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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鐵膽蘭心 郡主恃技闖虎穴


  伊麗娜也由帳后出來了,听說桑昆通敵,下禁玉容失色,說道:“大哥,我看這件事未必真實吧!清兵在几天前沖入白熊谷里,屠殺了我們不少族人,他怎的會跟仇人勾結,認賊作父,這還有血性么,我看……”孟絲倫道:“妹于不要胡說,以免亂了我的主意!”
  她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這件事我們要細心想想,滿清收買一個桑昆,沒有什么用處,他的老父桑達是一個正直人,決不會跟儿子一路勾通清寇,白熊谷族人被清兵屠殺后,個個痛恨靴子,和滿清不共戴天,在這個情形下,桑昆即使有心要做內應,恐怕也起不了作用,依我看……”她還未說下去,亞圖特道:“這有何難,我們立即派人到白熊谷去,把桑昆抓來訊問,用刑拷打,不怕他不說實話!”
  孟絲倫搖頭道:“不行,這樣我們充其量只能夠剪除一個內奸,對滿洲靴子沒有害處,我要留著桑昆,知之作為不軌,由桑昆的身上,運用奇謀,再打一場胜仗!”史存明笑了起來,說道:“郡主妙計層出,用兵如神,我們就把桑昆當做約魚的餌,學上回吳青那樣,叫靴子再上一次大當!”孟絲倫嫣然一笑,她向小和卓木耳邊低低說了几句,小和卓木立即派了几個精細心腹到白熊谷不提。
  史存明正要跟伊麗娜說几句話,方才辭別,忽然帳外走進几個巡卒來,說道:“稟告大汗和郡主,侵入天山前線的清軍部隊,不知怎的,由今天早晨起,全部撤退!”盂絲淪不禁愕然,感到十分惊詫!”
  原來那時滿清的入侵部隊,已經深入天山過半,第一線清軍六万多人,已經在天山裹扎營,不過天山面積廣大,南北相距几二千里,東西縱橫也有一二百里,兆惠經過上次慘敗之后,步步為營,不敢輕舉妄動!前几天白熊谷血戰,清兵雖然損失了几千,并沒有挫傷主力,怎的一下便撤退呢?孟絲倫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派人去刺探清軍動靜,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來報告,清兵撤退并不假,連兆惠的大營也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空了的營地,金弓郡主雖然是足智多謀,一時間也猜不透對方的用意,正在疑惑之間,忽然外邊再來了報告,營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鬢發俱白的老和尚,自稱智禪上人,要向金弓郡主求見。
  史存明听說師傅到來,不禁大惊,他向孟絲倫道:“郡主,我忘記告訴你,我是窮追敵人,几乎失陷被擒,家師老人家還到處找尋我呢!”孟絲倫霍然作喜道:“老禪師方外高人,今日居然法駕光臨,真是增輝不小!由我親自迎迓才對!”她說著和史存明一同走出營帳,智禪上人果然站在營門口,史存明見了師傅,立即上前施禮,說道:“弟子一時貪功追敵,几乎遭遇不測,反而累得你老人家到處尋找,真是……”智禪歎了一口气道:“不必說了,咱們進去再談吧!”一行人到了中軍帳幕,孟絲倫給智撣上人和小和卓木引見,寒暄几句,智禪上人說道:“老衲這十年來隱居阿特朗瑪峰上,与世無爭,与人無件,哪知道混賬的滿洲韃子,竟然派人到來,要老衲助紂為虐,利誘不遂,繼以威嚇,貧衲要想再過清閒歲月也不能夠了!所以特地晉謁郡主,請收容敝師徒,今后助郡主一臂,共破清虜如何?”史存明估不到師傅改易初衷,幫助回疆,自己今后也可以放心和滿清作戰,洗雪國仇家恨,不禁大喜欲狂,孟絲倫更加高興,笑道:“如果老禪師肯幫助我們,那真正是求之不得,我孟絲倫在這里代表回部几十万牧民向老禪師致謝!”她說著跳离座椅,向著智禪上人盈盈的拜了下去。
  智禪伸手扶住,笑道:“不用客气,佛渴有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祖尚且入地獄普救世人,何況是老衲呢!存明,你今后跟著郡主,好好打仗!”史存明感動得流下眼淚,你道智禪上人是一個世外高人,怎的肯墮入凡塵,幫助回疆抵抗清兵,破了本身法戒、
  原來智禪上人本身是前明義士,早年為了韋青荷的一段情孽,負气出家,對于驅滿興漢的事,還不能夠完全忘怀,唯其這樣,方才有當年在安西保存史閣部后代,接引史存明上北天山學藝這一回事。這次清兵入侵回部,殺害草原上的善良牧民,智禪上人不止耳聞,而且眼見,已經熱血沸騰,再加上他的堂弟耿玉航為虎作倀,引天龍派的喇嘛來威脅自己下山,受清朝的利用,智撣上人一賭气下,決意幫助回疆抵抗清兵,孟絲倫平空添了一個好手,怎不喜出望外,她站起身說道:“家師當年和老前輩一點誤會,全出無心,晚輩今后一定盡一己能力,給老前輩斡旋,化除成見,今后同心協力對抗外敵便了!”史存明暗里佩服金弓郡主說話中懇,智禪上人卻是若有所触,長長的噓了一口气!
  這天晚上,孟絲倫擺設酒宴給智禪上人師徒接風,在飲酒間,史存明說起桑昆做內應和清兵撤退的事,智禪上人略一沉吟,說道:“清兵并沒有受到重大的挫敗,突然撤退,這件事不近情理,或者他們以退為進,另外由別路進兵也說不定哩!”孟絲倫點頭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大營外突然出現了一彪軍馬,巡卒立即向金弓郡主稟告道:“稟告郡主,伊犁部酋長來到!”
  伊犁是新疆北部一片盆地,牧草丰盛,土地肥美,毗連著俄國國境,伊犁部酋長名叫做沙哈旺,擁有十多万的牧民,手下也有一二万雄兵,伊犁部本來是准噶爾部里面一個盟旗,准部在康熙初年一度反抗清室,康熙帝御駕親證,大破准噶爾兵于杭愛山,准部酋長葛爾丹敗死,遺留下土地全被清朝吞并,只有伊犁部因為地近俄境,滿清鞭長莫及,方才僥幸保存,不過伊犁部雖然沒有向清朝臣服納貢,也沒有跟南疆回部合作,自己割据一方,形同化外,這次伊犁部的酋長親自帶兵馬來見金弓郡主,可說是一件少有的奇事!小和卓木問道:“沙哈旺這次到來,帶了多少兵馬?”巡卒報道:“王爺,約莫有三千人左右呢!”孟絲倫道:“他帶了三千兵馬來,用意不明,我們要排出最盛大的軍容接見伊犁酋長,不要示弱!”立即傳下命令,挑選精銳馬軍三千,全副甲胃,開營出見,史存明也雜在迎見人馬的行列里,只見伊犁部的兵馬衣甲鮮明,士兵身材雄壯,旗幟完全是火紅顏色,遠遠望去,好像火云一般,金弓郡主的人馬剛才走出營壘,對方立即擂起金鼓來,陣心一簇紅旗開處,出來了一個須發如刺,身材高大的酋長,正是伊犁部回王沙哈旺!
  沙哈旺虎頭燕頷,威風凜凜,肌肉呈現出古銅色,身邊緊隨著十二個身材偉岸的侍衛,這些侍衛雖然穿著回人裝束,卻是高鼻子、白皮膚、頭發卷曲,史存明十分詫异,間身邊一個戰士道:“伊犁回王身邊的侍衛是什么人?”那戰士道:“哦!那些是俄國人,咱們叫他做老毛子哩!”
  正說話間,孟絲倫和亞圖特兄妹并馬而出,沙哈旺看見金弓郡主艷光照人,不禁目眩神奪,痴呆呆的望著她,孟絲倫看見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非常不悅,小和卓木高聲叫道:“沙王爺,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這里?”沙哈旺才如夢初覺,連聲說道:“失禮失禮!貴我兩邦天南地北,多年沒有來往,現在清兵入犯貴部,孤王感到唇亡齒寒,特地帶几千人馬到來助陣,不知道大汗兄妹可接納么?”孟絲倫听說沙哈旺帶伊犁部人馬來幫助自己抵抗清兵,不禁大喜,剛才那一點不愉快,已經去得干干淨淨。含笑說道:“鄰里有難,當披發纓冠往救之,沙王爺可說隆情厚誼,就請進草寨吧!”沙哈旺道:“且慢!我們大山南北各族連合抗清,首先要推出一個盟主來,后天是七月十五,我們各旗首領在白熊谷會盟,請小和卓木和郡主親自主持,未知賢兄妹意下怎樣?”亞圖特略一猶豫,孟絲倫不假思索回答道:“很好,我們贊成沙王爺的主意!”
  沙哈旺喜上眉梢,說道:“好极,后天再在白熊谷見面便了!”他說罷在馬上一拱手,勒轉坐騎,陣內吹起號角來,伊犁兵似風卷殘云一般,向古特山東麓退去,孟絲倫等一廳返回自己營寨去了。
  再說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回到中軍帳落坐之后,亞圖待道:“妹子,你怎的這樣大意,一口答允沙哈旺到白熊谷大會盟,人心隔著肚皮,你怎知他一心一意來幫助我們呢?”孟絲倫笑說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哪有大意之埋、如果他真正弄詭,我自然有方法應付他,哪里會上他的當呢?”她向兄長和史存明耳邊低低說了几句話,吩咐依計行事不提。
  過了兩天,七月十五到了,正值民間中元佳節,孟絲淪清早起來,禱告了穆圣真神,方才梳洗,和史存明各人用了早膳,她把智禪上人請到中軍帳里,說道:“晚輩今天和令徒一同到白熊谷去會盟,這件事向好處看,是聯絡南疆各族部民,對抗滿洲靴子,如果向坏處看,等如漢高祖赴鴻門之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過晚輩為了團結南疆各族,明知處境危險,也要到龍潭虎穴去走一趟,我現在把兵符印信交給老禪師,如果到了午牌時分,仍然不見我孟絲倫回轉,老禪師便可以指揮軍隊殺向白熊谷,絕不用猶豫,這里的事完全拜托上人!”智禪上人本想推辭,可是回心一想,這件事非常重大,關系到整個回疆的安危,只好毅然點頭答應。
  孟絲倫交了兵符印信之后,返入內帳,取出兩件毛織背心來,這兩件背心不知是用什么魯毛織成的,呈現出金黃的光彩,非常悅目,她把一件背心交給史存明道:“明兄,這件背心是用天山异獸金絲火猴毛織成的,穿在身上,刀槍不入,還有一宗异處,就是穿著這件背心,向火光里一滾,非但火焚不傷,還有滅火的奇效,這是咱們回疆世代相傳之寶,穿在身上,一同到自熊谷去吧!”史存明估不到孟絲倫把這件曠世奇珍給自己穿著,不禁十分感激,他立即把背心穿了,外邊罩上長袍,孟絲倫這次除了史存明之外,還有小和卓木酋長和四百名戰士一同到白熊谷去,在沿路上,史存明再三暗示孟絲倫到了白熊谷之后,得要小心,孟絲倫笑說道:“不用多說廢話了!憑你一柄寶劍和我一把彈九,難道還怕沙哈旺搗鬼嗎?伊犁部一向跟滿清分庭抗禮,我看他未必一定怀抱惡意!”
  由古特山到白熊谷,不過三十里路,剛才到達谷口,便看見山谷里人山人海,中心搭了一座高台,這顯然是會盟的准備,孟絲倫暗里直入谷口,伊犁兵立即列隊迎接,各族戰士歡聲如雷,史存明心中暗想,回疆各部落的族長完全集中這儿,可見他們對滿清入侵都是同仇敵汽,在這個場面下,桑昆即使要想搗鬼,恐怕也不容易哩!他正在這樣想,人群里一陣騷動,走出兩個人來,正是伊犁回王沙哈旺和白熊谷族長桑達,向小和卓木兄妹打招呼,各族回人也蜂擁而前,歡聲如雷,沙哈旺拉住亞圖特的手,一同到了盟誓台下,高聲叫道:“各位肅靜,我有几句話說!”
  南疆各部的族長,約莫有五十多人,有些是天山里的土著居民,有的是草原上的牧民,居無定處,并不固定屬哪一個酋長的統轄,總而言之,這几十個族長,代表了天山几万名牧民土著,伊犁回王一高聲叫喊,廣場上的人立時沉靜了下來,肅靜無聲,沙哈旺一個人走到盟誓台上,高聲叫道:“各位听了!”史存明留心台下,只見廣場的四面完全布滿了伊犁兵,那一十二個俄羅斯的衛士,緊緊貼在台下,桑昆卻站在桑達的身邊,神色冷峭,史存明心中一凜,他已經有了一种不尋常的感覺。
  沙哈旺說了頭一句話,略為一頓,眼光環視全場,突然說道:“滿清在中原定鼎已經有百多年,乾坤浩蕩,四海臣服,回疆一隅之地,哪里能夠抵擋天朝大軍?孤王今日邀請各位到來,就是要向各位曉以利害,不要跟天朝作對,以免五石俱焚,遭了喪家亡國的慘禍……”伊犁回王這一番話,出乎小和卓木兄妹意料之外!孟絲淪勃然大怒,罵道:“沙哈旺,你說的是什么話?”
  她霍地伸手拔劍,各族長也嘩然叫了起來,史存明怒火沖天,就要抽出斷虹劍跳到台上,冷不防背后伸過一只瘦手來,向少年壯士的肩頭一按,冷峭的道:“青年人,不要亂來!”這一按的力量十分強大,史存明當堂一個踉蹌,他連忙扭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自己背后站了一個年老牧民,這牧民黑布包頭,斗篷纏身,一張面孔十分熟悉,兩只眸子精光四射,史存明猛醒起來,這老年牧民竟是飛龍師太!
  就在史存明扭頭后望的剎那,盟台下已經起了變化,孟絲倫和同來的維族戰士,正要扑上台去,沙哈旺一聲冷笑,左手向外一擺,台下那十二個俄羅斯侍衛,突然取出火銃來,一十二支塞滿了火藥鉛子的毛瑟槍,高高舉起,瞄准了小和卓木兄妹和各族長的胸膛,手牽火繩,作勢欲放,這一下出其不意,孟絲倫和一班族長,登時被它鎮住,絲毫不敢動彈!
  原來沙哈旺已經受了兆惠使者的收買,自愿替滿清收拾回部,首先勾結了桑昆,假借會盟名目,把南疆各部牧民的族長,和孟絲倫兄妹一并引誘到白熊谷來,桑昆因為失意情場,得不到牧羊女伊麗娜的青睞,把心一橫,居然投清,和沙哈旺合作,布下天罷地网,這十二支毛瑟槍的威力非同小可,一轟開來,在場這一班人,個個都要血濺當堂,喪命無情火藥鐵彈之下!
  桑達估不到沙哈旺假借自己的白熊谷做誘陷金弓郡主的陷階,不禁羞憤交迸,正要扑上前去,冷不防肋下一痛,一支冰冷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肋骨,老族長回頭一望,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儿子桑昆,把匕首抵住自己要害,桑昆獰笑道:“爹爹,今日我要獵得功名富貴,如果你叫喊半聲,不服從沙王爺的命令,我這一支匕首便不認得你是父親了!”桑達几乎把胸膛气破,可是被自己儿子要挾住,台前有俄羅斯兵的毛瑟槍,四面的伊犁兵,個個弓上弦刀出鞘,整個局面被敵人控制了!自己只要稍作反抗,將立即喪命在儿子的手上,桑達不由打個寒噤!
  沙哈旺再向台后打個呼哨,刷刷兩聲,跳上兩個人來,這兩個全是滿洲人,穿著侍衛裝束,一個是塔洛布,還有一個兆惠身邊的侍衛長,叫做勒爾哈納,也是滿洲有名武師,伊犁回王獰笑道:“各位得要明白,現在南疆各族一意要跟天朝作對的,只有亞圖特孟絲倫兄妹兩人,今天只要拿他兩個,其他人等只要降順,決不加害,還可以得到功名富貴,這兩位天朝使者就是現成的見證!”
  伊犁回王的本來面目,到這時暴露無遺,史存明怒發沖冠,目眥欲裂,正要冒著毛瑟槍轟擊的危險,飛身上台,手刃了沙哈旺,假扮牧民的飛龍師太突然由斗篷下伸出手來,反腕一揚,二十几顆精鐵念珠,分做十几個不同的方向直打出去,飛龍師太這些鐵念珠不打別人,齊齊打在俄羅斯兵持槍的臂彎腕時上“當當當……”几聲響,十二支毛瑟槍跌在地上,史存明一聲大喝,寒光閃處,連人帶劍跳上盟台,“迅雷貫木”,一劍向沙哈旺心窩扎去。
  史存明才一竄上,兩個滿洲衛士塔洛布和勒爾哈納,已經分開左右扑來,塔洛布的雙銅一架劍身,勒爾哈納的雁翎刀向史存明雙腿猛砍,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身形縱處,連人帶劍拔起七八尺高,超越這兩個滿洲衛士的頭頂,如鷹隼下搏,一溜劍光,仍舊向沙哈旺頂心命門刺去!
  他這一下正合了擒賊先擒王的宗旨,少年壯士知道敵眾我寡,如果戰斗下去,自己准要吃虧,所以要生擒回王,然后懾服余眾,沙哈旺也有一身武藝,他在塔勒二人一擋史存明的時候,已經把身佩長刀拔出鞘外,史存明飛身刺落,沙哈旺橫刀一封,要把史存明的斷虹劍崩飛,哪知道史存明使的是斷金切玉的寶刃,刀劍一交,叮當兩聲,沙哈旺半截刀頭,掉落地上,少年壯士反手一劍,仍然照著原式,刺向回王面門,沙哈旺亡魂落魄,把頭一低,只听咱的一聲暴響,伊犁回王的皮帽珠冠,連同大片頭發,被斷虹劍掃了下來,只差兩寸便把他整個天靈蓋揭掉,史存明還要再進一劍,將沙哈旺立斃劍下,台下已經陸續跳了五個人上來,一個是天籟禪師,一個是雷木大師,還有三個是兆惠將軍帳下的侍衛,史存明認得其中一個是黑牛李洪,可以說是埋伏盡起,強敵畢至!
  史存明雖然膽大,看見剎那間來了許多敵人,也不禁心中著忙,說時遲,那時快!雷木切記著几天前吃了一劍的恥辱,大吼一聲,揮動獨腳銅人,一個“五丁劈山”之勢,猛向史存明頭頂劈落,史存明偏身一閃,塔洛布的雙銅和勒爾哈納的雁翎刀,雙雙向少年壯士前后砍到,史存明腹背受敵,無從閃避,他忽然想起自己穿了孟絲倫的金絲火猴毛背心,可以抵御刀劍,何不抵擋一下?他把腰背一躬,只听吧吧兩聲,雙鑭一刀三件兵器完全砍在史存明的背后,少年壯士夷然不損,還有一种彈力把兵器反震起來,塔勒二人不禁大惊失聲,叫道:“這小子有金鐘罩本領!”
  就在各人一愕的時候,用鐵念珠打落俄羅斯兵手中毛瑟槍的飛龍師太,就在這剎那間,嗖的跳上盟台,宛如一頭灰鶴,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到來幫助,不禁大喜,剛要張口喊老前輩,哪知飛龍師太卻把面孔一板,喝聲:“下去!”就在這一聲叱喝里,右手五指向前一探,用了個“拿云手”,抓住史存明的衣領,向上一舉,把史存明整個身軀直甩起來,飛龍師大連頭也不抬,右臂一伸一彈,扑通,把史存明連人帶劍,拋向盟台之下!
  這一下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天籟禪師和雷木師徒都不認識飛龍師太,只見她穿著牧民裝束,齊聲叫道:“你是哪個?”話聲未了,飛龍師太身形晃處,竄到他倆師徒跟前,反手向雷木大師就是一掌,雷木要想格拒,無奈對方出手奇快,哪里還來得及?只听吧的一聲,雷木大師右臉頰上吃了一記耳光,險些跌倒,踉蹌后退!
  天籟禪師大惊,叫道:“這是叛党!”但听啪啪啪啪四響,塔洛布、勒爾哈納、李洪,和一個名叫胡剛的衛士,每人面上,重重吃了一記耳光,天籟禪師看見眼前黑影一閃,迎面已經一掌劈來,那掌影來得飄忽,不知發自何方,也不知如何擋架,一急之下,把袍袖向外一振,雙掌同時用力,使出天龍派的排山掌絕技來,猛向飛龍師太胸口擊去,要知道天籟禪師是后藏天龍派的高手,本領造詣和神力尊者的不分伯仲,這一下排山掌之力非同小可,飛龍師太過十輕敵,竟被他一下推個正著,好在飛龍師大這許多年來,勤修內功,肌肉有自然內陷之勁,一著掌力,立即凹凹胸,方才卸去對方凶猛掌力,但是胸口像被鐵錘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飛龍師太勃然大怒,立即運气護痛,左手翻處,抓住天籟袍袖,左右二指一伸,直挖敵人雙目,這下疾如閃電,天籟禪師用力一掙,袈裟袍袖斷裂,雷木大師的獨腳銅人,塔洛布的雙鑭,已經同時向飛龍師太打到,盟台上的客人一窩蜂簇擁向前,把飛龍師大困在核心!
  話分兩頭,再說史存明被飛龍師大抓住衣袖一拋,翻落台下,恰好壓向兩名俄羅斯兵的身上,扑通咕咚,三個人跌做一團,那些俄兵剛要彎腰拾毛瑟槍,再向對方轟放,史存明這一落下來,撞翻兩個,其余的回轉身來,要把少年壯士擒住,哪知道史存明身手矯健,一個翻身跳起來,斷虹劍貼地左右一掃,砍斷了兩名俄兵的腳腔,這兩個老毛子慘叫一聲,向后便倒,一個俄兵剛好拾起毛瑟槍,正要瞄准了史存明轟放,少年壯士一聲叱喝,飛身一劍刺去,“電光照岭”把這持槍俄兵透胸穿過,當堂嗚呼哀哉!還有几個俄兵正要拾槍,被史存明手疾眼快,一劍一個,全部了結,本來這些俄兵個個力大如牛,近身搏斗正是所長,可是史存明劍法純熟,身手敏捷,被他斬瓜切菜一般,刺倒了七八名俄羅斯兵,其余几個不曾受傷的老毛子,看見史存明身手利害,已經一哄散開,史存明用劍把十二支毛瑟槍槍管,一一削斷,方才回轉身來,只見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金弓郡主孟絲倫兄妹,和同來的四百壯士,已經跟伊犁回王帶來的人馬,殺在一處!
  史存明正要過去助陣,冷不防盟台上紅影一晃,一個穿著紅袍的喇嘛僧,凌空飛跌下來,史存明認得是雷木大師,哪肯輕易放過?反手一劍砍落,雷木大師一顆禿頭,活像西瓜似的滾了開去,你道雷木因何會凌空飛落,原來飛尼師太起先仗著怪异奇詭的身法,跳上台去,出其不意,占了一些便宜,可是天籟禪師究竟不是庸手,他的九環鋼杖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吃智禪上人的寶劍削折了,新的鋼杖不曾打好,卻用了一對象鼻寶刀,這雙刀如象鼻,跟中士武林用的刀大大不同,卷起兩溜刀光,把飛龍師大卷在中心,雷木大師舞動獨腳銅人,塔洛布等侍衛展開刀劍,一共八九個人,圍住飛龍師大惡斗,飛龍師太立即把纏在腰間的一丈柔劍拔了出來,呼的抖直,寒光凜凜,和天籟禪師眾人戰在一起,她展開飛龍劍法,颯颯生風,頃刻之間舞成一團精光冷電,台上各人乍覺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飛龍師大的身影,不禁大惊,天籟禪師高聲叫道:“大家退后,讓我上前!”原來天籟禪師看出飛龍師太劍法迅捷新奇,自己以前不曾見過,知道遇了勁敵,恐怕台上各人,沒有一個是她對手,白送性命!所以喊各人退后,自己首先上前,展開般若刀法,糾纏著她,再由各人助攻,左右游龍,哪知雷木大師卻誤會了師傅的意思,以為他叫自己用暗器夾攻,雷木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三支袖鏢,舉手一揚,正要訂出,誰知道飛龍師已經瞥貝了他掏取暗器,于是先下手力強,劍光一閃,用個“蒼龍卷尾”,猛向雷木迎面刺去,番僧估不到飛龍師太先取自己,急忙抽身后退,剛要橫銅人向上迎,飛龍師太霍地一矮身軀,左腳飛起,踢向雷木肋下,番僧估不到她劍法中使出腿法來,吃了一惊,招架已來不及,身于又站在盟台邊,退無可退,只好一個跟頭翻下了台,誰知死星照命,史存明剛好站在台下,手起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雷木大師這樣一死,天籟禪師無异失掉臂助,天籟上次在阿特朗瑪峰捉拿智禪上人不成,反而吃了一劍,斷掉一只臂膊,好在他拾了斷臂逃走,返回清營,天龍派本身有一种接駁肢体的靈藥,如果對本派气功有深厚造詣的,即使肢体斷缺,在兩個時辰內,仍然可以接駁肌肉,使斷缺了的手腳生回,所以智禪上人那天斷了他一只手臂,今日的天籟禪師仍然雙手應戰,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天籟禪師接駁回的臂膊,終是缺乏耐力,他想利用雷木一面牽制飛龍師大的正面,其他的衛士方才上前游斗,誰知飛龍師大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將雷木踢了下台,史存明又在台下候個正著,雷木登時送命!天籟禪師一面痛心愛徒慘死,一面知道計划成為泡影,敵人劍法這樣凌厲,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這番僧立即虛晃一刀,拔身一縱,跳下盟台,台上其他侍衛,也先后向人叢竄落,剎那間所有台上的敵人,全都逃個一干二淨!
  飛龍師太掃蕩了台上的敵人,哈哈兩聲長笑,把身上的斗篷和包頭黑布向地一擲,現出緞衣光頭的空門裝束來,大喝一聲,舞起銀龍也似的利劍,飛向台下,劍光到處,當者無不披靡,史存明知道這老尼姑脾性古怪,對自己師徒存著很深的成見,自己不便去跟她并肩聯劍作戰。他看見孟絲倫和她的兄長小和卓木被伊犁兵包圍得沒了影子!史存明心中一急,舞劍殺上,突然看見一個人由斜刺里跑過來,史存明定睛看去,竟然是內奸桑昆,桑昆背后追著几個維人,高聲大叫:“殺父惡賊!往哪里跑?”史存明听了這兩句話,勃然大怒,飛身一縱,徑自向桑昆的跟前,橫截過去。
  你道桑昆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起先不是用匕首抵住了父親桑達的肋下么?原來飛龍師太和史存明先后跳上盟台,直取回王沙哈旺的時候,台下秩序當堂一陣大亂,白熊谷的維人也乘机發難,攻擊在場的伊犁兵,有几個維人還飛扑過來,要搶奪桑昆的匕首,桑昆索性把心一橫,將匕首向自己父親肋下一插,桑達慘叫半聲,便一交跌倒,嗚呼哀哉!白熊谷族維人看見桑昆公然行凶拭父,不禁動了公憤,個個不要命的猛扑過來,桑昆雖然有武藝,但知道眾怒難犯,急忙奪路奔跑,要想闖入伊犁兵隊伍里,求取庇護,哪知道冤家路窄,遇著了史存明,桑昆眼見過他格殺滿清鐵甲軍的神勇,不禁魂飛魄散!
  史存明一聲叱喝道:“冷血狗賊,你還要走!”斷虹劍寒光一閃,用個“白猿獻果”之勢,刺向桑昆面門,桑昆哪里有跟史存明戰斗的膽量,把身一矮,正要向旁邊滾去,哪知道史存明劍招變化這等神速,“金雕刷翎”,劍尖向下一挑一削,刺中桑昆屁股,桑昆哎呀半聲,跌倒在地,史存明一腳把他踏定,几個維人過來,就要亂刀齊下,史存明叫道:“這樣便宜了他,把他活捉起來,慢慢拷問他。”維人方才覺悟,拿過几根粗麻繩來,把桑昆綁了個結實,史存明又指揮維人,向伊犁兵殺去!史存明仗劍當先,殺入人叢,果然看見金弓郡主和四百名同來的壯士,在人叢里和伊犁兵混戰!
  照伊犁回王的原定計策,是想借會盟關頭,把孟絲倫和南疆各部族長引誘到白熊谷內,發動埋伏,一网打盡,生擒了孟絲倫兄妹,在俄兵的毛瑟槍下,威嚇所有族長,歃血立誓,降服清朝,收到兵不血刃,讓清兵占領全疆的功效!至于白熊谷口外邊,也埋伏了一支清兵,約莫有五千人馬,准備內外呼應,拿獲小和卓木和金弓郡主,直搗古特山回兵的大營,依照他們的計划看來,不能不說他們想得毒辣周到,哪知道孟絲倫有了防備,飛龍師太又扮做牧民混了進來,沙哈旺一招棋差,弄得全盤慘敗!
  不過他的好計雖然成了畫餅,白熊谷的伊犁兵還有三千多人,另外會合了谷口外五千清兵,人數在八千人以上,比起孟絲倫的人馬,多出十倍,金弓郡主只帶來四百名壯士,還有白熊谷里五百多名維人,合共不到一千人,在形勢上已經有了差异,所以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剎那間,陷入苦戰狀態!
  再說孟絲倫大逞雌威,展開金弓連珠彈的絕技,左右開弓,打傷了不少伊犁兵,可是谷口喊聲震天,白熊谷外煙塵滾滾,殺進來不少藍衣辮發的清兵,孟絲倫饒有机智,看見殺進來的清兵不下數千之眾,知道伊犁回王這次勾結清兵到來,自己這几百人,難以殺出去了!唯一方法只有退入白熊谷內,据險而守,等候援兵,不過白熊谷是一望平陽,哪里有可以固守的地方呢?孟絲倫連忙向史存明道:“序明兄,你知道白熊谷除了谷口之外,有別一條路可以逃出山谷沒有?”
  史存明道:“郡主,這里是一座溫泉谷,四面都被高山包圍,除了谷口瓶頸形的山峽之外,沒有別的出入口了!”孟絲倫道:“有可以固守的地方么!”只要守上半天,救兵來到,便自不妨事啦!史存明想了一想,山谷南面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峰,小峰高度不過二三百尺,亂石嶙峋,地形也還陡峭。如果大家退了過去,齊心合力,未嘗不可以支持几個時辰,他便向孟絲倫說了,孟絲倫點頭道:“很好!我們向那邊退!”她吩咐史存明引著眾人先走,自己手握彈弓,擔任斷后。
  史存明引著眾人跑了几里路,果然看見了亂石如林的小峰,他指揮眾人攀到山峰上去,俄頃之間在峰頂布了一個圓陣,孟絲倫最后退到峰下,維族戰士拋下套索來,金弓郡主伸玉手挽住,几個戰士用力把她向上一扯,孟絲倫身懸空中,清兵和伊犁兵亂箭射到,孟絲倫恃著自己穿了金絲火猴毛織成的背心,上半身不怕弓箭,只把手中劍左挑右撥,護住了下三路,上半截身体一連中了三四十箭,若無其事,清兵不禁大惊,孟絲倫一個飄身,上了峰頂,腳踏實地,指揮眾人,布陣迎戰。
  史存明到了峰頂,一點人數,足有五百多人,居高臨下,大可以支持几個時辰了!只有一件,這五百多人中,除了三百多人是孟絲倫帶來的維人壯士,二百人不到是白熊谷住民之外連俘虜桑昆也帶到峰頂,唯獨不見飛龍師太一人,不知道她殺出谷口,還是被清兵沖到別處?他正在暗中沉吟,只听見孟絲倫高聲叫道:“你們眾人听著!現在我們到了這山峰上,決不容許一個敵人殺上來,守得住這山峰陣地,我們可以得生,守不住這山,峰,我們只有一條死路!現在我們分做三隊人馬,大哥,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北面!”
  她吩咐自己兄長亞圖特,指揮一百五十名壯士守住小峰北面,這北面山峰斜坡,比較陡峭一點,可以不用許多人來防守,孟絲倫又向史存明道:“存明兄,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東面,我也帶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西面,山峰南面筆直如削,不用防守,另外還有五十人,負責撿拾石塊,大家多用石頭,少用弓箭,因為我們的箭有限,最低限度要一箭射中一個敵人,知道沒有?”金弓郡主在敵眾我寡,身陷重圍的不利形勢,居然鎮靜自如,從容指揮,頃刻決定了固守待援的大計。
  就在這几句話的工夫,滿清和伊犁兵,已經沖到小山峰下,把這座亂石嵯峨的小山峰,包圍了數十重,兵甲鏗鏘,戰馬嘶叫,就要大舉發動攻擊,孟絲倫這五百壯士個個伏倒身軀,倚石為障,箭頭瞄准了山峰下每一個角落,伊犁兵看見對方据峰為陣,臨危不亂,也不敢冒失上前,只見伊犁兵隊伍里,飄出一面黃旗,黃旗下面有三騎馬,正中的一匹馬坐著伊犁回王沙哈旺,左邊的是滿清鐵甲軍統領瑞麟,右邊的是侍衛首領塔洛布,沙哈旺已經換過皮冠,高聲叫道:“哪一個是孟絲倫,躲在哪里?可快快現身出來,我跟她有几句話說!”
  孟絲倫向史存明打個手勢,史存明立即會意,伏地蛇行,來到孟絲倫的身邊,孟絲倫向他耳邊低低說了几句話,史存明皺眉道:“郡主,這好賊十分狡猾,恐怕不容易成功呢?”孟絲倫低聲說道:“姑且試試,如果成功,未嘗不可以解燃眉之急,敵人有几千軍馬,如果同時沖鋒上來,頂多一個時辰,咱們就要完啦!”史存明一想也是實情,只好點頭答允,金弓郡主由石后站起身來,高聲叫道:“沙哈旺,你勾結滿洲靴子,用詭計暗算我,就是仇敵,你還有什么話說?”
  伊犁回王哈哈大道:“孟絲倫,你說我沙哈旺用詭計騙你么?”其實識時務者方為俊杰,大清國定鼎中原,天興人歸,准喝爾和大小金川,已經被天朝工師所蕩平,安南緬甸暹羅各國,也先后向天朝稱臣納貢,只有你們回疆負隅一角,不肖臣服,可是你們抵擋得了天朝的大軍么?不管怎樣,今日你已經被我們手下大軍重重圍住了,要想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依我良言,你們几百人還是下山投降吧,我沙哈旺可以向天朝保證,不傷害你們一毫一發!”
  孟絲倫看見沙哈旺居然還老著面皮,花言巧語,勸說目己投降,不禁怒焰沖天,可是她回心一想,不小忍則亂大謀,自己和史存明商定了冒險一逞的大計,何妨將計就計,騙他一下,金弓郡主立即把面孔放平,現出一絲微笑,說道:“是么?如果我們肯向天朝投降,你用什么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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