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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狼竄


  糊涂狼老四听冷秋霜一說,想起自己方才說過,再有人說自己糊涂狼,太爺非揍死他不可,現在毒狼老三一開口就叫自己糊涂狼,自己人可以叫,以后又怎能禁止外人?何況還有這許多中原武林人在場,此例如何能開?他頭腦簡單,不由越想越覺得有理。
  偏頭瞧了毒狼老三一眼,吼道:“不錯,這非揍不可!”
  話聲一落,突然一拳往他胸口搗去!
  色狼老五趁机湊近冷秋霜身邊,低聲道:“毒狼老三,一定是查考我們來的。”
  冷秋霜道:“他會用毒?”
  色狼老五搖搖頭道:“不,他只是心毒手辣,大家才叫他毒狼……”
  毒狼老三突然舉步一跨,閃開五尺,避過糊涂狼一記拳風,厲聲喝道:“老四,你瘋了?”
  糊涂狼愣愣的道:“老三,你是自己人,此例也不能開!”
  毒狼老三雙目睜圓,喝道:“你說什么?”
  糊涂狼不由有些气餒,期期的道:“我現在叫聰明狼了,你……你不能再叫我糊涂狼。”
  毒狼怒嘿一聲,回頭瞧到色狼老五正在鬼鬼祟祟的和冷秋霜說著自己,心頭更是火發,一步跨到色狼面前,大聲問道:“她是什么人?”
  冷秋霜眨眨眼睛,笑道:“噫,你們不是在咱們船尾上畫了白粉狼頭,一路跟來的,干么,還要多問?”
  糊涂狼一臉惘然之色,朝色狼問道:“咱們老大几時在她的船上也畫了狼的頭?”
  色狼老五搖搖頭,沒有作聲。
  毒狼老三獰笑道:“你就是南北雙岳門下?”
  冷秋霜道:“誰說不是?”
  她用手指了指陸翰飛,又道:“陸大哥是南岳門下,我是北岳門下楚湘云。”
  糊涂狼駭然道:“就是他們?”
  色狼老五忙道:“我早就有點怀疑。”
  糊涂狼道:“對了,我不是早就說過,龍門幫的那個老窮酸,就是替南北雙岳門下撐腰來的。”
  毒狼老三道:“你們不准爭吵,依咱說,咱們既然碰上南北雙岳門下,不如直截了當,帶他們去見師傅,老大這种繞圈子的做法,咱可不贊成。”
  糊涂狼老四拍手道:“對,對,早該如此了!”
  色狼老五兩只眼睛,只是在冷秋霜身上打轉,聞言忙道:“楚姑娘,你不用害怕,就跟咱們去見見師傅吧!”
  說話之際,伸手就來拉冷秋霜的纖手。
  冷秋霜早有准備,身子后退半步,說道:“我才不去呢!”
  口中說著,玉手微揚,輕飄飄的一掌,朝色狼老五推去!
  色狼老五伸手去拉,哪敢用力,同時也明明看到冷秋霜一掌朝自己推來,就是因為冷秋霜這一掌,好像只是一記虛招,絲毫不著力道,是以并不在意。
  哪知就在這一瞬之間,陡覺不對,一股奇寒澈骨的冷風,業已拂到身前!他終究功力深厚,心頭一惊,立即一提真气,全身上下,有如精鋼一般,不待冷風及身,陡然一個大翻身,閃避開去。
  饒他色狼老五及時警覺,仍然覺出一陣寒風,從身側掠過,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冷顫,如若硬擋的話,雖有真气護身,只怕也難以抗拒得住!
  惊凜之余,不由瞪著雙眼,退:“啊,好冷,你這是什么功夫?”
  這原是一瞬之間的事,千手儒俠,史南溪因冷秋霜此時喬裝北岳門下的楚湘云,她已得厲山雙煞真傳,“九陰神功”有了三成火候,如果出手之間,万一傷了對方,老狼神狼奇里最是護犢,這筆賬非挂在北岳門下的楚湘云頭上不可。
  何況陸翰飛、楚湘云兩人,師仇未复,今后行走江湖,惹上老狼神這樣厲害魔頭,自非所宜。心中想著,這就朗笑一聲,道:“陸老弟,楚姑娘,你們只管瞧著就是,漠北五狼只來了三頭,還是老夫打發他們回去的好。”
  冷秋霜道:“史老前輩,你讓一個給我咯!”
  千手儒俠使了一個眼色,笑道:“漠北五狼,何足為奇?老夫說過要打發他們回去,你們誰都不准出手。”
  杜志遠听出干手儒俠口气,心中一陣感激,連忙叫道。“楚師妹,史前輩既然這么吩咐,你就退下來吧?”
  毒狼老三凶睛一瞪,厲聲道:“你是什么人?”
  色狼老五道:“他叫干手儒俠史南溪。”
  糊涂狼一听被老五搶著說出,心中大是不快,忙道:“他就是長江龍門幫的什么總護法!”
  干手儒俠頷首道:“他說得不錯,老夫正是龍門幫總護法史南溪,此次奉幫主之命,陪同陸老弟、楚姑娘前往石鼓山。你們只管沖著老夫來就是!”
  他故意說出龍門幫,把事儿全攬到自己身上。
  果然,毒狼老三听得怒不可遏,手腕一翻,從腰間取出一柄狼牙棒,臉上掠過一抹獰笑,道:“漠北五狼,向來不講究江湖規矩,不管你一個人,或十個百個,咱們有几個人在場,就上几個的。”
  他說話之時,糊涂狼老四和色狼老五同時取出狼牙棒。
  千手儒俠朝三人瞧了一眼,朗朗笑道:“老夫承武林朋友抬舉,送了個外號,叫做干手儒俠,就是來上千頭狼,老夫也毫不在乎。”
  糊涂狼道:“中原武林中敢情都會吹牛,這老窮酸口气可真不小。”
  毒狼老三手上掂了掂狼牙棒,道:“咱們上!”
  色狼老五道:“老三且慢,叫他取出兵器來再動手,不要辱了咱們漠北五狼的名頭。”
  糊涂狼連忙點頭道:“對,對,叫他取出兵器來。”
  千手儒俠微微一笑,探手從衣袖中取出一把褶扇,倏的打開,搖了兩搖,抬頭道:“老夫已有多年沒用這柄扇子,對付你們實在用不到它。”
  隨手一攏,又复收袖中。
  毒狼老三怒吼一聲:“接招!”
  手中狼牙棒一伸,疾向千手儒俠點去!
  千手儒俠臉上笑容未斂,左手衣袖一揮,硬封毒狼老三點來的狼牙棒。
  毒狼老三沒想對方竟有這般托大,居然敢用衣袖硬封自己的狼牙棒,但他心念堪堪轉動,于手儒俠從衣袖中拂出的一股巨大潛力,業已卷到,只覺手上一震,狼牙棒向側蕩去,身不由主的橫移了兩步。
  毒狼老三才一出手,粉涂狼老四,色狼老五兩人,也同時一挫腰,兩柄狼牙棒,一左一右向千手儒俠合擊過去。
  千手儒俠長笑一聲,雙肩晃動,儒衫飄處,倏地從兩柄狼牙棒中疾穿而過,衣袖一抖,雙手同時反臂向后卷出!
  漠北五狼平日目空一切,除了他們師傅,自以為天下武林,再也難有對手。
  此時老四,老五聯手合擊,只當對方必然被迫后退,千手儒俠突然從兩人之間,閃穿而過,已大出兩人意外,沒防到他兩只衣袖,還會反卷而出!兩人略一怔神,才發覺一股反彈之力,直追過來,雙雙大吃一惊,慌忙趁勢后躍!
  千手儒俠一招之間,就把三人各個逼退,直瞧得杜志遠、陸翰飛等四人,莫不衷心佩服,于手儒俠之名,果然不虛!
  毒狼老三身子橫移兩步,一眼瞧到老四老五同時被逼后退,他狼牙樟一個盤旋,又向千手儒俠旋擊而來。
  糊涂狼口中叫了聲:“老五,這老窮酸有點名堂!”
  身子一縱,閃到千手儒俠身后,棒勢一斜,橫打背脊。
  色狼老五同時右腳橫跨,變成仆步,右手狼牙棒,伏地追風,呼的掃向下盤。
  漠北三狼,這一次竟然同時發動,千手儒俠身前身后,上中下三盤,全部籠罩在三柄狼牙棒的攻勢之下。
  只見他長衫飄忽,猛堤丹田之气,雙臂一抖,身形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飛矢,往上直拔。
  就在他直拔之時.右手在糊涂狼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這下當真奇快無比.糊涂狼肩頭被拍,哪還留得住腳,連棒帶人直向毒狼老三撞擊過去。
  毒狼老三一律擊出,突然失去敵人蹤影,心頭方自一怔,糊涂狼已然撞到,一時來不及收招,只好全力朝糊涂狼棒上架去。
  “蓬”的一聲,兩柄狼牙棒撞個正著,無數鋒利尖刃,交錯釘入對方棒身,一時哪想分得開來!
  色狼老五伏地掃去的狼牙棒,也同時掃到兩人腳下!
  毒狼老三又怒又急,厲吼一聲,右手猛地一提,身形急急上躍。
  總算糊涂狼武功不弱,經毒狼老三一提之勢,也跟著跳起,才堪堪躲開色狼老五橫掃而來的狼牙棒,從兩人腳下掠過。
  一陣“喀”“喀”輕響,人影乍分,老三、老四兩人低頭一瞧,自己手上的狼牙棒,已有一大片狼牙,硬生生折斷!
  再看千手儒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負手而立,瞧著自己三人?
  漠北三狼全被激怒得凶性突發,暴吼一聲,三條人影急竄猛扑,同時攻到,三柄狼牙棒,圍著千手儒俠,划起重重棒影,呼嘯生風,好不凌厲?
  “哈哈,你們真是不識好歹!”
  千手儒俠朗朗一笑,雙袖揮舞,身子隨著轉動!
  剎那之間,漠北三狼固然因服裝兵器完全相同,這時走馬燈一般圍著搶攻,已分不清誰是誰來?
  千手儒俠史南溪一個人影,也漸漸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幻出七八個千手儒俠,在漠北三狼三柄狼牙棒之間,穿插游走,捉對廝殺。
  一時只把漠北三狼,逗得連聲怒吼,團團亂轉,不論攻勢如何猛惡,始終休想傷得到他。
  這一場惡戰,不但漠北三狼,稀里糊涂,弄不清這許多幻影,誰虛誰實?就是觀戰的杜志遠、陸翰飛,冷秋霜,黑娘子四人,也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暗忖:難怪史前輩,江湖上稱他干手懦俠,這等精奇身法,當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大工夫,漠北三狼少說也攻了四五十招。他們真有點像三頭餓狼,獸性突發,根本沒想到對方是在手下留情,要他們自己知難而退,也根本不理會對方武功比他們要高出得多,只是一味的怒吼狂喝,瘋狂搶攻!
  冷秋霜秀發披肩,倚著陸翰飛,嫣然笑道:“真好玩,難怪史老前輩連分一個給我都不肯。”
  她天真無邪,像小鳥依人似的,緊靠在陸翰飛身邊,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是杜志遠瞧在眼里,卻暗暗皺眉,他想起自己師妹,和陸兄弟真是天生一對,自己當日送師傅骨灰歸山,把師妹交托給陸兄弟,原想讓師妹有個歸宿,自己也好了卻一椿心事。不料,如今中途鑽出一個冷姑娘來,瞧她對陸兄弟的神情,分明有了情感,不知陸兄弟對師妹和冷姑娘之間,如何取舍?這件事,自己還得努力促成才好。他想到促成師妹,同時也聯想到自己,目光不期偷偷的朝喬裝老蒼頭的黑娘子倪采珍瞧去!
  她只是目注場中,連瞧也沒朝自己瞧上一眼,他想起她平日那付冷冰冰的模樣,不由暗暗歎息了一聲!
  他低頭想著心思,沒去留神場中形勢,就這瞬息失神,陡听千手儒俠一聲長笑從場中傳出!急忙舉目瞧去,只見漠北三狼,三柄狼牙俸,業已全到了千手懦俠手上,三個人像凶神惡煞一般,雙目環睜,臉上滿是獰厲之色,一語不發的怔怔而立!
  千手儒俠把三柄狼牙棒,朝地上一丟,隨手在三人身上拍了一掌,況聲喝道:“中原武林,不是漠北,可容不得你們橫行,老夫瞧在你們師傅份上,也不難為你們,快替老夫滾吧?”
  漠北三狼長長吐了口气,變腰拾起狼牙棒,毒狼老三惡狠狠的盯了千手儒俠一眼,狩笑道:“姓史的,咱們今日認栽,山不轉路轉,總有見面的一天。”千手儒俠雙目乍睜,兩道棱棱冷電,寒光四射,大笑道:“几十年來,這种話老夫听多了,憑你們這三塊料,少在老夫面前嚕嗦,還不快滾?”
  漠北三狼哪里還敢多說,接連几縱,三條身形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娘子倪采珍朝干手儒俠迎著笑道:“總護法這份身手,晚輩今晚才開了眼界。”
  千手儒俠呵呵笑道:“倪堂主好說,老夫有多年沒和人動手,其實,這三人如論真實功夫,江湖上已不多見,老夫只能說是以巧胜他們的拙罷了!”
  說到這里忽然修眉一皺,持須道:“想不到狼奇里已有三十年沒在中原走動,這次居然也會聞風赶來,石鼓山之事,幫主雖已另有安排,但此人凶名久著,突然在此出現,幫主恐怕尚不知情,此事咱們還得及早通知才好!”
  黑娘子躬身道:“晚輩這就立時放起信鴿,稟報幫主。”
  千手儒俠微微點頭。
  冷秋霜听了半天,再也忍耐不住,抬頭問道:“史老前輩,狼奇里是不是就是老狼神,他很厲害嗎?”
  千手儒俠道:“老狼神是他外號,此人三十年前,早已名滿甘陝,据說他從小在狼群中長大,就以狼為姓,武功十分詭异,一柄狼形劍,中原武林能夠接得住的人,恐怕寥寥可數
  冷秋霜偏著頭道:“史老前輩,我打得過他嗎?”
  干手儒俠微微一笑,道:“姑娘練的‘九陰神功’,原是武林中一种极厲害的陰功,如果姑娘已有七成以上火候,也許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冷秋霜小嘴一噘,急得跺腳道:“陸大哥,這賊和尚真害人,要不然,我們還怕什么老狼神?”
  她口中的賊和尚,當然是指靈岩大師而言,要是沒有靈岩大順無意破坏,“九陰神功”,又何止只有三成火候?
  她想了一想,又道:“那么我師傅和師公呢?”
  干手儒俠持須道:“你師傅師公兩位,要是聯手起來,對付狼奇里,大概不成問題。”
  冷秋霜臉露喜容,高興的道:“這就好了,我師傅師公一定會到石鼓山去的,到時候,我只要和老狼神打起來,師傅師公瞧到了,就會幫我打他的呀!”
  千手儒俠心中一動,只是沉吟不語!
  杜志遠道:“老前輩,那自稱甯不歸的人呢?”
  千手儒俠突然哦了一聲,搖頭道:“老夫先前雖然瞧出那位甯老哥,舉止有异,但想不到他竟是一位身怀絕技的風塵异人,可惜失之交臂……”
  說到這里,就把自己暗地跟蹤甯不歸,他如何戲耍二狼,詳細說了一遍。
  冷秋霜听到甯不歸蹲在樹上大便,撒了糊涂狼一頭一臉,直笑得喘不過气來。
  大家邊說邊走,回到江邊,已將近四更,千手懦俠抬頭瞧瞧天色,便吩咐大家回船休,息!一面又交待黑娘子,此去衡陽,還有一段水程,回船之后,就得叫醒舟子,立即啟錠。黑娘子躬身領命。
  千手儒俠和杜志遠,堪堪回到船上!
  只听江岸上一路有人嚷了下來:“別追,別追,追急了,我窮老頭只好跳河!”
  千手儒俠心頭驀地一怔,那正是甯不歸的聲音!
  杜志遠敢情也听到了,方要出聲!
  千手儒俠連忙搖搖手,迅速探頭往艙外瞧去,只見一條黑影,腳步散亂,歪歪斜斜的一路朝江邊跑來。
  說他腳步散亂,其實可跑得极快,遠遠望去,那不是甯不歸,還有誰來?地手上似乎抱著一個人,只是沿著江邊,拔腳飛跑!
  他身后不遠,還有一條黑影,像追風馳電,身形奇快,緊追不舍,好像還在一路叱喝道:“好酒鬼,你就是跑上天去。我也非追到凌霄殿不可!”
  這人身法雖然奇快,但甯不歸跑的可不是直線,彎彎曲曲的和他繞著圈子,有時明明可以追上了,他身子一歪,又打橫里閃出,是以始終和后面那人,保待著一段距离。
  甯不歸一邊梯梯他他的跑,一邊回頭叫道:“喂,小老頭。你要人,我還你人就是,我實在跑不動啦!”
  后面那人敢清已被激得怒火迸頂,尖聲喝道:“咱們今天對上了頭,非分個高低不可,你……你放下人來,咱們好好較量。
  甯不歸惶急的道:“不,不,我窮老頭沒時間奉陪,我……我酒癮來了!”他忽然筆直朝江邊跑來,拉大嗓子道:…快來接人哪,真的來了!”
  后面那人身形倏然凌空扑起,尖聲喝道:“好极,原來你還有羽党躲在江邊!”
  兩人這一跑近,千手儒俠已瞧清甯不歸手上,原來橫抱著一個女子,看去身形嬌小,年紀不大!
  他身后緊追不舍的,卻是一個身穿土布衫褲,頭盤小辮的矮小老頭,瞧他身形簡直快得出奇!
  千手儒俠不由心頭大怔,數十年江湖,自問各門各派的人,只要稍有頭臉,即使不識,總也有個耳聞!
  甯不歸的突然出現,已使自己感到莫測高深,如今這個矮小老頭,光看他這份輕功,已是登峰造极,身手之高,只怕還在自己之上,何以從沒听人說過?這么看來,天下之奇材异能之士,到處都有,自己數十年浮名,真是幸致!
  心中想著,只听甯不歸大叫道:“來人哪,這小老頭手底下厲害得緊,我可吃不消了!”
  他身子一偏,從斜刺里閃開后面那人凌空扑下之勢,隨著把手上抱著的女子,放到沙灘上面。
  矮小老頭身如殞星,雙腳還沒落地,回身就是一掌朝甯不歸劈去!
  甯不歸好像身上長著眼睛,沒等他掌勢拍到,早已溜了開去!
  矮小老頭出手一掌,看去絲毫不帶風聲,但甯不歸堪堪閃身避開,他适才立足之處,突然“砰”的一聲,大片泥沙,向四外濺起一丈來高,沙灘上硬生生被掌力劈成一個土潭!
  千手儒俠心頭猛地一惊,這人一掌劈出,絲毫不帶風聲,力道竟有這等強猛,使的分明是武林中僅有傳說的“無形掌”!
  那矮小老頭一掌劈空,怒吼一聲,揚手又是一掌,朝甯不歸身后劈去】
  “砰!”大片泥沙飛濺而起,沙灘上登時又被劈了一個大洞,這會距离甯不歸還不到兩尺,直嚇得他“啊”“啊”連聲,不迭往旁躲閃!
  矮小老頭站在女子身邊,搔搔頭皮,只气得指手畫腳的尖聲喝道:“老酒鬼,你別逃,咱們好好較量較量!”
  “公羊老前輩!”
  一條人影,隨聲而起,從前面小船上,朝矮小老頭飛去,千手儒俠又是一怔,暗想原來陸老弟認識他?
  這一瞬工夫,陸翰飛業已落到矮小老頭身前,正待行下禮去!
  矮小老頭鼠目轉動,一眼瞧到陸翰飛,嘻的笑出聲來,忙道:“小娃儿,原來是你,這女娃儿陰經受制,怕要十二個時辰才能醒來,你快把她抱上船去。”
  甯不歸站得遠遠的道:“沒有,沒有,我早替她解開來了,現在只點了她睡穴。”
  矮小老頭不待陸翰飛開口,突然雙腳一點,縱身往甯不歸飛扑過去,口中尖聲笑道:“來,來,現在咱們可以動手了。”
  甯不歸見他追來,轉身就跑,一面大聲說道:“不成,不成,咱可要失陪了!”
  矮小老頭身形突然加快,划空掠去,口中喝道:“咱們先比賽比賽腳程也好,反正不管你跑到哪里,非分個高低不可。”
  兩條入影,隨著叱喝之聲,瞬息遠去!
  這是傍晚時分,夕陽已經下山!
  遠近峰巒,全都披上了一層蒼茫暮藹!
  從岳麓山往南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一對老夫妻,帶著一個少女,沿溪而行。
  前面一個男的臉色枯黃,皮包著骨,凹眼凸顴,兩頰如削.身上穿一襲寬大黑衫,走路時雙手下垂,絲毫不見擺動,驀地一見,不把他當作僵尸才怪!
  女的是一個鳩面老婆子,疏疏朗朗的黃發,在腦后梳了一個又小又尖的發團,一身黑色衫褲,底下五寸小腳,穿一雙大紅繡花壽鞋,步履如飛。
  這一對生相猙獰的老夫妻身后,卻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女,青絹包頭,生得秀美動人!
  尤其她那雙清如秋水的大眼睛,隨著山勢,不住轉動,顯示出她是一位剔透玲瓏的姑娘,此時黛眉微蹩,似乎有著极大心事。
  那鳩面婆子一邊走路,口中卻在不住的嘮叨:“老不死,要是咱們秋儿有甚失閃,老娘非和你拼個死活不可!”
  黑衣老人對她這几句話,一路上,不知听過几千百遍,听,多了,也就不以為意,自顧自的低頭走路。
  鳩面老婆跟在后面,罵道:“老不死,你听到了沒有?是不是把老娘的話,當作耳邊風?哼,沒有老娘,咱老爹會收你這個厲山腳下的牧中小廝做徒儿,你哪有今天?你敢不听老娘的話?”
  黑衣老人皺皺眉頭,苦笑道:“好啦,好啦,你少說几句話行不行?”
  鳩面婆子怒沖沖的道:“怎么你封老娘的口,連話都不能說了?老娘辛辛苦苦,撫養長大的秋儿,就是你老不死粗心大意,把她丟了,你非把她找回來不可!”
  黑衣老頭連聲應是,道:“你急也沒用,秋儿,誰被人家當楚姑娘擄了去,咱們赶到石鼓山,自然可以查究得到。”
  鳩面婆子道:“你這些活,老娘听膩了,秋儿被人家擄上石鼓山來,這一路上,怎會沒有絲毫眉目.都是你老不死存心不良……”
  黑衣老人連忙干咳了一聲,陪笑道:“你還是歇一歇吧,別走累了,楚姑娘怕也累了吧?”
  青衣少女回身扶著鳩面婆子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嫣然笑道:“柯老前輩,你就憩一憩再走咯,從這里到石鼓山,有兩個時辰,足夠了,也不忙在一時呀!”
  鳩面婆子一張鬼臉上,綻出一絲笑容,用手拍拍身邊大石,說值:“楚姑娘,你真乖巧,咱們秋儿,今年十六歲啦,就是什么都不懂,還像小孩子似的!”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道:“柯老前輩,明天就是賽孫臏和陸大哥約定的日子,我想他們把陸大哥和秋姐姐一起擄去的話,目的自然志在藏寶,明天准會在石鼓山出現的。”
  黑衣老人雙目一亮,道:“楚姑娘,你不是和陸少俠一起去找賽孫臏的嗎?”
  青衣少女點點頭。黑衣老人掩不住喜容,忙道:“這樣就好,明天咱們先找賽孫臏,你告訴他陸少俠已經被人擄走,千万別說出藏寶地點,免誤大事。”
  青衣少女作難的道:“這可怎么好,賽孫臏不認識我呀!”
  鳩面婆子臉色一沉,急著問道:“你不是也見過他?”
  青衣少女道:“賽孫臏是個脾气右怪的人……”
  黑衣老人點頭道:“不錯,江湖上人都是這么說著,其實。一個殘廢的人,脾气難免古……”
  鳩面婆子嫌他多嘴,瞪了黑衣老人一眼,黑衣老人連忙縮住。
  青衣少女又道:“那天我和陸大哥找上竹仗坪去,我只站在竹屋外面,是陸大哥一個人進去的。”
  黑衣老人忍不住問道:“那是為了什么?”
  青衣少女气道:“据說賽孫臏生平最討厭女人,他說只有女人,才是最可伯的東西。”
  黑衣老人“哦”了一聲,神情嗒然若喪!
  鳩面婆子右手“砰”的一掌,打得石屑紛飛,厲聲道。“胡說八道!”
  青衣少女心頭驀地一惊,只听她接口桀桀怪笑道:“老娘明天非把賽孫臏抓來問問不可,他是不是女人養出來的?”
  青衣少女听得粉臉一紅,心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黑衣老人接口道:“對,明天咱們抓住賽孫臏,擄秋儿的人,就會自動送上門來。”
  鳩面婆子目射凶光,厲聲道:“老娘非把這些不知死活的人,碎尸万段不可!”
  她雙爪作勢,虛空一抓,骨節發出一陣格格暴響!
  青衣少女坐在她身側,不由瞧得暗暗惊心。
  鳩面婆子忽然三角眼一橫,問逍:“老不死,這是什么時候了?”
  黑衣老人看看天色,道:“卯時,唔,卯時已經偏了一點!”
  鳩面婆子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老娘早已餓了。”
  黑衣老人惶恐的道:“是,是,我就去,就去准備。”
  說著轉身往山下奔去!
  青衣少女站起身子道:“柯老前輩,我也去。”
  鳩面婆子搖搖手道:“你只管坐著,陪我老婆子聊聊,讓他去好啦,咱們住在厲山,我老婆子就是嫌野獸肉泥土气息重,他時常到山下人家去摸上几只雞來,烤叫化雞吃,咱們秋儿就是喜歡吃烤雞翅,你待會嘗嘗味道,就知道了。”青衣少女這几天工夫,已經摸透了鳩面婆子的性情,知她生性雖凶,一卻喜歡奉承,這就嬌笑道:“秋姐姐真好福气,有老前輩這樣的好師傅,疼她比疼自己女儿還好。”
  鳩面婆子忽然臉上露出一絲慈笑,歎了口气道,“孩子,女人總是女人,咱老婆子已經老啦,秋儿是咱一手撫養長大的,不疼她又叫老婆子疼誰呢?不知哪一個殺千刀的把她擄去,這几天來,咱們老是心神不定,挂念著她,幸虧還有你替老婆子解解寂寞,不然真會急瘋了心。咱們秋儿要是有你這么乖巧就好,唉,可惜你已經拜在北岳司空曉門下了,不然,我老婆子真想再收個徒儿。”
  原來這青衣少女,正是被厲山雙煞擄來的楚湘云!
  厲山雙煞在她面前,只是騙說從一個夜行人手上救來的,因為發現陸翰飛也同時失蹤,自己夫妻兩人,分頭追赶,只留下冷秋霜一人,哪知賊人誤把秋儿當作了楚湘云擄走。
  這一段話,正因為有冷秋霜的失蹤,不由楚湘云不信!
  當然,劫持陸翰飛和楚湘云的目的,無非為了江湖上傳言,南北雙岳門人已經知道石鼓山藏寶的地點,劫持的人,勢必要到石鼓山去,于是楚姑娘就跟著厲山雙煞兼程赶來。
  這時楚姑娘听陰風煞柯靈的口气,大有收自己為徒之意。不由心中一動,暗想:殺害師傅和簡師伯的仇人,武功高不可測.但憑自己三人,即使再練十年,也難是人家對手。眼前的厲山雙煞,武功极高,就是他們徒儿冷秋霜,“九陰神功”也有三成火候,如能好好攏絡,倒不失為极大幫手,難得她自己開口,這机會可放過不得!
  心念疾轉,忽的計上心來,臉上神色一黯,幽幽的道:“晚輩身受師恩,先師血仇未報,晚輩怎忍背棄師門?只是……晚輩自小就沒有爹娘,老前輩如不嫌棄,晚輩就拜你作干娘好啦!”
  “干娘,桀桀桀桀!”陰風煞雙目射出磷磷綠焰,突然一把摟住楚姑娘嬌軀,桀桀怪笑道:“好孩子,你真想得周到!”
  楚湘云心中一喜,忙道:“女儿還沒給千娘叩頭呢!”說著,一扭身子,當真跪到地上,拜了几拜,口中叫了聲:“干娘!”
  陰風煞直樂得咧開大嘴,又是一陣桀桀尖笑:“老身生受,乖孩子,快起來,你師傅的大仇,包在干娘身上,秋儿有你這么一個師姐,她不知多高興呢!”
  說話之間,只見旋風煞木通,腋下己挾著三只肥雞回來!
  陰風煞尖叫道:“老不死,快來,老娘收了一個干女儿啦!”一面朝楚湘云道:“乖孩子,你就叫他一聲干爹吧!”
  旋風煞听得一怔,道:“咱們到石鼓山去,不是……”
  陰風煞凶睛一瞪,怒道:“老娘的事,你少嚕嗦,這樣嬌滴滴的乖女儿,你到哪里去找?”
  旋風煞被他一喝,哪敢多嘴,搓搓手陪笑道:“是,是,只要你高興就好。”
  楚湘云假戲真做,正待朝旋風煞木通叩頭,已被陰風煞一把拉住,道:“你跑了一整天的路,別再做磕頭虫啦,叫上一聲,也就是了。”
  旋風煞接口笑道:“楚姑娘,你口頭叫叫就好,別多禮了,老夫還要去烤雞呢!”
  楚湘云被陰風煞拉著,也就叫了聲:“干爹!”
  旋風煞為了討好妻子,聳著肩笑道:“咱門老太婆真好福气,一下子,連女儿也有了。”
  陰風煞橫目道:“老不死,老娘的干女儿,你也有份,以后可得多照顧她。”
  旋風煞連連點頭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咱們厲山雙煞的干女儿,誰敢碰她?”
  說完,就轉身走到一棵大樹底下,取出小刀,將三只肥雞洗剝干淨,然后用水和了泥團,包在雞上。
  楚湘云覺得好玩,幫他撿了許多枯枝,好在樹下升火,烤了起來。
  過不一會,從泥土中慢慢透出香味,旋風煞依次把雞翻了個身,回頭朝楚湘云笑道:“差不多了,別再添柴,濕泥已經干了!”說著從身邊摸出一個紙包,遞到楚湘云手上道:“這是鹽巴,你先拿著。”
  楚湘云剛剛接過紙包,忽听旋風煞口中“噫”了一聲,道:“雞呢?”
  楚湘云回頭瞧去,原來已經烤好的三只叫化雞,轉眼之間,全已不見,這當真是烤熟的公雞飛啦!
  “好雜毛,你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偷雞!”
  旋風煞厲叱一聲,飛身扑去!
  陰風煞站起身子,冷冷的道:“這老不死越老越不中用了,眼面前的東西,也會被人偷跑……”
  話聲剛落,只听旋風煞的叱聲,業已從山頭那邊傳來!
  陰風煞側耳傾听一下,臉色倏然一變,嘿道:“孩子,咱們快去,此人連老不死都追不上他,分明是存心沖著咱們厲山雙煞來的。”
  她伸手挾起楚湘云嬌軀,雙腳一頓,風馳電卷,往前跑去!
  楚湘云只覺兩耳生風,快得几乎連呼吸都透不過來,眨眼之間,便已轉過山頭,前面是一片樹林!
  旋風煞的聲音,就是從林中發出:“好雜毛,你還往哪里走?”
  陰風煞挾著楚湘云,穿林而入,問道:“老不死,究意是什么人?”
  旋風煞瞧到陰風煞,不覺微微一怔,笑道:“你也赶來了?只是……一個灰衣雜毛,甚是滑溜!”
  陰風煞放下楚湘云,冷笑道:“你是越來越沒用了,追了半天,連一個雜毛道士都截不住。”
  說話聲中,只听七八丈外,“刷”的一聲細響,分明有人以极輕极快身法,朝林外竄去。
  旋風煞一肚子惱火,陰嘿一聲,身形閃動,朝發聲之處急掠過去,陰風煞和楚湘云也相繼掠起,一連兩個起落,便已掠出林外!
  這只是一瞬間事,只見旋風煞黑衣飄忽,獨個儿站在那里,雙目圓睜,不住的向四外搜索。
  這是一個小山斜坡,衰草依依,連鬼影子都沒半個,朦朧月色之下,依稀可以看到小山頂上,似乎正有一座廟宇。
  旋風煞木通當真陰溝里翻船,當著自己面前,被人家把烤雞偷走,而且這灰衣雜毛,一路上居然忽隱忽現的逗著自己,心頭這份惱怒,簡直到了极點。此時瞧到小山頂上,還有廟宇,立即回頭道:“老太婆,咱們上去瞧瞧!”
  陰風煞哼了一聲,表示同意,三人就朝山頂上走去。
  這座小山,該說只是一個士丘才對,山頂上地方不大,那座廟宇也總共只有一進,此時正殿上還有燈光射出。
  三人走到廟前,只見四扇山門,業已緊閉,抬頭一瞧,扇額上寫著“三官堂”三個金字。
  旋風煞哪還管得許多,右手袍袖一拂,“砰”的一聲,中間兩扇大門豁然大開,寒風狂卷,大殿上燭光搖曳,差點熄滅!
  旋風煞木通目光何等犀利,僅這一瞬之間,業已看清殿上圍坐著一個黃衣老僧,和兩個灰衣老道,三人身后,還侍立著四個青年道土,身上也一律穿著灰布道裝。
  旋風煞雙目冒火,仰天一聲厲笑,道:“果然是一群雜毛道士!”
  黑衣飄動,大步往殿上走去!
  殿上諸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惊得一怔,立著的四個青年道士,倏地各自從肩頭罌出長劍!
  兩個老道,同時臉色一變。只有中間那個黃衣老僧,卻依然瞑坐如故!
  楚湘云跟著陰風煞身后,走近大殿,一眼瞧到瞑坐的黃衣老僧,心頭不由驀地一惊!
  那不是和自己師傅南北雙岳齊名的“中州一僧”,少林掌教靈山大師伯是誰?自己跟隨師傅上少林寺去,拜見過他老人家,哪會看錯?
  靈山大師伯被人擄走,藏在厲山山神廟棺材之中,厲山雙煞為了山神廟東廂,适合冷秋霜練功,被旋風煞木通認棺中起出,丟到廟后,据說那時靈山大師業已被人用重手法廢去武功,奄奄一息。
  后來靈岩大師、陸大哥和自己三人,曾到廟后找尋,在一堆草叢中,發現有人激戰的痕跡,地上遺留一柄斷鉤,記得柄上還刻著“賀氏雙鉤”等字樣,自己也在山石上發現一支飛針,靈岩大師說,那是“太白神針”。
  如今,靈山大師竟然會在這里出現,而且還和這些道士坐在一起,這里离石鼓山已是不遠,那么這批道士,顯然也是不怀好意……
  楚姑娘雖然沒有什么江湖經驗,但她心思縝密,這么一想,業已料到大半。
  踞坐在左上首的是一個年在五旬以上,面貌清爍,蓄著花白長髯的老道人,此時徐徐起身,臉露溫色,打量了厲山雙煞一眼,沉聲道:“無量壽佛,兩位老施主闖到此間,出口傷人,不知有何見教?”
  旋風煞木通綠慘慘的眼神一轉,瞧到他肩頭背著一柄銀色長穗的“太白劍”,不由點了點頭,厲笑道:“你就是東門子良?”
  要知東門子良乃是華山派掌門人,旋風煞直呼其名,听得老道人不禁臉色一變,勉強笑道:“不錯,貧道正是東門子良,兩位可是厲山木老施主賢伉儷?”
  旋風煞木通倔傲的道:“原來你認識老夫夫妻?”
  東門子良長眉微微一皺,朗笑道:“木老施主賢伉儷盛名久著,雖有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動,貧道久聞大名,怎會認不出來?今晚真是幸會之呈!”
  旋風煞木通,一向自高自大,哪會把他什么華山掌門放在眼內,一陣嘿嘿陰笑,手指向他身后一指,粗聲說道:“你門下哪一個小雜毛,剛才乘老夫不備,偷了雞來?”
  東門子良身為一派掌門,被人家當面叫自己門下小雜毛,已是難堪,還說什么偷了他的雞,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但厲山雙煞是江湖上出名難纏的魔頭,是以盡管心頭惱火,臉上反而神色自若,微笑道:“貧道門下,全在這里,始終沒有离開貧道半步;何沉出家人清淨無為,不茹葷腥,怎會偷老施主的雞,木老施主說的,怕是誤會。”
  旋風煞木通怒道:“老夫明明看到是一個身穿灰衣的小雜毛偷的,這里除了你們,難道還有旁人不成?”
  東門子良气得臉色蒼白,憤然道:“木老施主,貧道已經再三容忍,你怎能如此侮蔑華山門下?”
  坐在右首的一個道人,年約五旬,生得身形瘦小,看去十分精干,他一直沒有開口,此時敢情也忍無可忍,突然起身道:“久聞厲山雙煞武功了得,以木老施主的身手,自不難當場把偷雞的人擒住,江湖上講究過節分明,木老施主盛气而來,似乎是存心找碴來的。”
  旋風煞目光一轉,厲聲喝道:“你就是左浩了?嘿嘿,老夫最近才听到華山出了個什么仙人掌,二十年前,哪有你這號人物。”
  仙人掌左浩不由臉上一紅,他終究涵養較差,怒笑道:“仙人掌這三個字,蒙江湖朋友抬舉所賜,貧道原不敢當,至于木老施主眼中,沒有貧道這號人物,貧道并不在乎。”
  東門子良怒在心頭,但衡量情勢,自己兩人決非厲山雙煞對手,對方只是為了追赶偷雞賊一點小事,自己實在犯不上招惹他們。他一手摸著花白長髯,回頭說道:“木老施主此來,原是小小誤會,解釋清楚了,也就無事,左師弟,你坐下!”
  仙人掌左浩經掌門師兄一說,慌忙躬身應是,往凳上坐下,哪知身子堪堪坐下,口中忽然“啊”了一聲,驀地跳將起來!
  這一下事出意外,大家的目光,不期都朝仙人掌瞧去。
  只見他坐的那條木凳上,赫然放著兩個熱烘烘的大泥團!經他身子朝上一坐,干泥紛紛裂開,里面露出白嫩雞肉,香味四溢,那不是叫化雞是什么?
  仙人掌左浩,在這一瞬之間,自己凳上竟會發現兩只烤熟的叫化雞,心頭不由大是惊駭,哪知身子一站起,忽然從他道袍之中,落下許多零碎東西,低頭一瞧,只見地上掉了一大堆雞骨!
  這下,直瞧得仙人掌臉色大變,望著掌門師兄,喃喃的道:“大師兄,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東門子良心頭何嘗不惊,這分明有人從中搗鬼。但師弟仙人掌左浩,一身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有數人物,他身上被人做了手腿,竟會絲毫不覺!
  何況自己和他近在咫尺,身后還站著四個門人,這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他長眉軒動,目光迅速向殿。上掠去,沉聲道:“哪一位高人開的玩笑,何妨請出一見。”
  陰風煞柯靈嘿了一聲,鳥爪般雙手,凌空一招,兩個泥團突然平空飛到她手上,只見她迅速將泥剝去、雞毛隨泥而落,隨手把一只白嫩肥雞,一下塞到楚湘云手上,低聲道:“乖孩子,你餓坏了,快先吃吧,別理他們。”
  話聲一落,又迅速剝開第二只,撕下一條雞腳,塞到口中,大嚼起來。
  楚姑娘想不到自己將計就計,認了陰風煞這個干娘,她唐然愛護自己,溢諸言表,不由手上拿著剝好的叫化雞,心中大是感動!
  旋風煞木通眼看人贓俱在,想起方才一路被仙人掌左浩戲耍,不由怒從心起,仰天發出一陣桀桀厲笑,道:“想不到名門正派的華山雜毛,原來盡是些偷雞摸狗之輩,左浩,你敢戲耍老夫,老夫倒要瞧瞧你有几根骨頭?”
  他黑袍鼓動,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臉帶獰笑,朝仙人掌左浩身前逼去!
  仙人掌左浩有口難辯,直气得滿臉通紅,身子向后疾退了兩步,也“嗆”的一聲,從肩頭拔出長劍。
  東門子良怕旋鳳煞木通浽起發難,早已凝聚畢生功力,一下擋在仙人掌面前,沉聲道:“木老施主且慢,貧道忝為華山掌門,愿以敝派聲譽,擔保左師弟确無此事,此中只怕另有高人,隱身暗處,有意戲弄……”
  旋風煞木通瞪著一雙凶睛,厲笑道:“你們華山派有什么聲譽,老夫遲來一步,你東門子良不是也照樣狼吞虎咽,把叫化雞吃下肚去?老夫豈是你們烤叫化雞的廚子?”
  左手一探,白骨爪挾著絲絲寒气,朝他肩頭抓去!
  東門子良到了此時,也無法再忍,勁貫右掌,吐气開聲。迎著推出!
  他這一掌出手,罡風狂涌,聲勢也是不弱,大殿上登時爆出“蓬”然巨震,旋風煞木通只覺腳下浮動,身子晃了一晃!東門子良卻被白骨爪的陰勁,震得向后退出兩步!
  旋風煞嘿嘿冷笑,右爪箕張,閃電朝仙人掌當胸抓出!
  那站在東門子良身后的四個華山門下,一見掌門人被人震退,立即長劍一挺,朝旋風煞圍去。
  東門子良喝道:“你們快退下去!”
  四個門人聞聲一怔,立即收劍退后。
  這時仙人掌左浩也橫跨一步,閃開五尺,避過旋風煞抓來的“白骨爪”勢,長劍一伸,反腕削出!
  “嗆!”東門子良喝退門人,迅疾從肩頭撤下太白劍,沉聲道:“左師弟,你退下來!”
  仙人掌左浩知道大師兄練劍數十年,劍上造詣,深厚無比,平日從不輕易使用,此時太白劍出匣,想是怒极所致,心中想著,依言向旁躍退。
  東門子良仗劍卓立,臉上一片肅穆,沉聲道:“木老施主一再相逼,貧道只好在劍招上領教了!”
  旋風煞木通陰惻惻的道:“依老夫看來,你們師兄弟還是一起上的好!”
  東門子良怒极而笑,朗郎說道:“木老施主真也太小覷華山派了!”
  話聲才落,忽听有人接口道:“華山派又是怎樣?”
  兩人同時一怔,急忙舉目瞧去,只見從山門外,飄然走進一個灰袍椎髻骨瘦如柴的蒼須老道,稍后是一個身材高大,生得三角濃眉,眼珠凸出的老人。兩人身后還跟著十來個勁裝大漢。
  原來前面兩人正是神鉤真人郝公玄和黔幫幫主獨角龍王沙無忌!
  旋風煞木通瞧到兩人,怪笑道:“郝真人和沙幫主怎地今日才到?”
  神鉤真人郝公玄稽首道:“原來木老哥賢伉儷也在這里。”
  獨角龍王沙無忌目光掠過坐在大殿左角的陰風煞和楚湘云兩人,大笑道:“賢伉儷一力承擔護送南北雙岳的門人,怎么少了一個?”
  陰風煞正在啃著雞肉,陰笑道:“南岳門下的陸少俠,已經先動身到石鼓山去了,咱們是帶著干女儿順便逛逛岳麓山,耽擱了一天。”獨角龍王听到南岳門下已經先到石鼓山去之言,不由臉色驟然一變!
  陰風煞冷冷的道:“白衣劍侶在石鼓山的藏寶,咱老婆子已經答應了干女儿,非取到手不可,恐怕輪不到你黔幫頭上,依老婆子相勸,你姓沙的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沙無忌雙目圓睜,似乎要待發作,但忽然忍了下來,勉強笑道:“老嫂子這話不是言之過早嗎?石鼓山之事,咱們還是到石鼓山再說,沙某縱然無份,湊個熱鬧也好,兄弟今晚是特地找東門道長請教來的。”
  陰風煞陰陰的嘿了一聲,依然自顧自的吃著雞肉。
  獨角龍王沙無忌對厲山雙煞還心存顧忌,但對華山派可不同了,只見他雙目一翻,大不刺刺的略一抱拳,道:“東門道長想必已知沙某的來意了吧?”
  東門子良收起長劍,稽首道:“沙幫主既未明白見示,貧道如何知道?”
  獨角龍王縱聲狂笑,朝中間坐著的黃衣老僧一指,道:“這位是誰?”
  東門子良平靜的道:“沙幫主難道連少林方丈靈山大師都不認識了?”。
  獨角龍王大聲說道:“中州一僧沙某如何不識?沙某是問貴掌門人,怎會把少林方丈弄到這里來的?”
  東門子良臉色鐵青,還沒答話,只听山門外響起一陣腳步之聲,走進一群人來!
  領先一個灰衲芒鞋,手持鑌鐵禪杖的枯瘦老僧,正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靈峰大順!
  他身后跟著一十八個灰衣僧人,年齡約在四旬以上,也各自手持禪杖,腰佩戒刀,看去個個身手矯捷,太陽穴鼓得老高,分明是少林寺精選出來的一流高手。
  獨角龍王沙無忌瞧得哈哈大笑道:“關于貴派如何劫持少林方丈,自有少林寺的人,向道長請教,毋須沙某置噮;只是你們為了劫持少林方丈,竟然妄使‘太白神針’,把敝幫兩位護法賀氏雙雄,一個毀去照子,一個中針之后,又被所斷右臂。華山派平日以名門正派自居,出手毒辣,即使江湖黑道中人,亦不過如此,賀氏雙雄藝出高黎共山郝真人門下,沙某此來,就是要向道長討個公道。”
  他說話聲音洪亮,詞鋒犀利,不僅抖出華山派劫持少林方丈的陰謀,而且還揭穿了他們平日偽善面貌。
  這時靈峰大師率領少林寺一十八個僧人,一起沖上大殿,十八個僧人同時倏地分開布成陣勢,圍在靈山大師四周。
  靈峰大師眼看大師兄形容枯槁,神色萎靡,心中一陣難過,急忙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小弟參見掌門人。”
  靈山大師雙目微睜,點點頭道:“三師弟請起!”
  靈峰大師滿臉激憤的道:“大師兄可是遭華山派脅迫?”
  靈山大師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小兄蒙我佛保佑,一切因果,均是冤孽,于華山派何尤?冤家宜解不宜結,師弟不可這般說法。”
  靈峰大師躬身道:“掌門人說得是。”
  “哈哈哈哈!”
  神鉤真人郝公玄縱聲發出一陣大笑,道:“中州一僧悟澈禪机,可以不念舊惡,郝公玄活了九十多歲,卻依然火气未氓,殺机猶存,東門子良,你傷了老夫門下,該是如何說法?”
  旋風煞木通干笑了兩聲,陰惻惻的道:“東門子良,既然郝真人出面,找你算賬,老夫瞧在郝真人面上,你們偷雞之事,就暫時不說也罷。”
  仙人掌左浩突然冷笑道:“華山派能夠在江湖上立足,多少也不是悄事之輩,今晚赶來此地的人,想必全是到石鼓山的,黑白兩道的朋友,連日赶赴石鼓山的已不在少數,有什么過節,何妨當著天下群豪,一決高下。”
  旋風煞陰嘿道:“憑你這微未伎倆,也配到石鼓山去?”
  說著緩緩朝大殿左側走去。
  這時三間大殿,卻分成了四撥,厲山雙煞和楚湘云占了大殿左側一角;少林寺的僧人,圍護著掌門人,退到了右側配殿;華山派和黔幫的人,相持在正殿之中。
  陰風煞自從收了楚湘云做干女儿,對她當真愛護備至,此時瞧瞧大殿上的形勢,低聲說道:“孩子,時光不早了,你只管閉上眼睛睡吧,別理他們了。”
  華山派的東門子良因大援在后,原認為石鼓山之行,可以穩操胜算,哪知會在這座小廟里,冤家路狹,碰上這許多對頭,心中正感為難。
  這時給師弟一語提醒,瘦削臉上,飛起一絲冷峻笑容,朝神鉤真人郝公玄打了一個稽首,道:“道長原來就是名震八荒的郝真人,貧道失敬之至!”
  郝公玄嘿了一聲,并未作答。
  東門子良接著說道:“方才沙幫主盛气見責之言,其中頗多不實之處,貧道身為華山一派掌門,不得不說出真相,以正視听。三十年來;貧道忝掌華山,律己素嚴,門下弟子,不容有邪惡之行,江湖同道,想必總有個耳聞……”
  他說到這里,仿佛有人“嗤”的冷笑了一聲!
  東門子良一雙神光□□的眼睛,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又道,“敝派門下,在厲山山廟后牆,發現少林方丈靈山大師,倒臥地下,角落一息,似已被人廢去武功,當時正待急救,不料恰和貴幫中人相遇,發生了爭執……”
  獨角龍王沙無忌大笑道:“華山派不想劫持少林方丈,怎會和老夫屬下沖突起來?”
  仙人掌左浩接口道:“沙幫主此言,是承認貴幫也有劫持少林方丈的企圖?”
  沙無忌道:“不錯!江湖傳言,中州一僧已參悟石鼓歌秘密,沙某只是想請靈山大師指教一二,但靈山大師結果是被貴派劫來了。”
  東門子良續道:“貧道因風聞武林中人,紛紛赶來石鼓山。盛會難逢,華山派并無奪寶之心,不過志在觀光,靈山大師行動需人照料,貧道只好把他帶了同來。’’
  他這一段話,分明是向靈峰大師解釋誤會,說得聲音較響,接著又道:“至于敝派門下弟子,在厲山誤傷貴幫賀氏雙雄一節,目前敝派門下,已有部分赶赴石鼓山去,好在郝真人和沙幫主也是到石鼓山去的,容貧追查明之后,再向兩位報命,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神鉤真人郝公玄點頭道:“說得堂皇,老夫不信賀氏兄弟兩人,會傷在你華山第二代掌門人手下?”
  這么說來,老夫教出來的門人,不如你教的了?來,來,讓老夫伸量伸量你東門子良,接得下老夫几招?”
  東門子良終究是一派之尊,被人家如此輕視,盡管心中再想延宕,把這場過節拖到明天,但情勢所逼,也已無法再忍。聞言不由敞笑一聲,稽首道:“貧道怎敢和道長相提并論?道長既然如此吩咐,貧道忝掌華山一派,只有舍命奉陪,不知道道長要如何伸量貧道?”
  郝公玄持須大笑道:“老夫痴長几歲,昔年和尊師總算也有過一面之雅,掌門人想必對太白劍法,已有獨到造詣,華山派以三十六式‘太白劍法’馳名武林,咱們就以三十六招為限,超出此數,咱們這場過節,就作罷論。”
  他言下之意,華山派掌門人,只不過仗著三十六招“太白劍法”,但“太白劍法”,在他手下,也走不出三十六招。
  東門子良心頭暗自冒火,對方早在三十年前,以一柄雙鉤劍,縱橫武林,罕有對手,博得神鉤真人之號!
  這三十年隱居不出,鉤上造詣,更入化境,自是意料中事,但自問練劍數十年,即使不是對方敵手,拼力施為之下,在三數十招也還不致落敗,心中想著,這就稽首道:“道長划下道來,貧道自當奉陪。”
  郝公玄呵呵大笑,目光掃過大殿,說道:“此處施展不開手腳,咱們還是到天井中去。”
  話聲一落,不見他吸气縱身,人已离地升起,冉冉往外飛出!
  旋風煞木通陰聲贊道:“真人在高黎共山躲了三十年,這一手‘縮地蹈虛’身法,果然高明!”
  郝公玄落到地上,依然和原來站著的身形,絲毫不變,聞言朗笑道:“木兄好說!”
  東門子良瞧得心頭暗暗惊歎,也行云流水般跟著走出,在郝公玄身前一丈光景,站走身子,徐徐從肩頭抽出太白劍,抱劍卓立,收攝心神,調气運功,過了一會,眼看郝公玄只是瞧著自己,連雙鉤劍都還沒取下,不由出聲道:“道長怎不取出劍來?”
  郝公玄道:“你准備好了嗎?”
  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手上已多了一柄四尺來長,似劍非劍,帶有雙鉤的奇形兵器,就朝東門子良跨步逼來!
  他在說話聲中,抬手,出劍,跨步,差不多就是同一時間,話聲才落,人已跟著逼近,當真動作如電,奇快絕倫!
  這一拔劍之聲,使得殿上的人,無不感到心弦一緊,凝神望去!
  東門子良臉色凝重,兩道眼神,只是一眨不眨的盯住對方,此時一見郝公玄使劍逼來,哪敢絲毫大意,腳下立即朝后斜退!
  “鏘”!就在一進一退之間,劍光倏涌,傳出虎嘯龍吟般一聲金鐵大震,天井中飛起一串火花,兩人已同時极快的繞圈一匝,各攻一劍。
  東門子良硬接一招,頓覺對方劍重如山,自己凝集全力,雖然勉強接住,但已震得右臂酸麻,几乎站不住腳!
  神鉤真人郝公玄也在這一劍中,發現東門子良功力相當深厚,不由仰天長笑,口中連說了兩個好字。
  東門子良知道机不可失,雙方一劍乍接之后,猛吸一口真气,身如旋風,太白劍寒光流動,源源而出!
  華山派“太白劍法”乃是二百年前華山派始祖太白神翁溶合天下各派劍法苦思窮研而來,代代相傳,取精用宏,代有增刪,東門子良繼承華山掌門,一心想爭霸武林,經數十年潛心苦練,此刻盡力施為,果然不凡,霎那之間,但見盤空匝地。偌大一個天井,滾滾銀光,都是由他劍上發出,威力极強!
  再看郝公玄身子絲毫不動,穩立在一片劍風之中,雙鉤劍也只是偶而揮動,但每當地一劍揮出之際,東門子良匹練似的銀虹,就好像遇上克星,劍光不迭后縮。
  殿上諸人,都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看得出東門子良這套“太白劍法”,出手毒辣,每一劍都是致命殺著,鋒刃所及,往往間不容發!而郝公玄輕描淡寫,揮出的劍勢,卻又是東門子良劍招中的最弱之點,必須立刻返劍自保的間隙!
  自從第一招上,兩人硬接一劍之后,雙方兵刃,就未曾再接触過一下。
  轉眼工夫,東門子良已經一口气攻出十余劍之多,這十几招劍法,在他想來,即使不能贏得胜利,至少也可把對方通出几步,哪知郝公玄自下場之后,始終站在原地,絲毫沒有移動過半朱,心頭不禁大感凜駭!
  這情形,分明是他打定主意,先敷衍過自己的盡力施為,然后突出重手,自己可不能上他的當!心念電轉,手底招式,突然由快轉緩,一反剛才的猛烈急攻之勢,一劍一劍,去勢悠悠,變得十分緩慢,這种劍勢,看去有气無力,若斷若續,一點也不惊人。
  郝公玄見他突然由浮躁中冷靜下來,不由呵呵大笑道:“不錯,這樣你才能和老夫打出三十六招之外!”
  東門子良此時正在凝神運劍,不敢絲毫分心,是以對郝公玄說的話,恍如未聞,太白劍緩緩朝對方推出!
  這一劍去勢极緩,但其中卻含蘊著“太白劍法”許多精微變化,如果不知其中變化之人,只要出劍封解,或閃避來勢,稍一大意,必為劍勢所傷,哪知郝公玄口中說著,眼看劍勢緩緩接近,依然絲毫不動!
  東門子良見自己推出劍尖,相距郝公玄身前只有尺許光景,仍不見對方閃避,心中也不由暗暗贊歎,無怪此人口气托大,武功定力果然不同尋常,當下一吸真气,緩去的劍勢,陡然變快,疾如掣電,一閃而至!
  就在東門子良劍勢快速遞出之時,郝公玄一個身子,竟然原式不動的飄飄浮起,跟著劍勢后退!
  “縮地蹈虛!”東門子良心頭閃電掠過,驀地大吼一聲,劍式不動,雙腳一頓,劍先人后,化作一道銀虹,朝郝公玄當胸貫去!
  這一下動作,當真比方才遞出一劍,還要迅速得多!
  郝公玄哈哈一笑,身子跟著劍勢,繼續后退,東門子良銀虹般劍勢,如影隨形,依然緊跟而上!這是武林中罕見的追逐場面,兩人在比劍之中,夾雜了上乘輕功的比賽,郝公玄面孔對著東門子良,雙腳好像并沒在地上踏實!
  東門子良也只有一個腳尖在地上輕點,右臂前伸,一個身子,作丁字形般向前飛躍,太白劍劍尖始終和郝公玄前胸相距尺許,再也無法向前接近。
  雙方繞場疾行,快到三匝,華山派和黔幫的人,全部屏息凝神,心神緊張已极!
  “哈哈,東門子良,你‘太白劍法’,果然已得精髓,可惜‘太白劍法’中以心使意,以意使劍之術,尚嫌不足……”
  郝公玄一言未完,場中突然響起一聲金鐵大震!
  “鏘!”……東門子良陡覺手上一陣巨震,這股力道,奇大無比,震得五指一松,長劍差點脫手飛出!心頭驀地一惊,拼命握住劍柄,不讓它震飛,但一個身子,已如斷線紙鳶,挾著森森劍光,摔起三丈來高!
  他終究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雖被郝公玄震飛出去,心中卻絲毫不亂,在空中吸气挺胸,使了一個鷂子翻身,翩然落地!不,“嘶”的一聲,依然落到場中。
  郝公玄沒想到自己這一震之勢,居然沒把他長劍震飛,微微一楞,雙目神光炯炯,凝注在東門子良臉上,問道:“方才已經有几招了?”
  東門子良經過一陣調息,朗聲道:“這該是第二十招吧?”
  郝公玄目光突轉凌厲,大笑道:“听你口气,似乎還不肯認輸?”
  東門子良敞笑道:“貧道即使愿意認輸,也該輸得口服心服……”
  郝公玄臉上露出殺机,點頭道:“很好,很好,老夫原想讓你知難而退,自動交出逞凶之人,那么還有一十六招,就叫你們華山派在場的人一起上吧,哈哈,從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沒有華山一派了!
  “咕嘟!咕嘟!”
  大殿檐牙上,忽然響起有人喝水的聲音,接著咳了一聲,低低的道:“不得了,好大的口气,華山派還有大援在后呢!”
  郝公玄聞聲一惊,倏他縱起,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著一個人下來!
  大家舉目瞧去,那是一個穿得破舊不堪的窮老頭,生得骨廋如柴,一臉油泥,這時縮著腦袋,一手緊捧酒葫蘆,大聲喊道:“啊,啊,老……老道士,快放手,你把我几根窮骨頭都要抓斷啦!”
  郝公玄瞧不出這人有什异樣之處,心頭一怔,放手道:“你方才說什么?”
  窮老頭酒气雖天,惶恐的道:“沒什么,沒什么,小老儿只是偷听來的,昨天有一位穿羊皮的老頭儿,帶著徒儿,打這里經過,說什么是華山派請來的,天下第一了,我……我也不大清楚。”
  郝公玄心頭不禁生疑,大殿上有這許多高手在場,這人何時躲在上面的呢?心中想著,不由問道:“你几時躲在屋上的?”
  那窮老頭道:“我在這里已經停頓兩天,就是怕老虎,天沒黑,就爬上去了,喝點酒,壯壯。膽,方才听你老說從今以后,沒有華山派了,我才忍不住多嘴,多……嘴!”
  說完,抱著酒葫蘆,腳下踉蹌,跨上石階,四下瞧了瞧,道自往左邊配殿走去,靠著壁角坐下,自顧自喝起酒來。
  神鉤真人郝公玄回頭朝東門子良大笑道:“原來貴派還請了幫手,好极,咱們這筆賬,就等到明天石鼓山再說吧!”
  “哈哈,熱鬧熱鬧,想不到區區一座小廟,居然還有許多成名人物聚在一起。”
  隨著洪亮笑聲,從大門外走進一個紫臉長須,身穿右銅團花長袍的老者,和一個二十六八的黑衣麗人,兩人身后,跟著一個青衣小鬟,手上打著一盞紗燈。
  這兩人才一出現,殿上的人,全都臉色一變,毒神逢巨川和他寵姬黑鳳仙虞三娘也在這里出現!
  郝公玄打了個稽首,大笑道:“巧极,巧极,逢老哥和三姨娘也會赶來,真是蔭欽盛哉!”
  毒神逢巨川環眼一掃,連連抱拳道:“郝真人好說,老夫只是偶動游興,听說石鼓山有場盛會,順便瞧瞧,不想在這里和諸位巧遇。說到這里,忽然朝厲山雙煞點頭招呼道:“木老哥賢夫婦也在這里,真是再巧不過。”
  旋風煞木通站起身子,拱拱手道:“逢大俠有什么見教?”
  逢巨川手捋長須,縱聲大笑道:“好說,好說,小犬家駱,多蒙賢夫婦教訓,老夫正要當面道謝哩!”
  旋風煞還沒開口,陰風煞倏地站起,冷冷的道:“听逢大俠口气,是想和咱們較量一手了?”
  逢巨川一張紫臉,微含笑意,顧盼自豪,晒道:“賢夫婦若有此意,老夫自然奉陪。”
  陰風煞回頭瞧了楚湘云一眼,她心机較多,怕自己兩人和毒神動手之際,旁人把干女儿搶跑,目前石鼓山之會,許多人把南北雙岳的門人,看作了奪取寶藏的唯一捷徑,她枯爪般手指,倏地一落,閉住楚姑娘陰經要穴,這是他們厲山雙煞的獨門手法,旁人無法解開,然后拍拍身子,朝旋風煞喝道:“老不死,走,逢大俠划了道,咱們就去領教領教人家高招!”
  “慢來!慢來!”
  一個尖細聲音,突然從大殿橫梁上傳出,人隨聲發,竄下一個頭盤小辮的矮小老頭,一下搶在厲山雙煞前面,朝逢巨川雙手連拱,咧嘴笑道,“小老儿西上白帝,滿心想登門求教,不料你逢大俠出川來啦,今儿個真是赶巧,會在這里碰上你逢大俠,你老不吝賜教才好!”
  大殿上所有的人,全被這突如其來的矮小老頭,猛吃一惊,憑這許多江湖上一流高手,居然連梁上藏著人都會毫不察覺,尤其此人大家誰也認不出來。
  逢巨川敢情也大出意外,濃眉微微一皺,怀疑的道:“尊駕是誰,找老夫究有何事?”
  矮小老頭嘻的一笑,連忙抱拳道:“小老儿因听江湖上流傳著四句轍儿,叫做……叫做‘紫云東仙,白帝西毒,中州一僧,南北雙岳’,小老弟覺得有點不公,中州一僧和南北雙岳,小老儿已經會過了,他們沒贏,小老儿也沒輸,所以一心想會會逢大俠,而且也叫江湖朋友,在那四句轍儿上,再加上我小老儿兩句,那是‘追風無形,天下第一’,嘻嘻,小老儿就是人稱追風無形東方矮朔公羊叔的便是!”
  “追風無形東方矮朔公羊叔?”
  毒神逢巨川手捋長須,他可從沒听到過這個古怪名字,不僅是他、大殿上這一于人,哪一個不是見多識廣的几十年老江湖了,但有誰听到過什么東方矮朔其人?”
  矮小老頭一雙鼠目,骨碌碌盯著逢巨川,連連點頭,得意的道,“是,是,小老儿就是追風無形東方矮……”
  他話聲未落,殿上突然響起一陣叱喝,原來那個酒鬼窮老頭,趁大家沒有注意,抱起楚湘云往殿外就跑!
  厲山雙煞厲吼一聲,雙雙掠起,一下擋在窮老頭面前,陰風煞滿臉獰厲的喝道:“你還不放下我干女儿?”
  “啊!”窮老頭一眼瞧到厲山雙煞擋住去路,口中惊啊一聲,突然一低頭,從兩人中間鑽了過去,拔腳往廟外就逃!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矮小老頭不過話到一半,慌忙不迭的朝逢巨川拱拱手道:“丟人了,丟人了,我……追人要緊……”
  身子一躬,閃電往門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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