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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成者為王

作者:黃易

  徐子陵一身夜形黑衣,蒙上黑頭罩,隱伏在延嘉殿鄰近南門的外院牆后,靜待御衛軍為他制造离殿的良机。
  由于延嘉殿為李淵所在處,唐的外戍軍把軍力和注意力集中在殿外四周,任何异動休想瞞過對方,等若把延嘉殿徹底封鎖起來。沒有李孝恭的幫忙,确是寸步難离。
  整齊的足音響起,一隊二百人的禁衛由廖南率下操往南門,立即惹起預期中的反應,守在南門內外的戍軍將領立即喝止。
  徐子陵曉得除非是李淵親臨,否則縱使李孝恭以河間王的身份試圖离開,亦會被赶回來,何況是軍階低几級的廖南。
  他沒暇听雙方的爭吵,心靈提升至似那一趟到玉鶴庵向石青璇求婚的境界,心靈澄澈空明,以他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剎那間伏身牆頭,見牆外守軍人人別頭朝廖南那方瞧去,即從牆頭斜掠而起,沒入道旁一棵大樹枝濃葉茂的深處,廖南部隊的足音,為他的破風聲、枝搖葉動的异響,提供最有效的掩飾。
  天地變得圓滿起來。
  一切全繚然于心,超乎听覺、触角、視覺的靈應,讓他一絲不漏地捕捉到周遭所有的人事變化。
  神動意到,体隨心行。下一刻他遠离延嘉宮,像一頭翱翔的鳥儿,朝目的地起伏而去。
  “皇上決定移駕延嘉殿一事決定得狻為倉促,黃昏時份,尹祖文、斐寂聯袂來見皇上之后才作決定,下令河間王准備護駕事宜,當時韋公公亦在場。到戌時一刻,諸妃先起行,皇上于亥時中移駕。太子和王于子時二刻到延嘉饋見皇上,丑時初与尹祖文、斐寂同時离開。然后皇上親自下令換防,圣旨由韋公公送達唐,后者于准備妥當后,于寅時經玄武門入駐太极宮,展開換防行動。此前韋公公從寢宮旨出來,吩咐李凡召清貴妃往寢宮侍候皇上,其后韋公公于傳召后回去,入寢宮向皇上稟報情況。約半炷香的時間,親衛長來報,河間王親少帥和徐先生求見皇上,李凡知事態嚴重,忙隔門奉稟,片刻后公公持龍符出來,召來護駕高手,把龍符交予宇文將軍,以褫奪河間王兵權。而韋公公吩咐不准任何人惊扰皇上后,著那隨行的小公公匆匆离開,整個過程便如上述。”
  听罷侯君集的匯報,李世民目光掠過寇仲、跋鋒寒和侯希白,道:“憑令符接管一支部隊,有一定的程序和規限,代替者的軍階必須是被代替者的同級或其上,假設此人是元吉,受命后雖偕同傳令人往見被代替者,然后召集營主級以上的將官,當眾宣讀詔令,展示令符。經此程序,元吉成為該軍的行軍統帥,可任命唐為副統帥,亦可換入同級將。諸事底定后,眾營主各返本營,把消息逐級傳達下去。所以若元吉于寅時得令,應在數刻前才能成功接管唐的大軍。由于韋公公必須在天明前返此取回龍符,我敢肯定元吉尚未有接触城衛軍的机會。”
  寇仲大喜道:“希望元吉与韋公公一起回來,我們便可兵不血刃,重新控制唐的部隊。”
  李世民搖頭道:“照我看韋公公應是孤身回來,弄清楚狀況后取回龍符。而元吉必使人代替唐作副統,最有可能是薛万徹,即使擒著元吉,薛万徹仍可揮軍攻打延嘉殿,故事情進展不會如此簡單。”
  跋鋒寒淡淡道:“提著元吉的首級予薛万徹過目又如何?我們可以燈號指揮玄武門的軍隊,封鎖對方返回西宮之路。說到底薛万徹的地位遠比不上李元吉,未必指揮得動唐的軍隊,何況攻打目標是令父皇所在的宮殿。”
  侯希白歎道:“我現在開始明白,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的道理。”
  李世民苦笑道:“對自己的兄弟,我始終是心軟一點。”
  寇仲斷然道:“就這里決定,我不想在皇上醒過來后,除李世民外尚有別的選擇。”
  李孝恭、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志玄四將從前殿方向飛掠而至。
  寇仲一拍怀內的刺日弓,嘴角逸出微笑,神態從容的道:“貴賓到了!”
  徐子陵真的感謝石之軒,如非得他傳授心法,以“生為死,死為生”的內气變化,配合逆轉真气,他至少三次有暴露行藏的可能,現在卻都僥幸過關,潛進御花園中假石山所在的入口處。
  一隊巡兵操過。
  由于此非是宮內重地,并沒有人站崗把守,只是出入通道有人把關。唯一要留神的,是能由此眺望位于兩座哨樓上的守軍,這當然難不倒他徐子陵。
  他從深藏的樹叢內竄出,倏忽間沒入假石山內哨兵目光難及之處,開啟入口的蓋子后,徐子陵整個人輕松起來,閃入地道,關上蓋子,再從地道往太极宮的方向掠去。
  他身上怀有李孝恭簽押的令書,并有龍符拓印,只須交到李靖手上,可調動皇城的禁軍,特別是程莫的步隊。他并不怕程莫生疑,因為程莫可登上西北城衛所的烽煙台,以燈號向李孝恭印證令書,結果當然是惟有依令行事。
  徐子陵從龍座的出口鑽出來,再把龍座移返原處,接著往空曠無人的太极殿正中處入口掠去,毫不停留地開啟進口。
  心中忽然想到尹府的出口,如若出口已被解封,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況?旋又暗怪自己幻想力過于丰富,照先前的分析,出口仍該是封閉的。
  就在此時,异響從后方傳至。
  以徐子陵的冷靜功夫,仍禁不住大吃一惊,立從入口處彈將起來,面對台階上龍座的方向。
  龍椅緩緩移開,像來自地獄的魔神般的“邪王”石之軒,輕飄飄的從地道口升上來,坐入龍椅內。
  徐子陵感到整條背脊涼颼颼的,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延伸進身后的地道內,若有大批魔門高手從地道殺上來,他肯定小命不保,更無法完成身負的重任。
  石之軒搖頭苦笑,柔聲道:“子陵不用擔心,地道仍是密封的。唉!你們怎能辦得到的?此著胜過万馬千軍,把我們計划中最重要的一環破解。”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回复冷靜,沉聲道:“邪王既知地道被封,何不拆掉礙?”
  石之軒歎道:“太遲哩!當我發覺事情有變,太极宮寸步難行,這又叫作茧自縛。當我看到子陵要從秘道离開,終曉大勢已去,懶得去做任何事。”
  接著微笑道:“子陵冒著天大風險仍要离宮,是否有重要的事情急須待辦?”
  徐子陵心叫“來哩”,暗中凝聚功力,點頭道:“若邪王沒有別的表示,子陵必須立即离開。”
  石之軒眉頭大皺,旋又釋然,拍額笑道:“我明白哩!原來三個出口外尚有第四個出口,子陵可否告訴我是通往何處?”
  徐子陵毫不隱瞞地答道:“是通往秦王府的地道,与楊公寶庫同時建成。”
  石之軒雙目神光劇盛,凝注徐子陵。
  徐子陵心中暗歎,他和石之軒的生死決戰始終避不了。而石之軒偏偏是他未婚妻的父親大人,造化如斯,教人感歎。
  李世民、寇仲、跋鋒寒、侯希白一眾人等,分別埋伏在寢宮廣場等各戰略地點,恭候敵人大駕。
  或者因天明在即,來者除韋公公外,赫然還有李元吉,在秦武通、丘天覺和近五十名親兵簇擁下,打正李淵召見的旗號,趾高气揚地昂然朝寢宮走來,茫不知正一步一步的往陷阱深進,投進天羅地网去。
  寇仲目光投往躲在寢宮門后另一邊的李世民,心中一陣感触。
  從認識李世民的第一天開始,到今夜此刻在長安宮禁內并肩作戰,為一統天下奮斗,中間經歷多少波折和人事的變遷。若非有徐子陵從中斡旋,雙方肯定是勢不兩立的死敵,而自己則將失去幸福美好的未來,腦袋仍是充塞著仇恨和斗爭,不知何日方休。想想也教他脊生寒意,涌起不寒而栗的感覺。
  探手怀內,緩緩取出刺日弓,當日在洛陽城外射失的一箭,今夜將不會歷史重演。竇建德的血仇,將于今夜討回來。在背后首肯的李淵,亦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當他的勁箭貫穿李元吉胸膛的一刻,李建成將注定要命喪玄武門外。
  身后的跋鋒寒沉聲道:“是否賞給李元吉的?”
  寇仲微一點頭,心中忽然涌起對刀頭舔血生涯的厭倦,只希望一切能盡快過去,以后就讓井中月封塵。
  跋鋒寒道:“照我看韋公公有本事捱過勁箭,突圍逃走,就讓我親自侍后他吧!”
  寇仲淡淡道:“小弟為你押陣如何?”
  驀地“齊王駕到”的吆喝聲從入口處傳來,足音自遠而近。
  李世民的目光往寇仲投來,射出傷感無奈的神色,又似向他求情,懇請他放李元吉一馬。
  寇仲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然后神色堅決的微微搖頭。
  在戰場上,敵我雙方均是追求成功,不擇手段,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怜憫和心軟的容身之所,就如高手相爭,絕不容有絲毫弱點破綻。
  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自他們進入長安開始,他們早踏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不歸路,而決戰正由李元吉的來臨全面展開,直至一方大獲全胜,長安才會回复往日的和平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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