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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偽莫辨


  方振玉擔心假扮他的賊人挾持孫月華离去,孫月華才會出聲呼救。
  其實那賊子真要挾持孫月華离去,也會用巧言哄騙,女人是經不起男人哄騙的,他怎會持強劫持?(何況孫月華早就被哄騙得死心塌地,認假作真,那里還會出聲呼叫?這只是少不更事的方振玉才會有如此想法。)
  就因這一想,他才急匆匆的循原路退出,奔回石室。
  孫月華就站在石室門口,她臉上隱然有惊怖之色,望著方振玉,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才道:“你听到我聲音才赶來的么?”
  她這是故意試探他的,她認定方才那個方振玉是真的方振玉,說的話自然也是真的了。
  那么听到叫喊而赶來的方振玉,當然是假的了,面對著假方振玉,臉上自然會有惊怖之色,正因她存了戒心,自然會身不由己的后退了。
  方振玉不知其中原委,頷首答道:“是啊,在下追出石室,已經不見人影,正在搜索之際,就听到姑娘的喊聲,才匆匆赶回來的。”
  不是么?真的方振玉叫自己“月妹”的,此人依然叫自己“姑娘”,真的方振玉因為負了傷,還沒有好,剛才躲開的,只有假的才會听到自己的叫喊赶回來的,她心頭气憤、羞怯,暗暗“哼”著罵了一聲:“該死的東西。”
  但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家,不能和人家硬拼,更不能露出半點破綻來,這就一手掩著胸口,臉上微微一紅,說道:“你閃出去的好快,這里只留下我一個人,有多可怕?所以……所以我只有叫你了……”
  方振玉不疑有她,女孩子嘛,本來就膽小的,他笑笑道:“在下還當姑娘遇上了坏人。”
  孫月華心里暗道:“好個淫賊,你才是坏人!”她舉手掠了下鬢發,緩緩后退了兩步,才道:“啊,對了,你方才不是說有很多話要和我說么?現在可以說了。”
  她沒有再叫他“玉哥哥”,當然也沒有剛才那樣親熱。
  方振玉應該可以感覺得出來,但他卻認為她的保持距离,乃是正常現象,是以對她毫不起疑,點點頭道:“是的,在下确實有許多話要告訴姑娘……”
  他要把真相告訴她,向她解釋和她好的,是假冒自己的賊人,并不是自己,但這話他有顧慮。
  那是因為她已經受了騙,一個玉洁冰清的姑娘,听到這話之后,會如何呢?這后果也許不堪設想,不跟她說明呢,自己豈非背了黑鍋?一時之間,不覺深感猶豫,很難啟齒。
  孫月華看他沉吟不語,螓首微偏,問道:“你到底要和我說什么呢?”
  方振玉為難的望望她,說道:“在下和姑娘第一次見面,是在鎮江城外……”
  “廢話!”孫月華心里罵著,口中輕輕“嗯”了一聲。
  方振玉續道:“那時令兄和姑娘都怀疑在貴局脅待許賬房的就是在下……”
  “嗯!”孫月華站在他面前,卻和他保持了數尺距离,隨口應著。
  方振玉接下去道:“后來總算木大師澄清了誤會,也證明劫去貴局銀票的賊人,另有其人,并非在下……”
  孫月華冷冷的道:“你說這些干么?”
  方振玉輕咳一聲道:“在下和姑娘說這些的意思,就是說。目前有兩個方振玉,一真一假……”
  孫月華道:“這我早就知道,是有人假冒你。”
  她心里卻在暗暗冷笑,明明是你假冒了玉哥哥,還說是有人假冒你,這就是作賊的叫捉賊!”
  “是的。”方振玉道:“此人居心叵測,假冒在下,好殺了鎮江謝庄主的女儿謝畫眉……”
  孫月華雖然知道這件事,但在此時此地听到“奸殺”這兩個字,身子不由机伶一顫。
  方振玉續道:“后來在下正在鎮江鄧老爺子庄中作客,听到那假冒在下的賊子,又劫持了姑娘,在下就是听到消息,才兼程赶來的。”
  孫月華目光掠過放在地下的茶杯,故意說道:“你站著說話累不累,怎不坐下來說呢?”
  “不用。”方振玉道:“在下站著說也是一樣。”
  “那你喝口茶再說咯!”
  孫月華輕盈的走了過去,俯身從地上取起茶碗,朝他面前送去,她心里感到一陣緊張,捧著茶碗的手,也起了輕微的顫動,低著頭道:“這里只有一個茶碗,你不嫌我髒,就喝一口吧!”
  這話就是表示她喝過的,不會有毒藥。
  “謝謝你。”方振玉不好拒絕,只得伸手接過。
  孫月華又退后了一步,看他手中托著茶碗,并沒有喝、心中暗暗焦急,故意說道:“這些話,你都跟我說過,后來你把那個假冒你的賊人打跑了,自己也負了傷,但卻把我救下來了……,噫,你怎么光是拿著不喝呢?一定是我喝過的茶,嫌髒了……”
  她臉頰菲紅,話聲說得輕!
  燈下看美人,本來就要比大白天添三分嬌艷,何況她粉靨泛紅,含情脈脈的模樣,更平添了几分誘惑!
  方振玉不禁看得一呆,連忙笑道:“不髒,不髒!”
  孫月結心中暗暗怒惱:“看你色迷迷的,准不是好人!”一面故意伸過手去,嬌聲道:“你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么,你喝了,我再給你去倒。”
  伸過手去,當然是去接茶碗的了。
  方振玉赶忙一口喝完,笑了笑道:“夠了,不用再倒了。”
  說著,隨手把茶碗遞還給她。
  現在孫月華總算放下了心,玉哥哥在茶碗中放下了蒙汗藥,最多也支持不過一刻工夫,自己就不用再擔心他恃強了
  這下她真的笑了,(方才只是提心吊膽勉強的)手中拿著茶碗,嫣然道:“你不是說,還有許多話,要說嗎?怎么不說了呀!”
  方振玉喝下去的雖是大半碗冷茶,但感覺到卻有一股暖气直下丹田,一時也并不在意,點點頭道:“不,孫姑娘,在下并沒有救你,也沒有負傷……”
  孫月華心里直是冷笑,暗道:“是你劫持了我,你當然沒負傷,負傷的乃是玉哥哥,當然不會是你。”她臉色漸漸寒了下來,冷峭的道:“我知道。”
  方振五心中也在暗道:“你知道什么?那是假冒我的賊子編造出來的鬼話。”到了此時,只得一面正容道:“孫姑娘,你應該听得懂在下說的意思。”
  孫月華突然冷笑道:“我當然懂,你不說,我也清楚的很。”
  她臉上一片冷漠,話說得更冷,但在方振玉的眼里,她變成了薄怒輕嗔,比她笑的時候更美,美得嬌艷欲滴,美得令人目為之眩!
  他确實有點目眩,心也隨著跳得很厲害。
  不!簡直心神蕩漾,有如百花盛開的春天,使人嗅到了春的气,急,會從內心發出來一种不可抑制的綺思!
  這下他不由的暮然一惊,自己怎會無緣無故有這种褲念呢?他想不出原因,只覺丹田中有一股暖气,急速的上升,全身一陣烘熱,頭腦也有些昏沉沉的,但血脈債張,情欲如潮,不可遏止,不知怎的,心里一直想把孫月華看個清楚。
  不!這一看,他眼睛再移不開了,但覺她有著說不出的嬌艷美麗,越看越想看,簡直百看不厭!
  不!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只希望摟住她,親她一親。
  他雙目包滿了血絲,放射出貪婪的光芒,臉上肌肉扭動。鼻孔一張一縮。
  這种神情,孫月華自然也看出來了,心頭小鹿不由得狂跳起來,雙手暗暗蓄勢,目注方振王,冷然道:“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假冒玉哥哥?”
  “假冒?”方振玉雖已覺得有些迷惘,但說到有人假冒,心智依然是清楚的,大聲說道:“在下假冒了誰?在下就是真正的方振玉。”
  喝醉酒的人,都不承認他喝醉的,孫月華當然不會輕信他的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是真的,那么玉哥哥難道是假的了?”
  “玉哥哥?”
  方振玉大笑道:“你叫我什么?玉哥哥,啊!你……你
  突然跨上一步,雙臂一張,把孫月華摟在怀里。
  孫月華又怒又急,雙手一掙,右掌“啪”的一聲,清脆的一掌摑在他左頰之上。
  方振玉神智本已迷亂,但給這一耳光,打得兩眼金星直冒,一呆之下,不覺清醒了一半,急速放開雙手,倒退三步,脹紅兩頰,訥訥的道:“對不起,在下該死,太失禮了,在下怎會……怎會……”
  忽然他想到方才喝下去的那半杯冷茶,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在茶水中下了毒藥,迷亂我的本性?”一念及此,忍不住逼上一步嗔目喝道:“是你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孫月華后退半步,冷然道:“是又怎樣,誰叫你假冒方振玉的?”
  方振玉一面暗暗運功,逼住毒物,一面輕歎一聲道:“孫姑娘,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竟然在茶水中暗下毒藥,差點害人害己,使方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
  他從袖中取出通天犀角摺扇,捏在手中,一面接著道:“孫姑娘,在下一直不好說出口來,你是受了假冒在下的賊子之騙,在下才是真正的方振玉。”
  要知他這柄通天犀角摺扇,乃是他祖父陸地神龍昔年成名兵器,不僅不畏刀劍劇毒,而且也有解毒之功。他掌心握扇,默運玄功,就有一縷清涼之气,緩緩由掌心循臂而上,輸入心,脾,這縷清涼之气所到之處,綺念頓時大減,只是這种運气逼毒,并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奏功。
  孫月華冷笑道:“你這話有誰能信?”
  方振玉緩緩在地上坐下,說道:“天下沒有兩個相貌完全相似之人,那就有一個是故意假扮的了,孫姑娘是江湖世家,總該知道要假扮一個人,要扮得唯妙唯肖,不外乎易容和戴人皮面具,但不論技術如何高明,假的總是假的,總可以看得出破綻來,姑娘不妨過來看看,在下是易了容,還是戴了人皮面具?”
  這話說得十分實在,事實也确是如此,不由得孫月華不信,心頭猛然一緊,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取過油燈,剔亮了些,凝足目力,仔細的在方振玉臉上,端詳了一會,确然和他所說一樣,并不像是易過容的臉孔,再舉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摸,當然也不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難道他果然是真的?那么……那么……”
  她一時之間,全身如遭電擊,木然道:“你……你說他……是假的……他……欺騙……了我?”
  說后,已經搖搖欲倒!
  方振玉手握摺扇,正在運功逼毒,睹狀不由一惊,急忙站起身來,把她扶住,一面柔聲道:“孫姑娘,你先冷靜一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要有勇气擔當得住……”
  他正在握扇運功,心頭也清涼明淨,但究竟毒物尚未清除,這一扶住她身子,不由得心頭又是一蕩。
  孫月華突然眼中滾出兩串珠淚,失聲哭道:“他……他欺騙了我,教我今后如何做人?”
  說著,不由得一下扑入方振玉怀里,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姑娘……”
  方振玉被她鬧得個手足無措!
  不,她這一扑入怀里,一時但覺心情大亂,綺念如死灰复燃,差幸他右手還握著犀角摺扇,還有一股涼意,從掌心透入,心頭還算清明,霎時就已警覺,左手急忙輕輕一推,說道:“孫姑娘,你是一個堅強的人,應該先冷靜一下,只要你心地清白,這不算是……
  他下面想說“白壁之暇”,但又覺不妥。
  孫月華站住身子,她雙目紅紅的,望著他,凄然道:“我只當他說的是真話,只當他真的是你……我才……我……還有什么面目見人……”
  她突然一個轉身,舉頭朝石壁上撞去。
  方振玉吃了一惊,急忙一閃身攔在她面前,可是孫姑娘身法也并不慢,一頭撞在他胸口上,方振玉左手輕輕把她扶住,急道:“孫姑娘,在下還當你是一位巾幗女杰,那知你竟和普通女子一般見識。”
  孫月華理理散亂的鬢發,凄苦的以手掩面,低低啜位道:“我只是個女子,這种事情犯到身上,一生名節幸福都完了,你教我如何堅強得起來?”
  方振玉道:“不然,孫姑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在下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姑娘只當它做了一個惡夢,事過境遷,慢慢就會忘記。”
  孫月華咽聲道:“這是我孫月華畢生的奇恥大辱,心身創傷,能平复得了么?”
  她哭得淚珠盈面,哀哀欲絕。
  方振玉緩緩納了口气,說道:“姑娘當知傷心并無補干事,應該振作起精神來才是。”
  孫月華忽然輕咦一聲,抬動一雙含著淚水的眼睛,凝睇著方振玉道:“你服了蒙汗藥,已經沒事了么?”
  “蒙汗藥?”
  方振玉意外的道:“是姑娘下在茶水里的?”
  孫月華微微搖頭,搬然道:“不,是惡賊說的,他說你就是假冒他的坏人,他因救我負了傷,不是你的對手,所以在茶中下了蒙汗藥。”
  方振玉怒道:“此人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在茶水中下的哪是什么蒙汗藥?”
  孫月華顯得關切的問道:“那是什么藥呢?”
  方振玉臉微紅,說道:“那是江湖下五門最下流的害人藥物……”
  孫月華想起方才他的情形,心里登時明白過來,粉臉也陡然紅了起來,低低的道:“要不要緊?”
  方振玉微微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犀角摺扇,說道:“還好,在下這柄犀角摺扇,可解百毒。”
  孫月華眼睛一亮,說道:“那你已經好了么?”
  “沒有。”方振玉道:“目前只是仗著此扇,暫時抑制了毒性,要解去身內毒物,須得運气行功才可。”
  “都是我不好。”
  孫月華道:“那你快坐下來運气,我武功縱然不濟,替你護法還差可胜任。”
  方振玉道:“那賊人既在茶水中下毒,想必就潛伏在附近了。”
  孫月華急道:“所以你要赶快運功才好。”忽然輕“啊”一聲,低低的道:“我把燈吹熄了,守到門口去,你快運功吧!”
  說完“扑”的一聲吹熄了油燈,石室內登時呈現了一片黑暗,她輕手輕腳的往門口摸索著過去。
  方振玉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而且体內毒藥如果不把它消去,心頭總是煩躁如熾,僅憑犀角摺扇一點清涼抑制著藥性,也不是辦法,當下也就不再多說,在地上盤膝坐下,雙手握扇,瞑目調息。
  這時百丈崖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色呈鉗碧的火花,沖天直上。
  這自然是訊號了,但不知這訊號是誰發的?
  這時正當深夜,又是百丈峰頭,因此在附近數十里之內,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這道火花亮起的同時,距百丈崖五里路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五條人影,連袂奔行而來。
  那是五個老人,雖在黑夜之間,他們奔行的相當快速,這五人衣分五色,正是五行門五老,一路搜索而來。
  驀然那為首的青衣老者腳下一停,目注天空,向后一擺手道:“是信號火花,前面可能發生了什么事故?”
  身后穿白衣的老者道:“也許是前面發生了敵蹤,此次應邀入山搜索淫賊的人,共有數批之多,這信號自然是大家的聯絡信號了。”
  青衣老者頷首道:“三弟說得极是,咱們快走!”
  走沒多遠,就發現前面山徑中間豎立了一方木牌。
  天色雖黑,但五人目光凝注之下,還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是用木炭寫的一行大字:
  “淫賊方振玉劫持孫姑娘,就匿在百丈崖石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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