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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斷腸劍


  夜未深。
  鎮遠鏢局大堂內燈光輝煌。
  秋菊在兩個鏢師的扶持下,在一張椅子坐下。
  她的面色蒼白得有如白紙一樣,身子不停的顫抖,看來隨時都會再昏倒。
  她飛馬直奔鏢局,奪門而入,人就從馬背上掉下來。
  錚局中的人看在眼內,都無不大吃一惊,誰都知道必然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几個鏢師立即搶前將她扶起來,那邊已有人通傳進去。
  她才在椅上坐下,兩個人就奔馬一樣從內里奔出來。當先一人面如重棗,長髯及胸,正是“金刀”雷迅,在他的后面緊跟著他的結拜兄弟“銀劍”韓生。
  雷迅才一步跨進堂中,已自大呼道:“人呢,人在哪里?”
  一個鏢師方應一聲:“這里──”雷迅已飛步搶過去,一把抄住秋菊,搖撼喝問道:
  “秋菊,發生了什么事情?”
  秋菊神智已有些模糊,給雷迅這一搖撼,彷佛又清醒几分,道:“有……有人……”
  雷迅急下及待的問道:“有人干什么?”
  秋菊道:“將小姐騙去!”
  雷迅道:“誰?其他的人呢?”
  秋菊道:“都死了。”
  “什么?”雷迅瞪眼道:“陶九城、張半湖也都死了?”
  秋菊眼淚奪眶而出,道:“他們為掩護我逃走,都死了。”
  雷迅臉然大變。
  張半湖、陶九城兩人的武功如何,他是知道的。
  韓生一旁擂口問道:“在哪儿發生的。”
  秋菊道:“城外的古道……”
  韓生道:“小姐沒有死?”
  秋菊道:“沒有,卻給人騙去天龍古剎。”
  “天龍古剎?”
  秋菊道:“那封信說,蕭七在那儿等候小姐。”
  “蕭七?”韓生一怔。
  雷迅急問道:“斷腸劍蕭七?”
  秋菊點頭。
  雷迅用力的搖撼秋菊,喝問道:“蕭七將鳳儿騙走,殺死了陶九城、張半湖他們?”
  秋菊并沒有回答,頭一側,又再昏迷了過去。
  她失血實在太多,勉強策馬赶回來,全仗一股義气支持,看見雷迅、韓生他們,精神不免一松,給雷迅這樣用力的搖撼,如何還能夠支持下去。
  雷迅猶自搖撼著秋菊追問:“是不是?”
  韓生忙伸手將雷迅按住,道:“她已經昏迷過去了。”
  雷迅如夢初覺,道:“怎么……”
  韓生道:“她受傷不輕,頸部那個傷口若是再深少訐,我看便是死定了。”
  他歎息一聲,接道:“能夠活著走回報訊,已經是奇跡。”
  雷迅不覺將手松開,道:“二弟,以我看來,這件事應該是不會是假的了。”
  韓生道:“應該不會。”
  雷迅道:“蕭七為什么要這樣做?”
  韓生道:“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蹺。”
  雷迅瞪眼道:“有什么蹊蹺,難道你以為這件事不是蕭七的所為?”
  韓生道:“蕭七俠名滿天下。”
  雷迅冷笑道:“江湖上多的是盜名欺世之輩。”
  韓生沉吟不語。
  雷迅轉望堂外一眼,道:“無論如何,你找兄弟也要出城一看究竟不可。”
  韓生道:“好。”霍地回轉身,振吭道:“來人,備馬!”
  旁邊兩個鏢師立即搶著奔了出去。
  另一個鏢師卻趨前道:“總鏢頭。”
  雷迅怒道:“鏢局之中無論什么事我現在都不管了。”
  那個鏢師忙道:“這并非鏢局的事情。”
  雷迅斷喝道:“還有什么事比我女儿的性命還要緊?”
  那個鏢師道:“屬下方才回來鏢局的時候,看見了蕭七……”
  雷迅目光暴盛,喝問道:“蕭七?你在哪里看見蕭七?”
  那個標師道:“屬下看見他進入了太白樓。”
  雷迅道:“城東太白樓?”
  “正是!”
  雷迅握拳道:“好小子,居然還有興致去喝酒,來人呀,快備馬!”
  語聲未落,几個鏢師已牽著馬匹向這邊奔來。
  十多匹健馬,有些鞍還未裝好。
  雷迅立即飛身過去。
  韓生急追前,道:“這件事只怕另有蹊蹺。”
  雷迅道:“問蕭七一個清楚明白,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韓生道:“不錯,走!”
  一聲“走”,刷地躍上了一匹健馬之上。
  雷迅亦躍上另一匹健馬,搶過韁繩,喝叱一聲,策馬疾奔了出去!
  韓生緊追在后面。
  其余鏢師亦紛紛取過坐騎,一一上馬,緊隨著追了出去!
  馬蹄雷鳴,激起了半天塵土,十多匹健馬箭也似沖出了鎮遠鏢局大門!
  燈已上,太白樓中熱鬧非常,比平時更加熱鬧。
  因為,今夜太白褸來了一個很特別的客人,也就因為這個客人,太白樓在片刻之間已完全客滿。
  這其中,竟然不少是女客。
  她們之中,有在家閨秀,有名妓,亦有俠女。
  她們都是為了看一個人到來。
  蕭七──
         ※        ※         ※
  “斷腸劍”蕭七名震江湖,武功之高強,在年輕一輩,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他的英俊同樣是天下有名。
  有人說,他乃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很多人對于這种傳說,都不大相信。
  但是他們有机會看見蕭七,卻又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最低限度,在他們有生以來,還沒有看見第二個這樣英俊的男子。
  很奇怪,他們對于蕭七大都沒有妒忌之心,也許是因為,蕭七平易近人,從來沒有架子。
  蕭七的嫉惡如仇,亦未嘗不是一個因素。
  當然,在惡人來說,對于蕭七卻是痛恨的多。
  然而到現在蕭七仍然活得很好。
  “斷腸劍”畢竟名不虛傳。
  他現在正坐在大堂上,一個人。
  本來他約了一個朋友,可是那個朋友現在仍然未到來,他并不奇怪。
  因為,現在与約會的時間才不過過了半刻,他那個朋友能夠在約會時間一個時辰之后到來,已經是奇跡了。
  他卻也并不准備待那個朋友到來才預備酒菜。
  現在他已經在品嘗太白樓的美酒佳饈了。
         ※        ※         ※
  酒是美酒,饈是佳饈,蕭七從容的品嘗,一些也并不著急。
  因為反正他一定要等那個朋友到來。
  他們已經分別了三年。
  周圉千百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他并下在乎,這在他已經習慣。
  他也沒有理會那些注視他的人。
  那些人卻大都希望他望來,因為他們原就是來見他一面的。
  他們很多都很想舉步走過去,可是卻沒有一個提起勇气。
  那些女人若是大家閨秀,不免怕羞,即使風塵女子,亦不能不有所顧慮。
  因為傳聞蕭七殺人不眨眼,劍一出,必見血。
  他的手雖然現在在用筷,但是看來卻那么靈敏,好像隨時都會落在腰間,將劍拔出。
  這實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景像。
  太白樓中是那么靜寂,大多數的人都不怎樣動筷,只有蕭七一個人落筷不停。
  蕭七雖然沒有看他們,心中其實很清楚。
  可是他能夠怎樣?
  他只有暗自歎息,暗自苦笑,那世人也未免太無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抬起頭來,向左望。
  那邊的人一心為看蕭七而來的立時全都精神大振,可是他們与蕭七的目光接触,卻不禁由心寒出來。
  蕭七的目光實在太森冷了。
  森冷得就像一雙出鞘的利劍!
  也就在這個時候,“嘩啦”的一聲,那邊的一個窗戶突然碎裂。
  木屑紛飛中,一個人奪窗而入!
  那個人一身藍布長衫,年已四旬,顴骨高聳,雙目如電,一看就知是內外功兼修,非比尋常的高手。
  他手中一支軟劍,三尺長,毒蛇般颼颼抖動,飛刺向蕭七!
  他的來勢也實在惊人,木屑方紛飛,人已經穿窗,那些木屑凌空尚未落,人劍已凌空飛越兩丈,來到蕭七的桌前。
  人到劍到!
  軟劍毒蛇一樣標向蕭七的咽喉胸膛!
  一招三式,三式竟好像同時發出!
  蕭七竟然無動于中,神色不變。
  眼看那支劍就快要刺到,他右手倏的一伸,手中筷子閃電般挾在劍鋒之上!
  叮的一聲,那雙象牙筷子竟然將劍鋒挾一個正著,整支劍的劍勢立時被挾死。
  那雙筷子就像是正挾在毒蛇的七寸之上!
  藍衣人面色一變,腕一翻,便待扭轉劍鋒將筷子削斷,可是他的手腕才轉,蕭七已一聲暴喝:“去!”筷子猛一揮!
  那個藍衣人只覺得一股力道猛撞來,連人帶劍,身不由己的被那雙筷子揮得斜飛了出去!
  他心頭大駭,仍下失鎮定,半空中一個翻身,卸去力道,斜落在地上。
  蕭七盯著他,即時道:“什么人?”
  藍衣人道:“徐方!”
  蕭七道:“毒無常徐方?”
  藍衣人道:“正是!”
  蕭七道:“王十洲与你合稱無常雙毒。”
  徐方道:“是事實。”
  蕭七道:“你們是結拜兄弟?”
  徐方道:“所以你殺了他,我就得替他報仇!”
  蕭七道:“就憑你?”
  “還有我!”霹靂一樣的聲音震撼大堂,右邊一道窗戶即時四分五裂,窗戶周圍的牆壁也裂開!
  裂出了一個人形!
  砂土飛揚中,一個人穿牆而入!
  那個裂口与他一樣的大小,他竟然是以內功將那面牆壁迫出一個洞走進來。
  蕭七目光落在那個人的身上,剎那一寒!
  那個人一身黑市長衫,身形瘦長,面龐亦非常瘦削,整個驟看來,就像是刀削出來一樣。
  他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看年紀,只怕在七十以外。
  滿堂客人在那個藍衣人穿窗飛劍襲擊蕭七之后,已散掉一半。
  剩下來的大都是江湖中人,看見這個白發黑衣老人出現,再散去一半。
         ※        ※         ※
  這是誰?
  王無邪!
  什么?他就是王無邪有毒,奪魄勾魂王無邪?
  一听得來人就是江湖上的大煞星王無邪,剩下來的江湖人又散去八九。
  那些店小二看見這种情形,也知道來人非同小可,亦忙散開去。
  偌大的一個廳堂,連蕭七、徐方、王無邪在內,就只剩下七個人。
  其余那四個都是中年人,一個個精神飽滿,目光銳利,顯然全都是好手。
  也只有好手,現在才敢留下來。
  王無邪平生殺人無數,出手毒辣,江湖中人都是聞名色變。
  他退出江湖已經有三四年,但惡名仍在。
  所以那些江湖人看見是他,听說是他,都慌忙開溜。
  王無邪沒有留住他們,目光突然轉落在仍留在座位那四個中年人身上,道:“這里沒你們的事情。”
  一個江湖人道:“老爺子,我是十洲兄朋友。”
  另一個接道:“我也是。”
  王無邪道:“你們也想替他討一個公道?”
  兩人道:“不錯。”
  王無邪道:“若是如此,何以還未動手?為什么等我到來?”
  兩人相顧一眼,還未開口,王無邪已接道:“你們怎知道我到來?”
  兩人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無邪語聲一厲揮手道:“滾,給我滾出去!”
  那兩人面色一變,忙自抽身退開去。
  王無邪轉顧其他兩人,道:“你們呢?也是十洲的朋友?”
  那兩人不約而同搖頭。
  王無邪接問道:“那是蕭七的朋友?”
  那兩人之一道:“也不是。”
  王無邪語聲一沉,喝道:“滾!”
  那兩人面色盡變,一個道:“這儿太白樓可不是你王無邪的地方。”
  王無邪喝叱道:“大膽。”
  那個人道:“本來就大膽。”
  王無邪道:“你是什么人的子弟?”
  那個人道:“武當長青!”
  王無邪道:“原來青松子的弟子。”
  那個人道:“正是。”
  王無邪道:“武當派人才鼎盛,是當今十大門派之一,難怪你膽敢直呼我姓名。”
  那個人方待應話,王無邪目光已轉向另一個,問道:“你呢?”
  “太湖十三寨的人。”
  “也果然大有來歷,你是准備瞧熱鬧了。”
  “只是想見識一下斷腸劍的厲害。”
  “好!”這個字出口,王無邪瘦長的身形已凌空躍了起來。
  他竟是扑向那兩個人!
  那個武當青松子的弟子腰間劍立即出鞘,“嗡”一聲一抖,道:“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少管我!”
  王無邪冷笑。
  那個人長劍立即刺出,刺向王無邪抓來的五指。
  王無邪冷笑,仍然抓向前。
  那個人冷笑,長劍一快,迅速刺向王無邪五指。
  王無邪眼看五指要迎上劍尖,可是那剎那,他的右手突然一翻,指一彈!
  “叮”一聲,正彈在劍鋒上。
  那支劍竟被他彈得疾揚了起來。
  王無邪立時搶入空門,五指原勢正插向那個人握劍的右腕!
  那個人心頭一凜,抽身忙退。
  他快,王無邪更快,五指突然一屈一彈在那個人的右腕上。
  一陣碎骨聲立起。
  那個人的右腕竟然被彈碎五處之多,劍再也把持不住,脫手飛出。
  王無邪手一翻,正好將那支劍抄在手里,一抄拋起,屈指再一彈!
  “叮”一聲,那支劍的劍鋒竟然被齊中彈斷!
  連柄的一戴飛插地面,直沒入柄,劍尖的一截“嗤”的飛上半空,奪地插入一條橫梁上,也竟沒入有三寸之多。
  這一彈之力實在惊人。
  那個人一張臉也嚇得白了起來,倉惶的后退。
  王無邪沒有再出聲,冷冷的盯著他,再喝道:“滾!”
  這一次那個人倒真的听話,一跺足,轉身急奔出去。
  王無雅目光一轉盯著那個太湖十三寨的人。
  那個人不待他開口,已青著臉轉身奔出。
  在堂外本來有很多人在張頭探腦,但看見現在這种情形,都不敢多看一眼,不約而同,悄然引退。
  王無邪目光回轉向蕭七,道:“現在找們可以放手一搏了。”
  蕭七冷冷的盯著他,道:“無邪有毒,奪魄勾魂果然名不虛傳,那個青松子的門徒,這一生那支右手我看不用動兵器了。”
  王無邪道:“不錯。”
  他冷笑一聲,道:“武當乃是名門大派,也是正當門派。”
  蕭七道:“沒有人說不是。”
  王無邪道:“你竟然袖手旁觀,由得我將他的右手五指彈斷。”
  蕭七道:“因為我認識他。”
  王無邪道:“哦?”
  蕭七道:“他姓鄧,單名玉,乃是青松子最寵愛的一個徒弟。”
  王無邪道:“這又如何?”
  蕭七道:“這個人好色如命,曾經恃著武當長青弟子,任性行事,強搶過一個農家少女,而且將那個少女的父親的一支手斬斷。”
  王無邪道:“有這种事?”
  蕭七道:“因為告訴我這件事的朋友,生平絕不說不老實的話。”
  王無邪道:“有這种老實人?”
  蕭七道:“他就是鐵膽賽孟嘗。”
  王無邪一怔,冷笑道:“原來是這個傻瓜,他的話的确是足信的。”
  蕭七道:“所以方才看見他在座,已有意上前去將他的手斬下來,難得你替我這樣做,我又怎會阻止你?”
  王無邪冷笑道:“這樣說,你還該多謝我了。”
  蕭七道:“不錯。”
  王無邪道:“卻不知你怎樣謝我?”
  蕭七反問道:“你要我怎樣謝你?”
  王無邪道:“要你的命!”
  蕭七道:“這個就怒難從命。”
  王無邪道:“由不得你!”身形陡起,疾向蕭七那邊扑去。
  蕭七的身形同時拔了起來。
  那事實只是瞬息之間,王無邪身形已落下,雙掌同時亦落下,正劈在蕭七方才置身之處。
  那雙掌當然再也劈下到蕭七,卻將蕭七那張桌子劈成了几片,杯筷橫飛!
  轟然一聲,那張桌子四分五裂,王無邪雙手電閃般一一抓住,一一飛出。
  飛擲蕭七!
  好好的一張桌子,在他的雙掌之下竟然四分五裂,卻沒有倒塌地上,反而一飛上了半天。
  碎裂的桌子每一片的形狀都不同,但現在都布滿了王無邪本身的真力,頃刻間,有的像劍,有的像刀,有的像鐵棍,有的像銅錘,彷佛就像是几個高手分持各种不同的兵器向蕭七襲到!
  好一個蕭七,半空中身形一翻,劍出鞘,一蓬光即時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那些木桌碎片才接近,立刻被劍絞成粉碎!
  徐方在那邊看見,心頭不禁駭然,蕭七武功的高強,顯然是他的意料之外。
  王無邪也一怔,脫口道:“好劍法!”
  蕭七不作聲,半空中身形一折,落在另一張桌子之上!
  王無邪盯著他,接道:“你劍法的高強,實在我平生僅見,要練成這樣的劍術實在不容易,怜才也好什么也好,留下你的右臂,饒你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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