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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公主有情空惹恨 襄王無夢各分飛


  李思南見楊婉哭得出來,心上的一塊石頭方才放下。要知一個人遭受巨大的不幸,最怕是把深沉的哀痛郁積心中,哭得出來,反而好了。
  果然楊婉在大哭一場之后,神情顯得疲倦不堪,也知道餓了。她惡斗半天,又跑了這許多路,疲倦、饑餓乃是正常的現象,倘若一直麻木無知,那就十分不妙了。
  李思南說遁:“婉妹,你要記住哥哥的吩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總得吃點東西,才能長气走路呀。這山溪里有魚,我來捉兩條魚吧。”
  李思南跳進水里,許久才捉到了兩條銀白色的小魚,笑道:“平時看漁翁捕魚,容易得很,到自己去做,才知道艱難。可知工多藝熟這句俗話,的确是很有道理。不過,這兩條魚儿雖小,總比只吃干糧好些。”
  楊婉已經生起了火,說道:“咱們的食量不大,這兩條魚儿也不算小了。來,我給你做烤魚吃。呀,你濕淋淋的,也應該來烤烤火啦!”
  李思南一面烤火,一面看著楊婉烤魚,只覺身上暖烘烘的好不舒服。不只是身体覺得溫暖,心中尤其覺得溫暖,好像是楊婉點起的火將他的一顆心也燃燒起來了。
  李思南看著楊婉被火映紅的臉正自出神,忽見楊婉面色一變,低聲說道:“南哥,你听,好像是有人來了。”
  李思南驀然一惊,從沉思中醒來,只听得山谷里果然是隱隱有著“得得”的蹄聲,而且來的不止一騎。
  李思南忙道:“快把火弄熄,找個地方躲躲!”要知他們此刻都是又餓又累,倘若來的乃是敵人,他們已是無力再斗一場了。
  話猶未了,三個人六匹馬已在谷中出現。楊婉抬眼望去,大為奇怪,說道:“這三個人都是女子,大約不會是來追捕咱們的吧?但三更半夜,三個女子,卻到荒山幽谷來作什么?咦,南哥,你、你做什么?”
  來的這三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明慧公主和她的侍女。原來明慧公主雖然交代了那黑衣喇嘛,仍是放心不下。她做事本來任性,忍受不了那份坐在家中等候消息的焦急,終于自己也赶來了。她怕追赶不上,和她的侍女每人都帶了一匹空騎,在路上輪流替換。本來黑夜荒山!她們是很難找得著李思南的,無巧不巧,楊婉恰巧在這個時候燒起了一堆火,這就把她們引來了。
  李思南見是明慧公主,心中雖然惊疑不定,卻也存著一線希望,既然躲避不開,索性就迎上前去出聲說道:“不敢有勞公主遠來。一人作事一人當,我李思南任憑公主處置。”
  明慧公主面帶寒霜,冷冷說道:“你那天為何失約?我爹爹待你不薄,你又為何私自逃出和林?”
  李思南道:“第一、我那天本來就沒有答應你的約會,是余一中擅自替我作主的,你要追究失約之責,只能去責問余一中。第二、我并沒有受你爹爹的官職,我是漢人,也不能在你們蒙古住一輩子,我光明正大地回家,又怎能說是私逃?”
  明慧公主詫道:“你說什么?誰是余一中?你沒有做官,你的爹爹可是做我們蒙古人的官。你的家就在和林,你又要回到哪一個家去?你這番說話簡直是漏洞百出,騙孩子也騙不過去。”
  李思南道:“公主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請容李某詳稟。”
  明慧公主顯出很不耐煩的神气,揮一揮手,冷笑說道:“你不必費神編造謊言了,哼,你不說我也明白,你不赴我的約會,原來是跑到這里和這個小妖精幽會。這小妖精是你的什么人?說!”
  李思南虎目一軒,亢聲說道:“要殺要剮,我李思南隨你的便,你可不能侮辱我的妻子!”
  明慧公主怔了一怔,說道:“什么?你說這、這女人是你的妻子?”
  楊婉一聲冷笑,接著說道:“我和李公子是光明正大的夫妻,要偷漢子的小妖精也許是會有的,但不是我!”楊婉气憤不過,繞了個彎儿,狠狠地刺了明慧公主一下。
  明慧公主忽地哈哈笑道:“李思南,你在我的面前居然敢撒這樣的彌天大謊!那日狩獵之時,你爹爹親口對我說過,你還沒有定親,你哪里來的這個妻子?”明慧公主自以為拆穿了李思南的謊話,很是得意,對楊婉的譏刺,也不放在心上了。
  李思南道:“這位楊姑娘是我爹爹給我娶的妻子!我的爹爹是李希浩,在和林假冒我爹爹之名的那個人是余一中。你明白了么?”
  明慧公主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才從昏亂中稍稍清醒過來,說道:“哦,你說的那個余一中原來竟是假冒你爹爹之名,在我父親手下做官的么?這是怎么一回事?”
  李思南道:“余一中和我爹爹本來是同在一個俘虜營的,他知道你們要我爹爹出去做宮,遂昧了天良,謀害我的爹爹,冒名頂替!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只是我初到和林之時,還不知道罷了。”當下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告訴了明慧公主。
  明慧公主又惊又急,半晌說道:“有這樣的怪事?好,我回去告訴爹爹,替你伸冤就是。可是,你卻不該闖下了大禍,現在你怎么辦?”
  李思南道:“這句話似乎是應該由我來說,請問公主待要如何?我們夫妻是要回國的,公主若肯高抬貴手,我們永世感激你的大恩。公主若是不肯放過我們,那就由我一人承擔吧。不過,和林我是決不回去的了,公主若然定要拿我回去,就請把我的首級帶回去吧!”
  明慧公主歎了口气,說道:“如今就是你想回和林也不成了。你最不該殺了我們的兩個喇嘛,又傷了我們兩個金帳武士。唉,只怕是我也難以庇護你了!”
  李思南道:“他們已經殺了我的大舅,倘若我不殺傷他們,我們夫妻如今豈能活著和你說話!但我知道你們的人是不會和我講道理的,我也不想請求公主的庇護,只是此事与我妻子無關,你把我的首級帶回去交給你的爹爹,也總可以交代得過去了吧!”
  明慧公主道:“你莫要說這些憤激的話,我并不想傷害你。你容我再想一想,看看有什么兩全之策。”
  過了半晌,明慧公主苦笑說道:“我也不想拆散你們夫妻,但我以為還是楊姑娘跟我回和林的好!你要知道你的丈夫是不能落在我爹爹之手的,但你跟我回去,即使不能免于受罰,至少可逃一死。我可以收你做侍女。照我們蒙古的法律,你只是個‘從犯’,我收了你做侍女,就沒有人敢加害你了!”
  楊婉一咬牙根,說道:“好,只要你放過我的丈夫,我隨你去!”
  李思南道:“不,我已經害了你的哥哥,決不能再害你了,一定要去的話,我去!大不了是一死而已!”
  楊婉抱著李思南哭道:“你還不懂得公主的意思,她是要你活,要我和你分离!”這几句話楊婉是用家鄉話說的,聲音嗚咽,說得又快,明慧公主雖然學過一些漢語,卻听不懂她說什么。
  明慧公主雖然听不懂楊婉的話,但見她与李思南難舍難分的樣子,心中卻不由得又是妒忌,又是傷心。在傷心妒忌之中,又不能不感到几分內疚。
  這剎那間明慧公主轉了好几個念頭,善惡交戰于心,終于善良的一面占了上風,心里想道:“我縱然能夠使他夫妻分開,他的一顆心也總是在他妻子身上,我折磨他的妻子又有何用?我若是真的歡喜他,就應該讓他快樂。”
  思念及此,心意立決。明慧公主壓下了心中的妒火,說道:“好吧,你們不用哭哭啼啼了!我拼著受爹爹遣責,讓你們走!”
  李思南喜出望外,拉了楊婉,向公主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公主,那么我們走啦!”明慧公主忽道:“且慢!”李思南只道公主改了主意,登時呆了。
  明慧公主微微一笑,說道:“你們的本領雖然不錯,但要想逃出蒙古,恐怕還是不很容易吧。哲別一回和林,必定知會神翼營統領木華黎續派追兵緝捕你們。而且你們又是漢人,各地關卡即使尚未接獲命令,對漢人也必定嚴加盤問,不會輕易放行的。重重關口,你們過得了一關,也過不了第二關。”
  李思南雙眉一豎,說道:“這些困難,早就在我意料之中。我拼著豁了性命,也顧慮不了那許多了。”
  明慧公主道:“救人須救徹,送佛送到西,我索性成全你們到底。這面金牌你拿去。”
  李思南接過金牌一看,只見上面雕有一頭兀鷹,神態威猛,栩栩如生。旁邊有兩行蒙古文字,李思南只識得“金帳”二字。
  明慧公主道:“這是我爹爹的金帳令牌,你有了這面金脾,各處關卡就不敢為難你了。可是只有金牌沒有坐騎還是不行,因為你們必須赶在緝捕文書尚未送到各處關卡之前逃出去。此外你們還得提防給金帳武土追上,這些人奉了木華黎之命捕你,可以不理這面金牌。”
  明慧公主和她的兩個侍女都是帶有一匹空騎的,說至此處,明慧公主揮一揮手,把三匹駿馬放過來,說道:“這三匹馬是千中選一的良駒,你們可以替換乘坐,用不了十天就可以到邊境了,哲別受傷頗重,即使他回得了和林,至少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到了和林,再發出緝捕文書,那就要遲你們十天八天了。不過,你們也不能因此松懈大意,既然要逃,那就越快越好。好,但愿你們平安脫險,以后我也不希望再見到你們了。”
  李思南想不到公主給他設想得這樣周到,楊婉更是大感意外,想起剛才還在心里罵她,不覺甚是尷尬,正要上前道謝,明慧公主和她的兩個侍女早已撥轉馬頭,一陣風地跑了。
  楊婉呆了半晌,說道:“南哥,這位明慧公主對你很不錯啊!”
  李思南面上一紅,說道:“我只陪她打一次獵,談不上什么交情,你可莫要誤會。”
  楊婉笑道:“你和她相識在前,就是有甚交情我也不能怪你。何況,她待你固然不錯,你待我更不錯呀!要不是你剛才以死相脅,她恐怕還不肯放過我呢。南哥,我是真的感激你,你也莫要誤會我是說的反話。”
  這是楊婉三天來第一次現出的笑容,這笑容出現在楊婉的面上,卻掃去了李思南心上的陰霉。
  楊婉聞得一股刺鼻的气味,回頭一看,笑道:“哎呀,這兩尾魚儿已經烤焦了。”
  李思南接過一條烤魚,納入口中大嚼,把魚骨都吞咽了,說道:“滋味好得很呀,出生以來從未吃過這樣好的東西,”楊婉道:“我不信。”咬了一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道:“又焦又苦,好像一塊木炭似的,虧你吃得下去。”
  李思南笑道:“我已經覺得很好吃了;我們家鄉的風俗,新娘子婚后三日,就要下廚洗手作羹湯,作羹湯用的必定是鯉魚。如今你只用普普通通的兩尾白鱗魚,又不是作的羹湯,烤出來的味道卻比鯉魚還好吃,我豈能不大大地夸贊你呢!以后你就是天天做這樣的烤魚給我吃,我也心滿意足了!”
  楊婉羞得滿面通紅,嗔道:“原來你是哄我歡喜的。好,以后可有得你吃苦呢!”
  李思南道:“只要是你親手做的菜式,苦的吃進口里也會變甜,你快吃吧,說正經的,吃飽了也好長气力呀。”
  楊婉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咱們可不能辜負了明慧公主贈送良駒的美意。”楊婉本來是疲倦不堪的,此時心頭之結已經解開,逃生又有了希望,不知不覺精神好了起來,于是在飽餐之后,兩人就跨上坐騎,連夜赶路。
  明慧公主給他們的這面“金帳令牌”果然大有用處,沿途經過的關卡,一見金牌,無不殷勤侍候,非但沒有為難,而且還送給他們糧食和沙漠上需用的篷帳等等用具。
  這一天他們進入了大戈壁,楊婉熱得喘不過气來,說道:“我那年和哥哥來的時候是冬天,別人說沙漠怎么炎熱,說是雞蛋埋在沙里一會儿就會烤熟,我還不相信呢。現在才知道是真的如此!”
  李思南道:“現在是九月天時,已經好得多了。我來的時候正是驕陽如火的七月,那才真叫熱得難受呢!豈止雞蛋可以烤熟,人也像放在蒸籠似的要給它烤熟了。”
  踏入了大戈壁,李思南不由得想起了來時的奇遇。他曾在這戈壁上發現屠百城的尸骸,他曾在這戈壁上巧遇孟少剛父女,往事一幕幕的翻過心頭,孟明霞的影子不知不覺的又在他心頭出現了。
  李思南也曾好几次的想把孟少剛父女的事情告訴楊婉,但又怕楊婉多疑,几次想說都沒有說。現在他舊地重游,往事的回憶變成了他精神的負擔,他突然想起楊婉說過的一句說話,那晚在明慧公主走后,楊婉曾經說道:“你和她相識在前,就是有甚交情我也不能怪你。”
  李恩南心里自思:“我与孟明霞其實也不過是一面之交,我為什么怕和婉妹說呢?”想至此處,他便似“作賊心虛”似的,面上紅了起來。
  楊婉久久不見李思南說話,回頭一看,問道:“南哥,你在想些什么?咦,你好像是發燒是不是?”
  李思南道:“沒什么,熱是熱得厲害,我還抵受得了的,你別擔心。”幸好他們是在酷熱的沙漠之中,李思南這么一說,輕輕地就掩飾過去了,可是由于他不慣說謊,臉上就更是紅了。
  楊婉道:“南哥,你別逞能,身体當真是受得住才好;在沙漠中生病,可不是當耍的啊。”
  李思南道:“不要緊的,現在已是日頭偏西,過一會就有晚風來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楊婉笑道:“熱得這樣厲害,虧你還有興致說故事。也好,你說故事,我听故事,也許就會忘卻熱了。你說吧,什么故事?”
  李思南道:“是我在這沙漠上遭遇的事。”正要原原本本地告訴楊婉,楊婉忽地叫道:“南哥,你瞧那邊,有一片綠,哈,是樹木哩!快來,快來!你的故事留到那儿再說吧。”
  李思南抬頭一看,卻原來就是他和孟少剛父女曾經在那里住過一晚的那座小山。那日他給呼黎奢打暈,一醒來就是在孟家父女的帳幕之中。那晚,他曾無意中偷听了他們父女的談話,第二天一早,他們父女不辭而行,孟少剛曾在地上留下“為虎作悵,必取你命”八個大字警告他,……這許多事情,都是發生在這座小山上的。
  往事歷歷,如在目前。李思南按下一顆跳動的心,跟著楊婉跑。楊婉深深吸了口气,說道:“有一股海風的味道,我猜這山上可能還有甘泉。”李思南笑道:“不用猜,這山上是有甘泉。”楊婉道:“你怎么知道?”李思南道:“我曾經在這山上盛過兩大皮袋的水。”此言一出,不覺又是面上一紅,因為那兩大皮袋的水,其實是孟明霞留給他的。
  楊婉正為發現沙漠的綠洲而高興,根本就沒有注意李思南的面色,當下興沖沖地說道:“咱們水囊里的水所剩無多,這可是再好不過了。南哥,到那林子里,你先好好地睡一覺,暑气退了,再給我講故事。”
  楊婉体貼入微,李思南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想道:“我一定要把我的過去都告訴她,一點儿也不隱瞞。她、她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豈能心里還有別人?”
  走到山腳,只見樹林里隱隱露出綠色的帳幕,楊婉道:“咦,還有人在這里呢。他們先來是主,咱們應該和他們打個招呼。”
  李思南心中一動,想道:“怎的這樣巧,那日有孟少剛父女在這里安下帳幕,現在又有人在這里,卻不知是什么人。”心念未已,帳幕中人已經聞聲出現,雙方打了個照面,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從帳幕中出來的一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宋鐵輪和柳三娘這對夫婦。
  他們夫妻二人本是屠百城的部屬,那日李思南在草原上碰見他們,他們也像孟少剛一樣,以為在和林做蒙古人的官的余一中是李思南的父親,不分皂白,就和李思南打了起來。
  恰值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士”木華黎与赤老溫來到,木華黎一箭射傷了宋鐵輪,嚇退了柳三娘,把李思南救去。因此誤會越來越深,在來鐵輪的心目中,早已把李思南當作賣國求榮的武林敗類了。
  宋鐵輪本來就是一個性情非常暴躁的人,一見了李思南,不由得無名火起三千丈,登時沖上前去,大怒喝道:“好小子,老子正要找你算帳!”雙輪高舉,一招“旋轉乾坤”,右輪左推,左輪右壓,向李思南猛打。
  李思南一個倒縱,叫道:“宋大哥……”底下的話尚未說出,宋鐵輪的雙輪又已砸到,罵道:“不要臉,誰与你稱兄道弟?”
  宋鐵輪頻施殺手,攻勢凌厲,李思南不得不拔劍招架。解了一招,緩過口气,叫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宋鐵輪不理李思南的呼叫,“旋轉乾坤“,“雷電交轟”,“泰山壓頂”,“五斧開山”……一招緊接一招,招招都是殺手。
  柳三娘見李思南著著退讓、倒是有點起疑,一時躊躇莫決,說道:“大哥,你就听听他說些什么吧。”宋鐵輪道;“那日之事,你是親眼見的。蒙古韃子難道會無緣無故地救他,我給韃子射的那一箭,瘡疤還未脫呢,你還要听他的花言巧語?”
  柳三娘道:“可是孟姑娘……”宋鐵輪一面攻擊,一面說道:“孟姑娘看上這個小子,你也信她的話?孟大俠都后悔那日放走這小子呢!”
  李思南叫道:“你見過孟大俠了?我正是有冤情要向他老人家稟告。你能不能暫且住手?”
  宋鐵輪喝道:“不錯,我見過孟大俠了。孟大俠叫我殺你!”他受了木華黎那一箭,好了瘡疤,忘不了痛,殺得興起,哪容李思南分辯,非但不住手,反而是攻得更猛了!
  楊婉呆在一邊,疑團莫釋:“他們說的這位孟姑娘是誰呢。為什么南哥從沒有和我提過?”
  可是楊婉雖然心有所疑,但從宋鐵輪夫妻的口气中,也已隱約猜到了他們要殺李思南的症結所在,連忙說道:“你們一定是誤會了,南哥是好人,他是從和林逃拙來的,決不是如你們所想象的那樣是和韃子一路的!”
  柳三娘“噗嗤”一笑,說逞:“南哥,南哥,叫得好親熱喲!你是他的什么人?”楊婉見她問得這樣無禮,不由得杏臉通紅,柳眉倒豎,冷冷說道:“我是他的妻子,怎么樣?”
  柳三娘怔了一怔,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不知他的底細,被他騙上了手的女子,怪不得你說他是好人了。哈哈,現在可不用盤問這個小子了,你說他是‘好人’,這就恰恰證明了他是坏人了!”
  楊婉又惊又惱又气又疑,斥道:“你胡說什么?”柳三娘道:“你上了他的當也不知道,我不怪你。但這負心的小子,我卻是非要嚴懲他不可!”唰的一鞭,就向李思南打去!
  這一鞭來得快如閃電,李思南正自叫道:“婉妹,別听她的話,我會告訴你的。”話猶未了,已是被柳三娘狠狠地抽了一鞭,上衣化成了片片蝴蝶,背上起了一道深紫色的血痕。
  原來那日宋鐵輪夫婦負傷而逃,仗著馬快,第二日就追上了孟少剛。孟少剛听了他們的投訴,認為李思南父子都已投靠蒙古無疑,后悔沒有將李思南殺掉。但他的女儿孟明霞依然為李思南辯護,不相信他是坏人。
  在孟明霞的想法是認為真相未明,不應隨便冤枉一個人。她是個爽朗無邪的少女,根本就沒有想到需要“避嫌”,就替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男子辯護了。但她的辯護,卻也提不出有力的證据作為支持,因此,在柳三娘想來,則認為她是為了儿女私情替李思南“曲辯”。
  原來鐵輪夫婦是屠百城的手下,屠百城死得不明不白,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他們夫妻明知殺死屠百城的人必定是武功高明之士,只憑他們夫妻決不能為舵主報仇,但至少也要查明殺他們舵主的仇人是誰,才能回去向弟兄們交代,因此決意留在蒙古繼續偵察。孟少剛則要赶回江南報告蒙古之行打听到的虛實,對李思南的事情,他只能相信宋鐵輪的說法,自己卻是無暇去查究個水落石出了。
  柳三娘的丈夫對她是百依百順的,在她的心目之中,天下的男子都應讀像她丈夫一樣用情專一才對,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負心男子。既然她早已認定了李思南是孟明霞的情人,故此一听說李思南又另有妻子,就不由得大為惱怒,恨不得把李思南痛打几十百鞭!
  說時遲,那時快,柳三娘打了一鞭,跟著又是一鞭,喝道:“這一鞭我是替孟姑娘懲罰你的!”李思南已經被她狠狠打了一鞭,這一鞭若再打著,只怕不死也受重傷。楊婉大惊失色,連忙出劍刺柳三娘的背心。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柳三娘听得背后金刃劈風之聲,連忙一擺柳腰,金蓮步換,楊婉一劍刺空,柳三娘已是閃過一旁。如此一來,柳三娘打李思南的那一鞭,也就沒有打著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的衣裳又撕去了一幅。
  楊婉并無殺傷柳三娘之心,但卻气恨她那樣狠狠地鞭打李思南,是以一劍刺空,跟蹤即上,使出了一派進手的招數,心里想道:“即使失手傷了她,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誰叫她要殺我的南哥。”
  柳三娘給她疾攻了十數招,心頭火起,罵道:“你這臭丫頭,真是不知好歹,我給你出气,你反來打我!”銀鞭一抖,使出了“回風掃柳”的絕技,只听礙呼呼風響,卷起了一團鞭影,霍地打來。
  楊婉運劍挑她的鞭梢,几乎給她的長鞭纏上了手腕。幸而楊婉輕功不弱,迅速換招,青鋼劍這才沒有給她卷出了手。
  但楊婉的本領雖然不弱,柳三娘卻比她更胜一籌,臨敵的經驗也要比楊婉丰富。楊婉初時還怕誤傷了她,此時連招架也感為難,百忙中只好叫道:“南哥,你說話呀!”說話稍稍分心,又險些著了柳三娘的一鞭。”
  幸而李思南的本領在宋鐵輪之上,初時他為了避免誤會加深,著著忍讓,給宋鐵輪強攻猛打,逼得透不過气來,此時他著了一鞭,心里想道:“我若是不把他殺退,怎能分辯?”于是一咬牙根,忍著疼痛,反守為攻。
  宋鐵輪怒道:“好呀,你這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話雖如此,但有心無力,要想拼命,雙輪也打不著李思南。但李思南在他狂攻之下,又不能傷他,應付得也是甚為吃力了。
  李思南實在气他不過,忍不住罵道:“你這蠢材,誰和你拼命?但你不退,我的劍可沒長著眼睛,你死了可別怨我!”唰唰唰使出凌厲非常的連環奪命劍法,宋鐵輪知道厲害,暗自想道:“原來這小子的本領如此了得,難道他剛才真是手下留情?”心中惊疑不定,于是暫時放棄了“拼命”的念頭,連連后退。
  李思南緩過口气,說道:“我知道你們為什么要殺我,你們一定以為在和林做韃子的官的那個奸賊是我的父親了。我告訴你,那個奸賊的真姓名是余一中,他是冒了我爹的名字去博取富貴功名的。我的爹爹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他已經給余一中害死了。我說的都是真話,哼,你為什么還不相信?”原來來鐵輪听了他的話,雖然惊疑不定,卻還不敢完全相信。
  就在這時,忽見山下塵頭大起,蹄聲急驟,宛如暴雨。宋鐵輪面色倏變,喝道:“這些是什么人?”李思南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回頭望時,只見一騎馬已經上了山崗。其中有兩名武士,李思南依稀記得是在狩獵那天見過的,卻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這兩個蒙古武土發現了李思南在山上和宋鐵輪交手,頗是惊奇,齊聲叫道:“李公子,你也來了!”“哎呀,賊人要逃,快追上去!”
  原來這兩個蒙古武土乃是木華黎的手下,在狩獵的第二天,木華黎派遣他們和神翼營的另五名武土,一共七人去搜查屠百城的党羽。他們知道李思南甚得他們大汗的恩寵,卻不知道李思南后來逃出和林,傷了哲別等等情事。如今他們看見李思南和宋鐵輪交手,只道李思南已經授受了“金帳武士”的封號,奉命來搜捕疑犯的。
  宋鐵輪又惊又怒,冷笑道:“好小子,編得好一套謊話,現在你還有什么話說?老子与你拼了!”
  李思南虛晃一招,回身便跑,那兩個武士連忙飛奔上去,叫道,“公子別慌,我來助你!”話猶未了,李思南突然唰唰兩劍,疾如閃電,這兩個武士本領其實不差,但卻做夢也想不到李思南會突然向他們施展殺手,冷不及防,只見劍光過處,血花飛濺,一個給刺穿了喉嚨,登時死掉,一個給削斷兩根肋骨,受傷亦是不輕!
  宋鐵輪雙輪正要朝李思南劈下,幸而李思南出手得快,已先殺傷了兩名蒙古武士,用事實證明了他的受冤。宋鐵輪大吃一惊,連忙把雙輪煞住。說時遲,那時快,那五名衛士已經一擁而上,包圍了他們。
  李思南叫道:“你們快跑,這几個人我們夫妻對付得了。”宋鐵輪叫道:“我、我該死。”倏地一聲大吼,雙輪盤旋飛舞,凶神惡煞般地向那名武士打去。那名武士使鐵槍一架,“鐺”的一聲,鐵槍變曲,虎口流血,但宋鐵輪的肩膀也給他的槍尖桃破了一層皮肉。宋鐵輪不顧疼痛,雙輪一齊壓下,把那名武士打成了一團肉餅。
  柳三娘、楊婉同時來到。柳三娘長鞭一卷,把一名武士圍腰卷了過來,猛地一揮,又把他摔了出去,碰翻了另一個武士。楊婉跟著補上兩劍,殺了他們,緊接著一招“玉女投梭”,又把肋骨受傷的那名武士殺了。
  七名武士死了五名,剩下的兩個武士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連忙逃跑。李思南和楊婉緊追不舍,那兩人未曾逃到山下,便給他們追上。
  宋鐵輪道:“三娘,看來咱們冤枉他了,怎么樣好呢?”柳三娘先不作聲,一揚手卻把兩柄毒龍錐打了下去。正是:
  縱有浮云能掩日,陰霆過后是清明。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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