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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逞奇枝 初斗披風劍


  智禪上人開首一招,便知道遇了利害的對手,更個怠慢,把峨嵋玄門劍施展出來,這時候雙方攻勢發動,都是快搶快攻,剎那間拆了三十來招,智禪上人一邊比招拆式,一邊留意對方門戶,只見飛龍師太劍法十分古怪,并沒有一定的形式,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劍招如墾斗滿天,繁花匝地,層層疊疊,變化無窮,他一時想不出破法來,只好守定門戶,用雷電劍里沉著的劍招應付,不知不覺,斗了一百多合,兩下里好比銅鐘撞鐵磬,半斤八兩,棋逢敵手,真個難分高下!
  飛龍師大二十年來,時刻痛心自己一時負气斷了耿仲偉的一番情孽,到了反愛為仇的地步,今日乍一逢面,百感交集,恨不得一劍把智禪上人扎個透明窟窿,方才消气。哪知道智禪上人和二什年前的耿沖序比起來。功力不知增強了多少倍。自己強攻硬打,一丈柔劍舞得風雨不透,把智禪上人卷在核心,可是智撣劍法守得十分嚴密,有如銅牆鐵壁,自己用盡生平本領,也占不了一絲一毫便宜,飛龍師太十分焦躁,智禪上人卻在這個時候。漸漸看出飛龍師大的劍法套路!
  原來飛龍師太這套劍法,有如百花雜陣,并無定宗,概括的說一句,好比百鳥歸巢,集天下劍法之大成,有少林派的達摩劍、有昆侖派的無极劍、有終南派的青萍劍、也有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有時候用太极劍的“如封似閉”,一劍刺來,等到自己舉劍一擋,她立刻把劍撤回,變成玉女劍里面的“素女簪花”招式了!智禪上人心中暗笑,表妹和自己隔別了二十年,卻創出這套姜太公四不像劍法來。本來想開口挖苦她几句,一來于心下忍,二來對方劍風凌厲,變化倏忽,自己也沒有緩气的工夫,斗到二百多回合。智撣上人又有一個新的發現,就是飛龍師太劍法雖雜,卻有一個共通特點,就是劍式雖然不同,劍路如出一脈,好像龍蛇疾走。行云流水,有時候刺出的方向和原來招式相反,比如青萍劍里面的“金雕展翅”是削向肩背的,她卻是反挑下盤,又比如武當劍法里的“烘云托日”是刺向太陽穴的,她卻橫戳腰肋,智禪和她牛了二百五十余合,暗里詫异起來,她果然創了一套新奇劍法!
  智禪上人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喝了一聲:“表妹,這就是你苦練二十年的劍怯,看我的雷電披風劍絕招吧!”話才說完,劍招一換,反守為攻,如雷電交擊,似大江翻滾,峨嵋派掌門的劍法,果然不比尋常,剎那之間,斷虹劍三尺青鋒,把一丈柔劍迫得風旋云轉,飛龍師太不禁大惊!她這二十年來,苦心孤詣,采納了各派劍術的精華,然后用先天無极劍當做骨干,創了這套飛龍劍法,滿心以為可以折服耿仲偉,一吐二十年前被他小看的恥辱,哪知道自己的飛龍劍雖然神妙,對方的雷電披風劍更加高強,自己剛才強攻狠打,費了不少气力,現在被智禪一陣暴風雨也似的反攻,頓時相形見絀,步步后退。
  智禪上人看見自己才一進招搶攻,飛龍師太立時占了下風,敗象畢現,不禁出乎意料之外!依照道理,智禪上人可以乘机使用雷電披風劍里面几下絕招,給飛龍師太一個利害,至少也要把她的一丈柔劍截斷或是崩出手去,可是智禪上人回心一想,卻又不忍,因為飛龍師太二十年來,雖然跟自己互為參商,絕對避面,可是她畢竟是自己少年時的愛侶,仍有香火舊情,自己決不能夠令她太過難堪,所以智禪上人把雷電披風劍一百○八路招式使了兩遍,顯示這套劍法守如銅牆鐵壁,攻如雷電乍動的威力后,立即把手中劍一變,改為使用峨嵋白猿劍了!飛龍師太吃虧在剛才損耗真力太甚,變了強弩之末,智禪上人的白猿劍,威力雖然比雷電披風劍稍遜,可是在一個名家手里使用起來,即使是最普通劍法,也是凌厲無比,難以招架,飛龍師太和智禪上人又斗了二三十合,她突然把一丈柔劍用了個“玉惜圍腰”的招式,向外一拖,跳出圈外,叫道:“且慢!”智禪立即收劍,單掌打個問訊說道:“阿彌陀佛,兵凶戰危,咱們還是就此罷戰,了結這二十年一口閒气吧!”
  飛龍師大面似寒冰,把一丈柔劍向腰間繞了兩匝,方才說道:“姓耿的,你用不著假作慈悲,你師大的劍法,還有計多火候欠純的地方,今天便宜了你,三年之后,再來找你算賬!”她說到這里折轉身來,頭也不回,一溜煙儿似的走了!這一下大大出乎智禪上人的意料之外,他望著飛龍師太灰黑的維衣,在冰雪布滿的山路上起落如飛,几十下滾轉之間,已經离開了落星原,化為一個黑色點子,消失在冰雪反光里,嗟訝不已!
  這次智禪上人和飛龍師太惡戰了三百多個回合,雖然擊退敵人,可是憑良心說,自己的劍術造詣,并不比她強胜多少,如果她一上來守定以逸待勞,易攻為守,自己要取胜她也不容易呢!為了避免飛龍師大的糾纏,智禪上人便由落星原遷到北天山的阿特朗瑪峰上,不久便收了史存明,可是過了三年,仍然不見飛龍師太上門找自己二次斗劍,智禪上入覺得十分納罕,細心訪查,一查之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飛龍師大就在距离阿特朗瑪峰七十里不到的章圖克梭峰落腳,她卻不知由哪里收了一個女徒,天天在峰巔高處教她練劍,智禪上人忽然發了一個奇想,如果我的徒弟史存明和飛龍師大的女徒弟情投意合,相愛起來,由這兩個青年人身上,不是可以把自己和飛龍師太一段仇怨化解了么?可惜這不過是一個鏡花水月似的幻想罷了!哪知道几年之后,智禪上人在維人的大營里,看見了史存明和孟絲倫一見如故,孟絲倫又是飛龍師大的徒弟,心頭不由熾起了新的希望!
  智禪上人把自己和飛龍師大一段情孽說明了之后,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師傅,盂絲倫也說過她的師傅和你老人家在三十年前,有過節哩!照弟子的想象,你老人家和飛龍師大的梁子,不是不可以解,可惜二十年來,沒有一個适宜勸解的人,以至誤會越來越深罷了,弟子不才,愿意到章圖克梭峰去,給你……”智禪上人喝了一聲:“胡說!”
  史存明睜大了眼睛,怔忡忡的,智禪上人把面色一沉,說道:“你不能去!如果沒有我的許可,你私自跑到鄰峰、為師把你立即逐出問牆,我再也不收你這樣的徒弟,知道沒有!”史存明看見上人聲色俱厲,不由打個寒噤,便不敢再說這件事了!智禪上人繼續教他雷電披風劍怯,由三十一式“電光穿云”起,一直教到四十式“聞雷發蚊”為止,總共是十個招式,智禪上人試演了三遍,吩咐史存明上手。史存明戰戰兢兢,小聲自言:“這十個招式,限我三個月學會,倘若不小心翼翼的苦練那可不行。”
  話雖然這樣說,史存明的腦海之中,始終浮現著兩個女人的影子,一個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用兵如神,鐵彈無敵,一個是白熊谷的牧羊女伊麗娜,天直爛漫,和自己水乳交融,誼同兄妹,如果說高貴大方,那當然是金弓郡主遠胜伊麗娜,如果說到天真爛漫,青春熱情,孟絲倫似乎又不如伊麗娜了!二者不可兼得,史存明覺得十分苦悶,而兩個又都不能見!本來他未嘗不可以抽出空暇來,到白熊谷找尋伊麗娜的,可是師傅限令自己二個月內,練好雷電披風劍這十個劍式,雷電劍每一個劍招都含蓄著無窮勁力,正因這樣,每個劍式相當難練,史存明恐怕自己練不成功,受師傅的責怪,哪里還敢下山,只有埋頭苦練,把那刻骨相思,藏在肺腑深處罷了,
  光陰迅速,不知下覺過了兩個多月,史存明將智禪上人教的雷電披風劍十個劍招,漸漸練熟,雖然說不上得心應手,也有了六七成火候,有一天,史存明靜极思動,趁著師傅做坐功的時候,偷空溜下了阿特朗瑪峰,打算在智禪上人人定的一兩個時辰內,到附近山峰去逛逛,松散筋骨,哪知道他剛才走下山峰,忽然看出積雪布滿的山道上,有一團白色的影子,蠕蠕而動,慢慢的向山上爬來,史存明心里一動,以為是個覓食的走獸,連忙輕身提气,跑過去看,哪知距离漸近,史存明看出那白影不是走獸,卻是一個后人,不禁心中大奇,因為阿特朗瑪峰是北天山第三座高峰,海拔万尺,終年冰雪閉路,罡風刺骨,除了自己師徒之外,并沒有其他生人,現在居然有外人到來,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么?
  史存明腳下加快,星飛丸瀉的向那入奔去,跑前了十几丈,他已經看出對方的容貌,不由嚇了一大跳,高聲叫道:“伊麗娜,原來是你!”
  向山上爬來的正是白熊谷牧羊女伊麗娜,也是史存明第一個心上情人,伊麗娜也听出叫喊自己的人來了!她用盡最后的力气叫道:“存明哥哥救我!”兩手一松,身子一晃,扑通咕咚,一交摔倒在冰雪上,立即暈了過去!
  史存明心中一急,飛身上前,一俯腰把伊麗娜抱了起來,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自羊皮裘,手足冰冷,面無人色,史序明不由慌了手腳,他不明白伊麗娜怎的會獨自一個人跑到阿特朗瑪峰來,難道是找尋自己么、史存明立刻把伊而娜抱到一個藏風聚气的山岩下,平放地上,然后到附近去撿拾一些黑色油亮的石沙,堆在一起,取出千里火筒來,把這些帶油質的石頭燃著了,一剎那間,火光熊熊,各位看到這里或許不免疑惑,石頭也會著火的么?要知道新疆全省境內,不但到處都有礦藏,石油的蘊藏量也很丰富,尤其是新疆南部各地,不時有天然的石油從地面冒出來,形成了油泉和油池,土人稱之為“黑泉子”,拿來點火,可見新疆不愧是石油王國!油源附近山岭,也有不少石油結晶的黑色方塊,好像石頭一般,土人稱之為黑石頭,可以拿來生火,天山南北部有丰富油礦,山上自然有許多黑石子了,史存明把它生起火來,烘了一陣,伊麗娜被熱力所迫,身子漸漸和暖,額上沁出汗珠,史存明又取出水囊,就著伊而娜的櫻唇,一連灌了几口清水,伊麗娜悠悠蘇醒過來,她看見史存明蹲在自己身邊,當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叫道:“存明哥哥,我以為今生今世也見不到你了!”
  史存明見她嬌怯的樣子,心里為之一動,他輕輕的吻了伊麗娜的前額一下,柔聲說道:“妹子!我在這里,你怎的說出這些話來,這兩個月以來,我哪一天下想念你,可是師傅限我三個月內,練好十個劍式,所以我沒有空下山……”伊麗娜嗚咽道:“我不是怪你這樣久不來白熊谷找我,我叔叔迫我嫁人!”史存明听了一惊,問道:“真的,你叔叔怎樣迫你嫁人呢?”伊麗娜倚在史存明的怀里,抽噎著告訴了一切。
  原來伊麗娜在白熊谷里,是維人的孤女,自小父母雙亡,上文已經說過了,她還有一個至親叔叔,名叫做伊拉木,伊麗娜自小被他撫養成人,就像自己親生爹爹一樣,不過伊拉木的妻子悍惡,好比河東獅子,連伊拉木也畏懼三分,伊拉木的妻子嫁丈夫十多年,完全沒有生育,她生性向來迷信,以為自己到現在膝下猶虛,完全是伊麗娜作梗,她的生辰八字不好,生下來克死父母,當然連自己的子嗣也克制住了,所以伊麗娜到了十六歲那年,這婆娘便一力唆使丈夫,把侄女早日嫁出去,本來維人男女婚姻競尚自由,男女成年之后,一年中有几次赶情郎的大會,未婚男女要擇偶的,任誰人都可以參加,不論身分,見了合心意的對象,情歌挑逗,翩翩起舞,即晚便可以成為夫婦,第二大男家才向女家補送聘禮,可是伊麗娜自從結交了史存明之后,一顆芳心,完全傾在史存明身上,她對本族里的少年男子,絕不假以詞色,好几次赶情郎大會,也不參加,伊拉木起先以為侄女年輕面嫩,她既然不肯早嫁想是沒有合心意的男子,由她罷了,說也湊巧,白熊谷維人族長桑達有一個儿子。名叫桑昆,精通騎射,品貌也很英俊,到了弱冠之年,還未娶妻,有一天他無意中看見伊麗娜在谷口牧羊,容貌美艷,惊為天人,借故上前兜搭,哪知道伊麗娜情有所鐘,絲毫不把桑昆放在眼里,桑昆費了無數心力,也得不到玉人青睞,非常失望,久而久之,茶飯不思,居然害上了相思病,形削骨立,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變成皮黃骨瘦的病夫,他的父親桑達詫异起來,再三向愛子追問,桑昆方才說了一切,桑達十分气憤,他估不到伊麗娜不過是一個窮苦的牧羊女,居然有這樣大的架子,連族長的儿子也不放在心眼內!內心大怒,為了挽救愛子性命,便把伊拉木喊到自己跟前,說自己的儿子,要娶他的侄女,即日送給他兩匹哈達布(一种白綢布)几頭牛羊,算是聘禮,伊拉木當然不知道自己侄女愛上了史存明,看見族長肯和自己做親家,正所謂求之不得,喜出望外,當下一口答允,帶了聘禮返回自己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商量,准備擇個吉日,把侄女送到族長那里去。哪知道伊麗娜听了這個消息,挺身出來反對,她口口聲聲的說不喜歡族長的儿子,伊拉木勃然大怒,鐵青著面說道:“桑昆品貌不凡,武功出眾,將來還是族長,你嫁給他有什么下好、難道還辱沒了你么?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項親事已經定了!明天起你不用牧羊,知道沒有。”伊麗娜放聲大哭,伊拉木拂袖而出,她的嬸娘喃喃咒罵,伊麗娜哭了一陣,拿出一把貝殼做柄的小刀來,這是史存明送給她的,她沔眼望著小刀,就要自殺,可在不旋瞳間回心一想,自己父母已經亡故,如果連自己也死了!不但全家血脈因此而斷,無面目見父母于地下,而且回教是下准自殺的,穆圣說自殺的人是蠢才,自殺者的靈魂決不能夠進入神的天國,伊麗娜想到這里,拿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逃字,伊麗娜雖然不知道史存明住在哪一處,只知道他跟隨師傅隱居在阿特朗瑪峰,她想著世上除了史存明之外,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這個維族姑娘便鼓起勇气來,趁著嬸娘不覺,披了一件白羊皮裘,帶了少許于糧乳酷,偷偷地走出帳篷,溜出熊谷口,一口气向著白雪飄飄的阿特朗瑪峰跑去!
  伊麗娜從來不曾跑過這樣遠的路,剛才跑出谷口,不到四五里路,天空突然下起繽紛大雪來,天山地勢高寒,每年除了六七八三個月不到一百天的夏季之外,隨時可以刮風下雪,伊麗娜冒著風雪飛跑,高一腳低一腳,有兩次險些儿掉入深谷,手腳也擦破了几處,只是愛情力量胜于一切,她雖然跑得精疲力竭,仍舊此志不渝,好不容易跑了二十几里路,伊麗娜偶然回頭一望,忽然發覺自己來路的雪地里,一團紅影,疾如奔馬的赶來,距离自己不過一里左右,伊麗娜吃了一惊!荒山窮谷之中,風雪交加之際,怎會有人到來,還跟蹤在自己后面,小姑娘不禁害怕起來,她看前面有一個洞穴,闊僅數尺,剛剛可以藏下一個人,伊麗娜不假思索,立即低頭鑽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還不到頓飯工夫,一個高大紅衣喇嘛僧,已經踏著冰雪由洞口跑過,雖然不過是剎那的工夫,伊麗娜看出這紅衣喇嘛虯須繞面,巨顱海口,神情非常凶惡,肩頭上還挂了一柄亮晃晃的龍頭寶鏟呢!伊麗娜暗叫聲慶幸,這喇嘛僧貌相猙獰,多半不是好人,自己好在躲藏得快,不然的話,一個孤身少女,在寂靜無人的空山里,撞見了這樣的一個番僧,好比綿羊遇老虎!她等了很久的時間,估量紅衣番僧跑得遠了!方才探頭出穴,四看無人,方才拼命奔跑,一直來到阿特朗瑪峰下,遇見了史存明,心中一喜,精神放松,立即暈了過去!這就是伊而娜冒險跑出白熊谷的經過,她說罷啜泣不已!
  史存明估不到伊麗娜這次跑出來,競是為了這個原因,不禁愕了一愕,慢聲說道:“哦!你跑出來為的是這個么,嫁族長的儿子也不錯呀,你怎的要跟叔叔違拗呢?”哪知道他這几句話一說出來,傷透了伊麗娜的心,伊麗娜突然伸手向皮裘里面一探,摸出史存明贈給她的匕首短劍來,猛一回手,照准自己咽喉刺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吃了一惊,好在他手疾眼快,反手一把,抓住伊麗娜的皓腕,一拉一扯,已經把她的小刀奪了過來,叫道:“妹子!你怎的要尋短見?難道……”伊麗娜大哭道:“我叔叔迫我嫁不喜歡的人,所以我逃了出來,誰知連你也這樣說,我真是看錯人了,索性死了干脆!”上存明到這時候方始恍然,原來伊麗娜不肯嫁給族長的儿子,為的還是深戀自己,不禁大為感動,他伸臂將伊麗娜一把抱在怀里,正要說几句安慰的話,冷不防身后起了一陣哈哈哄笑!
  史存明和伊麗娜听見了哄笑的聲音,嚇得直跳起來,史存明放開了抱著伊麗娜的雙臂,扭頭一看,原來自己身后兩丈遠的地方,站了一個披著紅衣的喇嘛僧。
  伊麗娜也認得這番僧正是自己未到阿特朗瑪峰之時,在半路上所遇追逐自己的不速之客,不禁玉容變色,又羞義惱,史存明十分鎮定,抱了一抱拳頭,正要開口說話,那紅衣番僧突然笑道:“你們害羞了么?不打緊呀!我們喇嘛教不禁男女情欲,小子,佛爺問你一句,這里鄰近的山峰是不是叫做章圖克梭峰,峰上是不是住著一個老尼姑,叫做飛龍師大?”
  史存明被番僧這樣一問,心中陡的震蕩一下,他看見這紅衣喇嘛粗眉大眼,一面戾气,多半不是好人,這番僧要到章圖克梭峰去找尋飛龍師太,自己雖然跟飛龍師太沒有半面之緣,可是由師傅智禪上人的口里,知道她的俗家身世,不期然引起一种同情心理來,再加上自己暗里鐘情她的弟子孟絲倫,史存明便決意騙這番僧一次,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呀!阿特朗瑪峰和章圖克梭峰,那是北天山的高峰,終年積雪,連飛鳥也沒有一只,怎的會住著人?我也是過路的,并不曉得什么飛龍師太?更不知道她的住處,真對不起,我要走了!”他說罷一拱手,就要和伊麗娜向山下走去。
  紅衣番僧一聲怪笑,眼放凶光,霹靂似的喝道:“別走!”史存明听見他這一聲狂喝有如巨雷,連積雪的山坡也起了回應,嗡嗡不絕,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叱喝是喇嘛密宗里面的“獅子吼”,沒有上乘內功的人,決不能夠叱出這樣猛烈的吼聲,對方向一個無名之輩顯現了一手气功,分明是有意示威了!伊麗娜嚇得花容失色,倚在史存明怀里,嗦嗦亂抖,史存明面不改容,手按斷虹劍的劍柄,昂然問道:“在下跟大師素昧平生,無仇無冤,怎的不讓我走?請說!”
  紅衣番僧呵呵笑道:“小子,你听見過西藏神力尊者這個名字沒有?那就是佛爺爺!我向來說一是一,從來沒有人敢哼一個二字,你和你的女伴馬上跟我返回西藏騰格里海,做我徒儿,知道沒有!”伊麗娜听見這紅衣番僧要強迫收做徒弟,心中一急,几乎暈了過去!
  史存明從容不迫,淡淡說道:“天下哪有人這樣強迫收徒的,真對不起,晚生已經有師傅了!僅表心領,請吧!”這自稱神力尊者的紅衣番僧,名叫法部羅,是后藏密宗天龍派數一數二的人物,賦性凶橫,性如烈火,絕不容許別人反拗,他听了史存明這几句話,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喝道:“混賬!你拜的是什么師傅,難道胜過我么、你看!”山坡上有一塊積雪的大石,高及人胸,看去至少也有過千斤重,法部羅突然大喝一聲,單手向大石底一抄,向上一舉,居然把一塊重逾千斤的大山石,高舉過頭,向著山下一拋,一連串轟隆的響聲,直向山下滾去!
  法都羅能夠單手舉起千斤巨石,拋落山坡,不費吹灰之力,替力可謂惊人,真個不愧神力尊者的外號了!伊麗娜面無人色,史存明卻哈哈大笑起來,番僧怒道:“小子!你笑什么?你的師傅能夠這樣么?”史存明道:“力大有什么用處,沙漠上的駱駝,草原上的犁牛,豈不是更加力大么:有沒有人拜犁牛做師傅,叫駱駝收徒弟?”這個譬喻最是挖苦不過,伊麗娜嗤的笑了!法都羅有生以來,還不曾給別人這樣當面奚落過,真個無名火起三千丈,大吼一聲:“小子!你敢對佛爺爺無禮!”倏的伸出蒲扇大手,向史存明閃電似的抓到!
  吏存明已經有了防備,他把伊麗娜向左邊一推,自己用個“蜉蝣戲水”,向著右邊一閃,讓過了番僧這一抓之勢,噌的一響,拔出斷虹劍來,寒光閃處,“雷動万物”,劍鋒倏的一繞,戳向神力尊者臂膀,跟著反手一劍,“電光穿云”,刺向番僧右肋,這兩下都是雷電披風劍里的絕招,十分迅辣,法都羅估不到這后生小子居然有這樣狠辣的劍法,使的還是一口斷金切玉的寶劍,真個吃惊不小!几乎連手臂也被他戳斷,立即把身一橫,使個“盤龍疾轉”,霍的閃開,可是嘶的一響,自己右手大紅衣袖,已經被史存明的劍划破了一道口子,神力尊者羞怒交迸,虎吼一聲,使出天龍掌來,“神龍現爪”呼的一聲,打出一股強烈掌風,史存明側身一閃,左肩背吃掌風一帶,火辣辣般生疼,腳步踉蹌后退!
  他估不到番僧掌風這樣猛烈,大吃一惊!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正要展開雷電劍絕技,進刺敵人,法都羅呼的又是一掌,當胸劈來,這一著叫“天龍抖甲”,是一翻腕由下面打上來的,掌風凌厲,直沖口鼻,把史存明迫得透不過气來!少年壯士知道不妙,正要向后縱開,就在這個時候,背后一聲佛號,聲如洪鐘,“阿彌陀佛!鼎鼎大名的神力尊者,欺凌一個后生小輩,太不成話了吧!”
  神力尊者吃了一惊,急忙收掌跳后,史存明也按劍倒竄出去,兩個人定睛看時,山下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個緇衣老尼,一個青年女子,穿著維入裝束,這維裝女于正是兩個月前,在天山下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孟絲倫,那老尼姑年登耄耄,貌相清懼,可是慈眉善目,活現庄嚴法相,合十當胸,手腕上挂了一串長長的念珠,粒粒漆黑晶亮,似是精鐵所鑄,腳下穿著白襪芒鞋,別看她年紀老邁,精神比起少年人還要健旺,史存明心中暗想:“漸愧,原來飛龍師太到了!”
  神力尊者看見飛龍師太到來,不禁面上變色!原來他和飛龍師太雖然不曾見過一面,卻和她有一重仇怨,這是為何、因為神力尊者有三個俗家徒弟,這三個徒弟都是姓姬的,稱為“姬家三怪”,各有獨門武功,大怪姬乾練的是五毒誅龍劍,劍身涂了毒藥,見血封喉,另外還練了一十二把毒藥飛又,十丈之內取人,百發百中,二怪姬隆練的是降魔韋陀杵,兩臂膂力千斤,外家功夫登峰造极,三怪姬亮練的是五毒陰風掌,隔肉碎骨,中人無救,還擅用一手鴛鴦子母彈,一顆母彈包藏四顆子彈,發時宛如滿天花雨,利害异常。他們向來在天山南路到處橫行,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十年前飛龍師太只然一身,來到新疆口外,有一次在孔雀海沙漠里,看見三怪劫殺客貨,還要把女眷擄去奸淫。女眷哭聲震天,飛龍師太勃然大怒,一人一劍單身上前,一場血戰之下,用飛龍劍絕招刺斃了大怪姬乾,又用鐵念珠打瞎了二怪姬隆的左眼,最后還斬斷了三怪姬亮的右臂,三怪一死兩傷,大敗而逃,經過這次慘敗,姬家二怪在新疆立足不住,逃入西藏,后來姬隆姬亮兄弟到了騰洛里海,把一切向神力尊老哭訴,他們當然不說自己放火殺人,傷天害理,卻說飛龍師太登門挑戰,把自己兄弟殺得落花流水,并口出惡言,低毀神力尊者。神力尊者法都羅本來是個草莽之夫,信以為真,無名火起三千大,就要立即到新疆來,找尋飛龍師太算賬,給三個徒弟出一口气,不過神力尊者是后藏密宗天龍派的成名人物,掌管了騰格里海邊五間規模极大的喇嘛廟,日理万机,一時間沒有空,加以飛龍師太行蹤飄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天山南路,一時心懶,便把這件事耽擱下來。直到一年之前,他听了一個消息,說北天山章圖克梭峰上,隱居了一個老尼姑,發誓要創造一家獨步天下的劍法,這老尼姑法號叫飛龍師太。法部羅惡念陡起,他把喇嘛廟的事處理完畢,交給別人掌管;然后起程到天山來,無意間經過阿特朗瑪峰下、遇見史存明伊麗娜,他看出這對少年男女骨骼不凡,立即起了收徒心念。上前炫弄武技,滿心以為這兩個少年男女一定向自己拜服,哪知道史存明斗膽拔劍向自己動手,神力尊者本性是凶殘不過。怒火一動,恨不得三招兩式,把史存明立斃掌下,順便懾服那個維族少女,哪知道飛龍師太剛好由章圖克梭峰下來。和他撞個正著!
  神力尊者一見了飛龍師太。不禁怒隊心起,喝道:“你這潑尼,就是十年以前在孔雀海沙漠里殺死我大徒弟姬乾,弄殘廢了我的二徒弟姬隆,三徒弟姬亮的賊尼吧、佛爺今天到來,就是找你算賬!”話未說完,舉手一掌,使出天龍掌法里的“云龍噴霧”一著,掌風推出,力猛如山,猛向飛龍師太身上撞去!
  番僧這一掌推出來,運足丹田之勁,舉個譬喻,好比一柄無形鐵錘,迎胸打落。史存明以為飛龍師太一定騰身閃避這樣凶猛的掌力,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并不躲避,兀立在地,砰的一響,結結實實的捱了番僧一掌,若無其事,神力尊者不禁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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