁岩間隱伏攀升,矯健快捷,有如四頭竄掠中的狸貓。
  建筑在“飛云島”高處的這座石堡,規格零亂,形勢歪扭,毫不成格局,但是卻透著那么一股渾厚、雄偉、猙獰的霸气,有如似一個丑怪的巨人,一頭殘猛的野獸,難看到了极處,卻有著懾迫的凶威!
  石堡就著礁岩的起伏勢態而筑成,高低不平,角度的對比极大,然而,堅固异常,像是和礁岩凝結成了一体,它矗立在那里,似是可以擋九霄之雷,御七海之嘯,黑總忽,陰沉沉的一大片,能把人心也窒寒了……
  石堡的側,緊倚著崎嶇削峙的岩石,而正面,卻是一大片相當平坦的曠地,好似操兵練武的校場一樣,更襯托得石堡的偉岸猙猛。
  隱避在暗影里,宮笠打量著眼前這座“金牛頭府”的老巢,默然不語,表情卻十分凝重。
  廖沖又忍不住低聲開了口:“乖乖,這座驢鳥操的破堡子,气勢倒挺不小,難為孫嘯老鬼是怎么筑起來的?我看他不只是想扮強盜,更有海上稱尊的打算了!”
  宮笠沉聲道:“他一向便是這個主意,廖兄。”
  左盼右顧中,他廖沖又道:“看看這片場子吧,多寬闊,多開敞,從下面真看不出來,上頭竟有這么一片平場地,孫嘯老鬼卻不知用來做什么?”
  宮笠道:“作用很明顯,廖兄,要前往石堡,就必須經過這一片曠地,曠地上視野開展,一望無遺,在毫無掩遮的情形下,任何异動都逃不過都逃不過堡內的監視!”
  微吃一惊,廖沖道:“你是說,石堡里有人監視外面的動靜?”
  宮笠頷首道:“這是一定的,廖兄。”
  鮑貴財在一邊道:“二二叔,堡堡子里暗沉沉的,燈燈火零散,卻看看不出有什什么不妥……”
  宮笠道:“傻小子,借大的一座石堡,守護者隱于暗處,哪能輕易察覺?”
  愣愣的,鮑貴財道:“俺俺們卻是怎怎生潛向石堡?”
  宮笠歎了口气:“照說,我們該由堡后掩上去才比較不露形跡,正面摸近,危險性就大多了。”
  咬咬牙,鮑貴財恨聲道:“蔡蔡元明那廝,竟然沒沒告訴俺們這樁事!”
  廖沖忙道:“老弟,你的意思呢?是不是我們再繞過去?”
  想了想,宮笠毅然道:“算了,時辰已經不早,天亮之前,我們必須摸進石堡,如果再繞圈子,又得耽擱太多辰光,就從這里,我們設法淌過去吧!”
  廖沖擔心的道:“這片曠地有五十余丈,一馬平川,四周又沒有東西可做掩遮,任是我們身手如何快捷,只怕也逃不過堡內守護者的那雙招子……”
  宮笠平靜的道:“我們不用快的法子,用慢的。”
  廖沖不解的問:“什么意思?”
  宮笠道:“今晚天色對我們十分有利,無月無星,一片黝暗,我們四個又都穿的深色衣衫,更不易惹眼,因此我們不必飛掠,只要貼在地面匍匐前行即可……”
  廖沖微見遲疑的道:“這法子有效么?”
  宮笠苦笑道:“我怎么敢肯定!姑且一試罷了,但至少總比強行躍進的希望要大些!”
  頓了頓,他又道:“莫非廖兄另有良策?”
  廖沖瞪著眼道:“娘的,你這不是在吃我的豆腐,尋我的開心么?我他娘是猛先鋒,可不是搖著羽扇的諸葛亮,如今你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又到哪里動腦筋去!”
  點點頭,宮笠道:“很好,就依我的下策,大家開始行動吧!”
  四個人伏下身來,极其緩慢,又极其小心的貼在地下往前匍匐挺進,宮笠在前,凌濮押后。
  地面也是礁岩質的地面,一半天然,一半人工鑿就,又冷又硬,還帶著微微的潮气,人的雙肘雙膝磨擦其上,自是不怎么好受的。
  一向慣于扑騰搏擊,高來高去的廖沖,這回可吃夠了苦頭,他只知效凌空之鳥,眼下,方知道仿伏地之龜竟是這么個尷尬又艱辛法。
  不錯,天色的确幫忙,沉暗、黝黑蒙蒙的像罩落一層霧翳。
  他們在地下向前爬著,一寸寸的,一尺尺的,很吃力,但進展令人滿意。
  五十丈的距离,在他們的感覺上,就好像五十里那么漫長,過程之困乏,直如跋涉了千山万水一樣,尤其是廖沖,他為永遠爬不到盡頭了。
  現在,四個人已經接近到石堡的階前,隔著尚有七八步左右了。
  宮笠往前一伸肘,卻突的碰著了一件什么東西——好像是极細极韌的鋼絲或鐵線一樣,肘端被刮了一下,輕輕的一聲“掙”然嗡動,宮笠才覺不妙,兩側各距三丈處的地面已驀然有兩塊長大形的物体“蹦”聲倒彈而起!
  就在那兩塊長方形的物体,自地面的偽裝部位倒彈起來的一剎,宮笠已閃電般滾向階旁的底層,廖沖、鮑貴財凌濮也齊時竄至!
  几乎在他們剛剛伏下的瞬息,但聞“嘶”“嘶”破空之聲連響,寒光閃射中,百多柄柳葉飛刀交叉穿過,又叮叮當當落滿了一地。
  從地面偽裝處倒彈起來的那兩塊長方形物体,只是兩塊木板,木板上倒插無數尖刀,憑借一根鋼絲作為引撥,鋼絲受触,便扯開了原先扣緊木板的彈簧,于是,木板彈翻,倒插其上的尖刀便交合飛射——力道极強,密集如蜂,而其射出的距离,方位,角度又都是早經測量固定的了,若非以宮笠他們几個人這般的身手,恐怕要想躲避,就十分困難了!
  饒是如此,宮笠他們也不禁各自惊出一身冷汗,連喘息都尚未透出一口,石堡上面的几個圓窗里,已經滴溜溜拋出了几十只火把,星焰四濺中,堡前十余丈的地面上,盡是閃爍著青紅的明滅火苗!
  宮笠他們四個人緊緊貼在階旁礁石的陰影下,不動不移,甚至連呼吸都屏制住了,火把的光芒便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四周閃耀,偶而發出劈啪裂響……
  除了這樣的反應外,一切仍是靜止的。
  石堡內,并沒有采取第二步行動,似乎堡里的人只在搜視,又迷惑于外面的空蕩幽寂……
  几十只火把,零散在周遭,靜靜的燃亮著,由于火把都是橫置地下,發出的光度就低弱得多了,但那樣青虛虛的焰苗,卻布成了條條郁暗怪异的火蛇,似是伸縮跳動不停越發有一种邪怖的意味……
  石堡里,仍無動靜。
  看樣子,那些只足以映照得出一般景像的火把,還得有段時間才能熄滅呢。
  宮笠在階石下,默然不動,雙眼半合,似是与對方耗上了。
  鮑貴財、凌濮二人,也屏息如寂,耐著性子干熬,只是廖沖冷汗透衣,更逐漸有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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