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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出了“承德武術館”便是“承德城”熱鬧的鼓樓大街,井檜說的一點不錯,只要他在大街上多逛逛,不愁那几個不來找他。
  李玉翎由衷地同意井檜這說法,所以他一出“德武術館”,便背著手順著鼓樓大街逛了起來。
  大街上來往的有行人,有車有馬,那車聲跟馬聲,敲擊在整條的石板路上,得得地響,格格有聲。偶而,還可以看見一兩隊駱駝,駱駝隊過處,駝鈴響動,那赶駱駝的人,那付滿頭滿臉的黃塵砂子,使人明白的感覺到置身于荒野之區,心里有种說不出的感覺。
  熱河是“暗烏達”及“桌索圖”兩個蒙旗的所在地,偶而也可以看見這兩個蒙旗里的人在街上,他們的穿著打扮跟漢、回兩族的人有很大的差別,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尤其是在“藏龍溝”
  里長大的李玉翎,對他們更是熟悉。
  看見了這兩個蒙旗的人,李玉翎腦海里想起了”藏龍溝”那每年几度的盛會,同時他也想起了賴大爺跟芸姑。
  走完“鼓樓大街”,剛拐進另一條街,一個矮子的身影擦著他跟前從他眼前走了過去。
  李玉翎只覺這矮小的身影快得像一陣旋風,凝神一看,一顆禿頭,兩條黃鼻涕,他認識,是那算卦的“鐵嘴落拓生”的小徒弟小禿子。
  他心里一動,忙叫道:“喂,小兄弟。”
  小禿子沒听見,李玉翎又叫了他兩聲,話才傳進他耳朵里,他停了步,扭頭一看,他咧了嘴:“喲,是您這位大叔啊!”
  李玉翎到了他跟前笑問道:“還認得我。”
  “怎么不認得。”小禿子笑笑說道:“跟我師父跑遍了南七北六,可就沒見過像您這么俊的人,怎么會不認得。”
  小禿子會說話,怕這也是實話。
  李玉翎笑了,小禿子跟著又是一句:“大叔,您叫住我有事儿么?”
  李玉翎道:“你師父呢,還在‘承德’么?”
  “瞧您問的。”小禿子兩眼一翻,道:“徒弟沒走,師父還能不在,您可別瞧我師父老罵我,高興不高興照我這禿頭上就是一巴掌,要說撇下我走,他還真舍不得呢……”
  李玉翎忍不住笑道:“那怎么會,師徒跟父子一樣,再說你又這么討人喜歡。”
  小禿子眨了眨眼道:“大叔喜歡我么?沒一個人不討厭我這付窩囊像,一個禿頭,兩條黃鼻涕,誰見了我就會躲得遠遠的,就跟瞧見鬼一樣,我又不是掃帚星……”
  李玉翎忍住笑道:“我不會,我瞧你挺討人喜歡的,你要不信咱們交個朋友……”
  “交朋友。”小禿子搖了頭道:“那不行,沒大沒小的,要讓我師父知道,我這顆禿頭准又倒楣,還不知道會挨几下呢!”
  李玉翎忍不住了,笑了笑說道:“不會的,咱們各交各的,其實,就算你叫我一聲大叔,咱們也不能算是朋友,你說是不,走,小兄弟,帶我去找你師父去。”
  小禿子站著沒動,道:“小兄弟叫得別扭,你不如叫我一聲小禿子,習慣了,這三個字儿听著舒服……”
  李玉翎一點頭道:“好,小禿子就小禿子……”
  小禿子臉上浮起了喜色,道:“您找我師父干什么,又要算卦。”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我又碰上了疑難事儿,想找他問問去。”
  小禿子猛地一收勁,“忽!”地一聲,兩條黃鼻涕剎時沒了影儿,道:“走,我帶您去。”扭頭往前走去。
  李玉翎緊跨一步赶了過去道:“小禿子,你師父還在西大街么?”
  “不,換地儿了!”小禿子扭過頭來笑笑說道:“就在前頭,不遠,轉眼工夫就到了。”
  李玉翎沒再問,他怀疑這位“鐵嘴落拓生”就是龔桐嘴里的那位江湖异人落拓生,他本想試探著問問小禿子,可是一見小禿子這付机靈像,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那是白問,要是這位落拓生真是那那位落拓生,要是他不愿讓人知道,小禿子絕不會透一點口風。
  他沒說話,走了几步之后,小禿子卻扭過頭來沖他咧了咧嘴,笑問道:“大叔,您知道我師父那卦攤儿為什么老換地儿么?”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為什么。”
  小禿子眨了眨眼道:“我告訴您,您可別告訴我師父,要不然我非被他打爛不可……”
  李玉翎道:“那怎么會,你看我是個搬弄是非,愛告狀的人么?”
  小禿子道:我看您不是,所以才敢告訴您……”
  一頓,壓低了嗓門儿道:“大叔,我告訴您,我師父那一套全是蒙人的……”
  李玉翎听得一怔,對別人揭他師父的底,你說他是机靈還是傻,這小子八成儿缺心眼儿。他那卦攤儿不老換地儿不行,要不讓人家碰上扭著,非砸他的卦攤儿不可,那這碗飯別吃了,沒飯吃怎么辦,師徒倆靠誰去!
  小禿子說得煞有其事,李玉翎明白,小禿子人小鬼大,逗上他了,當即他淡淡說道:“真的么?小禿子。”
  “可不真的。”小禿子道:“這還假得了,我是他的徒弟,還有人比我清楚,有一回在京里走了霉運,讓個被蒙過的碰上了,人家要扭他進衙門去,嚇得他撤腿就跑,徒弟顧不得了,卦攤儿也不要了,害得我背著那么多東西在后頭一個勁儿地追,直追出半里路去才追上他,那是他不動了,要不他還跑呢:坐在道旁直喘,臉發白,一點血色也沒了……”
  李玉翎眉鋒一皺道:“那就怪了……”
  小禿子道:“大叔,怎么了?”
  李玉翎道:“前兩天他給我算那一卦倒是挺准挺靈驗的。”
  小禿子為之一怔:“真的么!大叔。”
  李玉翎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干什么!”
  小禿子忽一咧嘴道:“只怕他是蒙對了,打從吃這碗蒙人的飯起,他只蒙對了這一回……”
  李玉翎搖頭說道:“不,我信他,我服他,要不然我就不會再來找他二回了。”
  小禿子笑笑說道:“大叔,你要知道,不會再有第二回的。”
  李玉翎道:“小禿子,我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徒弟。”
  小禿于臉一紅,在這种情形下他硬能讓臉發紅,這可不容易。
  小禿子不安地笑道:“我是瞧您是個好人,您喜歡我,我也喜歡您,我不忍見您受蒙,也不忍見您白花銀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禿子,你要真看我是個好人,真喜歡我,你就不應該對我說這些話,明白么?”
  小禿子直了眼,突然,他眨眨眼笑:“大叔,您真行。”
  李玉翎笑笑說道:“只記住一句話,別把老實人當傻子。”
  小禿子一伸舌頭,道:“就這一次,下回我可不敢了,今儿個這斤斗我栽大了!”
  往前走沒多遠,小禿子抬手往前一指,道:“您瞧,大叔,那不是我師父的卦攤儿么?”
  李玉翎循指前望,可不是么,前廿多丈處街左有家藥舖,那卦攤儿就擺在藥舖門口。
  小禿子接著說道:“大叔,您知道我師父的卦攤儿為什么擺在人家藥舖門口么,告訴您,那是預備讓人掀了卦攤儿,挨了揍,好買膏藥貼,轉個身儿就是藥舖,不用往別處跑了。”
  李玉翎笑笑說道:“行,小禿子,待會儿到了卦攤儿前,我頭一句話就把你告訴我的告訴你師父。”
  小禿子咧了嘴:“大叔,您行行好,轉來一定能給小禿子找個既標致,人又好的大嬸儿。”
  小禿子他好油好貧的一張嘴。李玉翎笑笑,沒理他。
  說話間已到藥舖門口,小禿子拋下了李玉翎,一轉身,像溜煙般撞進了人叢里,李玉翎听得清楚,小禿子在人堆里直嚷嚷:“師父,大叔來了,老主顧的銀子給您送到了門口,人是帶來了,說什么,您今儿也得賞我几個。”
  “叭!”地一聲,小禿子“哎喲!”一聲,想必是那顆禿頭上又挨了巴掌,接著,人堆里冒起個腦袋,瞧那猥瑣像,落拓生的活招牌,他吐著一嘴黃牙遞過了笑:“這位,您請邊儿坐坐……”
  李玉翎忙道:“我不急,我不急。”
  落拓生一縮脖子點點頭,算是道歉,然后腦袋往下一落,就瞧不見人了。
  好半天之后,人散了九成,落拓生那顆腦袋又冒了起來,沖著李玉翎一招手,又吐了那一嘴讓人惡心的黃牙:“這位,該您了,請過來吧!”
  李玉翎走了過去,圍在攤儿前的有數几個瞧熱鬧的往兩邊讓了讓,李玉翎走過去跨腿坐在了攤儿前那條板凳上,小禿子這時候垂手站在落拓生身后,一臉可怜像,兩道黃鼻涕又出來了。
  李玉翎這里往板凳上一坐,落拓生那里開了口,沒說話先笑,兩眼緊緊地瞅著李玉翎,似乎要瞧進李玉翎的心里去:“您這位,今儿個是……”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跟上回一樣,求先生提點迷津。”
  落拓生兩眼一睜,道:“怎么,又要……”
  “不!”李玉翎搖頭說道:“這回不是,先生也明知道不是。”
  落拓生呆了一呆,一臉的錯愕道:“您這話……我明知道不是?”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小禿子在落拓生身后冒了這一句:“師父,大叔剛才在路上告訴我一句話,大叔說,別把老實人當傻子。”
  落拓生回身一巴掌又拍上禿頭,打得小禿于脖子一縮,落拓生那里瞪眼罵上了:“多嘴,你那儿吃草去,給我站遠點儿。”
  小禿子一臉委曲像,站在那儿沒動,落拓生扭過頭來陪上了一臉笑:“這位,您直截了當,怎么,今儿個究竟是……”
  李玉翎道:“請先生指點迷津,我找几個人。”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弄了半天您是找几個人哪,那容易,几個!”
  李玉翎道:“五個,四大一小。”
  落拓生閉上眼,頭一搖,腦一晃,道:“五個!四大一小……嗯,嗯,是男是女!”
  李玉翎道:“全是男的。”
  落拓生兩眼一睜,道:“男的屬陽,有他們的生辰八字儿么?”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明知道我沒有!”
  落拓生“嗯!”地一聲他閉眼搖了頭:“沒有他們的生辰八字儿,那就難了,沒他們的生辰八字儿,沒生辰八字儿,這可怎么辦,叫我這一卦從那儿算起,叫我這一卦從那儿算起……?”
  小禿子他又插了嘴,沒記性,打都打不怕:“師父,听听長像不也一樣么?”
  落拓生這回沒打他,兩眼一睜,望著李玉翎道:“對,您找這四大一小的長像說出來讓算卦的听听。”
  李玉翎明知道這是個圈子,索性也耐著性子賠上了,想了想之后,就那五個的長像大概地描述了一番。
  听畢,落拓生頭直點頭,沉吟了會儿,嘴里還道:“小禿子,瞧見過這么几個么?”
  這能叫算卦?小禿子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您該先問問這位大叔找這五個干什么,要是不好事儿,這一卦您不能算,小禿子也不能說。”
  落拓生望著李玉翎一吐牙,道:“您听見了么!有時候我得听我這個徒弟的。”
  李玉翎笑笑說道:“這五個傷了我一個朋友……”
  落拓生含笑截口笑道:“大個子,跟半截鐵塔似的,對不?”
  李玉翎一點頭道:“沒錯!”
  落拓生道:“胳膊讓人砸斷一條,是不?”
  李玉翎道:“也沒錯!”
  “也沒錯。”落拓生齜齜黃牙道:“全錯了,想當年周公瑾大破曹營,黃公覆還真挨了軍棍,今儿個這著苦肉計卻是連汗毛也沒碰著……”
  李玉翎著實地一怔,道:“先生這話……”
  落拓生哈哈笑地道:“您見過您這位朋友了么?”
  李玉翎道:“見過了!”
  落拓生道:“您那位朋友的那條胳膊用布條裹著,吊在脖子上,哭喪著臉,只差沒哼哼了,是不。”
  李玉翎道:“先生說著了,先生有一雙神眼。”
  “您夸獎!”落拓生道:“我這雙眼是凡眼,我這雙凡眼能瞧見別人瞧不見的東西,我瞧您朋友的那條胳膊沒斷,更連汗毛也沒丟一根……”
  李玉翎凝目說道:“先生這話……”
  落拓生道:“您沒搖搖試試,摸摸看看,是不!當然了,誰會這么做,有的人就瞧准了這一點……”
  李玉翎揚了眉道:“這是為什么?”
  落拓生瞧著他笑問道:“您想知道為什么,行,讓我告訴您手往后一伸,道:“小禿子,拿來。”
  小禿子一怔,瞪著眼道:“拿來!師父,您要什么?”
  落拓生道:“你小子少裝蒜,你師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跟你師父玩儿這一套,你小子還差遠著呢!摸來的,快拿出來,別等我的巴掌又飛到你頭上去。”
  小禿子一臉不樂意地嘟嚷上了:“您真行,連一點儿私都不讓人藏……”
  嘴里嘟囔著,手往怀里掏著,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樣東西,黃澄澄,明晃晃,赫然是一個金元寶。
  落拓生劈手抓了過來,放在嘴里一咬,然后兩個指頭在金元寶上一捏,捏下黃黃的一片來。
  李玉翎一怔,道:“假的!”
  落拓生笑了笑道:“包金的,里頭是錫塊!”
  李玉翎道:“先生拿這給我看是……”
  落拓生道:“几個包金的元寶,能要您的命了,您信不信?”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先生這話我不懂,怎么几個包了金的元寶能要我的命……”
  落拓生咧嘴一笑道:“小禿子,這包了金的元寶,你是從那儿摸來的?”
  小禿子道:“‘承德武術館’后院上房屋里。”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承德武術館’后院上房屋……”
  小禿子道:“上房屋床底下有一個小箱子,里頭整整裝了十個金元寶,我摸來了一個。”
  李玉翎道:“先生,請直說。”
  落拓生笑了,道:“您可真是個急性子,我這么說吧!有這么五個人送給‘承德武術館’兩個八十兩金元寶,買的是您一條命,這,您懂了么?”
  李玉翎心頭猛地一沉,道:“不會吧!先生……”
  落拓生道:“您可以回‘承德武術館’,闖后院,進上房在床底下搜一搜,要沒有一個小箱子,九個包了金的元寶,你折回來砸我的卦攤儿!”
  李玉翎霍然站了起來,落拓生抬手一攔,道:“您請坐,算卦的還有几句話要說……”
  李玉翎坐了下去道:“先生請說。”
  落拓生目光一凝,在李玉翎臉上打量了一陣,然后笑問道:“您祿星高照,官運來了,只不知道您愿不愿把握這机會,只要您愿意,包管您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李玉翎道:“先生明教!”
  落拓生把那個包了金的元寶往李玉翎面前一推,笑道:“您的官運就應在這個包了金的元寶上!”
  李玉翎心中一動,目中异采飛揚,道:“多謝先生指教,只有那一天,定不忘先生今日指點……”
  落拓生笑道:“何以謝算卦的。”
  李玉翎道:“恩大不敢言謝。”
  “言重了。”落拓生笑道:“算卦的這种小百姓就怕官,只要您往后多照顧,給算卦的一席之地,讓算卦的擺穩這卦攤几,有一碗飯能吃長遠,算卦的他就知足了!”
  李玉翎沒說話,就往起站。
  落拓生伸手又攔住了他道:“怎么,不找那四大一小了?”
  李玉翎道:“先生該知道,我很為難。”
  落拓生微一搖頭,道:“不必為難,只管找上門去,到時候自有人勸架排解,這么一來您既可以交差,那五個也沒事儿,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玉翎揚了眉:“先生請指點。”
  落拓生笑笑說道:“您先听我兩句話,一、您雖然祿星當頭,可也有煞星入犯,主有人行刺這一路上您要小心,二、您印堂泛紅,運主桃花,這兩天有陰人前來找您……”
  李玉翎忍不住問道:“先生,是誰……”
  落拓生道:“前者您只管小心提防就是!”
  李玉翎道:“那么這陰人……”
  小禿子道:“哎喲,這您都不懂么!陰人就是女人。”
  落拓生轉眼又罵上了:“多嘴,您那儿吃草去。”
  小禿于翻翻眼,沒說話。
  落拓生轉過臉來道:“您明白了么?”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先生這陰人二字指的是……”
  落拓生道:“南城根儿有座‘藥王廟’!”簡直答非所問!
  李玉翎又問了一句:“先生,這陰人二字……”
  落拓生仍是答非所問:“南城根儿,有座‘藥王廟’!”
  李玉翎皺了皺眉,道:“先生,我有個朋友,姓龔,也告訴我有位江湖异人也叫落拓生,而且像貌打扮也跟先生一樣……”
  落拓生一咧嘴道:“我號‘鐵嘴落拓生’,那位江湖异人也號‘鐵嘴’?”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既不愿說,我也不便追根就底小禿子道:“對了,大叔,砂鍋打破就沒飯吃了。”
  李玉翎望著小禿子笑笑,然后又道:“先生,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地方……”
  落拓生往“招牌”上一指,道:“瞧,說疑難,算卦的挂的是這招牌,吃的是這种飯,只有疑難,您盡管問,算卦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希望先生能說一句算一句,請先生告訴我,你我素昧平生,緣鏗一面,先生為什么三番兩次賜以援手,不吝指點。”
  落拓生咧咧嘴儿,道:“我剛說過,我挂的是這种招牌,吃的是這种飯,您出銀子我出嘴,就是這么回事儿,您明白了么!”
  李玉翎道:“先生剛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落拓生道:“是呀!我挂的是這种招牌,吃的是這种飯,您出銀子我出嘴,您能說我這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玉翎心知眼前這位“鐵嘴落拓生”,必是龔桐龔大胡子所說的那位江湖异人“落拓生”,也知道他想知道的人家不肯說,再問也是白問,于是他笑笑站了起來,道:“先生,卦資多少?”
  落拓生伸出兩根指頭,道:“您是老主顧,算卦的特別客气,您給兩個制錢吧!”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先生,我身上沒帶制錢儿。”
  落拓生道:“那么賒著,下回一塊儿給。”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先生!還有下回么?”
  落拓生一咧嘴,笑道:“那要看怎么說了,您往后要是還有疑難,還找我,那就有下回,要不然那就沒下回,不過人誰也不敢說一輩子不碰上几回疑難的,您說是不?”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說得不錯……”
  心里忽然一動,他又坐了下去,凝目望著落拓生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索性麻煩先生神課一并指點了吧!”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您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
  李玉翎道:“我問的吉凶……”
  落拓生笑道:“算卦的剛說過,您祿星當頭,盡管有煞星佞犯,那只是小災難,總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不,先生!”李玉翎道:“我問別人的吉凶,一老一少父女倆,他兩位乃是我的親人……”
  落拓生道:“怎么回事儿,您這兩位親人多年沒見了?”
  李玉翎搖頭說道:“只能說不久前失散了……”
  “失散了?”落拓生訝然說道:“近年來一無刀兵,二無災禍,可以說風調雨順,四境平安,您怎么會跟自己的親人失散了?”
  李玉翎道:“先生,江湖中未曾一日斷過刀兵,斷過災禍!”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指……請告訴我,您跟您這位親人,是在什么地方失散的?”
  李玉翎道:“‘松岭山’下有個地方叫‘藏龍溝’!”
  落拓生道:“住在‘藏龍溝’里。”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落拓生道:“您有他兩位的生辰八字儿么?”
  李玉翎道:“這個……沒有,先生不是可以不用生辰八字么?”
  落拓生搖頭說道:“那是近處,近一點儿的勉強湊和,遠就不行了,誰知道您這兩位親人是在什么地方,是在几百里外?”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我懇請指點,不惜卦資……”
  落拓生搖頭說道:“您不該說這話,算卦的要是個貪財的人,剛才幫您解決大疑難,我就不會只要您兩個制錢儿了!”
  “這話不錯!”
  李玉翎道:“是我失言,還請先生……”
  落拓生截口說道:“您言重,要是沒有他兩位的生辰八字,這一卦我沒辦法算,這個忙我也幫不上,愛莫能助!”
  “既然這樣,那就謝了!”李玉翎站了起來,探怀摸出一張銀票,往卦攤儿上一放,道:“這是官家的銀票,隨便那個錢庄都能兌現銀,多了的寄放在先生這儿,等我下回來求先生的時候再一塊儿算好了!”
  說完了話,他跨過長板凳,轉身而去。
  落拓生沒追沒喚,也沒不要那張銀票,他只望著那頎長背影含笑點了頭:“不錯,我還當你把親人忘了呢!”
  李玉翎沒听見,他已走出了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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