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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劍門情緣


  何敢瞪著包達的嘴臉,有一种想將其撕裂的沖動,他當然還是克制住了,語气十分平淡的道:
  “你那位白大哥,包達,只怕一時半刻是來不了啦,所以你奢望他來收拾我的念頭最好還是不用再起,目前最要緊的是你該如何保護自己——你一定明白,等到你的白大哥光臨,約莫除了替你收尸,就沒有別的事好干了!”
  包達色厲內在的哮叫:
  “姓何的,我不會上你的當,更不會受你的唬,你要不放我,到頭來包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何敢突然沉下瞼來,形態顯得极其狠酷:
  “我是可怜你方才挨了好一頓皮鞭子,悲憫你那一陣不似人聲的鬼哭狼嚎,盤算著叫你少吃苦頭,多活几天,想不到給你鼻子竟長了臉,你以為我不能零碎剮你?你把我看成了哪一類的慈悲善土?”
  表情已略顯畏縮,包達好像自己在和自己掙扎:
  “用不著跟我賣狠使狂……姓何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有种,沖著我們白大哥發熊去……”
  哼了哼,何敢冷冷的道:
  “要是他在眼前,老子一樣整得他五音不全;你們白大哥早被我一陣鞭子打了個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跑得不見活人了,你猶在這里自吹自擂,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包達,你真叫茅坑之上搭涼棚——离死(屎)不遠了!”
  包達愣了片歇,才疑惑不信的道:
  “你,你說你把白大哥打跑了?”
  何敢道:
  “如若不跑,他為什么不來救你?你們原先的計划該不會是這樣的吧?任由你吃鞭子受活罪,姓白的縮著腦袋不朝面?”
  包達喃喃的道:
  “的确木是這樣子……白大哥說由他對付你,我背起人走路便行……”
  何敢惡狠狠的道:
  “現在呢?現在他獨自逃命去了,卻留下你來承擔后果,包達,像這种大哥還有什么可依戀的?你他姐犯不著愣搶孝帽進靈堂,扮那等的孝子賢孫!”
  包達又咬了咬牙:
  “不,我不能背叛白大哥!”
  何敢陰陰的笑了起來:
  “我不管你背叛不背叛,包達,只要我問你的話你照實回答就成,如你不肯合作,恐怕這個場面就不大愉快了——叫人吐真言,我是行家,有千百种方法逼供誘情,你要自認挺得住,咱們便不妨耗到底!”
  包達雙目中掠過一抹惊恐,他強持鎮定的道:
  “你……你待如何?”
  搓搓手,何敢悠閒的道:
  “首先,我們先切下三斤人肉來玩玩——當然是你身上的肉,你會發覺我切肉的手法又熟練又利落,接著么,洒下五兩辣椒粉,在那掉肉的部位,最好再搓揉上几把,如果你還能撐,且從腳后跟割道口子抽下兩條大筋,人這兩條大筋一旦抽掉,整個身体就會像蝦米一樣弓曲起來,痛么自是非常之痛,你要是仍舊咬得住牙,我們繼續挑個眼珠子耍耍,用刀尖把血糊溜圓的眼珠子剜出來,正好趁熱進口,新鮮人眼,最是清心明目,再來呢,我們——”
  包達呻吟出聲,痛苦得仿佛這些酷刑業已施用在他身上了:
  “何敢……你是個屠夫,是頭野獸,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煞啊……”
  嘿嘿一笑,何敢道:
  “此刻知道,為時未晚,等老子開始動手的辰光,你再想求饒也來不及啦!”
  包達深深呼吸著,嗓門暗啞的道:
  “不是我自己愿意露底,乃是你姓何的逼迫我不得不說……凡是個人,就沒有熬得住那种刑罰的……”
  何敢點頭道:
  “一點不錯,血肉之軀的人身子,誰遭得了這樣的罪?別說你,白不凡也搪不過,就算是我,亦照扮狗熊不誤,在此等情景之下,白不凡如何再能責怪于你?”
  包達低弱的道:
  “我已經盡力撐持了,唉……”
  何敢十分同情的道:
  “老大不容易啦,我可以為你做證!”
  干澀的咽了口唾沫,包達吶吶的道:
  “何敢……你是要問些什么?”
  輕咳一聲,何敢索興蹲了下來:
  “是誰唆使你們前來暗算于我的?”
  包達沙沙的道:
  “沒有別人,是我們自己要這么做的……在前面九拗河的彎道上,我們就發現了你二人的行蹤,暗里一路追了下來……”
  何敢低沉的道:
  “你們也听到了‘八幡會’的風聲,接到了口信?”
  包達舐著嘴唇道:
  “附近几百里地的道上同源,只要稍有頭臉的角儿,就算是一干三流混子也多少有個耳聞傳言——‘八幡會’誓必要追擒一個叫金鈴的女人,那女人的容貌也大致描繪出來,再加上你干的這行營生,兩頭一湊,我們白大哥便判斷八九不离十,財路到了……”
  何敢悻然道:
  “我從未見過你們,你們又如何認得出我何某人來?”
  包達的面頰微微抽搐著:
  “人的名樹的影,我們以前雖未和你照過面,但你的賣像卻听人提起多次……九命無常嘛,在你們這一行里算是頭几把好手了……”
  何敢想笑卻實在笑不出來,他僵著聲音道:
  “那金鈴,你們是用什么迷藥把她弄倒的?”
  包達有些瑟縮的道:
  “是白大哥神机妙算,料定她一進客棧就會先洗澡,是以早把一种名叫‘王母香’的蒙汗藥備妥了,只等店小二轉身提水,他在隔著十多步遠的牆頭上便將那‘王母香’凌空投入桶內;這种蒙汗藥有股溶水蒸發的异香,一旦吸入便能把人薰倒,要差不多兩個時辰才會清醒……”
  心里咒罵著,何敢突然問道:
  “我且問你,在迷倒金鈴之后,你可曾占過她的便宜?”
  包達先是呆了呆,然后才悟透了何敢的意思,他一疊聲的喊著冤道:
  “誰占了那女人的便宜誰就叫天打雷劈,在恁般緊張急迫的光景,就是給我十付色膽我也提不起這個興頭來啊,只一進門,我就順手扯了床上的被單裹人走路,即便如此,卻仍然沒有走得脫……”
  何敢按著程序又往下問:
  “有种金線小蜈蚣,你很內行吧?”
  包達迷惘的道:
  “我又不是養虫蓄虫的巫土,對這种毒蜈蚣怎會有什么認識?哦,對了,白大哥倒是挺有研究,我曾在他行囊中見他帶得有一罐,還每天兩次喂食呢……”
  何敢放做輕松的道:
  “那玩藝一定很毒?”
  包達道:
  “据白大哥說,只要被這种金線蜈蚣螫到,最多一個時辰毒性就會發作,中毒的人內腑火熱難當,肌膚泛赤轉黑,呼吸變得急促,如果不适時投藥解毒,最多能挺個兩三天,就將七孔流血而亡!”
  心頭一跳,何敢努力平靜著腔調:
  “有這么個毒法?”
  包達道:
  “當然也要看中毒的輕重,被螫者的体力強弱,從而有不同的情況變化,這中間有個什么區別,我就不大明了了。”
  何敢忙道:
  “白不凡可有解藥?”
  包達奇怪的道:
  “自是有解藥,要不自己不小心挨上一下還得了?你怎會對這玩意特別注意?莫非你也是專門飼養毒虫什么的?”
  何敢不耐的道:
  “我不養毒虫,專飼老虎——你少他娘廢話,快把你与白不凡碰面的地點告訴我!”
  包達又遲疑了,他囁嚅的道:
  “這……你想知道我們約見的地方干什么?只要你一去,白大哥准會猜到是我泄漏的……”
  何敢壓著性子道:
  “不是你自愿泄底,乃是被迫漏底,白不凡身為仁義大哥,難道說連這一點包涵都沒有?”
  包達無可奈何的道:
  “‘大仙腳’下那塊朝天石,你知道?就在鎮東五里多遠的地場……”
  何敢道:
  “只他一個人?”
  包達慢吞吞的道:
  “說不定,我們這趟出來,一共是四個,另兩個伙計前兩天受白大哥差遣去辦另外一樁事了,今晚上是否也在‘大仙腳’聚頭,我不清楚……”
  何敢奇快的伸手點了包達暈穴,還不待包達哼唧出聲,業已一把將那巨大的身軀招提起來,他早已想到暫時安置這位仁兄的處所——自己房間的床底下。
  “大仙腳”是一處突起的子崗,形狀略似人的腳形,就那樣奇兀的矗立著,何敢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個名稱,想必也有一段神話般渲染的傳說吧,他眼下業已沒有心思再去推敲“大仙腳”的淵源由來,因為他身上被金線蜈蚣螫叮的部位已開始腫痛,而且隱隱有一种多熱的感覺,這种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令他回想到包達告訴他的那些話——他絕對不愿意在兩三天后七孔流血而死。
  在被螫叮的當時,他已經暗運一股內力封住了受傷部位的血脈,他一共被螫到三處;左肩頭、右腰側及右后背,這雖然都不是要害之處,而且運气閉脈也較容易,但無論如何他不能長久持續這樣的內勁施轉,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毒傷,到底能支撐到什么程度,他必須設法祛除這蘊于体內的要命毒素,所以,他只有來尋白不凡。
  那塊朝天石果然便在“大仙腳”下像塊碩大的烏黑墓碑一樣豎立著,怕沒有三大多高,往上望去,在幽寂清蕩的夜空襯托下,特別有一股陰森肅然之气!
  何敢就坐在朝天石不遠處的一叢矮林里,打客棧赶來此地,他約莫已等了個把時辰啦。
  本來,等人就是一樁既煩且躁的事,尤其等這個人來救命,而對方又根本不愿意救命,枯候坐等,就更傷感情了;何敢心里已不知咒罵了多少遍,探望了几多次,卻也只好乖乖等下去。
  淡淡的月光之下,終于有了動靜——一條人影疾如飛鴻般自斜刺里掠到,一沾又起,半空一個旋身,毫無聲息的再度翻回。
  好俊的身手——何敢在想,那白不凡可真是靠蹦蹦跳跳起家,主子奴才全在這一項上練出了名堂!
  月色暗淡中,那人一身青靛勁裝,瘦高的條儿,臉孔倒也白淨,他一邊四處張望,邊連續急促的擊掌,一次三下。
  何敢不稍慢怠,赶緊也還拍響應,一次三下。
  那人似是松了口气,低聲發問;
  “可是熊哥?”
  何敢怕出聲漏底,沒有回答,只是悶悶呻吟一聲。
  對方臉上露出一股惊异之色,匆匆走進:
  “怎么啦,熊哥?莫不成你也挂了彩?”
  何敢哼聊著,又輕搖樹枝,以造成對方一种錯覺,表示他正在掙扎著朝近處爬動。
  那人立時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語气十分關切:
  “傷得重不重?熊哥,可是那姓何的栽了你?!”
  驀然自樹叢中挺身而起,何敢笑呵呵的道;
  “不錯,是那何敢傷了你熊哥!”
  摔立三尺之外,那人張口結舌,手足無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何敢非常友善的道:
  “不必緊張,朋友,你們的熊哥因為一點小意外,所以不能前來与列位會合,又怕列位焦慮,才托我跑一趟捎個信息——”
  那人定定的看著何敢,過了片刻,才噓出一口气:
  “閣下是准了”
  何敢微微躬身:
  “我是何敢。”
  身子猛然震了震,那人暴退五步,雙手倏翻,一對精光雪亮的短劍已交叉胸前:
  “你,你,你……你真是何敢?”
  拱拱手,何敢道:
  “如今四面楚歌,風聲鶴唳,冒充姓何的可是半點便宜不占,我既是何某本人,便只好硬著頭皮自認不諱了,”
  原本白淨的面孔已變得和那人的衣裳色澤有些相近——透青,這位仁兄半邊臉頰向上斜吊,說話之間,口齒竟有些不關風:
  “何……何敢,你你把能哥如何糟蹋了?”
  何敢和气的笑著:
  “他現在很好,身上免不了帶點小傷心痛,卻包管要不了命,你知道,你們那位熊哥皮厚肉粗,相當熬得住……”
  那人雙眼亂轉,十分警惕的道;
  “你到此地來,可是有什么打算?”
  何敢笑道;
  “沒有什么坏心眼,朋友,只求會見白不凡一面。”
  那位朋友疑慮的道:
  “為什么要見白大哥?”
  何敢口气略顯僵硬了:
  “姓白的能暗算我,陷害我,我就不能找他講個道理、評個是非?你們是干什么的?皇帝老儿的六舅,還是閻羅王的外甥?這么個又橫又硬法?”
  那人勉強技一絲笑容,干澀的道:
  “這件事,我不能做主;何敢,你該明白,我們听人使喚的角儿得憑上頭當家的交待,再說,白大哥又在你手里受了傷,如今正气在火頭上,越發不好招惹——”
  何敢平靜的道:
  “我非得見他不可,事實上,你也非領我去見他不可!”
  那人的兩邊太陽穴在急速鼓跳,連脖頸上的大筋也漲了起來:
  “如果我不應從?”
  何敢又嘿嘿笑了:
  “恐怕你非要應從不可,我有許多法子會叫你應從——就如同我叫包達吐露真言一樣;朋友,你以為我是怎么找來這里的?未卜先知?”
  那人僵愣了半晌,才沮喪的道:
  “看來你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了?”
  何敢斬釘截鐵的道:
  “正是,而且你絕對逃不掉,朋友,雖然你輕功不錯,可以試試!”
  略一猶豫,那人收回手中短劍,垂頭在前引路——他不必試,他心中有數得很,連他們當家的都在人家手下栽了跟斗,弄了個皮開肉綻的結局,他們這些跟著吃飯的伙計就更不必談了,硬要見過真意,便包管是個灰頭上臉的下場。
  一路不急不慢的走著,何敢邊鬧鬧的搭訕:
  “這里到白不凡的落處,到底還有多遠哪?”
  拖著腳步好像千鈞的那位朋友,開起回來居然是恁般沙啞:
  “大概有七八里路遠近……”
  何敢“哦”了一聲,又道:
  “還不曾請教朋友貴姓大名?”
  前行的回頭望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
  “姜盛,姜子牙的姜,茂盛的盛……”
  摸著下巴,何敢道:
  “倒是個好名字。”
  姜盛沒有答聲,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走著,沉默得相當的不合調,何敢正打算再提點輕松話題,把气氛弄得活潑點,黑暗里突然有一個尖銳的怪聲響起——就似有什么隱冥著形体的魅魑在吶喊叫嘯:
  “我的乖,兀那渾東西不是何敢么?”
  聲音傳來,不但領路的姜盛嚇了一大跳,就是何敢也頗吃一惊,他的反應卻快,只一听那怪异的嗓調,立刻就想到了對方乃是何路神圣——輕輕拍了拍美盛肩頭,何敢站住腳步,笑呼嘯的道:
  “老伙計,又是你呀?可真是久不相見啦,近來可好?”
  那尖銳的嗓音越發高亢了: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就算退一万步說,也比你目前的情景好得多!”
  不待何敢再說話,七八丈外的一棵大樹上,夜鳥般騰起一條人影,卻又像踩著一抹輕風,那么平順自然的在一個半弧形的飄移下冉冉而降。
  這一手,比之姜盛的輕功造詣,至少高出不止一肩!
  來人亮了相,竟是一個容貌奇丑、肥胖如缸的人物,站在地下,高不過三尺,卻偏生斜背著一柄松紋龜殼長劍,劍柄超過他的頭頂,鞘端几乎拖地,看上去不但怪模怪樣,而且予人一种滑稽的感覺。
  何敢似乎和對方頗為熟檢,語气透著恁般個親熱法:
  “趙老大,一別經年,你仍然是英姿風發,神采飛揚。這股子帥勁儿絲毫不減,和你一比,我可真是不能瞧啦
  那位趙老大聞言之下,原是宜喜宜嗔,隨時可做极端變化的一張尊瞼,居然松散下來,顯露著十分受用的笑容:
  “你呀,何敢,就他娘生了一張巧嘴,翻云覆雨全憑你這根舌頭在攪合,人家恁是沖得滿眼冒那赤火,听你几句言語也都發作不得了……”
  何敢笑得愈發甜美。
  “還不是你趙老大一向寬容于我、包涵于我;我說趙老大,今晚怎么如此巧法.恰好在這里与你碰上啦?”
  趙老大先不答話,老實不客气的伸手一指那垂頭縮腦的美盛;
  “這個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何敢忙道:
  “他叫姜盛,正弓俄去見一個,呃,一個朋友。”
  趙老大道:
  “有些話,他听著不礙事么?”
  扯著趙老大走開几步,何敢壓著嗓門道:
  “姓姜的同我沒啥交情,如果比較机密的事,還是不教他知道的好;趙老大,你可是有什么要緊的話見告于我?”
  趙老大的一雙金魚限往上翻動,臉孔微微揚起:
  “何敢,今天遇上你,是你命大,更是老天爺要我這個貴人來助你逃過劫數;此番到‘大仙腳’左近來,我原是准備做一票生意,不料卻先听到一個消息——何敢,你可是和‘八幡會’結下什么梁子?”
  何敢舐著嘴唇道:
  “你且先往下說。”
  趙老大道:
  “就在今天午時光景吧,我正好歇腳‘苟家集’一片茅店打尖,不意碰上‘八幡會’‘黑煞幡’所屬的五名好手,這五人當中有兩人原是素識,免不了寒暄几句,我問他們有何公平,他們的回話卻嚇了我一跳!”
  何敢急切的問:
  “怎么說?”
  趙老大低聲道:
  “他們告訴我,要找你澄清一件事情,因為他們風聞你接了一趟生意,而這趟生意又是他們早先打過招呼,傳示信物,要求同道必須拒絕的生意,好像關系著一個女人什么的,何敢,你是不是有這碼子牽連?”
  何敢坦然造:
  “不錯,我的确接了這么趟生意,那個女人叫金鈴,似乎和‘八皤會’‘血靈幡’的官玉成有點糾葛,姓官的要殺她,她來找我護送到關外——”
  趙老大又瞪起金魚眼,同時連連搖頭:
  “何敢啊何敢,算起來你也是老江湖,眼皮子不謂不寬,心机不算不靈,在這一畝三分地里,你難不好去招惹,卻偏偏要和‘八幡會’打對台?你他娘‘一條鋼鞭頂褲襠’,与‘八幡會’硬著卯上,豈會有你的便直占?你是糊涂了不是?!”
  何敢歎了口气:
  “人要臉樹要皮,我總得爭一口气,說得好听是不做那縮頭五八,說得難听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趙老大,我也是背不過才應承下這檔買賣的……”
  哼了一聲,趙老大道:
  “臉亦好皮亦罷,都沒有老命重要,何敢,一朝斷了气,你就任是什么气也甭爭了,這樁營生,你還是赶緊回了吧!”
  何敢苦笑道:
  “已經說妥敲定的事,又如何回絕人家?況且還收了前金,更護送了這么一段路程,趙老大,你替我想想,我朝后還得混下去呀……”
  趙老大默然片刻,突兀冒出一句話:
  “我妹子的事,你怎么說?”
  何敢的表請馬上痛苦起來,他朝朝艾艾的道:
  “令妹,嗯,趙老大,令妹莫非仍然待字閨中?”
  趙老大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了,他冷峻的道:
  “你這算什么驢話?三年以前,在你救了我妹子一命之后,她業已以身相許,一再表示過非你不嫁,如今你卻問她出閣不曾?何敢,你是故意污蔑我妹子的名節,輕覷她的信諾?”
  連連擺手,何敢急道:
  “不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趙老大,我只是順口問問——”
  趙老大仍然不悅的道:
  “自來是男求女、隔層山,女求男、隔層單,想我‘不回劍’趙大泰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而北地‘趙氏劍門’更乃聲威渲赫,我妹子趙小蓉素有‘斷腸劍’之美譽,這种种般般,還壓不過你小小的三寸名頭?卻是害我妹子對你百般屈求遷就,我‘趙氏劍門’上下無不對你巴結奉承,盼望的只是你能允諾這門婚事,做我趙家姑爺,可恨你他娘卻拿蹺端態,竟再三拒絕我妹子的一番深情厚意,何敢,你當你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居然將我妹子看成敝展不如?”
  何敢又窘又冤,几乎就要指天盟誓:
  “唉,唉,趙老大,你說起話來活脫放連珠炮,莫不成就不讓別人有申辯的余地?令妹名高藝精,又是你‘趙氏劍門’三代以來唯一的掌珠,我何某人何才何能,得其垂青?我之不敢應允這門婚事,其一是自忖門戶不當,高攀不上,再則我對令妹有過薄惠,施恩望報,豈是我輩為人之道?三則么,我他娘一個江湖浪蕩,吃的是這行刀頭飯,將來拿什么來保障令妹的終身幸福?趙老大,我不是不識抬舉,實在是承受不起,自己業已混不出名堂,又何忍牽累令妹跟我遭難吃苦?”
  重重一哼,趙大泰道:
  “說得倒好——我問你,三年前我妹子中了那‘鳩雀花’的奇毒,是誰為她渡气運息?而且還是嘴對嘴的渡气運息?又是誰替她蒸浴排毒,以內力通脈行經?我妹子一個冰清玉白的黃花大閨女,被你一個素昧平生的臭男人在去除衣裳之后如此赤裸裸的擺弄,你,你叫她還能再嫁誰去?”
  何敢面紅耳赤的辯訴:
  “那是要救她的命呀,常言道嫂溺援之以手,如何還能顧得了男女接受之規?再說,我本亦不愿逾越,都是那住在山坳子里的老郎中逼迫我這樣做,他自己又瘦又干,搬動不了令妹,況且亦毫無內家修為,才把這樁倒霉的差使扣到我頭上,我,我全是依那該死的老小子指點施為……”
  越大泰硬繃繃的道:
  “不必再說那些閒篇了,何敢,三年已經過去,你害得我妹子夠慘,今天又碰上你,好歹你要還我一個公道!”
  何敢尷尬的道:
  “上一次,趙老大,在你找到我的時候,我不是講得很清楚了么?剛才又一再向你解釋我的苦衷,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我——”
  趙大泰的聲音驀地拔高:
  “好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我‘趙氏劍門’,与你不是親家,就是冤家,姓何的,你要拋棄我妹子,便且先同我了斷過再說!”
  何敢退后一步,急促的道:
  “趙老大,趙老大,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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