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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地室幽囚


  方振玉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了,只覺眼皮沉重,頭腦又昏又脹,一時想不起自己睡在什么地方?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身上也沒有被褥,又冷又硬,好像躺在地上一般!
  自己怎么會躺在地上的呢?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心中覺得好生奇怪,用手揉揉眼睛,努力睜了開來,只覺四周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見五指。
  這會是什么地方?
  他慢慢的翻身坐起,發覺自己身子倦怠乏力,好像生過一場大病似的,心下越發感到惊异不已,當下盤好雙腳,緩緩納息,這才發現自己被人用特殊手法,閉住了几處經絡,真气無法運行。這么看來,自己被人擒來,幽囚于此的了,自己和人無怨無仇,這人又會是誰呢?
  他漸漸想起自己离開栖霞寺,赶去金陵,在豁蒙樓遇到成玉麟,他堅邀自己到他舅舅的庄上去盤桓几日。
  成玉麟的舅舅是個貌相威重的老人,自己喝了他們的一盞雨前龍井茶,就感覺到頭腦一陣昏眩,后來……
  自己曾听爺爺說過,江湖上有些不肖之徒,慣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藥,難道自己喝的那盞茶水里,他們下了蒙汗藥?
  江湖上對行旅下蒙汗藥,不外謀財,他們在自己茶中暗下蒙汗藥,目的又何在呢?
  這件事,難道會是成玉麟和他舅父串通好的?
  不!成賢弟對自己雖是初交,但一片誠摯,似乎不會做出這种事來!
  啊,爺爺常說,江湖上人心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再三叮囑自己不可濫交匪人。
  尤其那天慈云禪師也說自己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爺爺說的,只不過泛指和江湖上人交往,須得小心,但老師傅那天說的,卻明明是指成賢弟而言,難道成賢弟會真是匪人嗎?
  不!他文質彬彬,詢詢儒雅,應該不會是匪人一党……
  正在思潮起伏之際,突听門外似有人開啟鐵鎖的聲音,接著門聲呀然,一道燈光照了進來,但見一個青衣女子手提燈籠緩步走入。
  方振玉舉目看去,這青衣女子正是在紫裘老者書房中給自己送茶的那名使女,心頭不覺火起,倏地站起身子,冷然道:“你來作甚?”
  青衣女子兩道秋波望著方振玉臉上,緩緩說道:“方公子醒來一會了?”
  “不錯。”方振玉沉聲道:“你們把在下囚禁于此,究竟為了什么?”
  青衣女子淡淡一笑:“方公子醒來就好,庄主特命小婢前來探看的,方公子既然醒來了,小婢就得立時前去回報。”
  說完,轉身欲走。
  方振玉忍不住喝道:“你給我站住。”
  青衣女子腳下一停道:“方公子有什么事?”
  方振玉道:“你門庄主現在那里,快帶我去,我要問問他暗施詭計,在茶中下了迷藥,究竟要怎么樣?”
  青衣女子道:“庄主只是要小婢進來看看方公子醒了沒有?旁的小婢一概不知。”
  方振玉逼上一步,說道:“那你帶我去看看他。”
  青衣女子道:“方公子最好稍安毋躁,庄主如要見你,自會著人來請,小婢可不敢作主。”
  說完,正待轉身走去。
  方振玉怒聲道:“我非見他不可。”
  他忘了自己穴道受制眼看青衣女子要走,這机會豈肯錯過,猛然跨上一步,伸手朝她肩頭握去。
  青衣女子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忽然回過身來,右手斜拂,一下反擊方振玉手腕之上。
  方振玉但覺右腕一陣劇痛,腳下隨著對方一拂之勢,被震得斜退了兩步。
  青衣女子冷冷說道:“方公子最好忍耐些,如果再要這般倔強,那是自討苦頭吃了。”
  說完,迅快舉步,往外行去,接著但听“砰”然一聲,關上了門,而且又上了鎖。
  只听關門的聲音,顯然這是一道厚重的鐵門了!
  失去了燈光,室內重歸一片黝黑!
  方振玉沒想到他們庄上一名年輕的使女,都會使“蘭花拂穴手法”,如今自己穴道受制,半點使不出力道,就算功夫未失,像這樣厚重的鐵門,也無法破門而出。
  青衣使女可以進來,成玉麟自然也可以進來了,他一直不來看自己,明明是不敢來見我了!
  唉!成玉麟是自己第一個結交的朋友,想不到自己初出江湖,就結交了匪人!
  就在此時只听鐵門又響起一陣開啟的聲音!
  鐵門開了,燈光再度亮起,那青衣女子一手提燈,又款步走了進來,脆聲道:“方公子,杜總管看你來了”
  “杜總管”這三個字,听到方振玉耳中,心頭不覺一怔,暗道:“她說的杜總管,莫非就是杜飛云,這么說難道這里會是七星堡不成?”
  那青衣女子只走了三步,便自停住,側身道:“杜總管請。”
  她舉起手,提高了燈籠。
  這下,方振玉看清楚了,走進來的,不是七星堡總管杜飛云,還有誰來?
  杜飛云身上依然穿著那件古銅色綢袍,頭上也依然戴著瓜皮帽,一臉堆笑,從青衣女子身后現身,他三腳兩步,趨到方振玉身前,連連拱手道:“方公子請了,在下听說公子醒了,就立刻赶來……”
  他目光一轉,抬著手,陪笑道:“方公子,坐,坐,咱們坐下來再談。”一面回頭朝青衣女子道:“我和公子談話,你且出去。”
  青衣女子應了聲“是”,把手中燈籠,挂到壁上,轉身退出,順手帶上了鐵門。
  這里像是一間地窖,室中果然有一張板桌,兩張木椅,桌上還有一把藍花茶壺,和兩個瓷杯。
  杜飛云拉開椅子,把方振玉讓到桌旁,方振玉也不客气,坐下后抬目道:“杜總管有什么話,現在可以說了。”
  杜飛云并未坐下,先伸手取過茶壺,替方振玉倒了一盅茶,才含笑落坐,說道:“方公子定感意外,這里并非待客客廳,但這也是不得已之事,要請方公子多多原諒。”
  方振玉傲然一笑道:“杜總管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你們在茶中暗下迷藥,把在下幽禁于此,必有緣故,你就爽快的說出來吧。”
  “哈哈!”杜飛云打了個哈哈,堆著笑道:“方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語,在下那就直說了。”他在自己面前倒了一盅茶,喝了一民才道:“敝堡主因這座地窖最為幽靜,堡中的人,不奉上命,也沒有人敢進來,不虞机密外泄,對方公子,其實并無惡意。”
  方振玉道:“在下想問杜總管一句話,這里是七星堡?”
  “是,是!”杜總管陪笑道:“敝堡主對方公子實在仰慕得很!”
  方振玉道:“貴堡主是成玉麟的舅父?”
  “是,是!”杜飛云又應了兩聲是,正待開口!
  方振玉道:“杜總管可否請成玉麟來見我?”
  “這個……”杜飛云臉有難色,說道:“成公子就是怕方公子引起誤會,所以堡主要在下來向方公子說的。”
  方振玉憤然道:“他既然不敢來見我,好,杜總管就說說你們來意吧!”
  “是,是!”社飛云堆著笑道:“敝堡主久仰令祖威名,貴門歷代相傳,只有一個傳人,方公子乃是無极門唯一的傳人了?”
  方振玉道:“杜總管不用轉彎抹角,有話但請直說。”
  杜飛云臉上笑意更濃,說道:“敝堡主听說貴門‘無极玄功’,練成之后,水火不侵,劇毒無害,乃是天下第一神功,方公子既是貴門唯一傳人,自然也有几分火候了?”
  方振玉道:“在下曾听家祖說過,但在下并未練過。”
  “哈哈!”杜飛云大笑一聲道:“方公子太謙虛了,無极門人沒有練成‘無极玄功’,令祖怎會放心讓方公子一人到江湖上來?”
  方振玉道:“杜總管可是不信?”
  杜飛云道:“敝堡主已知公子此次到栖霞寺是向慈云老師傅叩請心法來的,方公子何用隱瞞?”
  方振玉輕哼一聲道:“貴堡主這是什么意思?”
  杜飛云道:“方公子應該知道你自身的安危吧?”
  方振玉忿怒的道:“你這是威脅我?”
  “這倒不是。”
  杜飛云道:“方公子到了敝堡,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
  方振玉道:“你倒說說看?”
  “一生、一死。”
  杜飛云伸出兩個指頭,掄動了一下,詭笑道:“不過這生死之權,卻由你方公子自己所操。”
  方振玉道:“此話怎說?”
  杜飛云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如肯投在堡主門下,把‘無极玄功’心法,默寫出來,呈獻堡主,那就成為本堡的人,自可深得堡主寵信……”
  方振玉心中暗道:“听他口气,七星堡垂涎本門‘無极玄功’,大有非到手不可之意,他這兩句話,自是以把‘玄功心法,默寫出來,呈獻堡主為主,投在堡主門下為副,但也可以從他話中听出,就是呈獻了‘無极玄功’,也決不會讓自己离開七星堡的。”心念轉動,嘿然道:“可惜在下沒有練過,如何默寫得出來?”
  杜飛云深沉一笑道:“方公子若是不肯默寫出來,只怕
  他故意拖長語气,沒往下說。
  方振玉劍眉一剔,冷然道:“杜總管不用說了,別說方振玉不曾學過‘無极玄功’,就是知道口訣心法,也不會獻給貴堡主的,你給我去轉告貴堡主,無极門人士可殺,志不可奪,要他早死了這覬覦之心吧!”
  杜飛云臉色微沉,哼道:“方公子須知敝堡主脾气不大好,你若是触怒了他,只怕很難吃得消呢!”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既被你們幽囚于此,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貴堡主要殺要剮,悉憑他尊便。”
  杜飛云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方公子還是考慮考慮,再作決定,在下明日一早,再來听你回音。”
  方振玉大聲道:“你明天來,我還是這几句話。”
  杜飛云一手取下壁間挂著的燈籠,含笑道:“方公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仔細想想,在下暫且告退。”
  說罷,舉手在鐵門上叩了兩下。鐵門開啟,杜飛云大步走出,青衣女子又在門外上了鎖。
  方振玉現在明白了,成玉麟找上栖霞寺,和自己結為口盟弟兄,以及邀約自己到他舅父的庄上來,完全出于七星堡主的授意,目的是為了要騙取自己的“無极玄功”!
  無怪那天慈云老師傅叮囑自己“交友宜慎”,暗示不宜与成玉麟結交,更無怪慈云老師傅毅然決然的不惜把本門數百年遺留下來的十六尊佛像予以毀去。
  方振玉一念及此,不覺感到一陣愧作,也感到無比的痛心!
  愧作的是因誤交匪人,以致數百年相傳的佛像毀于一旦!
  痛心的是剛出道江湖,第一個結交的朋友,自己把人家引為知己,人家卻是處心積慮來計算自己。
  交友,你說可怕不可怕?
  方振玉獨自坐在木椅上,用心思索著如何應付眼下處境之策,但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一個辦法來,心中暗自忖道:“自已經絡受制,連一個七星堡的丫頭都不是對手,如何想逃得出去?可見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先解開受制經絡了。”
  但經絡受制,不比穴道,穴道受制,只是某處一個穴道,只要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都能運集本身真气,把穴道沖開,謂之“運气沖穴”。
  經絡受制可不同,人身一共只有十二經絡,一條經絡,往往有二三十個穴道,你功力再深,也無法沖得開。
  方振玉方才運气試過,自己身上,至少有三條經絡遭特殊手法所閉,行動還能和常人一樣,但功力卻是一點也使不出來。
  突然他心中一動,暗想:師門“無极玄功”練成之后,刀劍不傷,水火不侵,自然也不怕人家用特殊手法禁閉經絡了,那么自己如果依法練習,是不是也可以解開受制的經穴呢?
  心念一動,立即從椅上站起,就地盤膝坐下,緩緩納气,靜心澄慮,依照牢記在心的十六個佛像坐姿,從第一排四個佛像做起。
  這前面四個佛像,他在栖霞寺禪房曾經練過,因此做來還并不覺得困難。不過頓飯工夫,已把四個坐像依樣做完,但覺真气流注,伸手之際,發覺“手陽明經”被制經穴,已在不知不覺間豁然貫通。
  心頭不禁大喜,正待繼續往下做去,突听鐵門開鎖之聲,似是又有人進來,急忙站了起來,舉目看去!鐵門開處,燈光當先照了進來,但見一個黑衣女子,款步走入。
  方振玉一眼就認出進來的是黑衣羅剎田七姑,這就冷冷的道:“是你。”
  田七姑笑盈盈的隨手掩上了門,轉身說道:“方兄弟,田姐姐听說你被關在這里,就赶來看你了。”
  方振玉冷笑一聲道:“謝謝你,田姑娘不是來給七星堡主做說客的吧?”
  田七姑把燈籠往桌上一放,格的笑道:“小兄弟,瞧你小心眼真多!”她輕移蓮步,款擺柳腰,走得极為風騷,一雙水汪汪的鳳眼,緊盯著方振玉臉上,悄聲問道:“堡主要你交出‘無极玄功’,你打算怎么辦?”
  這話問得口气之間,甚是關切。
  方振玉暗暗冷笑,心想:“你還不是作說客來的?”一面冷然道:“在下已經告訴過杜總管了,在下沒練過‘無极玄功’,如何默寫得出來?”
  田七姑道:“無极門人出道江湖,會沒練成‘無极玄功’,小兄弟,你這話說出來只怕沒人會相信的。”
  方振玉道:“事實如此,信不信在下也不在乎。”
  “唉!”田七姑輕輕歎了口气,說道:“小兄弟,你不交出‘無极玄功’來,堡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方振玉冷哼道:“在下就是學過,也不會雙手獻給他的,他要殺要剮,方某都不在乎。”
  田七姑一雙俏眼只是盯著他,蜂首微搖,說道:“看來你真是個倔強的大孩子,唉,像你這樣年紀,剛剛出道江湖,就像旭日初升,豈可輕易言死?你也不想想,你大概還沒成親吧?真要死了,豈不連儿子也沒有了。”
  方振玉怒聲道:“田七姑,你不用多說,請吧!”
  田七姑并沒生气,依然柔聲道:“小兄弟,你別想得太偏激了,大姐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方振玉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不要听。”
  田七姑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你是無极門的傳人,姐姐我听人說過,令祖陸地神龍方老前輩,只有你一個孫子,你若是這般任性,万一真要触怒了堡主,他會施盡酷刑,讓你遍歷人間慘痛,非逼你默寫出來不可,到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受得了么?你真要一死,令祖白發蒼蒼,豈不要痛斷肝腸……”
  方振玉听得心頭一凜,哼道:“你這是威脅我么?”
  田七姑低低的道:“姐姐我可不是威脅你,我說的是實話,做人要隨机應變,尤其是行走江湖,切忌宁折不彎……”
  她不待他開口,接下去道:“不錯,姐姐是奉了盛堡主之命,來勸說你的,不過姐姐可以告訴你,并不是盛堡主派我來的,乃是姐姐我听說你被堡主囚禁起來了,自告奮勇向盛堡主討的差使,這話你懂么?”
  方振玉道:“在下听不懂。”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憑姐姐的面子,你總該答應才是!”
  說到這里,朝方振玉連使眼色,一面在方振玉的倚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道:“以你目前處境,應該懂得虛与委蛇,不妨先答應下來再說。”
  她坐在方振玉右首,正好背向鐵門,就算門外有人偷覷,也看不到她蘸著茶水寫字。
  方振玉看得暗暗一怔,心想:“她這是什么意思?”抬眼望著她,口中沉吟道:“這個……”
  田七姑嬌笑道:“你總該想念你義弟成玉麟吧,他為你吃了不少苦頭!”一面又蘸著茶水寫:“你且答應以三天為期,交出‘無极玄功’,有三天時間,姐姐就可以設法了。”
  一面朝他暗暗點頭。
  方振玉沒想到她會來救自己,只得依著她點頭道:“好吧,在下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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