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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


  慕容沖腳勾屋檐,用個“倒卷”的姿勢,伏耳細听。忽見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點起紅燭,嗚咽叫道:“我不要這樣的父親。”慕容沖心想:“咦,她知道了!”偷窺進去,見客娉婷拿起一個碾玉人像,在燭光下一晃,啐了一口,突然用力一摔,把它摔得四分五裂。
  這是魏忠賢的塑像。四川巡撫為了討好魏忠賢和客氏,覓了上好的和闐美玉,塑了魏忠賢和客氏的像,送給他們。客氏想令女儿對魏忠賢發生好感,因此一定要把這兩座碾玉人像,擺在客娉婷的台上。客娉婷當時莫名其妙,也曾提過疑問,客氏答道:“這樣的美玉是稀世奇珍,送給你做小擺設不好嗎?你何必管它是誰的像。”客娉婷雖然憎厭魏忠賢,但為了順從母意,對這點小事也就不再爭論,隨手把它擺在一個角落。
  慕容沖瞧得清清楚楚,暗叫可惜,想道:“她怎么把魏忠賢恨成這樣?”只見客娉婷又拿起了母親的塑像,端詳了好一會子,想摔卻又收回,喃喃說道:“如果你也像他一樣通番賣國,我也不要你這樣的母親?”
  客娉婷喃喃自語,聲音甚小,但听在慕容沖心上,卻如一聲霹靂,震動起來。心道:“客娉婷在宮中比公主還要尊榮,但當她知道生身之父是個國番賣國的漢奸之后,就恨成這樣!”
  客娉婷在房中悉悉索索收抬衣物,打了一個小包里,滿屋珍寶玩物,她一件都不要。最后她拿起了母親的塑像,在燭光下又端詳了好一會子,歎了口气,想把它塞入包里,忽又放下,哺喃自語道:“這兩座像原是相連的,我既摔了那座,要這座做什么,還是不帶的好。”隨手又把那玉像放回台。
  長夜將盡,天邊露出一線曙光.客娉婷道:“母親啊!這是我陪伴你的最后一晚了。”抬頭望窗外天色,自語道:“現在還不能出去。”坐在梳台前,抄出几張雪白的錦箋,提起狼毫便寫,寫一行,停一停,又低低抽泣起來了。
  慕容沖心道:“她想必是留書給她的母親,從此永不回宮了。”又想道:“客娉婷身份如同公主,她也毫不留戀。我這東厂總教頭算得什么?”血液沸騰,面上陣陣發熱。想道:“我七尺之軀,昂藏男子,難道就比不上這小丫頭。”飄身飛出宮殿,回頭一看,只見客娉婷已吹熄燭光,天色大白了。
  慕容沖走到御苑低首沉思,忽听得有人叫道:“慕容總管,你早!”慕容沖拾頭一看,卻是應修陽。驀然想起此人亦是通番賣國的漢奸之一,想道:“我若要把他打死,那是易如反掌!但魏忠賢到底曾是提拔過我的人,我不幫他,也不必与他為敵。罷,罷,我慕容沖所遇非人,只好倒楣這一輩子,從此遁跡深山,再也不理世事了!”應修陽見慕容沖神色有异,甚為惊詫,上前拍慕容沖的肩膊。
  慕容沖冷冷的把應修陽推開,道:“你這樣早干嘛?”應修陽諂笑道:“我去問候奉圣夫人。你去不去?”慕容沖好生厭煩,道:“不去!”應修陽更是詫异,目送慕容沖的背影隱在假山花木叢中,便急忙尋覓了一個內監,低低吩咐几句,然后到乳娘府恭候通傳。
  再說鐵飛龍回到長安鏢局,听玉羅剎談起客娉婷放火焚屋之事,掀鬢笑道:“想不到客氏這妖婦還有如此一個女儿!”接著他也和玉羅剎談起,已約了慕容沖單打獨斗之事。
  玉羅剎道:“你敢所定他真肯單身赴約嗎?”鐵飛龍道:“慕容沖以英雄自命,他若不來,豈不怕江湖笑話嗎?裳儿,我可要先和你說好,你千万不能出手,你若出手,咱們父女的情份便斷了。”玉羅剎笑道:“這點江湖規矩難道我還不懂!”鐵飛龍笑道:“我知道你懂。但我也知道你最喜歡和人打架。”玉羅剎一笑走出,偷偷去找長安鏢局的總鏢頭龍達三商量。
  三天之后,鐵飛龍到秘魔崖等候,過了一陣,果然見慕容沖單身前來。鐵飛龍想起女儿的仇恨,心頭火起,大吼一聲,托地跳將出去。慕容沖道:“鐵老儿,你我何必一拚生死。”鐵飛龍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慕容沖打了一個寒顫,想道:“這几年來,我雖然替魏忠賢殺過不少好人。但鐵珊瑚可不是我動手殺的。”鐵飛龍又喝道:“你還不肯上前領死嗎?你想向我求情那可是万万不能!”慕容沖喃喃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好呀!那你就動手吧!鄙是我慕容沖也非無名之輩,咱們就比三場,你若胜了,我把命給你。”鐵飛龍道:“怎么比法?”慕容沖道:“文比一場,武比一場,半文半武也比一場。”鐵飛龍冷笑道:“哼,誰耐煩和你文比武比,羅唆不清。我告訴你,這是報仇,不是比武。咱們乾脆在拳頭上見個輸嬴!”雙臂箕張,一掠丈許,驟然展出七擒掌中的殺手,向慕容沖背心便抓,慕容沖怒叫道:“鐵老儿,你欺我太甚?”想道:“我本應和他解釋,但此時讓他,他反當我是怕他了。”身軀一矮,嗖的一拳向鐵飛龍胸膛打去,鐵飛龍一掌撥開,兩人風馳電掣般的打將起來,拳掌起處,全帶勁風,霎時間砂飛石走,林鳥惊飛。
  一個是神拳無敵,一個是鐵掌無雙,斗了半個時辰,是不分胜負。玉羅剎隱身在峰頂觀望,也覺触目惊心。本來鐵飛龍是不許玉羅剎來的,玉羅剎卻偷偷和龍達三來了。他們怕鐵飛龍看見。所以埋伏在秘魔岩岩頂的大石之后,在石隙中張望出去。
  打了一陣,忽見慕容沖連連大吼,拳如雨下,鐵飛龍步步退讓,龍達三大為吃惊。玉羅剎笑道:“無妨,慕容沖仗著身強力壯,想一鼓气把我爹爹打倒。用的是峨眉鎮山之寶的降龍伏虎拳。可是我爹爹解拆得非常之好,他用的是半守半攻的雷霆八卦掌,你不見他的掌法步法絲毫不亂嗎?”
  龍達三一看,見鐵飛龍腳踏八卦方位。了雖然連連后退,卻果然是絲毫不亂,掌法沉穩之极,山風過耳,隱隱挾有風雷之聲。龍達三笑道:“我久聞鐵老的雷霆八卦掌中有一种專解強敵攻勢的反攻掌法,卻從未曾見他用過。不圖今日得見。”玉羅剎道:“快看!膘看!這樣的拳法,你若錯過,今生就難得再有机會了。”龍達三不再說話,凝神觀看,只見岩下形勢又變,鐵飛龍一聲大吼,雙掌連環疾擊,滾滾而上,這回輪到慕容沖連連后退了。
  龍達三喜道:“姜是老的辣。慕容沖武功雖高,不是你乾爹對手。”玉羅剎道:“要分胜負,那還早呢!”但見慕容沖雖然后退,拳法也仍不亂。原來慕容沖也是經驗非常丰富之人,一見強攻不下,立刻變招。將七十二路神拳,展得風雨不透!鐵飛龍掌法雖然凌厲之极,卻也攻不破他的鐵壁銅牆。
  兩人拚斗了一百來招,是不分胜負。驀听得鐵飛龍和慕容沖一齊大吼,慕容沖“蓬”的一拳,打中了鐵飛龍肩膊:鐵飛龍霹靂一掌,也掃中了慕容沖腰骨,兩人各運內功抵御,向旁斜躍三步。
  慕容沖叫道:“鐵老儿,你打不嬴我,我也打不嬴你,這場扯平了吧。蠻打有什么意思?”鐵飛龍怒道:“咱們今日是死方休!”慕容沖道:“這場算是武比,咱們再比一場文的,一場半文半武的。我若輸了,就在你的眼前自盡!”鐵飛龍道:“君子一言,”慕容沖接道:“快馬一鞭!”鐵飛龍道:“那么就依你划出的道儿辦,如何比法?”
  慕容沖取出一個盛暗器的皮囊將暗器傾在地上。鐵飛龍道:“比暗器嗎?這可是比武呀!”心道:我從來不用暗器,他若要和我比暗器,我就仍是給他蠻打。慕容沖道:“暗器是打小賊用的,對付你這個老賊,暗器頂得什么用?”鐵飛龍捋須笑道:“你知道就好了!”慕容沖這几句話,他十分受用。
  慕容沖道:“你我都以拳掌稱雄,內功見胜。咱們就比比腕力。這里有許多大樹,咱們就以手作斧,各斫十株。看到底是誰厲害?”鐵飛龍道:“好,我奉陪,但若你我都能做到,又怎么樣?”慕容沖道:“所以就要這個皮囊了。”折了一根樹枝,向皮囊一插,刺穿了一個小弊,到山澗去裝滿了水,水從皮囊中一滴滴的渭出來。慕容沖道:“你明白了嗎?伐了十株樹后,水未漏完的就算胜了。若大家都能在未漏完之前將樹斫倒,那么就看皮囊中剩水的多寡,以定輸嬴,咱們都不是胡賴的人,你還有什么疑問?”
  鐵飛龍道:“樹的大小也有不同。”慕容沖道:“那更易辦了,咱們先圈定二十株樹,分成兩組,每組十株,相差總不會遠了。”鐵飛龍道了聲好,和慕容沖選了二十株最堅實的大樹,一一做了記號。
  鐵飛龍道:“行了?”慕容沖再到山澗中裝滿了水,用紙團塞著小弊,挂在樹上,道:“這樣誰也做不了手腳。”鐵飛龍一卷衣袖,便要動手伐樹,慕容沖忽叫道:“我先來!這主意是我出的,應該先做給你看。我一動手,你便把紙團拔出來。”鐵飛龍退到皮襄旁邊,听他一聲大叫,立刻便拔紙團,只見慕容沖沖著大樹蓬蓬蓬打了五七拳,雙手合抱一扳,喝聲“倒!”那株大樹果然應聲倒下,鐵飛龍心道:“唔,他是以內力震動大樹,然后扳倒,雖然有點取巧,內功也算登峰造极的了!”
  慕容沖依法拔倒十株大樹,將皮囊取下,囊中的水剛剛滴完。守了許久,才滴得一滴,以后就沒有了。慕容沖笑道:“好險。現在輪到你了。”鐵飛龍也到山澗中將皮囊盛滿了水,以紙團塞著,挂在樹上。看了慕容沖一眼,道:“我不必你拔紙團。”慕容沖道:“那你豈不吃虧?”鐵飛龍道:“我宁愿稍吃點虧。”倏的拔開了紙團,然后去尋做了記號的大樹。原來鐵飛龍是怕慕容沖在拔紙團時弄鬼。慕容沖暗笑道:”不怕你老鬼成精,你也要上我的當。我何必做那些下三流的事,在拔紙團時弄鬼了不需這樣,你已吃虧。”
  鐵飛龍伐樹又与慕容沖不同,只見他繞樹一匝,雙掌橫劈,迅疾之极,然后用力一推,那株樹便齊根斷了,真如斧伐一般。慕容沖暗暗吃惊,心道:“他的掌力果然在我之上。我若到他那樣年紀,一定打他不過了。”鐵飛龍依法劈了十株大樹,自覺所用的時間要比慕容沖短,喜洋洋的回來,將皮囊取下,不料囊中的水也是剛剛滴完,守了許久,才滴出一滴,以后就沒有了。
  鐵飛龍大惑不解,心想:“按說慕容沖不會做手腳。而且我劈樹之時,也一直留心,他若做了手腳,也瞞不過我的眼睛。”可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皮囊的小弊,受水力所壓,必然會慢慢擴大,雖然所擴甚微,但到底是有所差异。所以誰先動手,便誰占便宜。慕容沖這次在心里叫聲:“好險。”見鐵飛龍一派惘然的神情,笑道:“如何!這一場咱們又扯平了。”
  玉羅剎在岩頂將一切都看人眼內,听到耳中,不覺對龍達三道:“哼,慕容沖好不要臉,明明是輸了,卻說是扯平。我下去揭破他!”龍達三在她耳邊道:“你不怕鐵老責怪么?”玉羅剎一听,只好忍住,笑道:“我且再看一場,看他還有什么坏主意。”
  慕容沖正想再說出第三場相比之法,鐵飛龍雙眼一翻,忽地哈哈笑道:“老夫几十年打獵,反給雁儿啄了眼睛,不過,你雖然是取巧,也還不算下流。”慕容沖知他已看破其中奧妙,淡淡一笑。鐵飛龍道:“第三場該是半文半武的比試了,是么?”慕容沖道:“是呀!”鐵飛龍道:“這一場我倒想起一种比法,你看成不成!”慕容沖道:“請說!”鐵飛龍道:“我的比法,雙方是絕不能取巧的了!”
  慕容沖面色尷尬,道:“不必羅唆,你說出來,我慕容沖一准奉陪便是。”鐵飛龍跳上一塊大石,招手叫慕容沖上來,道:“咱們玩玩推掌。”叫慕容沖伸出雙掌,与自己雙掌相抵,道:“誰給推下岩石,便算輸了。這樣雖然四掌相交,卻又并非肉搏,豈不是半文半式的比武么?”慕容沖暗暗叫苦,心想:“看來這老儿的內力比我高出一籌。好吧,反正我也不打算活命的了,可是因較技輸了而死,這卻死得并不光彩。”算盤他未定,鐵飛龍掌心勁力已發,這時只要稍一分心,便要給對方掌方震傷髒腑。因此慕容沖只好咬實牙關,運出內家真力,与鐵飛龍相抗。
  兩人在石上盤膝而坐,運气運力,四掌相交,四目相視,不到半個時辰,兩人都汗出如雨。這樣的比試,比刀槍相拚,還要凶險百倍!只要誰一松懈,便是准死無疑。鐵飛龍內功較深,可是慕容沖胜在年輕力壯,气足神健,雖然略遜一籌,也還抵御得住。
  再過一刻,兩人更覺心頭滾熱,喉嚨焦燥,汗出更多,全身濕透。慕容沖知道時間一久,自己必然落敗。可是這時已到了最緊要之際,誰都不能退讓。除非同時撤掌化勁,否則必受重傷。慕容沖雙掌似被膠著,想認輸也不可能,何況又不敢分心說話。
  再過片刻,慕容沖頭上熱气直冒,心中焦躁,運足气力相御。他們所坐那塊石頭,正對著秘魔岩下的岩洞,正在吃緊之際,岩洞中忽然發出一聲怪笑,連城虎帶著几個人在洞中沖了出來,几般兵器倏的向鐵飛龍身上斫去!
  原來那日應修陽發現慕容沖神色有异,悄悄叫內監傳話給連城虎,.叫他留神慕容沖。自己仍到乳娘府向客氏母女請安。連城虎到慕容沖房間去看,慕容沖已經不在,查問之下,知道慕容沖一早出宮去了。連城虎心中起疑,仔細搜他房間,在牆角發現鐵飛龍約他單打獨斗的小紙團。心道:“原來如此。他想必是另邀高手去了。但為什么連我們也不告訴一聲呢?”拿了紙團,去找應修陽。卻不料遍找無蹤,既不在乳娘府,也不在青陽宮,竟不知到那里去了。到了傍晚時份,乳娘府傳出更惊人的消息:客娉婷也失蹤了。
  客娉婷是午間乘逍遙車出宮的,到了傍晚,不見回來,客氏派人到京郊各地名胜所在尋覓,在西山發現逍遙車被打得粉碎,人卻四覓無蹤,客氏哭得死去活來,一面派人去找,一面到女儿房中查看,一查之下,才在抽屜中發現客娉婷的留書,說是永不回來了。
  連城虎將一切情況報告給魏忠賢。魏忠賢素性多疑,心想:莫非應修陽的失蹤,客娉婷的出走,与慕容沖的赴約,都有連帶關系,便道:“慕容沖一天一夜不見回來,又不將鐵飛龍約他比武之事上稟,此事可疑。周日你和几位好手赴秘魔岩看吧。若慕容沖果是与敵人比武,你們便趁机幫手。若然不是,你們就將他一并除了。”
  連城虎听了魏忠賢吩咐,到了慕容沖比武之日,約了應修陽所邀請來的三名高手,以及小皇帝的護身法師昌欽大喇嘛,共是三人,一早到秘魔岩的岩洞埋伏。他們本旱想沖出來,可是連城虎怕鐵飛龍掌力厲害,奸笑說道:“等他們兩人拚得筋疲力竭之時,咱們再出手不是更好么?”昌欽喇嘛點頭稱是。其他三名高手也樂得撿便宜,于是都伏在洞中靜候時机。直到慕容沖与鐵飛龍各以內力相拚,看看就要兩敗俱傷之際,他們才沖出來。
  再說鐵飛龍正在高興,忽見几般明晃晃的兵刃,齊向自己戳來,大怒喝道:“慕容賊子,今日老夫歸天,也要先把你廢了!”雙掌發力,勁道猛不可當!忽見慕容沖大喝一聲,雙掌驟然松開,全不防御。鐵飛龍掌力打到他的身上,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慕容沖反掌一掃,連城虎雙鉤剛剛沾著鐵飛龍衣服,被慕容沖掌力一震,雙鉤飛上半空,腕骨碎裂,頓時栽倒!慕容沖噴出一大口鮮血,也滾下石台。
  事出意外,昌欽大法師等四名大內好手齊都愕然,忽听得岩頂上一聲長笑,玉羅剎衣袂飄飄,從半空飛掠下來。長劍寒光一閃,首先便奔昌欽法師。同時又听得岩上有人喊道:“魚儿上釣了,弟兄們快出來捉啊?”聲音沉雄,山嗚谷應。原來玉羅剎怕自己寡不敵眾,所以叫龍達三出聲恫嚇。
  昌欽果然膽寒。他領教過玉羅剎的厲害,連城虎又受了重傷,心想剩下四人,未必是玉羅剎和鐵飛龍的對手,而且他們還有埋伏,斗志一消,大聲叫道:“風緊,扯乎!”雙鈸力擋玉羅剎三劍,另一名高手背起了連城虎,急忙撤退下山。玉羅剎按劍不追,只見鐵飛龍面色灰白。玉羅剎道:“爹,你受了傷么?”鐵飛龍木然不語,玉羅剎踏前一步,劍尖指著慕容沖,鐵飛龍忽道:“不要殺他!”玉羅剎愕然收劍,只听得鐵飛龍道:“我沒受傷,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將他背下山吧。”聲音低沉蒼涼,好似大病初愈的人一般。
  過了一陣,龍達三也爬了下來,笑道:“練女俠,你剛才飛下危岩,大約沒看清楚。鐵老的性命果真是這人救的。想不到他會這樣!”鐵飛龍低聲說道:“珊瑚的仇不能報了。”玉羅剎道:“珊瑚妹妹之死,他也是凶手之一,可是不是主凶。主凶是金老怪,當場已被岳鳴珂殺了。還有一人是應修陽。”鐵飛龍道:“就算他是主凶,也饒他了。”伸了伸腰,舒散一下筋骨,親自把慕容沖背回長安鏢局。
  慕容沖受傷甚重,鐵飛龍雖然了他几粒藥丸,一路上仍是昏迷不醒,鼻孔流血。玉羅剎道:“看來他不能活了。”鐵飛龍甚為難過,道:“想辦法救活他!”
  回到長安鏢局,天已黃昏,副鏢頭林振蛟出門相接,道:“謝天謝地,你們平安回來了。咦,鐵老將仇人也生擒回來了嗎?真好本領!今天我們鏢局里出了一件怪事呢!”
  鐵飛龍低低應了一聲,龍達三向他打了一下眼色,問道:“鏢局里出了什么怪事呀?”林振蛟道:“你們走后不久,有一個罩著面紗的姑娘乘著馬車來到咱們鏢局,說有一包東西要交給練女俠,叫我們不要打開。說罷便在車上提起一只大袋,向鏢局的院子一拋,逕自走了。我提起袋,沉甸甸的,摸一摸,里面裝的似乎是人。我急忙提回內室,解開袋一看,里面果然是人!昏迷不醒。酒气扑鼻,似乎是給藥酒迷著的,再看一看,他還給人點了暈穴。我不知這人是什么身份,不敢妄自解開。袋里有一封信,寫著“煩交玉羅剎小姐”。”玉羅剎噗嗤一笑,道:“這一定是客娉婷了。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叫做我玉羅剎。”鐵飛龍道:“看她把什么人送來?”抱起慕容沖和眾人走進后院,玉羅剎一瞧,叫起來道:“咦,是應修陽!”
  鐵飛龍大感駕奇,道:“珊瑚的仇可以報了!”玉羅剎把信拆開,只見上面寫道:“玉羅剎姐姐:我沒有面見你,我不能殺魏忠賢。謹送上奸賊應修陽一名贖罪。客娉婷。”玉羅剎自言自語道:“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呢?”對她能將應修陽生擒,也甚感奇怪。心道:“魏忠賢雖有好手相護,在我們看來,是殺應修陽易,殺魏忠賢難:但以客娉婷所處的地位,大有机會和魏忠賢單獨相對,那可是殺魏忠賢要比殺應修陽容易得多。她既然甘冒如天的大險,為何卻又不肯殺魏忠賢?”心中大惑不解。
  鐵飛龍將慕容沖放在濕地上,讓他吸地上涼气。走過去將應修陽穴道解開,應修陽醉了几日,渾身無力,迷惘惘如在夢中,睡眼一看,見鐵飛龍瞪眼看著自己,玉羅剎又在旁邊冷笑,嚇得魂飛魄散,想跳起來,雙腳乏力,叫道:“咦,這里是什么地方了娉婷又到那里去了?”他還希望這是一個惡夢。玉羅剎腳尖在他胸膛輕輕一點,應修陽頓時痛得如殺豬般大叫,鐵飛龍道:“不要馬上斃他,先問他口供,這事交給你辦。”玉羅剎笑道:“追供之事,我最在行,爹,你放心好了。”鐵飛龍全神貫注替慕容沖治傷,玉羅剎則把應修陽提到密室里去審問。
  原來那日應修陽到乳娘府向客氏母女問安。客娉婷一腔怒气,正自無處發,一見是他,心道:“這也是一名漢奸,好,我就把他捉去送禮。”應修陽諂笑問安,客娉婷壓著怒气,也裝出笑臉相迎,并拿出酒來款待。應修陽受寵若惊,任他何等老奸巨猾,也絕料不到客娉婷會暗算于他,滿滿飲了三杯。這酒乃是宮中密釀的“百日醉”,名稱雖然夸大,但能醉兩三日卻是真的,飲了三杯。頓時醉倒。客娉婷還不放心,又把他點了暈穴,然后把他放在消遙車的夾層,將他帶走。”到了山西,客娉婷將消遙車打個粉碎。然后把應修陽放人預備好的麻袋中,換了衣服。到郊外一間民家投宿。
  客娉婷又怕酒力易解,每到十二個時辰,又將他暈穴重點。所以這三日來應修陽一直未醒。客娉婷本來不知道玉羅剎在長安鏢局,后來想當年師父“紅花鬼母”和鐵飛龍玉羅剎比武之后曾對她提過,說是鐵飛龍和長安鏢局的總鏢頭有過命的交情,客娉婷心想:不管玉羅剎是否住在長安鏢局,將應修陽送到那里,她一定能夠收到。于是便打听長安鏢局的地址,雇了馬車,罩了面紗,將袋里裝的應修陽拋入鏢局。
  再說玉羅剎將應修陽提入密室迫供,她的傷穴殘身手法賽過天下所有的毒刑,應修陽給她治得死去活來,終于把他所知道通番賣國的漢奸都供出來了。玉羅剎將他們的姓名官職,一一寫在紙上。便把他提出來交給鐵飛龍。
  鐵飛龍想盡了辦法,給慕容沖舒筋活血,里創療傷,慕容沖雖然悠悠醒轉,可是傷勢仍是十分沉重,有气無力,不能說話。
  應修陽見慕容沖躺在地上,又吃一惊,鐵飛龍冷笑道:“應修陽,你看什么。慕容沖可不像你。”玉羅剎在他耳邊說了几旬,鐵飛龍道:“好,既然得了名單,送他去見閻羅。”叫道:“女儿呀,你的仇人都已殺了,你可以瞑目了。”呼的一掌,把應修陽天靈蓋震碎,頓時老淚縱橫。玉羅剎急忙扶他人房歇息。鐵飛龍邊行邊道:“裳儿呀,慕容沖不是我們的仇人了,你們要小心照料。”玉羅剎含淚道:“我知道。”
  過了兩天,慕容沖雖然經他們細心照料,傷勢仍是不見好轉。要知鐵飛龍掌力可以劈碎石碑,洞穿牛腹,若然不是慕容沖內功深厚,早就死了。
  第三天慕容沖气息更是微弱,掙扎說道:“鐵老儿,謝謝你。”鐵飛龍道:“慕容老弟,是我錯了。”慕容沖道:“我投輸給你。”他臨死尚記挂著比武之事,鐵飛龍這時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點點頭道:“是,你沒輸給我。”慕容沖面上掠過一絲笑容,閉了雙眼。鐵飛龍摸它鼻息未斷,听他心房尚跳,不忍哭出聲來。
  正自傷心,玉羅剎忽然蹦蹦跳跳,笑著推開房門。鐵飛龍眉頭一皺,道:“吵什么?病人要安睡。”玉羅剎笑道:“慕容沖有救了。”鐵飛龍跳了起來,忽又皺眉說道:“你別哄我歡喜了,他給我傷成這樣,豈能有救。”
  玉羅剎一笑拉他的手,跑出廳堂,道:“你看是誰來了?”鐵飛龍道:“啊,是杜兄來了。”
  來的正是要上京救舅父的杜明忠。鐵飛龍連日操心,一時想不起杜明忠和慕容沖的生命有什么關系。玉羅剎道:“這位杜兄送我一份厚禮,你說我該不該要!”鐵飛龍道:“什么?”玉羅剎將桌上一個長匣打開,只見里面一株烏黑發亮,狀若嬰儿的藥材。鐵飛龍叫道:“這是千年何首烏呀!杜兄沒有送給奸閹嗎?”
  杜明忠眼圈一紅,道:“俺的舅舅已給閹處死了。听說死了十多天了。是在監獄里給秘密處死的。我在大前天才知道。”玉羅剎道:“你的舅舅是左光斗?”杜明忠道:“是。你還記得。”玉羅剎道:“他和楊漣同一個監獄,同被關在北鎮撫司。”杜明忠道:“是,你怎么知道?”玉羅剎道:“我去看過楊漣。”杜明忠道:“他們六人都給處死了。俺舅舅和楊漣听說是同一天晚上死的。死得很慘,是給土袋壓死的。”玉羅剎不覺愴然,心想:一定是我大鬧天牢那一晚處死的了。
  杜明忠道:“我悔沒有听練女俠的勸告,還想向奸閱求情呢。好在門路未搭好,就知道了舅舅的死訊。這株何首烏和那件白狐裘子才沒有冤枉送掉。練女俠,想當日在万縣之時,我受了那神大無毒爪抓傷,全靠你迫他拿出解藥。我無可報答,只有拿這株何首烏送給你。也許合你用。”
  玉羅剎道:“合用极了。”將何首烏收起。道:“你以前的同僚袁崇煥在這里,你知道嗎?”杜明忠道:“听說過,但找不著他。”玉羅剎道:“他在信王府,你快去找他吧。呀,你等一等,我有一封信托你交給他。”杜明忠道:“一定送到。”玉羅剎回到后堂,將應修陽那張名單套人信封,再詳細寫了一封信,說明原委,玉羅剎心想:現在魏忠賢勢大滔天,雖有他通番賣國的真憑實据也參他不倒,不如交給袁崇煥,他年若是信王即位,這張名單就足定他死罪有余。”
  玉羅剎粗通文墨,寫一封信寫得甚久,鐵飛龍記挂著慕容沖,等得很不耐煩。好不容易等到玉羅剎出來,將信交給了杜明忠,便想端茶送客,杜明忠卻尚無辭意,鐵飛龍見有玉羅剎陪客,便問她取了那株何首烏,向杜明忠告了個罪,自去煎藥給慕容沖喝。
  杜明忠和玉羅剎客套几句,道:“熊經略的事你知道嗎?”玉羅剎問道:“什么事呢?”杜明忠道:“他死后不是被傳首九邊嗎?前几天他的首級被傳回京城,皇帝突然下令,說是念在他以前有功國家,將首級“賜”回他的家人,而且准他家人厚葬,出殯的燈籠也准挂經略官銜。”玉羅剎知是那晚給小皇帝寄簡留刀之事生了效力,笑了一笑,道:“原該如此。”又道:“袁崇煥他日必當大用,你們將來可能重執干戈保衛邊疆。”杜明忠道:.“但愿如此,怕只怕奸臣當道,袁崇煥就算做了經略,也未必能盡所能。”后來袁崇煥在崇楨即位之后,果然被任為遼東經略,杜明忠也成為他麾下一員大將。可是歷史重演,十余年后他也像熊廷弼一樣被奸人与敵寇串同陷害,而且死在賞識他提拔他的崇楨皇帝手上。這是后話,按下不表。
  且說玉羅剎送走客人之后,便跑去看慕容沖,听得房中低低談話之聲,推門一看,只見鐵飛龍喜道:“真是靈藥!确能起死回生。喝了不久,面色也轉了。”
  慕容沖道:“多謝你們。鐵老英雄,你對我真是恩同再造。”鐵飛龍大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救了你的性命。這算得了什么!你剛好轉,不可傷神,再歇歇吧。”
  過了几天,慕容沖更有起色,几天來他和鐵飛龍玉羅剎談談講講,頗受感動。慕容沖道:“魏忠賢一定恨死我了。我病好之后,絕不再留在京城,助紂為虐了。”鐵飛龍道:“你不能在京城立足,可以到闖王軍中,霓裳和他們很熟,可以給你擔保。”慕容沖默然不語,鐵飛龍知他尚不愿与魏忠賢為敵,也不勉強。一日,玉羅剎与鐵飛龍閒話,忽听得鏢局有人報道:“外面有個惡丐鬧事,正副鏢頭不在,你出去看看。”玉羅剎道:“有這樣的事?怎樣鬧法?”鏢局伙計道:“他要化一万兩銀子。這惡丐
  有一只手臂,可厲害哩。他坐在地上,舉起一只手臂,托著一個石缽,要我們把元寶裝滿,我們十几個人推他都推不動。”
  玉羅剎心念一動,急忙赶出去看,那惡丐突然跳起來,唱了個諾,道:“不是如此,也不能引得你老人家出來。”玉羅剎一看,原來是羅鐵臂,笑道:“何必如此,進里面說。”鏢局的人見他們相識,才知道這叫化子乃是風塵异人,故意喬裝惡丐,求見玉羅剎的。
  玉羅剎將羅鐵臂帶入后院,羅鐵臂道:“我到京城几天了,本來是想探問楊大人的,誰知楊大人已經死了。我想你老人家可能住在這個鏢局,所以冒昧來訪。”玉羅剎道:“你將楊漣的儿子抱到天山了嗎?可見到岳嗚珂么?”羅鐵臂道:“岳鳴珂的師父天都居士已經死了,他現在已削發為僧,改名叫做晦明師,不叫岳鳴珂了。他很喜歡楊云驄,說在十年之后,就要把他調教成天下第一的劍客。”玉羅剎笑道:“他敢夸下這樣的海口?好,十年之后,我也教一個女徒弟去收服他。”鐵飛龍見他們提起岳嗚珂,本來滿怀惆悵,听到玉羅剎孩子气的說話,不禁笑道:“他做了和尚,你還要和他斗气?”
  羅鐵臂又道:“我回來之時,路過武當山,在山上住了几晚。”玉羅剎默然不語。羅鐵臂道:“卓一航現在是掌門弟子,嗯,他也可怜……”玉羅剎眼圈一紅,道:“提他作甚?”羅鐵臂繼續說道:“嗯,他也可怜,呀,還是不先說這,你先看看他給你的信……”玉羅剎口里雖不提,心中卻是渴望知道卓一航的情況,急忙把信展開,只見上面寫了三首小詩:?“一”
  蝶舞鶯老又一年,花開花落每凄然,
  此情早付東流水,卻趁舂潮到眼前!“二”
  浮沉道力未能堅,慧劍難揮自怜,
  贏得月明長下拜,心隨明月逐裙邊。“三”
  補天無計空垂淚,恨海難填有怨禽,
  但愿故人能諒我,不須言語表深心。
  這几首詩詞句淺白,玉羅剎雖粗通文墨,也解其中情意。不覺滴下淚來。想起自己以前在明月峽揉碎野花,拋下山谷,以花喻人,傷年華之易逝,感來日之無多的情事,再咀嚼卓一航“花開花落每凄然”的詩句,不覺痴了。
  羅鐵臂道:“卓一航雖做了掌門,但非常消沉,如癲似傻,人也瘦了。听說他几位師叔對他都很失望。我和他談了几晚,他只說悔不當初。”玉羅剎一陣心酸,道:“不要說了。”
  羅鐵臂道:“他盼望你去看他。”玉羅剎默然不語。羅鐵臂道:“我告辭了。”玉羅剎仍然不語。鐵飛龍道:“你去那儿?”羅鐵臂道:“豺狼當道,中原扰攘,我也要學晦明師,到天山去了。”鐵飛龍將羅鐵臂送出門外,回來一看,玉羅剎仍然端坐猶如石像,心中傷感,想道:“這孩子也真可怜!”上前扳玉羅剎肩膊,道:“你既然想念他,就去看他吧!”
  玉羅剎眼中浮出卓一航畏縮可怜的樣子,突然怒道:“誰去看他?我才不去。以后別提他了。”鐵飛龍知道她的脾气,卻不言語。
  再過半月,慕容沖的傷已經痊應,須再在鏢局休養一兩個月,武功便可恢复如初。鐵飛龍對玉羅剎道:“咱們再去闖蕩江湖吧。”玉羅剎道:“到那里去?”鐵飛龍道:“你不必問,我總不會帶你到你所不愿意去的地方。”玉羅剎默默無言,收拾起裝,跟著鐵飛龍向龍達三和慕容沖告辭。慕容沖經過了這一個月,心靈肉体,都如死里重生,對鐵飛龍与玉羅剎生了感情,与他們一再慎重道別。
  走到廣闊的江湖,玉羅剎愁煩漸減,和鐵飛龍有說有笑。過了一個多月,他們巳從北京南下,經河南而到湖北,玉羅剎知他是想引自己到武當山,佯作不知,隨他前往。
  這一口到了湖北襄陽,离城四十里外的漳南鄉,乃是以前紅花鬼母隱居之所,也即客氏故居。玉羅剎旱已在旅途探听清楚。玉羅剎知道鐵飛龍雖然一路逗她說笑,其實他自己也很郁悶。自從他替珊瑚報了仇后,好像已無所縈怀,精神似更顯得空虛。到了襄陽,玉羅剎突然想起了客娉婷,忽而又想鐵飛龍以前的愛妾穆九娘,心道:不知客娉婷是否已回到家中?穆九娘和紅花鬼母的儿子公孫雷是否仍住在那里?這晚她試探問道:“爹,咱們去看看客娉婷怎么樣?我實在想念她!”鐵飛龍面色一變,道:“你若想去便自己去。我不去!”玉羅剎心中暗笑,想道:“爹的脾气和我相同。他說不想去,其實卻是想去。他老年孤獨,除了我之外,有穆九娘勉強說得是他的親人。哎,穆九娘我懶得管她,客娉婷這小姑娘卻真可愛,既到此地,豈可不訪她一訪。”
  這一晚,他們住在城中客店,到了午夜,鐵飛龍忽然听得鄰房的玉羅剎慘叫一聲,急忙披衣而起。
  就在這剎那間,窗門忽然呼的一聲打開,刮進一股強風。鐵飛龍喝道:“鼠子敢施暗算!”反手一捉,將外面打來的暗器捉著,卻是一只爛草鞋!
  鐵飛龍大怒,穿窗飛出,遙見一條黑影,已登上對面民房。身形似頗高大,黑夜中看不清楚。急忙過玉羅剎的房中張望,玉羅剎已經不見。鐵飛龍大吃一惊,心道:“什么人有這樣身手?紅花鬼母复生,本領也沒如此高強!”施展輕功,跳上民房追那黑影,那黑影忽快忽慢,鐵飛龍快時他快,鐵飛龍慢時他慢,總是追他不上。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欲知這黑影是誰?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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