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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神雕俠雷震長嘯


  思忘猛然之間覺出背后壓力大增,腦中電光石火般的一閃,立時明白那是四僧趁自己壓迫老僧之際在合力攻擊自己后心,匆忙之間不及細想,右手猛然向前拍出一掌,接著身体電轉,在轉身的同時,左手也蘊滿了內力向身后的那股巨力揮了出去。
  但听得一聲巨響,四僧掌力与思忘的掌力相交,雙方都是凝立不動。思忘竟然以單掌之力敵住了四僧的合力攻擊。
  四僧這一合力攻擊迫得思忘不得不出手反擊,這邊老僧撐住了思忘右手匆忙間拍出的一掌,不待思忘轉身,已然將析天降魔經念了出來。
  思忘匆忙回身之際,那四僧轟然應和,經文一出,猛然之間,好似空間又被壓緊了,思忘但覺有一股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好似手掌揮動之間也是凝重之极,有些緩慢艱難。
  五僧又向前跨了一步。
  思忘仍是壓迫那年老的僧人,但四僧已然得到了竅門,知道從后面攻擊必會將老僧解救出來,使他得以能夠誦讀那祈天降魔經。如此一來,思忘的這個辦法就不靈了,五僧已然又向前跨了兩步.眼見就又要特手掌直接抵在思忘的身上。
  老頑童已然看出思忘的處境,再也顧不了許多,大叫一聲:“老禿驢,我是解救徒儿,可不是失信于你,待我將徒儿救了出來、定然還是到轎子上去做看客。”說話間人已躍了出去,眾僧人想耍阻攔時.老頑童三躍兩躍,已然躍到了達摩掌的十八弟子面前,達摩堂的弟子一見老頑童已躍到了近前,竟將左手握在了一起,各出右掌.一同向老頑童拍到。
  老頑童見了,心下覺得极不公平。“怎么你們對付我徒儿時沒有十八人聯手,對付我卻這般的把手牽在了一起。”他本來也想象思忘一樣來個中心開花,將那一十八名僧人盡數都震得倒飛出去,這樣就比之思忘多震了兩名僧人,沒料到僧人倒是從思忘那里學了乖,竟然將左手握到了一起。
  老頑童知道不能將那些僧人震得倒飛出去,雖然心下略覺失望,但那十八只手掌已拍到了近前卻不能不理、當下也運起雙掌之威,猛地向那十八名僧人推了過去。
  但听得轟然一聲巨響、老頑童動也沒動,那十八名僧人卻如一面牆一樣向后便倒。
  老頑童心下大樂,覺得雖然不能將他們盡數震得飛了出去,但將他們當做一面牆一樣的推倒了,臉上也极是風光。
  老頑童正自心下得意,那想到那些僧人忽然之間腰一挺,都直立起來,又是同出右掌揮手拍了過來。
  老頑童一見大惊,急忙揮掌拍了出去,但那些僧人如前一般的又是向后一例,待將老頑童的掌力御去了又是挺腰直立出掌。
  十八名僧人倒如一堵充滿了彈性的牆壁一般,將老頑童擋住了,任老頑童掌力通神,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牆攻破。
  原來這十八名僧人的這門功夫便叫做銅牆鐵壁功,是專門用來對付极強大的對手的,只要這一十八名借人的左手握在了一起,便是任誰一人之力也難以將這十八人的合力攻破。除了這十八人的合力本就強大之极之外,他們十八人所修的佛家功法,本就以綿密見長,這般的十八人聯手气脈相通.實際已然不只是十八人的功力,只怕有三十六人的功力也還不止。
  思忘破了這達摩堂十八弟子,其實實屬冒險僥幸,倘若他出掌攻擊他們,他們自然會覺出他強勁之极的內力,而會聯起手來以銅牆鐵壁功來應付他,那么縱是思忘功力通神,想破這十八弟子的聯手之威也要費些周折。
  現下老頑童可是倒足了霉,這些人好似單簧一般的攻不破,打不倒,老頑童卻在那里徒耗內力。
  募地,老頑童眼珠一轉,見那十八僧人的手掌又是拍了過來,假做揮掌拍出去、雙掌一陣揮動伸縮,好似在集結渾身內力。
  那十八名僧人自不會怕他內力有多強,見他集結內力,反倒心中歡喜,都在心中暗暗的盤算:如此打法,這個號稱五絕之首的中頑童必敗無疑。這樣想著,遂全力集中在面前的老頑童雙掌上。
  哪料到老頑童一番雙掌揮動伸縮做作之后,猛然之間人卻躍了起來,在空中雙腳連踏,向那些僧人的頭上踏落。
  那些僧人万万沒有料到這看似頑皮的老人會有如此心計,匆忙之間不及揮掌上擊,只得低頭閃避,老頑童已然從他們的頭上躍了過去。
  那些僧人情知上當.正欲回身,卻被自己的掌力向前牽著有些收足不住,猛然之間.中間那名高大的憎人覺得腰上被一股巨力一撞,竟自向前躍出。
  他這一躍,頓時將那些本就收足不住的僧人盡皆帶得倒了。
  一時之間、那十八個僧人被老頑童自創的遣遙□法出其不意地盡數打得摔在了地上。
  老頑童哈哈大笑。長笑聲中.已如一陣煙一般的扑到了圍攻思忘的心撣堂五老跟前,揮掌向那年紀最老的憎人背后拍了過去。
  那老僧万沒料到老頑童說到就到,會來得這般快法,匆忙間不及回身,急忙向旁躍開,合圍思忘的局面登時破了。
  思忘一見,哪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机,輕輕一縱,已從五老的合圍之中脫了出來。
  老頑童正自得意,忽然之間眼前黃影一閃,一人揮掌當胸抽到。老頑童急忙右掌一立迎了上去。只听轟的一聲響,但覺—股巨力排山倒海般的涌來,想要運內力相抗之時已自不及,竟然被那股巨力迫得向后退了一步。
  抬頭看時,原來向自己擊出一掌的正是少林寺的方丈天鳴、此際正气凝如山站在那里。
  老頑童口中咳了一聲,也不說什么話,忽然之間雙掌連動,竟自向天鳴方丈拍出了一十八掌,十八掌過后又是一陣拳腳相加.好似這半天悶了許久的煩惱都向這方丈發泄出來。
  天鳴方丈在老頑童的攻擊之下穩健而端疑地一一化解。老頑童一番發泄過后,好似心中暢快了許多,口中叫道;”大和尚,看來你還有些本事,我与你好好地打上一架。”
  口中說著,招式也變得端凝厚重起來,一改往日的頑皮作風,竟然開始与這少林寺的方丈比賽老成持重。思忘被老頑童這一攪.脫出了五老的包圍,立時覺得勁力倍增,猛然出掌,將一名老憎拋了出去,但他念及五僧都是有道之人,并沒有使那名老僧受到些微的掌傷.只是將他拋了出去而巴。
  那名被他拋出的老僧身子在空中一個轉折,落在了羅漢堂的群弟子中間。
  思忘乘胜進擊,又是連環兩掌.將另外的兩名老僧也拋了出去,一樣的沒有傷到他們,只是將他們拋了出去而已。他們卻沒有第一名被拋出去的老僧功夫好,身子平平地飛了出去,被羅漢堂的弟子們接住了,霎即壓倒了大片的弟子,一陣騷亂和吵嚷。
  思忘兩招之間便將五位老僧拋出了三位,一時豪興勃發,兩掌一錯一旋、那最后的兩使老僧競被他威力無比的內力帶動著,身子旋轉不休地飄了起來,好似被一陣旋風平地拔了起來,遠遠地飄到羅漢掌的弟子們身后去了。
  羅漢堂的弟子們見了,都惊悍之极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兩個在空中旋轉飄行的僧人,好似見到了世間最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那兩個老僧雖然飄行了那么遠,卻仍是那般頭上腳下地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只是看來他們的腦袋有些暈眩。落地之后身体晃動不止,立足不穩,如醉酒一般晃動搖擺不休,只好坐了下來,盤膝運功。
  那些羅漢堂及達摩堂的弟子渾忘了相斗的方丈与老頑童,長眉老人与紫面老者及無相禪師,如看天神—般地看著思忘。
  青衣幫的幫眾轟天价地喝起彩來。
  思忘遙遙望見汪碧寒正自向著他微笑,他也報以一笑。
  轉眼,又瞥見郭襄,見她也還是那般關切地望著自己.禁不住心中一陣暖意。
  思忘出掌,迫退了少林方丈,周伯通哈哈大笑。思忘回身,正欲轉身走向寺門,猛然之間,守內的大鐘又當當當地響了三下。這三下鐘聲突兀之极,思忘不知何故,頓即楞住了,抬頭向寺中看去。
  所有的僧人都向寺門看過去。
  寺門猛然被打開了,兩個小僧扶著一個老僧走了出來。
  那老僧身材高瘦,臉有病容,但仍不失一派豪爽豁達之气。
  郭襄見了、臉上禁不住露出喜色,高聲叫道:“大和尚這么  多年來可好,還認得我么?”
  這老僧正是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
  無色听得一女子之聲在叫自己,循聲看去,立時認出了郭襄,向她微笑點頭,卻沒有開言說話。微笑過后,立時神情變得端嚴肅穆,顯然大敵當前,他重傷在身,縱是性情豪爽,也不能不為少林寺的命運擔憂。
  天鳴方丈与老頑童相斗之際,看到無色走了出來,高聲喝道:“羅漢降魔陣!”
  無色點一點頭,他正是為此才從寺中定了出來。
  思忘已然看到了無色禪師,禁不住被他的气度的所動,想要躍上前擊動手,雙腳卻如定住了一般移動不得,只這么耽了一耽,那無色已是雙手合十,高聲念涌了一句經文。
  無色雖然身受重傷,但他數十年的武功修為自是非同小可,無論內功外功,在少林僧眾之中,可以說是第一高手。這般身受重傷,內力不繼,經文經他涌了出來,也是宏亮沉雄之极,遠遠地傳了出去。
  郭襄已然從他的宏亮的涌經聲中听出他已然受了极重的內傷,禁不住心中難過,甚是為他擔憂。
  思忘正自奇怪何以這位大和尚出來之后什么也不做先自涌起經文來了。驀然之間,羅漢堂的一百零八名弟子轟然涌了一句經文,這一句經文一出,那些青衣幫的大半幫眾和同來的江湖豪士都是立足不穩,更有數十人竟自跌倒在地上。
  思忘以為羅漢堂夠弟子都是一些功夫淺的人,不料這句經文涌出來,只震得他耳鼓嗡嗡而鳴。
  隨即那無色又涌了一句經文。
  羅漢堂弟子轟聲響應。
  三句經文一過,忽然之間,恩忘覺得好似泰山壓頂一般,一般千鉤重力向他的頭頂壓下來,隨即四面八方也傳來不盡的沖力,好似這一百零八名羅漢堂弟子盡都是武功高手,同出雙掌在向他攻擊一般。
  相斗之際的老頑童和方丈好似沒有感受到這份壓力,仍是那般悠閒地斗著。其實老頑童的武功遠較方丈為高,但他并不想即刻就將那方丈打敗,倒好似在玩耍一般的与方丈斗著。
  方丈卻已經全力施為,他的臉色凝重之极,雙掌在身前舞起一道气牆,阻住老頑童,好似极為害怕者頑童沖過去与思忘會合,也害伯老頑童与長眉老人會合。
  老頑童則好似已然看清了方丈的心思,故意好似要沖破方丈的气牆,卻偷眼看那方文焦急万分的臉色,心下滿是快意。
  長眉老人与無相的功力相比,雖比無相的功力為高,但加上一個受了傷的紫面者者,仍是一個不了之局,兩方已斗了近千招,卻仍在那里斗著。
  思忘此時感受到四方壓力,在极力地想著對策。
  他將內力集于右掌,向左面的五十四名羅漢堂的弟子推過去。
  羅漢堂的眾弟子立即忘了應和那無色和尚的誦經之聲,都是把左手連在一起、各出右掌向前拍出,迎向思忘的掌力。
  但听得有如沉雷之聲陣陣響起,那五十四名羅漢堂弟子被思忘准得向后—仰,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猛然之間,思忘看到被他拋入羅漢堂弟子群中的心憚堂五老竟是散布于各處,也聯手出掌在与他相抗。
  恩忘神情禁不住一震,一股豪情自胸間涌起,戰胜心撣堂五老人那股激情好似又回到了他的心間,被無色所涌的經文稿得有些灰敗的情緒立時煙消云散,右掌一擺,左掌又揮了出去,擊向右面的五十四名羅漢堂弟子。
  又是沉雷之聲陣陣,右面的羅漢堂弟了也是左手相連,備出右掌与思忘掌力相抗,也一樣的被思忘的掌力推得向后退了一步,陣形在傾刻之間有些紊亂。
  思忘趁此時机連連出掌,登時有几名羅漢堂的弟子被拋了出去。
  心憚堂五老當此形勢之下再不能于羅漢降魔陣中助功、都越眾而出,又奔到前面,備出雙掌抵擋思忘暴風雨般的掌力。
  恩忘被心彈堂五者的掌力一阻,眾羅漢堂弟子又各歸本位,整好了隊形,一時間涌經之聲又起。
  但呼得掌聲如雷.隱隱而起,經聲陣陣,轟轟不絕。
  此時思忘不但處在心撣堂五老的掌力包圍之中,更處在羅漢降魔陣里,里面掌力如山,不斷壓來,外成經聲如潮,滔滔不絕,只把思忘弄得如一葉小舟,在波峰浪谷之間額蕩起伏,竭盡全力支持著。
  汪碧寒已然看得頭暈目眩,急忙讓右衛左衛去相助思忘,可是當此之際,不用說左衛右衛不能近前,便是場中相斗的老頑童与長盾老人想要接近思忘也是干難万難。
  左衛有衛一進入場中,立即被達摩堂的弟子攔住了。
  達摩堂的弟子在思忘和周伯通的兩次攻擊之下已然學得更加乖了,不但用銅牆鐵壁功將左衛右衛攔住了,而且更是用掌力迫得他兩人近前不得。左衛右衛想要攻破他們去相助思忘,只怕是半點指望也沒有了。
  汪碧寒看著左衛右衛,又看了看自己帶來的青衣幫幫眾,猶豫著要求要再把別的青衣人派上去。如若派上去,那就勢成群毆,今日只怕少室山下要血流成河。
  但若不讓這些青衣人出場.也實在解不了思忘之圍。
  汪碧寒把手一招,立即有兩個青衣人來到了近前。她低聲吩咐了他們几句,那兩個青衣人回身去了。
  過得片刻,大轎之旁,猛然之間沖出了兩隊青衣人,向那些羅漢堂的弟子沖過去。
  眼看著青衣人手執利劍,就要沖人羅漢堂的弟子群中,忽然之間,寺門大開,從寺中又沖出百余名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這些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顯然武功比那些青衣人略高,因此雖然在人數上只有青衣人的一半,但個個勇猛异常,奮勇爭先,競將青衣幫眾殺得退了回去。
  汪碧寒看著被困在場中的思忘,又看了看留在山坡上的几具青衣人的尸体,禁不住心中難過,競自流下淚來。
  忽然之間。伴著涌經之聲,傳來几聲极為潦亮的雕鳴。
  眾人都是一慢、場中正自相斗的僧人也是怔了一怔。
  郭襄心中一陣惊喜,游目四頤,卻沒有發見她所欲找的人,禁不住心下奇怪。
  雕鳴之聲又起,与涌經之聲同時傳了出來。
  眾人更是惊悟,紛紛四下里尋找。
  無色和尚于涌經之際,听到雕鳴之聲,禁不住心中一震,抬頭向場中的思忘看去。
  這雕鳴之聲果然是思忘所發。
  他被心撣堂的五位老僧困住了,脫身不得,外面的無色又領著羅漢堂的群弟子高聲吟涌經文,帶動一百零八名弟子行起羅漢降魔陣來,直是把思忘搞得頭昏腦脹。猛然之間他想起長眉老人的雙掌互擊出聲,那聲音雖然不及誦經之聲這般動人心魄,卻也頗能搖人心弦,扰人心神。繼而他又想起方丈的獅子吼功來,那只是運起內力來發出聲響,以聲代力,最后達到不及其身而力傷人的目的。
  這樣想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既有這么強的內力,何不也發出些吼聲与這涌經之聲相抗,縱是不甚管用,也比這樣的干受折磨要強些。如若不想些辦法,自己最終必非落敗不可。
  于是他就在無色誦經之時發出了吼聲。
  這便是眾人听到的嘹亮之极的雕鳴了。
  眾人惊訝不說,思忘自己也是甚為惊訝,他万万沒有想到自己運起內力發出的吼聲竟然是雕鳴之聲,但是隨即他明白過來,這是由于他服食了神雕的陰陽气血雙珠。
  明白了此點,他的心中說不上來的悲哀,想到自己服食气血雙珠之后面容變了,今日運气發聲也才知道.聲音也有些變了。
  但誰也不能說他的變化是悲是喜。
  他面容變了,但因此知道了汪碧寒是真心實意愛自己的.從骨子里愛,不似周暮渝那般的只愛自己外在漂亮。
  誰若嘲笑就讓他嘲笑吧,我要用這神雕所賜的一切打敗這些自居名門大派的和尚,替父親報仇。思忘這樣想著,立時信心大增,功力也好似忽然之間強出了一倍也還不止。
  他勁貫雙臂,猛然之間雙掌齊施,將五僧迫得向后退了兩步.接著便气凝丹田,縱聲長嘯。
  立時之間,雕鳴陣陣,嘹亮之极,初時尚可聞得在雕鳴之中傳來隱約涌經之聲,到得后來,那誦經之聲竟被雕鳴之聲全壓了下去,再也听不到了。
  但聞那雕鳴之聲直貫九宵,竟是—會儿也不間斷,初時是一雕獨鳴,清越響亮.几達數十里。漸漸地好似眾雕听得雕鳴之聲齊來應和,從二雕而至三雕,而至五雕八雕,最后好似數百十只巨雕同聲而鳴一般,空中除了雕鳴之聲再也沒了別的聲息、那雕鳴之聲几自在不斷的壯大,綿延,無色中就身受极重內傷,抗不住思忘以极強內功發出的雕鳴之聲,竟是噴了兩口鮮血,委坐在地上。
  心撣堂五老初時還欲向思忘發掌,但手掌—舉,內力才運,那雕鳴之聲猛然鑽進耳鼓,將五僧激得都是一晃,立時覺得渾身綿軟無力,舉起的手掌再也揮不出去,只得盤膝坐下運功相抗。
  五僧尚且如此,別的僧人就更不用說了。那紫面老者与無相憚師此時也都住了手掌,雖沒有盤膝坐下,但仍得集中心神.才能抗任那雕鳴之聲,不使其鑽入耳內,傷及自己內髒。
  天鳴方丈,周伯通及長眉老人均內力极強,雖然不必擔心雕鳴之聲傷到自己,但一時間竟然被如此宏大的響聲弄得楞在那里,忘了動手打斗。
  達摩堂的十八名弟子圍了一個小圈,手掌相聯,盤膝用功、勉強方可与雕鳴之聲招抗。再也顧不了那青衣幫的左衛右衛了,其實左衛右衛這時自顧不暇;哪里還能向他們攻擊呢。但見兩人也是手掌相聯,盤膝坐地与雕鳴之聲相抗。
  那些羅漢堂的弟子已有大半摔倒了,少數功力略強些的,勉強撐持著,到處找人聯手,共同抗那駭人已极的雕鳴之聲。
  汪碧寒及郭襄到此時已然明白雕鳴之聲是思忘所發,她們兩人都是心下—寬,淚水盈眶同時也在奇怪,這雕鳴之聲雖響亮之极卻好似只針對那些和尚的,兩人周圍的青衣幫眾及其他幫派的人士都是气定神鬧地看那些僧人与雕聲相抗,顯然雕鳴之聲并沒有攻擊到他們。‘單就這—點來說,思忘的雕鳴之聲己然比少林派的獅子吼功要強出几倍。
  思忘的雕鳴使嘯響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仍自不歇,好似更有所增強一般。羅漢堂的弟子又有一些人抗受不住,向后倒了,人一倒,下盤即散。功力也就散了。若是思忘的雕鳴之聲再響一頓飯的時辰,只怕這些羅漢堂的弟子要個個性命難保。
  天鳴方丈也已看出了這個結果,他的臉上皺紋好似傾刻之間多了許多,看完了羅漢堂的弟子,又轉頭看向達摩堂的弟子,見他們已然都在晃動不止,馬上便會有些抗拒不住摔倒,急忙再看那心撣堂五老,見他們個個頭頂冒出蒸騰白气,顯然思忘再鳴下去,他們必也非受內傷不可。
  天鳴方丈看罷了眾僧處境,仰天長長地歎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今日少林派想不到竟會敗在一個青年手里,而且敗的如此之慘,几乎說是全軍覆沒.罷了,罷了,唉,這一切都怪我——念輕敵,現在也還不知道青年是什么來歷……”這樣想著,兩行熱淚竟然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忽然,一陣嘯聲傳來。
  在宏大嘹亮的雕鳴聲中,那嘯聲竟是清晰可聞。但顯見發嘯之人距此甚遠,雖然嘯聲傳來,卻沒有內力之威。那陣嘯聲才住,又是一陣嘯聲傳來,兩嘯相激,竟是震得人心—蕩。隨后又是嘯聲陣陣,再也不停不止,与前兩聲嘯聲相較,近了只怕有數里之遙。
  眾人都是惊駭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此人的嘯聲會傳得這么遠,嘯聲這么強,居然在陣陣雕鳴聲中依然清晰可聞。更想不到發嘯之人輕功是這么好,當真是已到了駭人听聞的地步,嘯聲之中,片刻之間已是赶了几里路程。
  嘯聲才起之時,郭襄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听錯了,待得嘯聲陣陣傳來,她終于听得明白了.兩只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口中喃喃叫著:“是他來啦,當真是他來啦,難道當真會是他來了么?”仔細听來,那嘯聲渾厚剛猛之极,世間只怕再無第二人能夠發出如此嘯聲。她听著听著,淚水竟是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周暮渝奇怪地看著郭襄道:“大姐姐你說什么?你怎么啦?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郭囊急忙掩飾地低了下頭道:“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我的眼中好似讓風吹得迷了。”
  周暮渝一听,便欲上前幫郭襄看眼,但郭襄只是什么也沒說地拿出手帕來擦了擦眼睛。
  那嘯聲更加近了,已然可与雕鳴之聲相抗。再過半晌,那嘯聲之中又加進了陣陣雷聲,一聲響似一聲,有如海嘯之聲,更有如奔雷陣陣籠蓋于天地之間。‘雕鳴之聲与那嘯聲相激相振,互相抵銷,兩相抗衡大有旗鼓相當之感。。
  長眉老人与周伯通已然從嘯聲之中听出是誰來了。長眉老人微徽地點了點頭。
  周伯通則開始手舞足蹈。
  由于雕鳴之聲被雷霆長嘯之聲相抵,那些僧人都鎮定下來,.再也不搖擺晃動了。那些捧在地下的,受傷重的自然爬不起來,受傷輕的已然從地上爬下起來,惊駭之极地听著那陣陣傳來的雷霆長嘯,有的僧人更是雙膝跪倒,合十向天膜拜。
  無相和紫面老者也站了起來,輕輕地舒了口長气。
  他們适才堅持不住,竟然也坐了下去。現在覺得自己輕松了好多。
  心撣堂的五老頭頂也不冒白气了。
  倒在寺門前的無色和尚此時睜開眼來,遙遙向郭襄看了一眼,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是他來了,也只有此人到來,才能解得少林今日之圍,當真是老天不滅少林呵。”
  驀然之間.嘯聲雕鳴盡止.一切都變得异常沉寂,好似輕微之极的樹葉落地之聲也會將眾人惊嚇一般。
  大轎之旁,已是多了一人,身穿白衣,四十多歲年紀。兩眼神光炯炯。他掃了一眼場中諸人,目光在老頑童臉上停留片期,沖他點了點頭,又沖長眉老人點了點頭,最后停留在思忘的臉上。
  他的右臂已失,右邊衣袖束在腰帶上,這是他最明顯的特點。
  他眼睛盯著思忘,冷聲道:“你非要赶盡殺絕不可么?”
  思忘已然認出他就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爸爸,名動江湖的神雕大俠楊過。与他一別五年有余,此番相見,見他竟然已認不出自己來了,禁不住淚水滿面,唾咽了半晌,才道:“爸爸,我是忘儿呀!”
  楊過一怔,盯著他看了半晌,終于把他認了出來,目光瞬即變得极為柔和,一絲儿也沒有了剛才的冷峻,緩聲說道:“忘儿?真的是你么?你長得這么高了,臉上怎么涂得成了這個樣
  子”
  思忘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箭一般地射到了楊過身前,一下子扑到了楊過的怀中,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那些已從地上爬起來的羅漢堂弟子,一見兩人認了父子,心下一沉,急忙又盤膝坐到了地上,只怕這新來的救命思人一會儿翻起臉來,長嘯起來自己更是受不了。
  楊過擁抱著思忘道:“忘儿,這几年你是怎么過的,受了不少的苦吧,你媽媽和你妹妹都好想你,好想你,你怎么回古墓一次,也不等我們回去就又走了呢?”
  思忘居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摟著他,把臉埋在他的怀中哭著。
  那邊老頑童卻早跳了過來,叫道:“楊兄弟,他這几年跟我學藝來著,我教的徒儿不錯吧?”
  揚過已然領教了思忘的內功,知道他現在已達當世极少數的高手之列,听了老頑童這么問,忙道:“忘儿的功夫當真极好,有你老兄教他自然錯不了。”
  天鳴方丈朗聲道:“老納謹代少林全寺僧眾的拜謝神雕大俠相救之德!”
  楊過抬頭看時,見那天鳴方丈當真雙手合十拜了下去,忙輕輕推開了思忘,也向方丈及眾僧躬身行了一禮道:“楊過謹代吾儿思志向各位請罪,騷扰寶寺不說,更打傷這許多人眾,望各位看在佛祖份上大仁大量,寬恕吾儿不察之罪。”
  楊過帶同老頑童,思忘及長眉老人,來到寺門前看那無色憚師。無色向楊過微微一笑,又向思忘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昨夜打傷我的絕不是令郎,以令郎武功身手,要找我報仇,确實不用這么偷出偷進的。我們全寺僧眾盡皆感激令郎手下留情,如若不是令郎手下留情,只怕今日死傷更眾,不知有多少會死于今郎掌下了。思忘孩儿,我打傷了那琴文同不錯,但我并沒有殺他,你如非要替他報仇,再也不可莽撞,我死不足借,真正的凶手如若在背后策划好了,要我們兩相殘殺,江湖上一場浩劫只怕就再也避免不了。”
  思忘握住了無色的手,梗咽道,“我對不住你……”
  無色微微一笑,那笑容是滿怀了長輩的慈愛和寬容的:帶著這樣的笑容,少林寺的一代高僧便此离開人世,往西方极樂世界去了。
  汪碧寒見思忘与楊過那般親熱,而楊過對她顯然也沒什么好感、把思忘叫到一邊,与他私下里悄悄地說了几句什么,再也不理會眾人,帶著青衣幫眾下山去了。
  郭襄見眾人都走了,本欲轉身离去,但她找了楊過十几年,不与他說上几句話終覺心下難安,便輕輕地叫了聲:“大哥哥.你還認得我么?”
  楊過本以為她亦是青衣幫一伙,是以看也沒有看她,此時听她問到,急忙轉頭看去,可不就是那個風陵渡中初和他相遇的小郭襄么?遂惊喜地道:“是你?怎么不認得,小東邪么,還認得三枝金針么?”
  郭襄此時已然三十歲出頭,雖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要小,但畢竟已經歷了許多事情,臉上已然是塵霜滿面,再不似以前的小東邢模樣。但不知為何,見了楊過,便要不由自主地叫他大哥哥,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時代,十几年來坐霜磨難,便如過眼云煙,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當下郭襄惊喜地与楊過互敘別來之情.老頑童則偶而插上一句兩句,長眉老人及思忘則在旁看著。
  少林方丈來邀眾人進寺中盤桓几日,楊過便約郭襄等人同去,一則可以敘些別來之情,二來也算是代思忘向少林寺略致歉意。
  長眉老人則是跟定了老頑童。他的徒儿因為思忘和有琴聞櫻出走,他雖嘴上不說,心下卻頗為傷感,自身獨處之時,那份孤獨寂寞之感便即襲來。如若跟老頑童在一起,那份孤寂之感便減輕了許多。
  當下郭襄帶回周暮勒住在一個撣房,楊過与思忘一個撣房,長眉老人与老頑童一個撣房,六人皆在少林寺中住了一宿。
  是夜,楊過与思忘正自互敘別來之情。楊過告訴思忘,他又有了一個小弟弟、已經五歲了,楊守也己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了,他的媽媽及弟弟妹妹都很想他,盼他回去。
  思忘忽然悠悠地歎了口气,道:“爸爸,你既不是我的親爸爸,為何要這般的瞞我,讓我這十八年來一直蒙在鼓里?”他的眼中又巴蘊滿了淚水。
  楊過听他問列,并不覺得惊异,緩聲問道:“你母親給你留下的遺言你都看了么?’思忘點了點頭。
  楊過道,“不是我存心瞞你,我只想著讓你過得快活自在,不要有那种無父無母的孤儿感覺,待你長到十八歲的時候,我自會將一切都同你說得明白,如若我存心瞞你,你母親的那封信我早就不會留下了。”
  思忘听了,心中升起一陣暖意來,覺得爸爸确是真愛著自己。
  楊過問道:“你回到古墓之時,那啞仆人便已經死了么?”
  思忘听了,便將自己回到古墓時的种种情形說了,最后說到神雕授珠之時已然泣不成聲。但他隱去了有琴聞櫻之事沒有說。
  楊過听完了,才知道何以思忘的臉上會出現這种分明的界限,也才明白思忘何以內力如此之強,嘯聲何以有如雕鳴。他半晌沒有言語、心下又替他有如此功力机緣高興,又替他覺得難過。
  思忘見他半晌不語.問道:“爸爸,我母親的那封倍中說是無色和尚殺了我父親,我來找他報仇,也是我母親的意思。怎么你還要向那和尚道歉,難道我母親的信是假的么?”這番話問出來,他的神情立時變得緊張之极,因為這許多日子以來,他雖然不去想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一直盤繞在他的心中,今日問了由來他才知道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的份量。
  楊過道,“那封信還在么?”
  思忘從怀中將那封信取了出來,遞給楊過,兩人之間都覺得這是极為自然的事情。
  揚過把信看了一遍,沉吟半晌,方道:“奇怪,為什么這封信一點都沒有動呢?”自然自語的說了這一句話之后,向思忘道,“這封信是真的,決計錯不了,你被那綠衣雙使劫走的時候,為了弄清你被劫的原因,我与你媽媽多方考慮,為了救你,最后決定在你十八歲之前,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將你母親留下的棗木盒子打開了,那里面的信便是這封信。我向那無色致歉,是因為那無色臨終所言是實,他确實并非殺你父親的凶手。他打傷了你父親,但傷得并不重,當時你父親傷后尚能夠獨自行走,這件事情我曾听那無色說起過,只是你父親后來被何人所害卻終究是個迷,看來你母親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思忘至此方始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禁不住舒了一日長气,好似心上己被重重地壓了几十年,至此方得解脫。心中想道:
  “不管母親所言是不是實情,她要我辦的第一件事我已經替她辦完了,那無色殺我父親也好,沒殺也好,總之他用金剛掌力先行將我父親打得受了傷,這一點他是自己承認的,那么我來報仇,用雕鳴長嘯將他震得吐血而死,也不能算是完全冤屈了他。。
  思忘這樣想著,自己得到了解脫,看楊過仍自在拿著那白絹出神,覺得好似仍有什么事情將自己和自絹都牽在了里面,心下禁不住一震,問道:“我听到适才你說,這封信是原來的那封信,這讓你感到奇怪,到底是為什么?”
  楊過抱起頭了,盯著他看了半晌,道:“忘儿,從今以后,你行事須得三思,再不能這般莽撞。你回到古墓之中,那古室中的尸体,顯然都是沖你母親的這封信來的。我開始時怀疑定然是有人想要把這封信涂改一番,借你的手,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這封信居然已經被人看過了,又沒有涂改.這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思忘的心中劇震,想不到江湖險惡若斯,母親留給自己的一封信,競也被他們做出這許多文章。他沉吟了一下,問道,“這封信被別人看過么?”
  楊過道,“据我所知,江湖上知道有這封信的,已近十人。
  但這十人之中,有几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我与你媽媽,周伯通与一燈大師及英姑,你媽媽自己与你本人。剩下的人就很難說了。啞仆人看來已然知道這封信,那死于古墓中的二十几人定然有人知道這封信,而且,這是最可怕的,那在古墓中沒有最后戰死,身受重傷而活著出去的人,定然也知道這封信。這后面的几人只怕都想借你母親的手來支配你.通過支配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思忘只听得心惊肉眺,問道:“啞仆人也想要支配我么?”
  楊過默了半晌,終于說道:“這是我的一個疏忽、我本來不應將任何人留在古墓,傳藝之時,更應查探清楚。那日你妹妹楊守在古墓外林中听得有人悄聲說話,后來回來告訴我,原來是那啞仆人与那個在你被劫走之時見過一面的熊品牙。”說完了,臉上現出极為憤怒与懊悔的神情。
  思忘好似听到過這個名字.又好似從來沒有听到過,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回想,口中說了出來,“熊品牙?是不是那個身穿白衣的人?”
  楊過道,“是他。那日他為了救你,受了傷,你被劫走之后,他在古墓之中養傷,我便傳了他一些功夫,沒料到他后來竟誠心城意地要拜我為師,我便收他做了徒儿。可是.。”下面的話便不再說下去了,顯然那是他极為傷心,又不愿啟齒的事情。
  思忘已然猜到了,定然是那熊品牙早有預謀才去古墓之中的、救自己云云、那只是為了騙得爸爸的信任好學他的神功絕藝。想到此不自禁地根得直是咬牙,只想著現在就見到他,一掌將他打成—片煙塵。
  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恨那熊品牙奸詐,居然行騙行到了當世大俠楊過的頭上。一時間誰也不再言語。
  猛然之間外面傳來腳步聲響,楊過立時抬起頭來,雙目神光暴射。此時他已年近五十,但由于內功深湛,看上去,也只是四十出頭的樣子,雙目神光炯炯,更是不遜當年,若是只看眼睛;誰也不相信他會超過三十歲。
  那腳步聲一路行來,竟然走到兩人所居的撣房外停住了,接著,傳來郭襄的話聲,“大哥哥,你們還沒有睡么?”
  楊過舒了一口气,但臉上神色好似頗為為難.停了片刻,終于還是說道:“是郭襄么?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外面的郭襄好似也在猶預、或者是她想不到楊過會這么問,停了半晌,終于說道,“是的,這么晚了,該睡覺了。”說完了,听得腳步聲響,郭襄又向回走了。
  楊過忽然若有所覺,起身開了房門,阿道,“小妹,你找我有事么?”
  郭襄站住了,默了一默,笑道:“這么晚了,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同你說句話罷了,你怎么也還不睡么?”
  楊過道:‘我正同忘儿說話、所以還沒睡,我們別了有五年了呢。當真談恭喜老頑童.收了個好徒儿,也該謝謝他,教了忘儿好本事。”他只是隨便地談話說說而已,其實這些話,他又有何必要對郭襄說呢。
  但郭襄說道到“我們別了有五年了呢”這句話時,禁不住心中一陣酸澀,心中想著;“是了,你与這么一個撿到的儿子別了才五年,就這么牽腸挂肚地想著他.一見了面之后又是抱又是摟的,你可想到那同你別了有十五年之久的人么?你可知道她這十五年來,游遍了中原各地,只是為了听得你的一星半點的行使仗義的消息行蹤么?”她雖這樣想著,自是不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心中雖然酸痛,臉上仍自笑著,輕聲道,“你的儿子那么好,不用說五年不見,只怕一年不見,也該好好的親熱一番。龍姐姐可還好么?這許多年來,我可總是想起她。”
  楊過自然听得出她話中之意,但卻假作不知的道:‘龍儿么,她很好。她給我生了一個女儿,又生了一個儿子,整日的陪著儿子女儿,開心得很呢!”
  郭襄道,“那兩個孩子定然十分好看,象你呢。還是象她?”
  楊過道:“儿子象她、女儿象我。”
  郭襄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大哥哥定是又在開玩笑.著果真如此,那可是有點大大不妙。”
  楊過道:“小妹妹這許多年來,還沒有碰到意中人么?”問完了,馬上心中十分懊悔,這句話原是不該問的,但已然問了出來,也就只好作關切的樣子來看著她。
  郭襄馬上說道,“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愿去哪里就去哪里,整日里游山玩水,自由自在,若是有了意中人時,整日价為他牽腸挂肚,愁眉若臉,須不快活死了。”
  楊過道:“緣由天定,看來是勉強不來的。若有緣時.兩人天涯海角,終能相遇,若無緣時,只怕整日价守在一起也難成夫妻。似小妹妹這般行俠江湖,終有一日与有緣人相見,那時別忘了到古墓去告訴我一聲,我可是要邀些朋友前去喝你的喜酒。”、這番話頓然讓郭襄想起十五年前,自己過生日時楊過的一番所做所為,繼又想起楊過在絕情谷中投崖自盡時自己也一同墜落的情景。她心中思潮起伏,良久不語。
  月光映照之下,楊過見郭襄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良久不語,—時間也不知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忽見郭襄抬起頭來、悠悠地歎了一口气道:“緣由天定,我偏偏要与老天看看,緣真是天定的么?找這么自由自在貫了,將來有了意中人時,只怕也不能好好地同他在一個地方死死地相守,所以還不如就這么一個人道遙自在的快活。人生百年苦短,一人獨行便長。看來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只怕要活到很老很老呢!”郭襄這樣說著.轉身已然行去.最后一句話說完時,已在十几丈外了。
  只因這一番說話,郭襄當真終生沒嫁,后來創立了峨媚派,武功獨成一家.在江湖上名聲甚赫。
  楊過回至撣房,良久不語。
  适才兩人的對話思忘听在耳內,雖然不明內中情由,但已然猜到了其中的內蘊。若是一般少年,長到十八歲時,或許于男女之間的諸般情事不甚了了,但思忘不同于一般青年,投入江湖,便已然与有琴聞櫻有了情慷。自入江湖之后,更是与周暮渝、汪碧寒、楊執等女孩生出种种情事來。
  只因如此,思忘看著楊過,禁不住心中想道:“便如爸爸這般用情專一的男子,与媽媽百般恩愛,一入江湖之后,也免不了為情事煩惱,看來我与有琴聞櫻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了。她要嫁我時,我未見終生能夠守著她永遠不愛別的女人。她說了終生不嫁我時,我反倒那般的為她傷痛欲絕。其實我与汪碧寒在一起,不也一樣的心中滿怀愉悅么?古書上所說的鐘情男子,看來大中倒是人自己想出來騙人的。”
  兩人正自沉思著,想著各自的心事,忽然听得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又是走到他們的禪房門前停住丁。接著听得一個聲音道,‘楊大俠還沒有睡么,方丈有請你父子過去,有事情要与你們商量。”
  楊過一听之下,急忙起身,開門看時,卻原來是達摩堂的一個中年弟子站在門外。
  楊過帶同思忘跟了那達摩掌的弟子繞了几繞,拐了几拐.來到后院一個透著燈光的憚房。一路上時見巡夜的僧人在屋脊房角之上閃躍騰挪的身影,禁不住在心中暗自欽佩,看來這座古剎得以垂名數百年不衰,也是實有緣由,絕非浪得虛名。
  一進撣房,兩人都是一怔。
  除下方丈之外,心撣堂五老,無相和那紫面老者均在。
  方丈向楊過父子二人介紹了那紫面老者,原來這紫面老者名叫金通,是与無色,無相同一輩份的少林派俗家弟子。這次來到少林寺看望師父,結果正巧遇上無色受傷,便代無色前去迎敵。
  方丈道:“我請楊大俠過來,是要与你商議一些事情。目前江湖上各大幫派紛起,几乎每一幫派都有獨霸江湖之心。令郎在此局面之下,好似處在一個极為特殊的地位,不知令郎已然覺察到了沒有。”
  思忘雖然覺得种种事端總是圍繞在自己身上.但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么樣的特殊地位,他的心中實在不甚了了,听得方丈如此說,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楊過卻緩緩地點了點頭,但沒有說什么。
  方丈道:“青衣幫雖然龐大.但据我寺中弟子多方查探,青衣幫實屬一個更為龐大的幫派的分支,那個幫派被一個名叫圣主的人統領。听說那圣主不但本人武功不可測,手下更有一群怪异之士,個個武功不弱,招式怪异奇詭。那圣主得了這些怪异之士相助。更修得了一門無上神功,便野心勃勃,要將武林盡數統一在自己的麾下,做他的武林皇帝。”
  方丈言到此處,頓住了。楊過道,“我也有所耳聞。我几日前為了追尋郭大俠夫婦遺下的一柄寶刀,在江湖上听得好多幫派都奉那圣主為尊。”
  思忘想要說什么,但他沒有說,他不想在這些和尚面前提及他曾与那圣主交手這件事。
  方丈看著思忘道:“目前江湖上各大門派,若是聯手与那圣主相抗,或可免于劫難,但圃于門戶之見,各幫派之間很難聯手合作,無隙御敵。即便是做到了此點,由于現今武林中人郭靖夫婦已役,再沒有人能有他們那等威望熱情,領袖武林与那圣主相抗,所以我們為使武林免遭劫難,只好另尋他法。”
  楊過看了一眼思忘,他聰明机智,凡事一點即透,已然猜到了方丈所說的另尋他法是什么法,但他仍是問道:‘方丈不妨直言,到底是什么方法。為使武林免遭劫難,但有所命,我父子無有不從。”
  方丈道:“此事不一定非得勞動楊大俠,但卻非得著落在令郎的身上。”
  思忘道:“我爸爸要我做的事,我自會竭盡全力。”
  方丈看了眼楊過,轉頭對思忘道:“此事你爸爸定然是要你去做的,他行俠仗義,威名素著,若不是因他退隱古墓之中.這武林領袖原該由他來做,那我們也就不用多費這許多腦筋了。但凡事須順其自然,不可強求。我們要你做的這件事,卻是非要你來做不可,”
  思忘道:“那武林領袖我是做不來的,待我自己的另外的一件事做完了,我也要如爸爸那般的退出江湖。”
  方丈道:“我們并非要你做這武林領袖。但要你做的這件事,只怕比做這武林領袖更要難些。”
  思忘已然同江碧寒說好了,待去昆侖山救了母親,便同她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相愛,享受愛情,青春和生命。這看起來簡單之极,但好多人到死的時候才知道,一生只為虛名忙碌,并沒有享受到這本該屬于自己的,誰也奪不去的最為寶貴的一切。
  眼下這方丈不是正在給自己找事情做么?思忘想到這里,便道:“這事情既是這么難,只怕是我做不來,別要因我而誤了你們的大事,你們還是找別人來做吧。”
  楊過听了這些話,有些奇怪地看著思忘。他發現五年不見,他寄托了如許心血和希望的思忘變了。他想要沖他發作,但是他又能說什么呢?難道他能夠說他只顧了自己的生活性命而不顧江湖人的生死么?他自己不是也厭倦丁這些江湖上的殺戮征戰而隱居古墓的么?思忘已然看出了楊過目光中好似已然流露出來的責備之意.禁不住心中一動,想起五年之前自己在古墓之中的好多個日日夜夜,想起爸爸給自己講的好多的行俠江湖的故事,想起爸爸教自己劍法時的耐心和循循善誘,他問著自己;“難道爸爸那么認真地費盡心血教自己功夫,便是要自己一生無所作為地隱居起來么?”這樣想著,他的心中又開始了動蕩不宁,天鳴方丈道:‘這事若是別人做來.那自是干難万難,但由令郎做來,那卻比別人容易得多了。”
  思忘道:“為什么偏我去做就比別人容易?”
  方丈道:“你的武功已達深不可測之境,只恰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夠及得上你,此其一。你的身上,系著江湖上諸多絕頂高手的干系,老頑童周伯通是你師尊,想來他的掌法劍法已然盡數悉心傳了給你、日間你用彈指神通功夫洞穿老鈉衣袖,想來東邪黃藥師也与你有些淵源,此其二:青衣幫乃圣主所率幫派之中的最大一幫,你与他們的幫主過從甚密,大可從內部比別人能夠更多地了解那圣主的武功路數及力量分布,此其三。有此三點,你做起這件事情自然比別人更容易一些,這如許机緣,使你更應擔當超拯救江湖同道的大任。小施主,老袖算是謹代中原万千生靈求懇于你了,万望体莫負江湖眾多武林同道之所托!”
  听了方丈的一席話、思忘心下极為震駭,這時猛然听得窗外一下輕微之极的響動。
  楊過已然電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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