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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雌雄會


  纖細的腰肢,丰滿結實的胸膛,修長渾圓的小腿。慕容孤芳赤裸的胴体是那么的動人。她的肌膚白皙而光滑,燈光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華,仿佛那根本并不是肌膚,而是無暇疵的羊脂白玉。
  方重生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動人的胴体。他一向都認為柳如春——他的妻子的胴体是天下無雙的,可是現在与慕容孤芳一比,立即就比了下夫。他并不是一個重色欲的男人,他愛的柳如春,感情事實在色欲之上,也正因為如此,一發現柳如春与段天寶的奸情,他立即雷霆震怒,刀殺了這兩人。愛得深,恨也切。
  可是他現在看見慕容孤芳赤裸的服体,竟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沖動。他差點沒有沖前。事情的奇怪,已足以將他這种沖動壓抑下來。
  ——她這樣脫下衣服,到底有什么作用?
  動念間,方重生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就在這個時候,慕容孤芳從容地挪動身子,走到那個紫檀木箱子之前。
  她纖細的腰肢開始蛇一般扭動。然后她抬起左足,跳進箱子里,她動人的身子逐漸的蜷曲起來,整個身子轉瞬間完全藏進了箱子內。她柔軟烏黑的秀發已散發開,披散在赤裸的嬌軀之上。
  血紅色的絨墊,雪白色的肉体,在燈光下相比,更顯得鮮明。那看來,已完全不像是—個女人的身軀,倒像是一團蚌肉——方開的蚌肉,尚留在蚌殼中的蚌肉。那种美麗已不像人間所有。
  ——美麗而妖冶。
  方重生倏地一聲呻吟,道:“我明白了。”
  慕容弧芳即時從箱中伸出一雙手來,將箱蓋拉上。“啪”聲之中,慕容孤芳就消失不見了。當然,她其實只是被關在箱子之內而已,但那剎那給方重生的,卻是一种已經從人間消失,已經不存在人間的感覺。那個紫檀木箱子無論怎樣看來,都只是像一個木箱子。若不是預先知悉,有誰想到這個箱子之內竟藏著一個人?方重生這時候總算已完全明白。
  也就在這時候,樓風的燈光逐漸暗下來。方重生忽然,不由自主的抬頭望向那盞燈,那盞燈几乎同時熄滅。
  小樓內立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外彼岸的柳林雖然燈火輝煌,卻也照不到這里。
  ——怎會這樣?
  方重生正奇怪,黑暗中已響起慕容孤芳的聲音:“你知道燈光怎么會變成這樣子?”語聲卻并不怎樣響亮,也許是因隔著箱子之故。
  方重生應道:“是不是因為油盡燈枯?”
  慕容孤芳道:“很好,你總算沒有認為是鬼作怪。”
  方重生道:“這實在很像,可惜我這個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慕容孤芳一再道:“很好。”
  方重生道:“奇怪,這里的人既然知道姑娘你到來,怎么不預先打點妥當,連燈油沒有了也都沒發覺?”
  慕容孤芳道:“在我進來之前,燈盞之中原儲滿了燈油。”
  方重生恍然道:“這樣說,是姑娘將燈油傾去的了?”
  慕容孤芳道:“雖然不是我親自動手,卻也是出于我的命令。”方重生追問道:“為了什么?”‘
  “今夜我不想這座小樓之內,有任何燈光,我要它完全在黑暗中。”
  方重生不明白。慕容孤芳接著解釋道:“只有在黑暗中我看來才沒有那么老。”方重生道:“姑娘哪算得老?”慕容孤芳道:“我盡管看來仍然年輕,事實上已不是年輕人了。”
  方重生忍不住問道:“姑娘你到底有多老?”
  慕容孤芳道:“像你這樣的一個聰明人怎么會提出一個這樣愚蠢的問題。”
  方重生一怔,道:“不錯,女人的年齡本來就是一個大秘密。”
  慕容孤芳嬌笑。方重生接道:“無論姑娘你有多老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慕容孤芳道:“我就算今年已經一百歲你也不住乎?”
  方重生道:“也不在乎。”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气,道:“你們男人說的話就是這樣騙死人不賠命。”
  方重生道:“我說的都是心里話。”慕容孤芳道:“也許你是的。”她忽然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樣?”方重生由衷道:“女中丈夫。”
  慕容孤芳道:“像我這种人你喜不喜歡?”
  方重生不假思索道:“喜歡得很。”
  “將來你是否會背叛我?”
  “絕對不會。”
  “這句話現在說來仍不免早一些。”
  “方重生現在的這條命乃姑娘所賜,又焉會背叛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人。”慕容孤芳的語聲逐漸響亮起來。黑暗中同時逐漸出現了一團綠色的光芒。那團碧綠的光芒赫然就是從那個紫檀木箱子的位置散發出來的。不怎樣光亮,就像是一團磷火。
  那團碧綠色的光芒固定在那里,既不知是什么,也什么都不像,只是從一側突出來,人臂一樣粗細的一束,看起來像是一條人臂。那束光芒緩緩地突起來,忽然一轉,在那束光芒的上端立時出現了一只手掌。五指纖細,看來是那么的輕巧,那么的動人。
  那束光芒毫無疑問是一只手,一雙女人的手——右手。
  固定的那一團連隨亦移動了起來,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發光的赤身裸体的女人。
  “你見過一個這樣的女人身体沒有?”慕容孤芳充滿誘惑的聲音也正是從這個發光的女人嘴里吐出來的。這個發光的女人當然就是慕容孤芳,她現在無疑已經打開箱子站起來了。可是她的身体又怎會發出磷火般的綠芒?方重生實在奇怪。
  他應道:“沒有。”語聲竟然在顫抖。
  “這是一种油脂,涂在身体上可以保持肌膚的彈性,使肌膚看來更加光滑,但每一個月只能涂一次,否則就會弄巧反拙。”
  慕容孤芳一面解釋,一面移步向前行。她整個身体都在閃光,這一移動,更顯得触目。她赤裸的身軀本來就誘人,現在更加充滿了強烈的誘惑。方重生的气息不由得祖重起來,他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房在“砰砰”地不停跳動。
  慕容孤芳也听到了,道:“你實在用不著這樣緊張。”
  方重生訥訥地道:“我……我……”
  慕容孤芳道:“你真的已經明白那個紫檀木箱子的作用了?”
  方重生道:“姑娘是否准備將白冰放在箱子內,公然帶走?”
  慕容孤芳道:“無論怎樣看來,那只是一個箱子而已。”
  方重生道:“不錯不錯。”他問:“這就是魔術了。”
  慕容孤芳道:“你難道認為不是?”
  方重生道:“我將白冰從沈胜衣、白玉樓的保護之下,變進箱子之內撤走,只憑這個木箱,只怕還不夠。”
  慕容孤芳道:“木箱子只是一件道具而已,一套完整的魔術,道具雖然是重要,但手法若是不靈活,道具就是如何精巧,也是沒有用的。”
  方重生道:“當然當然。”連隨道:“愿聞其詳。”
  慕容孤芳道:“現在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這句話說完,她綠芒四射的身子突然投向方重生的怀抱。方重生雖然已想到這种事必然會發生,但仍然一聲惊呼,他卻并沒有拒絕。慕容孤芳的誘惑又豈是他所能夠抵抗的。
  也就在當天黃昏,在慕容孤芳一行到達快活林的時候,沈胜衣一人卻暗中离開了快活林。他換過一身藍布衣裳,頭上也戴了一頂竹笠,在白玉樓的巧妙安排之下悄悄走出了他們居住的庄院。
  他們的計划已經擬定。以沈胜衣思想的靈活,亦不能不承認那實在是一個很周詳的計划。
  那個計划非獨巧妙,而且意外,沈胜衣也不例外,而且是意外之极,他實在做夢也想不到,白玉樓竟然會想出一個那樣的計划來。
  沈胜衣离開快活林,就是這個計划的開始。
  整座快活林無疑都非常的熱鬧,尤其在接近黃昏的時候,來自附近的客人更就潮水一樣涌至,但是快活林之中,也有比較僻靜的地方。沈胜衣就從這個地方离開了快活林,腳步既不快,也不慢,若無其事的也似。出了快活林,他的腳步才快起來,這時候黑夜已經降臨。
  沈胜衣索性施展開輕功。出林十三里,有一個驛站,沈胜衣以雙倍的价錢挑選了最好的一匹馬,立即上馬開鞭,疾奔出去。
  夜二更,沈胜衣飛騎奔進了落馬鎮,在一個庄院的后面停下來。他翻身下馬,身形接展,掠上了后門右側的圍牆。
  在牆內,就是后院,遍植花木。沈胜衣日光一掃,身形立即往下掠去,落在一叢花木中。他身形一閃,轉向左邊那道月洞門走去。
  對于這個庄院的環境他似乎很熟悉,這是事實,因為這座庄院的主人乃是他的一個朋友,他作客這個庄院已經有很多次了。
  可是他為什么不從正門走進來?
  今夜也是月夜。
  冰輪一樣的一輪斜月斜懸天際,月光是那么的凄冷,照在窗紙上,本來雪白的窗紙更加蒼白,給人一种森寒的感覺。
  艾飛雨并沒有這种感覺。他已經入睡,卻突然惊醒,是被那邊窗戶的一下敲擊聲惊醒的。那一下敲擊聲方響,他便已惊覺,一只手立時抓住了他那支配劍。
  劍就放在枕旁。他平生嫉惡如仇,最好管不平,所以仇人也很多。他那些仇人大都是凶惡狡猾之徒,已經暗算襲擊他多次。第一次,也是在他這個庄院之內,當時他的劍并非放在枕旁。那一次能夠活下去,他自己也認為是奇跡,也就從那一次之后,他的劍不离左右。
  他的警覺非常敏銳,反應亦相當敏捷。“快劍”艾飛雨這五個字在江湖上也響亮得很。當然就沒有沈胜衣那三個字來得響亮。然而誰都不能否認。艾飛雨也是一個高手。
  艾飛雨一向就只佩服一個人。
  ——沈胜衣!
  一張開眼睛,艾飛雨就看見那邊雪白的窗紙之上,出現了一個人形。
  “誰!”他一聲輕叱,身子立即离床躍下來,那扇窗戶立時被推開,卻沒有人聲回答。那個人影同時消失,窗外也沒有人站著。
  艾飛雨雙腳一分,踏進靴內,“嗆”一聲,劍立即出鞘!“颯”一聲風響,一條人影也就在此時越窗掠入。艾飛雨一聲:“大膽!”身形如箭般竄前,劍同時刺出!“哧哧哧”一刺三劍,一劍十二式,每一劍刺出的時候只一劍,刺到一半已變成十二劍。迅速而凌厲!
  “快劍”不愧是快劍!
  那條人影方落下,劍已經刺到,像這樣迅速的劍勢實在不容易閃避,可是那條人影卻竟然都閃避過去了。
  艾飛雨三十六劍盡皆落空,心頭一凜,一翻腕,劍勢沒有變化中突然再有變比。也就在這剎那,進來那個人已拔劍出鞘。他以左手拔劍,一拔劍就刺出,正壓在艾飛雨的長劍上,也正好將艾飛雨欲變未變的劍勢封住。艾飛雨方自“咦”一聲,那個人已開口,道:“是我!”
  “你……”艾飛雨一怔,突尖呼道:“是沈兄你么?”
  那個人的右手即時一翻,“嚓”一聲,一個火摺子在他手中亮起來。
  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進來的那個人正是沈胜衣。艾飛雨仍然道:“怎么真的是沈兄你?”
  沈胜衣一笑收劍。艾飛雨一面回劍入鞘,一面道:“我道是什么人有這么好的劍術,一出手就能夠將我的劍勢封住,倒真嚇了一大跳。”
  沈胜衣道:“你用的若不是那一招,我也不能夠將你的劍封住。”
  艾飛雨大笑道:“看來我以后還是少向你請教劍上的缺點的好。”
  沈胜衣道:“因為你要我找出其中的缺點,不免要在我面前多施展几遍。”
  艾飛雨道:“若不清楚,也不能夠找出其中缺點所在,如此一來,那一劍雖然無懈可擊,對你來說卻仍是毫無作用。”
  沈胜衣道:“就是因為我太清楚其中的變化了。”
  艾飛雨大笑道:“雖然如此,我還是非請你指教不可。”
  沈胜衣亦自一笑,道:“幸好我們是絕不會大打出手的。”
  艾飛雨道:“我們到底是好朋友。”
  他笑擁著沈胜衣的肩膀,道:“可是今夜你這位老朋友卻來得實在太突然。”他接著又說道:“你實在嚇了我一大跳。”
  沈胜衣笑問道:“什么時候你的膽子變得這樣小的?”
  艾飛雨道:“方才。”
  沈胜衣右手一擺,火摺子燃亮了旁邊桌子上放著的那盞燈,也不客气,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艾飛雨亦自坐下,忙問道:“是了,沈兄這次的到來為什么這樣子神秘?”
  沈胜衣道:“因為我不想惊動任何人。”
  艾飛雨恍然道:“這就是說,沈兄并不是由正門進來的了。”
  沈胜衣道:“我是從后院翻牆偷進來。”
  艾飛雨奇怪的望著沈胜衣,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衣道:“有件事情,我希望艾兄能助我一臂之力。”艾飛雨立即反手一拍胸膛,道:“你沈兄的事情就是小弟我的事情,只要沈兄你吩咐一聲,小弟我万死不辭。”
  沈胜衣道:“艾兄言重。”
  艾飛雨急問道:“到底什么事情?”
  沈胜衣道:“你現在立即收拾行裝,隨便找一個离家理由,跟家里的人交代一聲,立即飛馬出門,我在鎮東的路口等侯你。”
  艾飛雨道:“這么勿忙?”
  沈胜衣接口道:“你知否有一個紅梅盜?”
  “紅梅盜?”艾飛雨目光陡亮,道:“沈兄這一次莫非就是与紅梅盜作對。”
  沈胜衣道:“正是!”
  艾飛雨立即道:“那千万不要少了我這份。”
  沈胜衣笑道“我現在不是找你來了。”
  艾飛雨大笑,霍地長身走過去,力拍沈胜衣肩頭,道:“沈兄實在夠朋友。”
  沈胜衣正色道:“紅梅盜的厲害,相信你也清楚。”
  艾飛雨道:“如雷貫耳。”
  沈胜衣道:“這一次也許會非常危險!”
  艾飛雨道:“不管它。”
  沈胜衣道:“千万小心。”
  艾飛雨道:“我會小心的了,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沈胜衣道:“路上我再跟你說明白。”颯地站起身子。艾飛雨也是一個爽快之人,不再追問,道:“那么沈兄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出發。”沈胜衣道:“很好。”手一揮,燈熄滅,身形一長,穿窗而出,一閃不見。艾飛雨急步走至窗前,目送沈胜衣离開,雙手不由自主的互搓,不由的興奮。
  紅梅盜名震天下,与這樣的一個人作對,在他來說無疑是一种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
  次日拂曉,沈胜衣才回到快活林,沒有騎馬。
  也只是一個人,也仍是頭戴著那頂竹笠,身穿著那襲藍布衣裳。艾飛雨并沒有与他一齊來,哪里去了?
  進入白玉樓住的那個院落之后,沈胜衣就沒有再出來。白玉樓、白冰父女也沒有。整整的一天,他們都沒有踏出那個院落半步,這是他們進入快活林以來,第一次整天都留在那之內。
  這件事很多人都發覺了。那些人大都是慕名赶到來的人。他們之中有江湖豪俠,也有王孫公子,部分是為了一看沈胜衣的廬山真面目,一睹這位奇俠的風采,但大部分卻是起來看白冰,看這位絕世無雙的美人的。
  他們都失望得很,頻頻向快活林的下人打听。可惜那些人都不能夠回答他們什么。
  白玉樓一反常態,嚴禁任何人涉足居住的庄院內,甚至叫來的酒萊,也是在門外被白玉樓的隨從接下轉送進去。所有的人都奇怪,都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倩,到處打听究竟,但是都全無收獲。
  知道其中究竟的除了白玉樓、沈胜衣、白冰,就只有慕容孤芳、方重生他們,他們當然都不會將消息傳開,所以快活林之內,始終是那么平靜。
  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也總是平靜得很。一場龍爭虎斗正醞釀中,已隨時都會爆發。
  又是一夜的降臨。
  無論黑夜白天,在快活林來說,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分別。黃昏猶未逝,快活林所有的燈火已燃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白玉樓他們居住的那個庄院門戶大門開了,三個人魚貫走了出來。沈胜衣走在前面,白冰走在中間,白玉樓隨后。三個人都是神色凝重。
  他們居住的是月華軒。月華軒不遠就是水云軒,兩軒之間有一座太白軒。太白軒并不住人,乃是賣酒榮的地方,卻并非一般人所能夠進入光顧者。
  价錢是最重要的原因。太白軒所雇的乃是南北的名廚,所用的都是上等材料,酒更是陳年佳釀。卻物有所值。
  沈胜衣他們現在正是向太白軒走去。
  消息立時傳開。他們在太白軒方坐下不久,不少人已聞風赶來。可惜他們雖然赶到來,也一樣見不到白冰、沈胜衣。
  太白軒之內分成了一個個軒堂,重帘問阻,縱然在外面走過,也看不到廳堂中的情形。他們當然都不敢硬闖。
  白玉樓位居高官,沈胜衣一劍橫掃江湖,這兩個人一個乃是國戚皇親,財雄勢大;一個卻是武功高強,未逢敵手。有誰惹得起他們?
  酒菜已擺開。三個人卻誰都沒有動筷。第一個還是白玉樓開口,突然大笑道:“是福非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僅是擔憂又有何用,美酒佳肴當前,還是痛快吃喝一頓。”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白兄說的是,小冰,你也別放在心上!”
  白冰“噗哧”的一笑,道:“我本來就沒有放在心上,看你們緊張成那樣子,才緊張起來。”
  她連隨舉筷。白玉樓卻立即笑叱道:“丫頭好沒有規矩。”
  白冰道:“爹什么時候又有規矩來了,沈叔叔不是外人。”
  白玉樓笑笑搖頭。正當此際,一個聲音突然在垂帘外響起;“沈胜衣是不是在內!”
  洪亮的聲音,震蕩廳堂,沈胜衣入耳一怔,道:“什么人?”
  白玉樓道:“不管他。”白冰道:“怕又是慕名而來的江湖豪俠?”
  那個聲音即時又喝道:“沈胜衣!你若是在內,何以不回答!”
  白冰一怔,道:“這次看來我只怕是猜錯了。”
  沈胜衣“嗯”的一聲。白玉樓卻厲聲回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大叫。”
  一個人應聲奔馬一樣奔進來。垂帘波浪一樣激蕩、分開,到平靜下來的時候,那個人亦已然停下腳步。白玉樓、白冰并不認識那個人,沈胜衣半眯起眼睛,亦沒有任何的表示。
  那個人紫銅臉膛,顴骨高聳,看來年已入四旬,手中倒提著一支丈八纓槍。纓槍“霍”一指沈胜衣,厲聲道:“姓沈的,可還認得我朱立!”
  沈胜衣冷冷地道:“川東雙煞的朱立?”
  朱立喝道:“你就算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白玉樓即時道:“川東雙煞又是什么東西?”
  沈胜衣道:“兩個強盜!”。
  朱立道:“我們是強盜,与你卻河水不犯井水。”
  沈胜衣道:“長胜鏢局与你們也是的。”
  朱立道:“長胜鏢局与你也沒有任何關系。”
  沈胜衣道:“不錯。”
  白玉樓插口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長胜鏢局走鏢途中,川東雙煞的老二方橋攔途截劫,殺人奪鏢,被我遇上。”
  白玉樓道:“你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當然。”
  “是不是你殺了方橋?”
  沈胜衣淡淡一笑。朱立厲聲道:“他雖然沒有殺我二弟,卻廢去他的一身武功,這与殺死他何异?”
  白玉樓道:“你現在闖進來准備怎樣?”
  朱立道:“向你討一個公道。”
  白玉樓道:“憑你?”
  朱立道:“北綠林我的十三個好朋友都在外面,姓沈的,你給我出來。”
  沈胜衣又是淡然一笑,目注白玉樓,緩緩站起了身子。白玉樓伸手將他按住,道:“在這里我是主人,听我的。”
  沈胜衣沒有任何表示。白玉樓目光一轉,盯著朱立道:“你有十三個朋友等在外面?”
  朱立道:“是又怎么佯。”
  白玉樓道:“你是給他們迫進來的?”
  朱立道:“沒有這种事。”
  白玉樓道:“你若是不硬著頭皮闖進來,給他們傳將出去,以后你就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是不是?”
  朱立悶哼。白玉樓道:“他們迫你進來,目的只有一個。”
  朱立道:“有什么目的。”
  白玉樓道:“要你死!”朱立道:“胡說!”白玉樓道:“方橋不是沈胜衣的對手,你當然也不是。”朱立只有悶哼。白玉樓道:“你若是以為我們出去,他們就會助你一臂之力,可就大錯特錯了。”
  朱立道:“我們是朋友。”白玉樓冷笑道:“像你們這种人,也有生死与共的朋友?”朱立道:“少廢話。”
  白玉樓接道:“他們之中若是有敢与沈胜衣一戰的,根本就不用唆使你闖進來。”
  朱立不作聲。白玉樓又道:“所以我們就算出去,你也是只得孤身應戰。”
  朱立瞪著白玉樓,仍然不作聲。事實上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白玉樓即時把手一揮,道:“所以你最好就當我們不在,赶快滾出去!”
  朱立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霍地回瞪著沈胜衣,道:“姓沈的,你給我滾出來,還我兄弟一個公道。”
  沈胜衣冷冷地道:“好,我出去!”他一步方自跨出,颼一聲破空聲響,白玉樓突然离座,如箭脫弦的射向朱立。朱立一眼瞥見厲聲道:“姓白的,你少管閒事!”說著連退七步。
  白玉樓身形一落又起,再射前!朱立喝叱一聲,纓槍急刺,“哧哧哧”,連刺十七槍。白玉樓劍未出鞘,身形飛閃,連閃十七槍,霍地一撩手,竟然將槍杆抄個正著。朱立大惊,暴喝道:“老匹夫!”急抽槍!一抽不動,方待再抽,白玉樓的右掌,已切在槍杆上。“嚓”一聲,那支纓槍的槍杆竟然硬硬被他掌鋒切斷。白玉樓雙腳緊接連環踢出“跌步鴛鴦連環腳”!
  朱立閃左腳,卻閃不了開右腳,惊呼未絕,整個人已被白玉樓踢出垂帘外,“嘩啦啦”珠帘一陣亂響,白玉樓左手旋即一揮,那半截纓槍亦脫手奪帘擲出去。
  一聲慘叫即時在垂帘外響起來。朱立的慘叫聲。
  白玉樓入耳一怔,他絕對可以肯定那半截纓槍沒有可能擲在朱立身上,那一腳亦最多不過將朱立踢一個元寶大翻身,可是朱立卻那么慘叫。沈胜衣也自一怔,脫口道:“那一槍不可能擲在朱立身上。”他也看得出。
  白玉樓點頭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出去一看如何。”
  白玉樓一聲“好”,轉顧白冰道:“走在我們之中,小心!”
  白冰歎息道:“我已經很小心,很小心的了。”歎息著她站起了身子。
  三人相繼奔出垂帘外,白玉樓在最先,一只右手已握住劍柄。劍已隨時准備出鞘,准備出擊。
  槍插在朱立后背要害之處,正是白玉樓擲出去的那半截纓槍。
  鮮血濕透紅纓,也染紅了朱立后背的衣衫。朱立卻是被一個人倒提在手中。那個人長身正立,錦衣美服,勒一條二龍捧珠抹額,腰接著明珠寶刀。
  ——方重生!
  毫無疑問,朱立是被方重生在帘外一把抓住,迎向穿帘飛出那節纓槍。方重生為什么要這樣?在帘外站著十三個衣飾各异的江湖人,他們顯然就是朱立說的十三個朋友。他們的兵器全都沒有撤出來,顯然一點也沒有出手助朱立討一個公道的意思,現在無一不面露惊訝之色,惊訝的望著方重生。
  沈胜衣三人也不例外。
  ——這到底是誰?
  白玉樓轉望沈胜衣。沈胜衣搖頭,對于這個人他無疑也并不認識。認識方重生的人确實絕無僅有。在他离開万花谷之前,世間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因為他是變化大法師所變化出來的。
  白玉樓連隨問道:“朋友你是誰?”
  方重生道:“我姓方,名重生。”
  白玉樓一皺眉頭,他從來都沒有听過這個名字,沈胜衣一佯皺眉。白玉樓轉問道:“為什么你要殺朱立?”
  方重生道:“任何人動兵器在這里殺人都得死!”
  白玉樓一怔,道:“誰說的。”
  “我!”一個女人應聲從一葉花樹之后轉出,風姿卓約,美麗動人。
  ——慕容孤芳。
  白玉樓一怔,道:“你又是……”
  慕容孤芳道:“我复姓慕容。”
  白玉樓脫口道:“慕容世家的人?”
  方重生道:“主人!”
  沈胜衣失聲道:“慕容孤芳?”
  慕容孤芳望了他一眼,道:“正是。”
  沈胜衣道:“失敬!”
  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言重。”沈胜衣一怔,慕容孤芳道:“沈公子這一次到來快活林,慕容孤芳有失遠迎,尚請恕罪。”’
  沈胜衣忙道:“姑娘言重了。”
  白玉樓道:“大家江湖中人,客气什么?”慕容孤芳目光轉落于白玉樓的臉上,道:“白大人豪气于云,果然名不虛傳。”白玉樓道:“你也認識我?”慕容孤芳道:“除了白大人又誰有這种气勢。”
  白玉樓道:“好懂得說話。”慕容孤芳笑顧白冰,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白冰姑娘了。”
  白冰道:“我就是白冰。”慕容孤芳道:“江湖上傳言,白姑娘人間絕色,今日一見,方知并非虛語。”
  白冰的俏臉不由一紅。慕容孤芳說道:“我方才回來,得悉几位在這里,原就想登門拜訪。”
  白玉樓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慕容孤芳道:“后來一問,几位到了太白軒這里所以亦走來,卻不料遲來一步,反教這朱立,坏了快活林的規矩,惊及貴客。”
  白玉樓道:“朱立罪不該死。”
  慕容孤芳道:“這是快活林開設以來,慕容世家訂下的規矩,任何人在這里生事,動兵器者殺,不動兵器者廢其武功。”
  白玉樓道:“好厲害的規矩。”
  慕容孤芳道:“所以多年來快活林都安靜得很,也大概安靜得太久了,很多人已忘記有這种規矩。”她冷冷地望了那十三個江湖人一眼。
  那十三個江湖人立時都變了面色。慕容孤芳目光一轉而回,歎息道:“別說快活林的規矩,就是慕容世家也快要被人淡忘的了。”
  沈胜衣道:“哪里話。”目光轉落向方重生。慕容孤芳目光順著他一轉,道:“方重生是万花谷的弟子,也即是慕容世家的弟子。”
  沈胜衣道:“他似乎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
  慕容孤芳頷首,道:“沒有。”一頓道:“這也是他的首次殺人。”轉問道:“小方,殺人的滋味如何?”方重生道:“不好!”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气,道:“可惜有時候是不能不殺的。”
  方重生無語。事實上他并不喜歡殺人。可是。現在非獨殺人,就是要他死,只要慕容孤芳一句話,他也會接受。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現在不止是主人,簡直是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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