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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匿跡避仇 俠士隱荒谷


  十几天后,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上,現出三個人來,不用說是智禪上人和吏存明盂絲倫了!老禪師看見了闊別經年的故居,仍然無恙,心里十分感慨!他回想兩年以前,清將兆惠率領大軍人寇回疆,自己熱血沸騰,下山助戰,殺過不少清兵,打過几回胜仗,但是曾几何時,大小和卓木兵敗國亡,回疆抗清大業也告煙消云散!只有悠悠青山,依然無恙,靄靄白云,一如往昔罷了!
  智禪上人略為收拾了自己居住的兩間石屋,背著金弓郡主。把史存明喚到自己面前,正色說道:“你和孟絲倫經歷過這場患難,已結同心,情投意合,今后要結成夫婦,是与不是?”
  史存明面上一紅,低下了頭,不敢回答師傅的話,智禪上人正色說道:“徒弟,男大當婚,你又不是落發受戒,皈依佛門,為師也很愿意看見你和金弓郡主共偕眷屬,得成連理,可是你還有兩件事未曾完成,第一件是你對本門的雷電披風劍,不過學成了三十路,還有七十八路未學,你一天不把這套劍學全,還不能夠承受我的衣缽,雷電披風劍的運用,全是一口陽剛之勁,如果你早年娶妻,破了童身,這套劍便練不成了,還有第二件天池三怪贈給你的离火劍和圖譜,你竟然失落了,雖然是伊麗娜帶走,与你無關,可是這把劍和圖譜,如果落在左道旁門的手里,日后必定成為江湖大害,你不管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寶劍和圖譜找回,如果你有了家室之后,又怎能夠做到這兩件事呢?所以為師……”史存明斷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弟子已明白了,師傅是要弟子完成這兩件事,方才娶妻,是与不是?”
  智禪上人點點頭道:“對了!我打算把你娶妻的事,押后三年,有這三年里面,你先把雷電披風劍練成了,把伊麗娜帶走的寶劍和圖譜找回,方才跟孟絲倫結合,就算圖譜找不回來,你把本門的雷電劍練好,娶妻也不妨事了,可明白嗎?”史存明唯唯應諾,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傅,在這三年里面,我們把金弓郡主安置在哪里!”
  史存明這几句話,果然把智禪上人問住了,照道理說,孟絲倫未嘗不可以跟隨自己師徒居住在阿特朗瑪峰,不過人非草木,如果讓這兩個青年男女長日相對,又不能夠馬上結合,這是相當難堪的事,就算他們在自己監視下,戰戰兢兢,以禮自守,春花秋月,人孰無情,過份抑制情感,反而對于練武有极大害處,可是大小卓木已經敗亡,孟絲倫也無家可歸,她不住在天山,又住到哪里去呢?智禪上人沉吟半晌,好生難以委決。
  史存明忽然說道:“師傅,弟子這里有一個方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智禪上人問道:“什么方法,你說!”史存明道:“天山下面的白熊谷,土地肥美,溫暖如春,從前伊麗娜就是跟著族人在這里居住,現在雖然經過兵變,諒來還有族人在那里居住,弟子明天下山去,看看白熊谷的情形,如果舊時的族人還在,金弓郡主的安置,便不成問題了,師傅大可以叫她住在白熊谷里!”智禪上人本來想把金弓郡主安置到飛龍師大故居的章圖克梭峰去,可是那一帶地方過寒,罡風凜冽,距离阿特朗瑪峰太遠了,孟絲倫一個孤身少女,怎可以居住呢,他听見史存明這樣一說,不禁大喜說道:“好主意!存明,你明天到白熊谷去吧!”
  當天晚上,孟絲倫就在智禪上人的石屋里,跟他們兩師徒分房而臥,到第二天早上,史存明清晨起來,离開了阿特朗瑪蜂,直奔向自熊谷,少年壯士對白熊谷這條路可說輕車熟路,几乎閉著眼睛也可以走到,史存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跑到白熊谷口,可是他走睛向谷里一望,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白熊谷的入口陡壁峭崖上,豎立了兩行整齊的木柵,木柵里面隱隱現出旗幟,史存明不禁十分詫异,難道清兵定了回疆之后,為了鎮壓南疆各旗牧民起見,在天山下面設了伏兵嗎?少年壯士不禁大夫所望,正要折回,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橫豎來到,何不索性潛身進去,刺探一個底細。
  史存明對白熊谷的地勢十分熟悉,他知道谷口勢如建匝,對方在上面建了木柵,必定設下了監視哨,万難混入,少年壯士靈机触動,一溜煙奔向谷后,白熊谷的山后是一道峭壁,上面長滿了一种雪松樹,這种雪松又名叫喜馬拉雅山松,高度僅得數尺,蟠枝低生,厥若磨盤,可是枝葉十分堅韌,史存明知道憑著自己的輕功,攀著松樹,由峭壁上蛇行溜下來,准可以到達白熊谷內,他跑了七八里路,果然到了谷后峭壁,這里沒有木柵碉堡,也沒有設置監視哨,史存明手腳并用,爬到峭壁頂上,俯瞰全谷,原來駐屯在白熊谷里面的,不是清兵,卻是一伙強人,把白熊谷占了,當做山寨!
  史存明怎樣知道白熊谷做了山寨呢?他看見谷中原有維族人居住的房屋,統統拆平,另外一片空地,卻架搭了几百間土房子,正中豎著一支刁斗木旗杆,木旗上挂著一面長約二丈的杏黃旗,迎風招展,旗中赫然寫了“替天行道”四個斗大的黑字,這不是山寨強入的格局嗎、史存明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一別經年,白熊谷做了強盜巢,桑達那一族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哪里知道兆惠大軍攻破天山防線的時候,清兵向山下的牧民大肆殺掠,桑達這一族人被清兵殺死了一大半,剩下少數僥幸逃出清軍刀斧的族人,已經逃入南疆去了!白熊谷荒蕪一片,在三個月之前,方才給一伙強人占据了當做山寨,那時候智禪上人師徒還在北京城,當然不知道白熊谷已經有了變化!
  少年壯士不禁為之頹然,白熊谷成了盜寨,自己安置金弓郡主的計策,頓時成為泡影!史存明忽然想起一個念頭,橫豎爬到峭壁頂了,一不做二不休,爬行下去,看看占山為王的盜魁,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物?
  史存明想到這里,更不猶豫,把斷虹劍綁在背后,手足并用的由峭壁爬落,頃刻之間,已經穿過松海,這几千株雪松,不但成了史存明絕好的掩蔽,還變成天然的階梯,史存明使出峨嵋飛蝗步的身法,穿行松樹枝干之間,只見半山上一條綠線,微微晃動,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經來到峭壁之下!
  這時候還是午牌時分,晴天麗日,史存明就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夠入谷內刺探,史存明只好耐著性子,等候天色入黑,夜幕籠罩之后,方才展開刺探動作不提。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史存明躲在暗處,眼看空地上人影來去,好不容易才挨到黃昏日落,炊煙四起,又再過了一陣,夕陽西下,夜色籠罩,一鉤新月由天山東面升上來,史存明估計谷中賊党,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自己可以展開行動了,他便由峭壁下蛇行鶴伏,爬行出來,穿過一片平地,迫近一間瓦屋旁邊,閃身暗處向里面窺探,果然不出所料,屋里燈火通明,五六個壯漢正在那里吃著抓羊肉和鍋盔,(新疆口外最普通的食品)有兩個還喝著酒,史存明知道這几個壯漢就是寨中賊人了,這几個賊党居然還是漢人,他不禁感到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因為新疆口外,漢人很少,除了駐守邊疆的戌卒之外,就是一些駱駝商隊,來往跑單幫做生意,漢人在口外淪為盜賊的,卻很少見!史存明心中狐疑,他一連窺探了几間屋子,屋里的盜党全是漢人,听他們的說話,全是秦隴甘涼一帶口音,可見這班賊人是來自玉門關口內的,他們怎的會迢迢千里,成群結隊的遷徙到天山來呢?史存明一時之間,也猜不透,他只好躍登屋頂,跳高竄矮,直向插著四方刁斗木旗杆、挂著“替天行道”杏黃旗的屋子奔了過去!
  這里是一列高大的瓦房子,總共五間,堂門開敞,看情形像賊酋居住的地方,史存明不敢造次,投下兩塊問路石子,不見屋中人有什么反應,方才壯著膽于,一個“燕子飛云縱”的身法,翻上正中一間瓦房的檐頭,挂落身子,向里張望,不看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咄咄呼怪!
  原來屋子里面是一座大廳,廳中擺設几張几案,東面的牆壁下,放了一張竹床,床上坐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子,這老頭子年紀約莫五十多歲,面孔黃瘦,似乎帶著病容,他盤跌雙腿坐著,竹床旁邊卻放了一對支持兩肋的木杖,史存明心里明白,這老頭子原來是雙腳殘廢的破子,難道他就是這班賊党的首領嗎?如果是一個連走路也不便的肢子,怎可以做瓢把于?難道賊酋不是這老頭子,另有其人下成?史存明正在狐疑,廳外燈影晃處,走進兩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叫道:“爹爹,我們已經練完功課,可以休息了嗎?”那跋老頭說道:“這几個月以來,你門的鐵砂掌功練成怎樣了,今天我的精神好一點,你們練給我看!”
  這兩個少年看來年才弱冠,猿臂蜂腰,英姿颯爽,面貌也大致相同,好像一對同胞兄弟,听見跛老頭這樣一說,立即喜上眉梢,他們回身向廳走,須臾之間,搬了几十塊青磚進來,史存明雖未曾練過鐵砂掌,可是也听見自己師傅說過,如果鐵砂掌功夫到了上乘地步的,可以隔肉碎骨,就算是距离三尺之內,也可以震傷敵人的內腑,他暗想這兩個少年還要用青磚來試掌力,功候還嫩,看來不過是掌劈青磚這一類功夫罷了!
  哪知道他這一推想完全錯誤,兩個少年把青磚搬入大廳,把青磚一塊塊的放在地上,豎立起來,很迅速地市置成一個八卦陣圖,史存明暗中一數青磚.總共是六十四塊,心里暗暗詫异,想道:他們擺這磚樁做什么,這是踏磚比武,并不是試練鐵砂掌哩!
  史存明正在狐疑,兩個少年已經布好磚陣,互相打個招呼,不約而同,雙雙把身一躍,跳到陣上,只見他們腳尖點著磚面,行云流水一般,繞陣疾走起來,他是智禪上人的高徒,當然知道武功好坏,史存明看見這兩個少年繞陣盤旋的時候,腳尖輕輕一印磚面,便自竄過几個磚位,可見這兩人的輕功提縱已經有相當火候了!他兩人穿花也似的走了三四個來回,突然向陣圖中心一湊,對打起來,一個使用猴拳,一個用六路行拳,燈光下兩條人影,穿梭跳躍,史存明暗吃一惊,想道:“奇怪!他們使的全是峨嵋派的拳法!”
  要知道峨嵋派開派在四川峨嵋山,山上猴子最多,盈千累万,所以峨嵋派的祖師禪隱上人,創了一百○八手猴拳絕技,每一式都是模仿猴子的動態,至于六路行拳是在陡崖斜壁上和敵人相斗的拳法,這种拳法特點完全是一口真气的運用,下盤沉穩,樁為結實,猶如落地生根一般,就算是站在最陡峭的山坡上,也不會跌下來,這兩個少年居然使用峨嵋拳法,可見那跛老頭也是峨嵋派里面的高手了!
  不過自己跟隨師傅,將近十年,還不曾听見師傅老人家說過有這樣的一位前輩,也沒有跛了腳的人物。
  他正沉浸在一片思索的時候,忽然听見二人掌風之中,夾著喀喇喀喇的碎響,史存明十分詫异,向下看時,原來他們在磚陣上用鐵砂掌功對搏,只見這兩個少年各据一方,气定神沉,猶如猛虎負隅一般,慢條斯理,一掌又一掌的打出來,每一掌都是劈向對方下三路,這邊一掌遞出,那邊立即走步閃避,但是他們兩個人打出來的鐵砂掌勁,沉猛异常,一挨到青磚上,立即喀喇一聲,變成粉碎。
  一般人練鐵砂掌功,只可以一掌拍落,將青磚碎成兩截,就是造詣深一點的,也不過疊高十塊八塊青磚,一掌下去,要碎哪個就碎哪個,隨意所為罷了,現在這兩個少年卻能夠隔著三尺空當,打碎青磚,而且碎成粉末形狀,年紀輕輕練到這個地步,實在難能可貴之至!頃刻之間,八八六十四塊青磚,已經碎掉大半,史存明看得目定神馳,禁不住沖口而出,低叫一聲:“真好本領!”
  他這一叫并不打緊,竹床上盤足跌坐的跛老頭子立即听出來,斷喝一聲:“外邊有人!”這兩少年立即把掌勁一收,正要向廳外穿出去,說時遲,那時快!燈影晃處,一個壯士裝束的少年掠了過來,向竹塌上跛老人一躬及地,說道:“弟子史存明來得冒昧,請老前輩饒命!”
  原來史存明看出跛老頭子傳授儿子武技的宗派,是峨嵋派同門,所以跛老頭子一喝外面有人,史存明立即用“燕子穿帘”的輕功,飛身進廳,打算按照晚輩規矩,向那老人參拜,誰知道這兩個少年不由分說,叱喝一聲:“大膽奸細!看見了老山主還不下跪?”左邊少年呼的一掌,右邊少年騰的一腿,雙雙向史存明攻到。
  史存明知道這兩個少年攻擊自己的拳法,是峨嵋的猴拳,少年壯士不慌不忙,略為一挪腳步,半轉身子,用了著“分云手”,雙掌一推一按,竟把兩少年的拳腳卸向外門,這兩個少年一擊不中,十分憤怒,齊齊向下矮身,蹬出一腿,不過他們使用的不是掃堂腿,卻是“繩挂一條鞭”的腿法,什么叫“繩挂一條鞭”呢?原來掃堂腿法是攻向敵人下三路的,這路腿數大大不同,整條腿高翹起來,踢向敵人面孔下頷和咽喉部位,所以又名叫“鎖喉腿”,練這腿法絕不容易,要由十三四歲的時候起,在練功房拉平一條繩索,高与腹齊,練習翻身蹬腿直踢,每一腳踢出的高度,要跨過繩子為限,接著每隔十天或是五日,把繩索一寸寸的升高,升到与人頸相齊為止,仍然能夠一腿登出,腳尖跨過繩索,“鎖喉腿”就練成功了!
  因為它練時要用一根繩子,高高挂起,所以名叫做“繩挂一條鞭”,史存明見他們兩人同時使出這路腿法來,自己不管左閃右躲,都要挨著一腿,少年壯士心中一急,只好使出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扭,居然由對方兩個人的腳尖中間,溜了出去,只一轉身,拍拍兩掌,打在兩少年的肩背上,這兩個少年出其不意,當堂一個踉蹌向旁邊穿出去,几乎跌倒在地!
  這一個反胜為敗,大大出乎兩少年意料之外,他們都是年輕人,哪里沉得住气?當下扭身凝步,正要揉拳再上,只見老人在竹榻上略略一按,整個身子直竄起來,這跛老頭不用拐杖,只憑單掌一按之力,身子像箭頭般飛扑過來,右掌一起,使了個“撞碑”掌,向史存明胸坎按到,勁力之猛,簡直排山倒海也似,史存明大吃一惊,連忙用了個“雙推手”,雙掌一引,要把跛老頭的掌力圈向右邊,跛老頭手掌向史存明右臂時一搭,雙腿不曾著地,已經連使三招煞手。
  史存明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出神入化,砰砰兩聲,前胸后背各自挨了一掌,打得肺腑俱震,他正要使用旋風掌,身于剛才一轉,腰背的“腎前穴”已經被破老儿閃電也似的戳了一指,登時半身麻軟,扑通,一跤跌倒,再也不能掙扎!
  跛老儿在點倒史存明的時候,伸手向廳柱一按,立即跳回床上,別看他跛了腿,武功仍占好得惊人,身子像四兩棉花一般,稍為借著一點力量,立即彈出五六步遠,老人向竹床上一坐,喝道:“駒儿,驥儿,拿一根繩子來,把這小子綁了,再把他解了穴道,間他由哪里混入谷里?”這兩個少年轟諾一聲,就要去取繩索,冷不防檐頭上一聲長笑,響如洪鐘,一個蒼老口音道:“公達老弟,多年不見,怎的做了山大王,這孩子是你的師侄哩!”史存明一听大喜,原來是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燈影一搖,廳外又飛進兩個人,一個白須白眉的老僧,正是智禪上人,一個玉貌紅妝少女,正是金弓郡主,跛老頭儿一見了智禪,失聲叫道:“哎呀!師兄,原來你還在人世!”
  智禪上人笑道:“我怎的不在人世!哪一個說我死了?
  范老弟,閒話少說,你把我的徒弟放起來吧!”跛老頭原來叫做范公達,他立即喝令儿子把史存明解綁,智禪上人過去輕輕一拍,解了他的穴道,笑道:“后生晚輩跌個跟頭并不打緊,師叔指教你高招呢?”范公達面上一紅,說道:“耿兄,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徒弟,一時錯手,變了以大欺小,休怪休怪!”
  你道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怎會這樣湊巧一齊進了白熊谷,原來史存明下山之后,直到初更起后還不曾回來,金弓郡主十分焦的,連連催間智禪,說道:“存明哥哥到了白熊谷,怎的大半天還不見回來?難道他遇了意外嗎?”孟絲化這樣的問智禪上人,她原來知道白熊谷是伊麗娜的故鄉,恐怕史存明見著了伊麗娜,款款深談,把自己阿特朗瑪峰等消息的事,拋棄在九霄云外了!
  這也是女子心眼儿窄,引起了莫名的妒意,智禪上人被孟絲倫問了几次,只好站起身來,說道:“明儿這人十分端謹,決不會流連忘返,或者是遇事也說不定,咱們去找找他吧!”他便帶著孟絲倫下了阿特朗瑪峰,一直來到白熊谷前,忽然發覺白熊谷改變格局,變成了盜寨的樣子,智禪上人展開超卓輕功,帶領孟絲倫由谷口混進,一直來到總室的大廳前,恰好撞上了史存明失手被擒,同時也發覺擒住史存明的山大王,竟是自己差不多闊別了三十年的師弟范公達,智禪上人再也沉不住气,和孟絲倫兩入,現身向廳內竄進,師兄弟互相引見!
  智禪上人看見范公達折了雙腿,箕踞在竹床上,不禁十分詫异,問道:“師弟,你以前的外號不是叫做千里神行嗎?怎的雙腿折斷了呢?”范公達歎了一口气道:“仲偉兄,一言難盡,駒儿驥儿過來行禮,這是你的大師伯!”
  這兩個少年是兩兄弟,長的叫范金駒,幼的叫范金驥,雙雙向前行禮,智禪上人掀髯笑道:“師弟,三十年前,你還是光杆儿,想不到今天有了儿子,弟婦現在哪里?”范公達勾起無限心事,說道:“師兄,不必提了,你坐下來,我慢慢告訴你吧!”他便說了自己到天山的前因后果,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嗟歎!
  原來智禪上人未曾出家落發,還是耿仲偉的時候,他有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師妹是韋青荷,(即是飛龍師太)
  師弟就是范公達了!他們三個人同師學藝,耿仲偉和韋青荷是情侶,范公達呢?他一向和耿仲偉要好,滿師后方才分手,范公達本來是四川臨鄧縣人,家道頗為殷富,學成本領之后,回家娶妻,不到几年,便生下兩個儿子,這就是范金駒和范金驥了!范公達也和耿仲偉一樣,志同道合,痛恨异朝入主中原,宁可閒居在家,力田課子,耕讀傳家,也不肯跟滿清官府沾親帶故,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十多年,范公達年逾知命,兩個儿子也有十多歲了,范公達便把自己一身絕技,傳給兩個儿子,有一年,范公達的家中,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耿仲偉的堂弟耿玉航,也即是《西域飛龍傳》里面描寫過的禿眉叟,耿玉航本來也是峨嵋派門人,不過他跟范公達并不同一個師傅,彼此算得上是同門罷了!范公達因為耿玉航的性情狡詐善變,平日不大相合得來,只是泛泛之交,這次見他登門拜候,雖然覺得詫异,可是隔別了十多年,只好親自延見。
  耿玉航一坐下來之后,立即說道:“公達兄,小弟有一條富貴的道路,指引給你,你答應嗎?”他便把來意直達,原來那時候大將軍兆惠征伐回疆,需要有本領的人隨軍征戰,耿玉航便奉了兆惠大將軍的命令,到處給他奔走,物色人材,不知怎的,居然被他知道范公達家居住在臨邛縣,所以到來相邀,范公達看見耿玉航為虎作倀,心里十二分不高興,冷冷說道:“航兄!小弟一生最恨滿洲韃子,你要找人助紂為虐,也不應該找到小弟的身上呀!”
  耿玉航想不到范公達一開口便挖苦自己,勃然變色說道:“姓范的,我今天到來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你不領情也罷了,為什么要出口傷人,什么助紂為虐?明朝亡了將近一百年,你出世那一天起,已經是大清的天下,你難道還要給明朝守孝嗎?”話未說完,窗外砰的一響,飛進一個拳頭大小的雪球,打中耿玉航的面頰,滿面開花,耿玉航出其不意,當堂嚇一大跳!
  原來這時候正是隆冬腊月,四川號為天府之國,冬天也會下雪,臨邛縣地近岷山,十月小陽春后,已經有雪下降,當耿玉航向范公達下說詞的時候,范金駒兩兄弟恰好在門口搓雪球,准備拿雪球去打樹的枝丫,練習打暗器的手法,他兩個雖然是十來歲的小孩子,平日受父親的熏陶,知道滿清入關之后,怎樣殘害漢人,什么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逼漢人理頭留辮子,不留辮便殺頭等等,所以他們平日對滿清韃子十分痛恨,范金駒听見耿玉航在屋中勸告自己父親,給滿清什么大將軍做事,不禁勃然大怒起來,順手搓了一個雪團,隔窗擲了進去,一下打個正著,把耿玉航弄個了滿面開花,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不禁哈哈大笑!
  耿玉航被范公達挖苦,已經是滿肚皮不舒服,再被他的儿子這樣戲弄,更加好比火上加油,怒喝一聲:“雜种小子,目無尊長,耿老爺來教訓你!”一個飛身跳起來,就要追出屋外,范公達伸臂一攔,說道:“航兄,你是客人,不能夠欺負我的儿子,你离開這里吧!改日我給你陪罪!”耿玉航怒上加怒,一聲叱喝,舉掌向范公達打去,范公達伸手格拒,這兩個同門師兄弟,居然大打出手,如果說起武藝,耿玉航的本領比起耿仲偉來,相差一籌,可是他和范公達的造詣,不過是在伯仲之間,但耿玉航這几年來投身官場,酒色侵淫,武功气力退化不小,范公達卻十年家居,苦練不輟,此消彼長,胜負之數不問而知,雙方斗了七八十合,耿玉航被范公達找了個破綻,用壓云掌一按肩膀,接著時底穿錘,砰的一掌打中腰際,耿玉航哎呀一聲,退后几步,好在范公達念著同門關系,這一掌沒有用足全力,不然的話,耿玉航已經沒了性命!
  雖然這樣,也受了一點內傷,他知道斗范公達不過,惡狠狠的說道:“姓范的,很好!你居然縱于行凶,還用這般手段來對付我,很好,咱們日后走著瞧吧!”說著蹣跚出門,就要离去,哪知道一出門檻,范金駒兩小兄弟不知哪個時候,由屋后各自取了一柄單刀出來,當門一攔,叫道:“滿清走狗,留下腦袋回去!”
  耿玉航勃然大怒,正要拼忍傷痛,用空手入用刃的戰法跟這兩個少年相搏,范公達卻叱喝一聲,喝住了兩個儿子,罵道:“不准多事,快快讓開!”兩小兄弟向來最怕父親,只好向左右一分,耿玉航獰笑一聲,由他們兩人中間穿過,跳上坐馬,一陣蹄聲得得,去得沒影無蹤!
  范公達悲痛地長歎一聲,向兩個儿子道:“駒儿!驥儿!
  這里不能夠住下去了,咱們明天就搬家吧!”范金駒范金驥听見父親要搬家,不由嚇了一跳,問道:“爹爹,我們住得好好的,為什么呢?”范公達發怒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快到城里雇一輛大車來,明天立時搬走,知道沒有?”范金駒兩小兄弟雖然依依不舍,可是父親決定了主意,哪里還能夠說半句話?只好快快的收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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