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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太惜佳人忘舊恨 欣逢王府賀新婚


  笑傲乾坤“哼”了一聲,換過口气,冷冷說道:“誰要逃了?”驀然間与蓬萊魔女同時發動攻勢,折扇一張,當作五行劍使,橫削公孫奇手腕,公孫奇五指如鉤,變招一拿,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已是閃電般的連環三劍,劍劍直指他的要害穴道。公孫奇退了三步,說道:“清瑤,我念在師兄妹之情,不想傷你,你的心中卻只有一個笑傲乾坤,教我十分失望。嗯,你若還不知進退,胳膊老是外彎,我也就不能与你客气了。”
  蓬萊魔女是想闖到那座樓前,好歹也要和桑青虹見上一面,這才肯离開桑家堡的,倒并非想現在逃走。但他們兩人合力,也不過僅僅把公孫奇迫退三分,但立即遭受了公孫奇的反擊。
  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刺了三劍,公孫奇也還了三掌。
  三掌連發,儼然狂濤駭浪,前的浪頭未曾消失,后面的浪頭又涌了上來。但見掌影千重,沙飛石走,四面八方,都是公孫奇的影子,當真是有万馬奔騰之勢,千軍陷陣之威。
  蓬萊魔女胸口發悶,如受重擊。笑傲乾坤驀地一聲長笑,恍如金玉鏗鏘,震得眾人都覺耳鼓嗡嗡作響。連公孫奇也不覺心神稍分,攻勢減了兩成,又退了一步。這原來是笑傲乾坤的獨門絕技,他是以最上乘的內功發出笑聲,足以震懾對方心神,呵与佛家的“獅子吼功”比美。要知他號稱“笑傲乾坤”,不只是指他的性格傲骨嶙峋,他的笑聲也足以令敵手膽寒,傲視當世的。
  笑傲乾坤為了扰亂對方心神,減輕蓬萊魔女所受的壓力,不得已而發笑助功。他本來是應該閉著呼吸的,這么一來,卻就不免吸進了一絲毒气了。他把公孫奇迫退一步,自己也受了一點毒气的侵襲,相比之下,還是得不償失。
  公孫奇心中卻是晴暗吃惊,想道:“我雖然不至于輸給他們,但他們要想逃走,我只怕也阻攔不住。”當下把手一揮,喝道:“敵人若逃,准你們用毒箭射殺!”
  四面的假山上,登時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公孫奇手下武功最強的三個——飛龍島主与石家兄弟也布成犄角之勢,切斷他門的后路,准備接應。以他們三人的武功,最少可以抵擋個十招八招,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若要逃走的話,先要沖過他們這關,沖得過去,也還要應付四面射來的毒箭。那是見血封喉的毒箭,以他們的功力,即便小塵于斃命,但若給射中,最少也要運功御毒,那時公孫奇追上他們,他們還焉能抵擋?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仍然緊緊与公孫奇纏斗,并不逃走,雙方打作一團,毒箭當然不能發射。他們二人合力要略胜公孫奇少許,但在激斗中卻難免要不斷地吸進一些毒气,所以倘若久戰下去。他們仍是吃虧。
  雙方打得天翻地覆,激戰中公孫奇步步后退,不知不覺已到了那座樓宇前面。蓬萊魔女顧不得毒气的侵擊,便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青虹妹子,我們來了,你在不在這儿?”蓬萊魔女是想知道确切的消息,倘若桑青虹是在樓中的話;她更希望桑青虹能夠見机而動,乘亂偷走。桑青虹熟悉堡中情況,公孫奇此際又已被他們絆住,只要桑育虹不是被點了穴道,還能走動的話,那么要逃出桑家堡也不是沒有可能之事。
  公孫奇冷笑道:“你怎么叫她妹子,你應該叫她師嫂才行?”蓬萊魔女斥道:“胡說八道,你作惡多端,還敢侮辱我的青虹妹子!”狠狠几劍,又迫退了公孫奇几步。
  公孫奇雙掌飛舞,化解了他們的攻勢,縱聲說道:“清瑤,你不肯嫁我,就當青虹也不愿嫁我么?一株草一滴露水,各個人各有姻緣,桑青虹心甘情愿做了我的妻子,你若不信,我就讓她出來見你,也好教你死心。”
  蓬萊龐女哪肯信他,恨他口齒輕薄,劍招越攻越緊。公孫奇忙于應付他們二人的聯手攻勢,一時不能分神說話。
  可是公孫奇還未傳聲呼喚桑青虹,桑青虹已經出現樓頭。
  樓頭挂有風燈,蓬萊魔女听得環佩叮當,抬頭一看,只見作貴婦打扮的桑青虹木然毫無表情,倚著欄杆,也正在朝她望來。
  蓬萊魔女連忙叫道:“青虹妹子,快快逃走!”
  桑青虹開口說話了,聲音冷得出奇:“我為什么要跑?”蓬萊魔女吃了一惊道:“你、你不想逃跑?”
  桑青虹冷笑道:“我是桑家堡的女主人,公孫奇是我丈夫,我為什么要放棄家業,拋棄丈夫,跟你逃跑?”
  蓬萊魔女做夢也想不到桑青虹會說這樣的話,一急之下,顫聲叫道:“什么,你當真是甘心情愿嫁給公孫奇這個賊子?”
  桑青虹大怒道:“你敢辱罵我的丈夫,你,你給我滾開!”
  公孫奇大笑道:“柳清瑤,我的夫人不愿与你攀親認戚,你這該死心了吧?你還有什么臉到桑家堡來?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不能讓你走了。你對我無禮太甚,除非你磕頭賠罪。”
  桑青虹惊鴻一現,說了這几句話又躲進去了。蓬萊魔女气得發昏,公孫奇乘机反攻,一招凌厲之极的大擒拿手法,几乎抓著了蓬萊魔女的琵琶骨,幸虧笑傲乾坤及時招架,竭力替她解了這招。
  笑傲乾坤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定一定神,并肩闖!”蓬萊魔女驀地一聲叱吒,劍如練,向公孫奇心口便刺!
  蓬萊魔女這一劍是蓄怒而發,好像要把胸中的气憤全部在這劍尖上發泄出來,劍勢凌厲無比,一副豁出了性命的神气,令公孫奇也不禁吃了一惊!笑傲乾坤配合她的攻勢也配合得妙到毫巔,折扇橫揮,電光石火之間,遍襲公孫奇的七道大穴!
  公孫奇對付他們二人本來就要稍處下風,此時給他們突然猛攻,公孫奇又不敢与他們拼命,百忙中無暇思索,只好立即退避,只听得“嗤”的一聲,公孫奇的衣袖給蓬萊魔女的劍鋒削斷一截,說時遲,那時快,笑做乾坤与蓬萊魔女已是雙雙躍出圈子,向前沖去。
  要知蓬萊魔女乃是綠林領袖,自有當机立斷之才,決非魯莽匹夫可比。是以她雖然心中气憤,理智卻絕不昏迷。她是為桑青虹而來的,桑青虹既然表明了態度,她留在堡中還有何益?他們臨走之前發動的猛攻,不過是以攻勢來掩護退卻而已。
  公孫奇霍然一省,這才明白他們是意圖逃走,并非拼命。可是省覺已嫌稍遲,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的身手何等矯捷,早已向公孫奇布置的第二道防線沖過去了。
  公孫奇最得力的乎下石氏兄弟与飛龍島主截住他們的去路,布成第二道防線。笑傲乾坤驀地一聲長嘯,說道:“先揀軟的吃!”蓬萊魔女懂得他的意思,立即与他配合,兩人聯手,向石氏兄弟扑去,卻不理會飛龍島主。
  本來以飛龍島主和石氏兄弟三人聯合起來的力量,至不濟也可以和他們周旋一陣,抵擋得十招八招的。可是如今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撇下了飛龍島主,全力攻擊石氏兄弟,石氏兄弟還焉有招架之功?笑傲乾坤折扇一撥,石氏兄弟是一外左手刀一個右手刀互相配合的,給他一撥,雙刀分開,聯絡已斷。他們最厲害的也就是雙刀配合的精奇招數,本身武功,卻還未到一流境界。一給笑傲乾坤當中分開,蓬萊魔女立即乘虛而入,唰一劍,挽起了三朵劍花,老二石錯膝蓋的“環跳穴”,手腕的“關元穴”,肩頭的“肩井穴”,同時一麻,登時倒下。
  飛龍島主是一流高手,在笑傲乾坤扑向老大石攻之時,他的一掌亦已同時向著笑傲乾坤擊下,笑傲乾坤不理會他,撥開了石攻的單刀,一招迅猛無比的大擒拿手已抓著了石攻的手腕,將他擒了過來。只听得“蓬”的一聲,飛龍島主重重地在笑傲乾坤的背心打了一掌,笑傲乾坤身形搖晃,沖出兩步,飛龍島主卻是咕咚一聲,跌翻出三丈開外!原來笑傲乾坤自忖功力胜于飛龍島主不止一籌,故而拼著受他一掌的。果然笑傲乾坤不過受了點傷,而飛龍島主則吃虧更大,給他的護体神功震得個四腳朝天,爬也爬不起來了。
  公孫奇本未預計這三個人最少可以抵擋片刻,以待合圍的。
  想不到給笑傲乾坤用這個巧妙的法子各個擊破。笑傲乾坤不過受了一掌之傷,卻變本加厲地傷了他的兩個最得力的手下,還把石攻也俘虜了。
  公孫奇气得畦哇大叫:“你們想活著出去,万万不能!把人放下,立即投降,或許我還可以饒你們一命。”口中說話,腳步飛快赶來。
  蓬萊魔女冷笑道:“我們偏偏要活著出去,看你怎么阻攔?”
  笑做乾坤把石攻高高舉起,作了一個旋風急舞,喝道:“華某光明磊落,桑家堡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何須倚仗人質脫身?好。
  放還你的俘虜,接著!”一聲大喝,將石攻猛的拋出。
  公孫奇眼力何等高明,一看就知笑傲乾坤是使了上乘的隔物傳功本領,將人當作暗器,向他飛來的。假如自己用掌力推開,兩股力道在石攻体中相撞,石攻必死無疑。石攻是他得力手下,但公孫奇倒不是為了要保全部屬,而是為了要收攬人心,倘若石攻死在自己手上,豈不是要令堡中人眾,盡都寒心。是以公孫奇只得拼著耗損一些真力,將石攻接了下來。
  公孫奇給他這么阻了一阻,与笑傲乾坤的距离已在十丈之外了。公孫奇大怒喝道:“放箭!”此時蓬萊魔女与笑傲乾坤正跑到四面假山的中間,四面箭如雨落,枝枝都是見血封喉的毒箭!
  公孫奇又是得意大笑道:“我這個園子里埋伏有一千張弓箭,你們要逃是逃不出去的了。要想活命,快快束手就擒!”公孫奇剛剛接下石攻的時候,雖然耗了几分真力,但從對方拋擲過來的力道,卻知笑做乾坤業已受傷,真力比他耗得更多。故此公孫奇得意非常,以為他們二人已是瓮中之鱉,即使不給毒箭射死,只要自己追到,也是手到擒來。
  蓬萊魔女揮舞拂塵護身,笑傲乾坤則只是用一把小小的折扇保護面門,毒箭碰著他的衣裳,就紛紛落地,這是最上乘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但他們雖然暫時可以避免受傷,由于要抵御毒箭的攢射,輕功總是難免受到影響,与公孫奇之間的距离又漸漸拉近了。而且毒箭不斷地向他們追駙,運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又是极耗精神,只要精神稍有不濟,也難免不給毒箭射傷。
  眼看距离已縮到三丈以內,公孫奇冷笑道“還不肯低頭認輸么?師妹,尤其是你,你月貌花容,死了不太可惜么?”蓬萊魔女驀地喝道:“公孫奇,你倘不洗心革面,我們下次再來,定然取你狗命!”公孫奇哈咕笑道:“你們還想下次再來?哈哈這不是作夢么?”哪知話猶未了,蓬萊魔女逃到一座假山腳下,那一面假山明明是沒有山洞的,蓬萊魔女身子一貼,卻突然鑽進去了,跟著笑傲乾坤也“消失”了。
  公孫奇追到假山腳下,只听得軋軋聲響,山洞早已封閉。公孫奇暴跳如雷,叫道:“見鬼,見鬼!當真是見鬼了!”狠狠地擊了几掌,打得碎石如雨,但他的掌力雖然霸道,卻怎能攻破一座石山?公孫奇冷靜下來,不由得心頭顫栗,“這座假山原來還有這個秘密,我做堡主的毫無所知,他們卻反而知道了。”
  原來這座假山乃是桑家堡的老主人桑見田在生之時建筑的,桑見田因為樹敵太多,特地在假山底下鑿了一條地道,可以通到外間,准備必要時逃走的。但他一生都沒用過,這秘密也只有他的四個忠心的老仆人知道。這次桑家四老把桑家堡的地圖獻給了蓬萊魔女,連帶告訴了她這個秘密。
  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從容不迫地從地道逃出,到了孤鸞山上,料想公孫奇沒有高手協助,決計不敢獨自來追,便在密林深處歇息、療傷。
  剛才一場惡戰,他們兩人都受到公孫奇掌力所發的毒气腥風侵襲,幸而不是給他的毒掌直接打著,中是中了點毒,卻無大礙。蓬萊魔女備有她父親秘制的“避邪丹”,這是能解百毒的靈藥,當下給了笑傲乾坤一顆,兩人服藥之后,盤膝靜坐,不過一炷香的時刻,藥力運行,再用內功一迫,毒气便都散發了。
  蓬萊魔女精神已經恢复,心中卻仍是十分傷痛,歎了口气,說道:“想不到桑青虹竟會這樣!”
  笑傲乾坤道:“你不覺得太過奇怪嗎?”
  蓬萊魔女道:“是呀!桑青虹的姐姐給公孫奇害死,她是對公孫奇恨之入骨,誓要報仇的。怎的卻會甘心情愿地再嫁給公孫奇?難道她是為了怕死貪生,在公孫奇淫成之下,迫于無奈,只好忍辱偷生么?”
  笑傲乾坤道:“若然如你所說,她就不應該是心甘情愿的了。
  但她說話的口气,卻又似乎是心甘情愿的。清瑤,依我看來,此事大有蹊蹺!”
  蓬萊魔女靜靜一想,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此事确有可疑。我看她的‘心甘情愿’是裝出來的!但她為什么要這樣呢?”
  笑傲乾坤道:“她知道咱們是來救她的,公孫奇的兩大毒功已經練成,或者她是怕連累了咱們,故而故意那樣說法,好讓咱們死了心,赶快离開桑家堡。”
  蓬萊魔女歎道:“若然真是這樣,她的命也就真是太苦了。
  第一次嫁孟釗,已經是匹配非人,第二次再嫁給公孫奇,比孟釗更坏百倍!唉!看來她并非怕死貪生之輩,卻怎的會屈服于公孫奇怪威之下?如今她落到如此境地,當真是生不如兄了!但我是答應了她姐姐照顧他的,如今卻叫我怎生向她死去的姐姐交代?”
  蓬萊魔女自怨自艾,笑傲乾坤安慰她道:“你已經盡了心力了,她自己不爭气,那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此事我仍是有所怀疑,但愿她是另有原因。”
  笑傲乾坤的猜測只中了一半,桑青虹的确不是貪生怕死,她也的确是不想連累他們二人,所以才假作出“心甘情愿”的樣子,好叫他們赶快离開桑家堡的。但她嫁給公孫奇卻另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是任憑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怎么猜都猜不著的。原因為何,以后再表。
  蓬萊魔女猜不出原因,無計可施,說道:“青虹的事暫且不管,但公孫奇這賊子咱門可是不能不管啊!”
  笑傲乾坤道:“他的兩大毒功已經爐火純青,暫時咱們是難奈他何了,但咱們只要把你的師父和你的爹爹所傳的內功心法練得更進一層,還是可以胜過他的。如今只好离開此地,先到大都探訪武林天驕,回來的時候,再找公孫奇這賊子算帳。到了那個時候,桑家四老想來也可以招集起桑家舊部,埋伏在這孤鸞山了。咱們兩人只須對付公孫奇便行,事情也就容易解決得多了。”
  這一次他們來探桑家堡,可說是毫無結果,所得只是一個傷心的消息。但事既如斯,蓬萊魔女也只好同意笑傲乾坤的意見,一片傷心,悵悵惘惘地离開了桑家堡。
  他們兩人武功高強,又是江湖的大行家,一路小心,直上金京,路上居然沒有出過一點意外。待他們來到大都之時,北國也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了。
  在進入大都的前一日,笑傲乾坤取出兩副面具,說道:“這是我昔年除掉江湖上的采花大盜沙痰子之時,獲得的兩副人皮面具,戴上了這种面具,再細心的人也分不出真假的。恰好這兩幅面具又是一男一女,當日我為了貪玩將它收藏,今日卻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蓬萊魔女笑道:“我生平從未掩飾過本來面目,也討厭人皮面具的腥味。但為了小心謹慎起見,也只好破例一遭了。”
  大都是金國經營了多年的京城,熱鬧繁華,自是不在話下。
  每天進出京都的商賈官民,數以万計,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戴了人皮面具,扮成一對夫婦,隨著四方商賈,混入大都,果然無人注意。
  兩人找個小客棧安頓下來,吃過了晚飯,便裝作逛夜市的游人,向武林天驕所住的“濟王府”走乞“濟王府”在京城東面,并非熱鬧的市區,但今晚卻是出奇得很,他們隔著“濟王府”一條街,已經看見火樹銀花,听見笙歌鑼鼓。人流更是擠得出奇,都是涌向“濟王府”那邊去的。
  “車如流水馬如龍”還不足以形容盛況。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都是暗暗納罕。
  他門兩人混在擁擠的人群之中,遠遠望去,只見濟王府燈飾輝煌,一隊隊宮燈穿梭來往,流星炮似的煙花此起彼落,滿天都是奇麗奪目時時變幻的色彩。蓬萊魔女詫道:“今晚不是‘上元’吧?”旁邊一個老者笑道:“‘上元’都已經過了,今年哪里還有‘上元’?”“上元”“上已”乃是當時盛行的兩個熱鬧節日。“上元”即是“元宵”,在正月十五晚上舉行燈會和花市,故此又俗稱“燈節”。“上已”則在三月三日,有“修楔”的風俗,百姓都到郊外踏青,并在河中洁灌,以除不洁。其時已是三月中旬,“上巳”己過去了。
  蓬萊魔女笑逍:“我知道不是上元,但何以這里卻是火樹銀花,燈光燦爛,一片元宵景色?”
  那老者正要回答,忽听礙鑾鼓聲喧天价響,震耳欲聾,那老者大聲說道:“小娘子,你快看熱鬧吧.舞龍的來了。嘿,比元宵熱鬧多呢!”鑼鼓喧夭之中,旁邊的人大聲說話,已是听得不大清楚,那老者當然不能向他們仔細解釋了。
  只見一條三丈多長的金龍從王府那邊舞出來,“龍身”是錦繡縫制,“龍鱗”是一片片的金葉,“龍須”是一條條的珊瑚枝,“龍眼”是核桃大的瑪瑙,在官燈映照之下,發出綠幽幽的光。
  三十六名壯漢擎著金龍,矢矯起舞,踏著整齊的步伐,“金龍”
  一起一伏,端的就似是在海中吞波戲浪一般。
  兩旁還有二十四個提著宮燈的少女,隨著金龍的進退,翩翩起舞。宮燈加上長圓形的自玉罩,罩里點燃著明晃晃的白蜡和紅蜡,一樣一半。二十四盞宮燈伴著金龍起舞,紅白相映成一環,燈光投射在金龍的飾物之上,更顯得寶气珠光,富麗無比鑾鼓聲稍微小了一些,蓬萊魔女歎道:“這樣一條金龍,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是誰家這樣闊气?”旁邊有人笑道:“當然是濟王府的了。小娘子你恐怕還不知道呢,單只金龍上裝飾的金葉片儿,就是一百八十四兩!除了濟王府,誰還能有這樣闊气?”這人和濟王府中執役的一個工匠相熟,所以知得清楚。
  但他卻不知道,那些“龍須”倒挂的珊瑚枝,以及作為“龍眼”的寶石瑪瑙等等,更是比黃金值錢的寶貝。
  驀地又是鑾鼓之聲大作,旁邊的人大叫道:“看,比濟王府更闊气的來了!皇叔代万歲爺給檀貝子來個麒麟送子來啦!”只見一只通身繡的大麒麟,在街頭的那邊舞過來,蜷起一只前蹄,朝天張著嘴,嘴里含著一個碧瑩瑩的圓球,那是拳頭大小的寶石,兩只眼睛,光芒四射,就像活的一般,那個老者要表示他是個識貨的人,鑼鼓的點子一停,他就搶著說道:“只憑麒麟口中的一塊寶石,和這兩粒夜明珠,可就把濟王府的金龍比下去了。”
  和濟王府有點關系的那個閒漢駁道:“說比下去可不見得,至多是各有千秋罷了。這條金龍有三丈多長呢,麒麟才不過一丈高。麒麟飾有寶物,金龍也飾有主物,咱們都不是‘波斯胡’(波斯胡是當時專做珠寶生意的外國人,故此民間慣稱“識寶”的人為”波斯胡”。),誰又能斷定金尤就比不上麒麟了。”
  旁邊有個少年帝那漢子道:“這倒不錯,金龍身長,麒麟身高,一長一高,很難比較。不過金龍要三十六個人舞動,麒麟卻只須用二十四人。”
  那老者笑道:“這個你們年輕人可就外行了,舞龍舞麟,人數的多寡還在其次,更緊要的是看他們的步伐和花式。你瞧人家是怎么舞弄這個麒麟的?金龍雖然舞得也好,但總還差那么一大截吧!”
  蓬萊魔女与笑傲乾坤仔細看去,只見舞麒麟的二十四個漢子,都是精壯的年輕人,每人芽著一套緊身的獸皮馬甲,勒著一條閃著銀光的腰帶,帶面上是滿嵌著一圈銀星的。帽于是皮毛朝外的獸皮縫成,靴口也綴著一圈怒蓬蓬的獸毛。遠遠望去。
  簡直就像一群出窩的猛獸。
  打扮的新奇還不算,步伐更矯健得出奇,只見那只麒麟依照鑼鼓點儿舞出种种姿態,時而騰躍如飛,時而伏在地上打滾。
  鑼鼓的點子一變,咚哆不息的像一陣急雨,那麒麟就連續打翻,可是又那么樣的恰到好處,沒有一個人閃失一步,麒麟身上綴著的珠箔也沒有掉下一片。二十四個人渾如一体,舞得令人眼花燎亂。
  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都不禁暗暗吃惊,他們倒不是震惊于麒麟的寶气珠光,也不是欣賞那些人的新奇裝束。而是這二十四名舞麒麟的漢子,他們可以看得出來,個個都是有一身武功的好手。想必是完顏長之從御林軍中挑選出來的教頭。
  忽听得一聲長長的口哨儿,鑼鼓點子打出顫抖而急促的“亂插花”,看熱鬧的人轟然叫道:“看呀,五鳳朝陽來了!”
  只見濟王府中舞出五只鳳凰,每只鳳凰從頭到尾有七尺來高,鳳身由各色珍珠和金葉裹成,鳳凰中空,亮著數十盞宮燈,每盞宮燈又都是鏤空的瑪瑙做成的,裝在鳳腹之中,從里到外,映得通明。舞鳳凰的卻是五十名宮娥打扮的少女,踏看輕盈的舞步,舞動五只鳳凰,彩鳳隨著她們的舞步煽動翼子、點頭、搖尾,栩栩如生,似欲展翅高飛。
  鑼鼓的點子變為悠閒愉悅的“喜迎賓”,彩鳳傍著金龍,龍鳳雙雙,舞上去迎接麒麟。看熱鬧的人紛紛喝彩,說道:“龍鳳成配,迎接麒麟送子,難為他們想得出的好意頭。嗯,只怕太子大婚,也不過如是罷了!”
  蓬萊魔女呆了一呆,忙拉著老者問道:“是王府辦喜事么?”
  那老者笑道:“當然是辦喜事了,要不然,怎會這樣熱鬧?”旁邊一個人道:“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連濟王娶親這件轟動京都的大事也不知道。”笑傲乾坤笑道:“正是從鄉下來探親的,不料路途阻塞,親未探到,卻先看到了王府迎親,倒是适逢其會,讓我們飽了眼福了。只不知娶親的是哪一位?”
  那老者笑道:“還有哪一位,當然是檀貝子了。你不見皇上都給他們來個麒麟送子嗎?除了這一位檀貝子,誰還能有這樣天大的面子?”
  笑傲乾坤道:“濟王府有好几位貝子的,是么?听你這么說,這位檀貝子還有點特別呢,卻不知万歲爺何以對他另眼相看?”
  旁邊那人笑道:“這位檀貝子的大名,天下無人不知。難道你沒听說過‘武林天驕’?‘武林天驕’就是今日娶親的這位檀貝子!”
  那老者怕他還不明白,又加以補充,說道:“你是鄉下人,又沒學過武,或許當真還不知道‘武林天驕’吧?但反抗前皇的那位檀貝子,你總應該知道了?”
  笑傲乾坤笑道:“我雖然住得閉塞,武林天驕檀貝子我還是知道的。我只是不懂,這位檀貝子既然和皇家作對,當今皇上又何以對他如此寵愛?”
  旁邊的人笑道:“你這鄉下人真是糊涂,檀貝子是抗前皇的暴政,今上以皇弟得以繼承大位,說起來檀貝子雖非擁立之人,卻也有一份功勞呢。皇上即位之后,早已把檀貝子被前王定為‘欽犯’的罪名除了。檀貝子的叔叔又是掌提兵權的大元帥,皇上趁檀貝子娶親的机會,給他家一個天大的面子,這正是一舉兩得之事,一來酬勞檀貝子,二來也給了檀元帥的面子。你懂了么?”他不厭其煩地給笑傲乾坤解釋一遍,賣弄自己所知之廣。
  笑傲乾坤道:“哦,原來如此。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這天大的福气,做了檀貝子的王妃?”
  那人訕訕說道:“這個,這個我也不大清楚了,但你管她是誰家的姑娘,這眼福是一世人也難得遇上一次的,你就瞧瞧熱鬧吧。哎呀,我只顧和你說話,都几乎錯過了,你瞧,那五鳳朝陽,舞得多好!”笑傲乾坤道:“是,是,這眼福真是几生修到,我得擠到前面去,近一些看得清楚一點。”
  兩人擠到前面,趁著鑼鼓聲喧,笑傲乾坤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在蓬萊魔女耳邊悄悄說道:“想不到咱們來得這么巧,碰上了羽沖的婚事,你以為這位新娘子——”蓬萊魔女道:“那還用問,一定是赫連清云了。”笑傲乾坤道:“你不覺得奇怪么?”
  蓬萊魔女說道:“是呀,我也覺得這樁婚事只怕內有蹊蹺。
  赫連清云的妹妹赫連清霞和耶律元宜是一時未婚夫婦,他們的關系檀羽沖的叔叔和完顏長之這些人應該是早就知道了的。他們二人如今正在擁兵自立,占山為王,圖謀恢复遼國。自從金宋講和,各地義軍星散之后,耶律元宜這一股就是留在金國后方最大一股的抗金力量了。但今晚赫連清云卻是羽沖的新娘子,而且還是由金主完顏雍為他們舖張婚禮的,若非有所圖謀,完顏雍怎會如此做作?這件事實在大出情理之外!”
  笑傲乾坤道:“咱們姑且從另一方面設想,或者今晚的新娘子不是赫連清云,又或者這是完顏雍要籠絡武林天驕的一种手法?”蓬萊魔女搖了搖頭,說道:“這兩种假設都沒理由。檀羽沖怎肯隨便与另一個人成親,完顏雍的度量再大,也決不能容忍擁兵与他對抗的敵人。凡是做皇帝的人沒有不忌刻猜疑的,如今耶律元宜的大姨作了武林天驕的妻子,住在京城之內,他不害怕這可能是個心腹之患嗎?”
  笑傲乾坤道:“好,那么咱們今晚就來得正是合時了,好坏咱們進去看個究竟,勸羽沖和清云趁早一走了之。”
  蓬萊魔女苦笑道:“王府面前人山人海,王府內面想來更是熱鬧,今晚的歡鬧一定通宵達旦的了。眾目睽睽之下,咱們縱有絕頂輕功,也是進不去的。”
  王府門前的大街上歌舞喧鬧,大門的守衛仍然毫不松懈。不過,這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有些賀客不想在王府過夜的,陸續告辭回家。另外王府的仆役也有出出進進,或是護送客人,或是替府中的孩子買花炮的。不過這些仆役可以進出自如,閒人卻是不能踏近王府門前。
  笑傲乾坤道:“你隨我來。”其時正好有個大官興盡告辭,王府開門送客,還有好几個王府仆役替他們鳴鑼開道,但因大街上的人實在太過擁擠,鳴鑼開道聲中,就難免有點混亂。
  笑傲乾坤故意擠到前面,在儀仗隊的面前裝作閃避不及,跌了一交。前頭那兩個仆役揚鞭喝道:“還不快快站過一邊!”要不是因為辦的是喜事,他們的鞭子早已經打下去了。蓬萊魔女裝作惶恐的模樣將笑傲乾坤拉丁起來,笑傲乾坤腳步蹌踉,与那兩個仆役擦身而過,几乎碰著。那兩個仆役看見蓬萊魔女相貌長得不錯,喉中咕咕嚕嚕的罵了半句,也就沒有再罵了。
  蓬萊魔女認得那個送客的人正是武林天驕的堂兄弟檀世英,這個檀世英也就正是兩個月前帶領御林軍攻打她的山寨的人,出了這個小小的“意外”,檀世英的目光也正朝著他們瞅來。
  他們兩人雖然戴了人皮面具,但身材体態是改不了的。檀世英驀地覺得這兩人“似曾相識”,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他正在代表主家送一個貴客,卻又不便停留下來盤問他們。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穿的是普通金國百姓的服裝,檀世英心想:“王府里每天卻有許多人進進出出,我見過一面面叫不出名字的多著呢,這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想是這樣想,但總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奇特”。他心中方在思量,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早已擠進人堆了。
  穿過了一條巷子,离開了擁擠的人群,蓬萊魔女吁了口气,笑道:“幸虧檀世英沒有認出咱們。嗯,這個東西怎么用法?”
  笑傲乾坤掏出兩個亮晶晶的銅牌,將一個交給蓬萊魔女,說道:“這是王府中執役人等所用的腰牌,只要拿出來亮一亮,守門的衛士就會讓你進去了。”原來這是他剛才和那兩個仆役擦身而過的時候,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法偷來的。可笑那兩個仆役毫無知覺。蓬萊魔女道:“万一盤問起來,咱們怎么說?”笑傲乾坤笑道:“王府里的仆役,少說也有上千,今晚他們大辦喜事,臨時從各個王公府里召來幫忙的仆役也不知多少,都是憑著這個銅牌出入的,守門的哪里認得這許多。不過,為了小心起見,咱們可以走遠一點,從后門進去。”
  濟王府橫跨兩條大街,占地數十畝。笑傲乾坤買了兩盒流星花炮,繞過廣場,走到后門,亮出腰牌,守門的看了看他手上拿的流星花炮,問道:“你們是服侍哪位哥儿的?”笑傲乾坤笑道:“我門夫婦是在東府順大娘跟前听使喚的,順哥儿吵著要放流星花炮,我們只好赶著給他去買。前門擠得水泄不通,我們宁可走遠一點。”
  濟王府共有七房,“順大娘”是武林天驕的奶媽,住在東府,她有一個小儿子,今年大約是十一二歲光景。笑傲乾坤以前在武林天驕家中作客的時候,和他們母子相熟。
  王府中一個奶媽,在仆役中的“地位”已是非比尋常,所以她們也可以有自己的仆役。守門的听說他是給武林天驕的奶媽的儿子買花炮的,連忙說道:“那么你赶快進去吧,小哥儿喜歡熱鬧,瞧著別人放花炮,自己沒有,只怕要急得哭了。”
  王府里面有里面的熱鬧,只說請來的戲班子就有十台之多。
  還有通宵不散的酒席,滿園子鑼鼓喧天,人來人往,鬧哄哄的。
  蓬萊魔女道:“苦也,若他們鬧個通宵,咱們卻怎好去找武林夭驕?”
  笑傲乾坤笑道:“如今三更已過,鬧新房的想來也該散了。
  我知道羽沖住的地方,他素來好靜,是住在內花園里面的。今晚的新房多半就是在他原來的臥房,你隨我來吧。”于是兩人穿過鬧哄哄的人堆,終于悄悄地溜到了寂靜的內花園。
  花園里兩座假山之間,隱約可見小樓一角。園中月華如水,樓中燭影搖紅,透出碧紗窗外。笑傲乾坤悄聲笑道:“不知他們睡了沒有?想不到咱們竟會作個不速之客,來闖他們的洞房。”
  蓬萊魔女笑道:“是呀,只怕他們也是做夢也想不到咱們會來的吧?”
  園中寂靜得出奇,連一個巡夜的人也沒發現,這种“反常”的寂靜,反而令人感到惶恐不安。蓬萊魔女不知怎的,忽地想起武林天驕以前喜歡吹奏的那首詩:“凄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腸斷新丰酒,消愁又几千。”心中想道:“人生變化之奇,當真是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武林天驕以前反抗暴君,身為欽犯,本來是自分在江湖飄泊終老的了,怎想得到今晚卻又在華堂錦帳之內作個新郎?他以前為我而失意狂歌,我也擔心他無心再覓紅顏知己,如今我倒是可以放下這重心事了。嗯,守中的一句可要改為‘舊好結良緣了。’但愿不要出甚意外才好。”天上月亮正圓,蓬萊魔女又想道:“人月雙圓,這本來該是‘佳兆’但他今晚是以‘貝子’的身份,在金國皇帝為他舖排之下成婚的,玉堂金屋,錦帳明珠……這真太反常了,只怕,只怕……”笑傲乾坤似是窺察到她的心事,在她耳邊說道:“你可是為他擔憂,怕的是:瓊樓玉宇,高處不胜寒嗎?好,那咱們就赶快去提醒他吧!”
  他們在為武林天驕擔憂,武林天驕此時也正在思念著他們。
  武林天驕与赫連清云早已彼送入洞房,此時鬧新房的人也都已散了。武林天驕想不到婚禮如此舖張,盡管他不愿隨俗,日間也不免要應酬許多賓客。此時他只感到頭昏腦脹,耳邊似乎還在響著喧囂的鬧酒聲,想道:“好了,好不容易如今已酒闌人散,可以讓我單獨与云妹相對了。”
  武林天驕輕輕揭開了赫連清云蒙頭紅帕,笑道:“云妹,可累了你了!”
  赫連清云星眸半啟,笑道:“也累了你了,嗯,這可真是想不到啊。我會在你的王府里与你成婚,如今我還似乎是在云端里飄著的,不知這是真是夢?”
  武林天驕輕輕撫她的滿頭秀發,說道:“你喜歡嗎?”
  赫連清云抬起頭來,但見紅燦光搖,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是咱們大喜之日,我怎有不喜歡的。只是說個實話,我可不喜歡這樣舖張的婚禮,我也怕自己不習慣于作一個王府的王妃。”武林天驕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不愿在王府里呆下去的,過了今晚,咱們就悄悄地出走,重入江湖吧!”
  赫連清云笑道:“這就最好不過了。是呀,咱們一同去探訪清瑤姐姐可好?”
  武林天驕正在思念著蓬萊魔女,蓬萊魔女是他生平的第一個紅顏知己,是他曾經傾心過的人,這一段不尋常的交情,即使在他新婚之夜,也還是不能忘怀的。不過此時此際,他思念蓬萊魔女的這种感情,卻也是早經升華了的,毫無雜念的淨化感情。武林天驕面對著笑靨如花的新婚妻子,滿怀喜悅地想道:“一株草有一滴露珠,一把鎖匙配一把鎖。姻緣之事,當真是各有前因,絲毫也不能勉強的。我如今懂得了:清瑤只能是我的知已,云妹才是把整個身心都交付与我的妻子。嗯,如今我門都各有良緣,以后就更可以做心無芥蒂的知己了。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無憾。我檀羽沖何幸而得兩個知己友人,還有一個全心体貼自己的妻子!”他心中所想的“兩個知己”,那是包括了笑傲乾坤華谷涵的。
  赫邊清云悄聲說道:“檀郎,你想什么?”武林天驕笑道:“我是在想,可惜華谷涵和柳清瑤不能請來喝咱們的喜酒。不知他們成婚了沒有?咱們以夫妻的身份去探訪他們,想來他們也不知該多歡喜呢!”
  赫連清云笑道:“是呀。想不到咱們還走在她的前面呢。今次咱們的婚事,也實是出乎我的意外,太過匆促了些。清瑤姐姐固然是請不到,連我的妹妹,也不能來喝我的一杯喜酒。”說至此處,歇了一歇,又笑道:“不過,她若是和耶律元宜來了,看見咱們的婚禮是皇上替咱們舖排的,只怕會大為不滿呢!”
  武林天驕道:“我也想不到皇上會對我如此之好的,或許他是想要籠絡我吧。不過我也的确有這么一個心愿,要是皇上能夠采納我的主張,金、宋、遼三國都能和睦共處,天下如一家,這該多好!清瑤、谷涵他們是漢人,你們姐妹和耶律元宜是遼人,我是金人,那時我們三家人,都如兄弟姐妹,三個國家之間也都是玉帛往來,干戈停止。這才是我畢生最希望的事情。當年我的師祖曾怀有這個心愿,沒有完成。但愿這樣一個大同世界,能在我有生之年可以見得到。”
  赫連清云苦笑道:“檀郎。我只怕你的這個希望只是小孩子用一根蘆管吹的泡沫。”
  武林天驕道:“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是如此想望啊!”
  赫連清云道:“就只怕皇帝和將軍們不是如此想望!”說至此處,不知不覺打了個哈欠。
  武林天驕笑道:“洞房之夜,咱們還是莫談這些殺風景的話題吧。你很累了,早點安歇吧。”赫連清云道:“我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頭有點暈。檀郎,你怎么樣?”
  武林天驕道:“我的酒量比你好,但我的酒也比你喝得多。
  嗯,我也似乎很有了几分酒意了,咱們睡吧。”赫連清云臉上忽地現出一絲惶惑的神色,說道:“我似乎覺得有什么不對。檀郎,且莫去睡!”正是:古來涇渭難相混,縱是親人也不容。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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