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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秘幫會


  董百川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白髯青袍老人搖手道:“董護法不用和他多說,他既然向本座挑戰,本座就讓他見識見識。”
  董百川連連應“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壇主,今天怎么會有如此好說話了?”
  白髯青袍老人目光一抬,朝薛少陵道:“你要和本座如何比法?”
  薛少陵大聲道:“拳掌兵刃,悉听尊便。”
  白髯青袍老人微哂道:“你只要接得住本座一掌,本座就放你生离此地。”
  薛少陵凜然接道:“在下若是胜了,要你立時釋放南岳觀主和玉真子,大通大師三人,你答應不答應?”
  白髯青袍老人沉聲道:“胡說,南岳觀主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師,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大怒道:“他們明明被你關在左廂之中。”
  白髯青袍老人平靜的道:“你不信只管先去瞧瞧,董護法,你陪他去,不讓他親眼目堵,還當咱們截留武林同道了。”
  董百川躬身應“是”,回頭陰笑道:“請隨老朽來。”
  薛少陵豈肯相信他們鬼話,同時也正想瞧瞧南岳觀主三人此刻不知如何了?這就冷冷道:“你只管請先。”
  董百川果然返身朝廂下走去。
  兩人跨下右階,走近左廂,董百川臉露橘笑,舉手推開廂房木門,當先走了進去。
  薛少陵怕他暗中偷襲,手橫竹蕭,功布全身,昂然走了進去。但見這間黝黑不見天光的廂房,方才只是一間空屋,但此刻竟然完成變了!窗明几淨,雕案錦墩,壁問還懸挂起名家字畫。紫擅高腳花盆架上,幽蘭吐芳。
  分明是一間布置幽雅的客室,那里還有身中劇毒,跌坐在地上的南岳觀玉、玉真子、大通大師三人的影子?”
  薛少陵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但這間廂房,明明就是方才囚禁自己四人的屋子。他心頭疑云重重,怔在那里,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窒百川陰笑一聲,道:“你現在相信了吧?”
  青天白日,薛少陵當真像遇上了鬼魅一般,這間窗明几淨,陳設雅致的廂房,在他眼中,也頓有陰森詭秘之感!
  他長長的吸了口气,心中暗道:“南岳觀主等人,分明已被他們運走了,這是极大的陰謀,自己當真可得小心!”
  一面厲聲喝道:“南岳觀主三人,被你們藏到那里去了?”
  董百种陰聲道:“壇主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南岳觀主他們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怒哼一聲,回身出屋,直向廳上瞧去。
  白髯青袍老人瞧他回入廳來,冷冷的道:“本座沒騙你吧?”薛少陵大怒道:“你們這些惡魔……”
  話到一半,突然,他目光一瞥,發現方才還坐在大廳右角地上,瞑目調息的一筆陰陽張果老,此刻也已不知去向?心頭不覺猛然一震,急急問道:“張果老呢?”
  白髯青袍老人淡淡的道:“走了!”
  薛少陵目射精芒,大聲道:“他什么時候走的?”
  白髯青袍老人低嘿道:“他走還要告訴你么?”
  薛少陵仰天大笑一聲道:“在下不是三歲孩子,你們這些鬼蜮伎倆,就能瞞得過我嗎?”
  白髯青袍老人道:“本座視天下武林如無物,何用瞞你?”
  薛少陵心中大怒,大喝道:“你給我下來,咱們手底下見見高低。”
  白髯青袍老人緩緩從椅上站起,說道:“你既然堅持要我本座動手,本座就成全你的心愿吧!”
  他這一站起,站在他左右的四名白袍老者,齊齊欠身,狀极恭敬。
  薛少陵心頭暗想:“這四名老者面目深沉,始終一語不發,憑自己觀察,武功似乎還在天狼爪董百川之上,今日這一戰,除非能胜過白髯青袍老人,否則后果就不堪設想……”
  白髯青袍老人履聲魯魯,緩步走來,一雙晶瑩目光,只是盯在薛少陵臉上,徐徐問道:“你臉上易過容么?”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對,心頭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緊張,竹蕭一指,喝道:“你兵刃呢?”
  白髯青袍老人晒道:“本座很少用得到兵刃。”
  薛少陵心中已存了擒賊擒王,先出手為強的打算,但口中不得不說:“閣下既然不用兵刃,在下要出手了!”
  白髯青袍老人道:“你只管出手,本座瞧在薛神醫份上,讓你三招。”
  薛少陵听他提起義父,手上不覺微一停頓,但想到義父行醫數十年,黑白兩道認識他老人家的人,自然很多,自己何用顧慮?不覺劍眉一揚,喝道:“看簫!”
  右腕一振,一點簫影,飛射而出,朝白髯青袍老人胸前“玄机穴”點去!
  白髯青袍老人低哼一聲,不見他晃肩退讓,卻輕快的后移了一尺,果然沒有還手。
  薛少陵一蕭出手,身若游龍,倏然斜欺而進,左掌向后一擺,簫划弧形,突然間,響起了一陣輕嘯快速無比的簫聲,打到白髯老人側面。
  白髯青袍老人微一吸气,身如浮絮,隨著蕭勢飄起,看去极像是簫風把他吹出去的一般!
  薛少陵一連兩招,都被白髯老人輕輕避了開去、心中已感覺到對方确非易与,不禁動了逞強之心。
  手上一緊,竹簫左右飛舞,一片簫影,從他身邊涌起,揮洒而出。強厲的簫勢,籠罩了一丈見方,帶起一片輕嘯之聲!他這招簫式,不但蘊藏許多變化,而且身形游動,行蹤飄忽,把對方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
  白髯老人如若出手還擊,薛少陵的蕭勢,就是再凌厲些,也不難破解,但他說過要讓薛少陵三招,兩招讓過了,這第三招,自是非讓不可!
  眼看薛少陵的簫勢,從兩側攻到,當然只有后退一途,白髯青袍老人再次提吸真气,身如流水,离地三寸,朝后飛退出去!
  那知薛少陵兩次都被他閃過,早有准備口中大喝一聲,簫化匹練,一片輕嘯,從白髯老人頭頂越過,有如倒卷珠帘一般,從他身后倒卷而上。
  剎那間,屢屢簫影,把白髯老人整個罩住。
  一片輕嘯,一片簫影之中,白髯青袍老人忽然微微一哂道:“這已經是第四招了吧?當心本座要還擊了!”
  薛少陵一著占先,已把白髯老人圈在自己一片簫勢之下,不覺精神大振,右腕連揮,口中喝道:“你只管出手……”
  喝聲未落,但見自己綿密無間的重重蕭影之中,悄無聲息,伸進來一雙白淨纖細的素手,這雙纖纖素手,柔若無骨,緩緩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手法?薛少陵不覺一怔,竟然絲毫不知躲閃!
  不,等你看到,再想躲閃,已是來不及了!素手來勢极輕极快,原是筆直朝薛少陵胸口拍來,但不知怎的,中途忽然微一停頓:手勢一偏,改朝薛少陵左胸拍來。
  縱然是中途停頓了一下,而且薛少陵也看到了,但還是來不及躲閃,左胸脯上,被這雙怪手,輕輕拍了一下!
  輕輕一拍,掌勢當然不重,但薛少陵已經承受不起,但覺眼前一黑,身子搖一几搖,突然往后倒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薛少陵終于悠悠醒轉,睜目一瞧,自己正臥在一張柔軟的牙床之上。
  錦帳繡被,布置的十分華麗,只是四周不見天光,好像是在晚上,床前點著一支紅燭,正在閃閃發光。
  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會睡在這里的呢?他吁了口气,准備挺身坐起,那知這一挺,陡覺胸口劇痛欲裂,連呼吸都感困難!心頭不禁大惊,也同時使他想起自己和白髯青袍老人動手的事來,自己連發三招,都被對方躲開,就在四招上,被那雙飄忽怪手,拍在左胸,當場就昏了過去。由此看來,自己傷的不輕,只不知如何會到這里來的……就在此時,只見房門輕啟,悄悄閃進一個青衣書僮,躡手躡腳的朝床前走來,一眼瞧到薛少陵已經醒來,不覺輕笑道:“相公醒來了?”
  薛少陵只覺這青衣書僮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見過,這就抬目問道:“小哥,這是什么地方?”
  青衣書僮含笑道:“快別多問,你已經有一晝夜昏迷不醒,這時剛剛醒來,不宜多說話。”
  薛少陵瞧到他的笑容,腦中登時靈光一閃,想起那天在張果老屋里,捧茶杯給自己的小童,就是這般模樣!
  心念一動,目注書僮,問道:“你就是小燕?”
  青衣書懂身軀微微一震,臉上一紅,愕然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名字的?”
  薛少陵奮力掙扎了一下,怒聲道:“你們把我擒來,要待怎的?”
  他這一掙扎,頓覺胸口劇痛,額角上也綻出黃豆般汗珠來,只是他生性倔強,咬緊牙齒,連哼也沒哼。
  小燕瞧得大吃一惊,忙道:“相公不可妄動,你重傷未愈,目前只仗著壇主的保心丹,托住傷勢,不起變化……”
  薛少陵冷笑道:“在下傷勢再重,也不用你們壇主救治。”
  小燕呆得一呆,道:“壇主方才來看了相公傷勢,已經傳下令去,請一位大夫前來替相公治傷,只是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到。”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還會有什么好心?”
  小燕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們壇主平日言出法隨,沒有一個人不怕他,對相公可沒惡意。”
  說到這里,口气微微一頓,又道:“昨天要不是相公激怒了他,也不會身負重傷了,小婢听壇主的口气,他手下已經留了情份,不然,你就是有十條小命,也早完了。”
  薛少陵想起白髯老人直向自己的胸口拍來的掌勢,若不是中途稍偏,确實足以置自己于死地。
  但口中卻冷冷哼道:“在下豈是怕死的人?”
  小燕瞪著他,低低的道:“相公脾气這般倔強,見到壇主,千万要忍耐一些,我們壇主也是個生性倔強的人,你如在言語上得罪了他,那是自討苦吃了。”
  她說來委婉,對薛少陵极似關切。
  薛少陵不覺心中一動,暗想:“她說的不錯,眼下形勢,自己當真只有暫時忍耐一途。”
  望了小燕一眼,說道:“多謝姑娘關照,在下記住了。”
  小燕嫣然一笑道:“這樣就好,小婢從沒看到過壇主對人有像對相公這般關心,就說今天晚上,壇主已經親自來過兩次了。”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武功很高。”
  小燕道:“是啊,當今武林,除了主上,還有誰能胜過他?”薛少陵暗想:“昨天自己曾听白髯老人說過他是奉命來的,想來,就是他口中的‘主上’了,不知這‘主上’又是什么人?這丫頭年紀不大,自己不難從她口中慢慢的套出來。”
  心念一轉,故意“啊”了一聲,道“你們壇主既有這么厲害,何以在下在江湖上,從沒听人說過?”
  小燕笑道:“江湖上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了,就算是外三堂三位堂主,又有誰見過我們壇主的真面目呢?”
  薛少陵道:“原來在下見到的并不是你們壇主的真面目。”
  小燕似已警覺到薛少陵在有意套她口气,眨眨眼睛,笑道:“小婢替相公熬了一鍋稀飯,原是進來看看相公醒來了沒有,相公想已餓了,小婢這就去端來。”
  薛少陵給她一說,果然党的腹中饑餓,點點頭道:“如此有勞姑娘。”
  小燕回眸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薛少陵望著她后影,心中暗道:“這丫頭看來十分机警,自己想要從她口中套話,倒不可操之過急使她心中警覺。”
  他重傷未愈,多說了几句話,方才倒也并不覺得,這一靜下來,就感到中气不繼,胸口疼痛,當下就闔上眼皮,緩緩調息。
  只听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進房來,睜眼一看,小燕托著一個木盤,走到面前,低聲說道:“相公可是疲乏了么?小婢喂你吃吧。”
  薛少陵道:“這個如何使得?”
  小燕道:“相公身負重傷,動彈不得,小婢是奉命伺候相公來的,自然由小婢喂你吃了。”說完,不待他再說,放下木盤,在床沿坐下,一手揭開碗蓋,拿起銀匙,舀了匙粥朝薛少陵口中喂來,一面又道:“這粥是用雪蓮煮的,吃了對相公傷勢有好無坏,相公放心吃吧!”
  薛少陵确實無法動彈,也只好由她喂著吃了。”
  一回工夫,已把一碗粥吃完,小燕笑著問道:“相公吃飽了么?”
  薛少陵點點頭道:“飽了,多謝姑娘。”
  小燕抿嘴一笑道:“小婢只是奉命行事,相公以后謝我們壇主就是了!”
  端起木盤,又道:“相公早些安歇吧,明天一早,我們還要上路呢!”
  回頭吹熄燭火,悄然退出房去。
  薛少陵睡在床上,心中只是想著他們壇主,何以要對自己這般优待?小燕曾說連他們外三堂的堂主,都沒有見過他真面目,這白髯老人究竟是何來歷?竟有這般神秘?尤其小燕口中的“主上”,不知又是什么人?他心中胡亂想了一陣,漸覺眼皮沉重,不自覺間,睡了過去。
  就在他朦朧之間,突覺有人走近床前!
  薛少陵雖在重傷之中,終究自幼練功,根基极深,容易警覺,但他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只覺那人已經一指點上了自己睡穴,人就酣然睡去。
  睡夢之中,但覺有一雙炙熱如火的手掌,在身上輕輕推動。
  隨著那人手掌移動,就有一股滾滾熱流,直入腠理,全身經絡,粗脹欲炸,炙熱難忍,張口欲叫,又苦于叫不出聲來!
  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炙熱漸消,那雙手也移開了,耳中依稀听到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記住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可妄動真气。”
  聲音雖細,直震耳鼓,薛少陵听得十分清晰,但他卻在熟睡之中。
  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暢,第二天清晨,薛少陵從睡夢中醒轉,睜開眼來。
  只覺小燕已經站在床前,睜著一雙眼睛,望著自己,笑道:“相公昨晚睡得好么?”
  薛少陵道:“我睡得很好。”
  說話之間,突覺自己一身內衣,已經被冷汗濕透,回想昨晚之事,渾如夢境,但渾身感到無比的舒泰,胸口疼痛若失,暗暗運气一試,但覺真气暢通,不僅傷勢已經全好,体內气机,比沒有負傷之前,好像還要充沛。
  心中不覺大奇,登時想起昨晚睡夢中,有人附著耳朵說的叫自己記住,十二個時辰,不可妄動真气之言,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替自己療傷了!
  小燕站在床前,看他眼皮微闔,半晌沒有作聲,只當他說了一句話,引動傷勢,連忙說道:“相公快不可說話了,只要再忍耐半天,等赶到岳陽,就有人替相公療傷了。”
  薛少陵睜眼道:“我很好……”話聲出口,突然想到自己雖已痊好,但他們只當自己傷勢很重,必然疏于防范,正好將計就計,讓他們把自己送到巢穴里去。
  一念及此,立即沉重的喘了口气,道:“還要赶到岳陽去么?”小燕笑了笑道:“船早就准備好了,就是等相公醒來,就好啟程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姑娘肯不肯說?”
  小燕道:“什么事?”
  薛少陵道:“那張果老呢,他不是也負了傷?一起要送到岳陽去么?”
  小燕眨眨眼睛,笑道:“他們昨晚就送走了,船是特地為相公准備的。”
  薛少陵道:“你們壇主呢?”
  小燕道:“壇主早就走了,就是留下小婢,伺候相公。”
  薛少陵道:“多謝姑娘了。”
  小燕道:“相公既然醒了,我們立時就得開船,只是相公重傷之軀,不宜舟船顛簸,還是讓小婢替你點了睡穴的好,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薛少陵知道她奉命行事,坦然點頭道:“姑娘說的极是,在下确實感到体力不支。”
  小燕嫣然一笑道:“你很老實,小婢那就放肆啦!”
  伸手一指,點了薛少陵睡穴。
  薛少陵暗暗好笑:“自己練過‘運气過穴’之法,普通手法,豈能制我穴道?”
  但他還是緩緩閉上眼睛,裝作了睡熟模樣。
  小燕很快的替他蓋上棉被,閃到門口,輕輕拍了兩下手掌,只听門外響起一陣腳走聲,走進兩名黑衣大漢,垂手肅立。
  小燕吩咐道:“你們把他抬上船去。”
  兩名黑衣大漢答應一聲,一齊向床前奔來。
  小燕又道:“慢著!這位相公負了重傷,你們手腳放輕些,壇主再三交待,若有半點差池,當心你們腦袋!”
  薛少陵暗暗忖道:“如此看來,他們壇主對自己特別优待,倒是不假了!”
  心中想著,只覺自己被人連被抱起,輕輕放在一張軟榻之上,兩人抬著朝外行去;這兩名大漢,果然手腳极輕,小心翼翼的走得甚是平穩。
  薛少陵頭臉都被棉被蒙著,無法看到此處到底是什么所在?大約走了盞茶光景,兩名大漢腳下忽然一停,接著徐徐朝下行去,好像由岸上走上了跳板,在行走之時,軟榻感到輕微的浮動。
  進入船艙,兩名大漢放下軟榻,便自退了出去。
  薛少陵無法瞧到艙中景物,只有船底傳來一陣又一陣水浪擊船的聲音,清晰可聞!
  艙中似乎并無別人,薛少陵有點忍耐不住,要想揭開一角棉被,看看四周情形。
  就在此時,只听一陣腳步聲,走近艙口,一個粗大聲音,壓低喉嚨問道:“姑娘可要開船了么?”
  只听身邊不遠,響起小燕的聲音,冷冷說道:“這還用問,人都下來了,自然要開船了。”
  那漢子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薛少陵听的暗暗一惊,心想:原來這丫頭已在艙中,自己幸虧沒有魯莽,不然,豈不讓她瞧出破綻來了?”
  心中想著,索性就閉上眼睛。
  船開了,船身在不住的擺動,他終究重傷初愈,体力未复,這一闔上眼皮,真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薛少陵但覺軟榻被人抬將起來,大約走了頓飯工夫,敢情已經進入宅院。接著樓梯響了,接著軟榻停放下來。
  自己被人扶起,放在一張軟軟的臥榻之上,顯然已經到了地頭。
  又過了盞茶時光,只覺有人揭開綿被,一掌推在自己睡穴之上,解開了穴道。
  薛少陵咳了一聲,目光轉動,只見自己已經躺在一間布置華麗,窗明几淨的臥房之中!床前俏生生站著一個面貌秀麗,嬌小玲嚨的青衣小婢,凝眸望著自己。
  薛少陵怔了一怔,立時發現那是小燕,原來她已經換回了女裝,這就裝作穴道初解,脫口問道:“已經到了?”
  小燕道:“這時候已經過了午牌,自然到了,嗯,相公一眼就認出是小婢么?”
  薛少陵道:“姑娘換上了女裝,在下差點認不出來了。”
  小燕柔聲道:“相公肚子餓不餓?小婢已經吃過午飯了,我喂你吃吧。”
  薛少陵俊臉不禁一熱,她先前一身書懂打扮,倒也不覺得如何,這回換了女裝,出落得眉目如畫,明眸皓齒,再要她面對面的喂自己吃飯,委實難以消受。
  但為了要繼續裝作重傷不能動彈,只好仍由她喂著吃了。
  小燕一張粉臉也紅馥馥的,心頭小鹿也有點儿頂撞,低著頭,從桌上取過木盤,用銀匙舀著飯菜,一口一口的喂著薛少陵吃飯。
  房中靜悄悄的,除了一個喂,一個吃,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此時,只听一陣橐橐履聲,走近房門,有人輕輕在門上叩了兩下,說道:“小燕姑娘,大夫來了。”
  小燕口中低“啊”一聲,突然出其不意,出指如風,閃電點了薛少陵右肩“中府穴”。
  站起身子,搬開木盤,隨手拉起棉被,蓋住了薛少陵頭臉,才轉身朝門口走去。
  薛少陵耳中剛听到叩門的是董百川的聲音,驟不及防被小燕點了穴道。
  但他神智清明,暗想:“董百川領著大夫進來,小燕何以要點自己穴道?”
  心念一動,立即暗中運气,沖開右肩穴道!
  只听房門呀然開啟,小燕的聲音說道:“小婢參見董護法。”董百川謙虛的道:“小燕姑娘怎的也和老朽客气起來了。”
  他并沒立即入房,接著說道:“薛兄請先。”
  另一個蒼老聲音道:“董兄請!”
  薛少陵被小燕拉上綿被,蒙住了頭臉,看不清來人,但“董兄請”這三個字,鑽進他耳,一顆心几乎要從口腔里直跳出來!
  這口音,他從小听慣,最熟也沒有了:“義父,薛神醫!他們請來的竟會是義父!原來義父果然也落在他們手中,難怪小燕要點了自己穴道!”
  他几乎忍不住要掀被而起,但他還是忍了下去。
  橐橐履聲,走入房中,天狼爪董百川對薛神醫似乎相當尊重,兩人謙讓著落座,小燕送上茶水。
  薛神醫問道:“董兄,身負重傷的就是他嗎?傷勢如何了?”董百川道:“傷勢只怕很重,若是普通負傷,那也不敢惊動薛兄大駕,老遠的赶來了。”
  薛神醫道:“他如何負的傷!”
  董百川道:“這個兄弟也弄不大清楚。”
  小燕接口道:“是昨天中午的事,傷在左胸。”
  薛神醫道:“傷勢可有變化?”
  小燕道:“昨天曾喂他服了壇主一顆保心丹,傷勢不會有什么變化。”
  薛神醫道:“那么讓老朽切切脈再說。”
  小燕移過一把椅子,放到床前,然后從棉被中取出薛少陵的手腕。
  薛少陵心頭不住的盤算,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該繼續裝做下去?還是有所舉動?薛神醫已在床前坐下,伸手抓起薛少陵的手,三個指頭,堪堪搭上脈門,口中不覺“咦”了一聲,道:“奇怪……他身負重傷,脈搏不該……”
  薛少陵暗暗叫了聲:“糟,義父是出名的神醫,自己傷勢已好,气机旺盛,如何能夠瞞得過他老人家?”
  心中一急,立時隔著棉被用“傳音入密”說道:“爹,孩儿是少華,我傷已經好了……只是你老人家要說孩儿是傷在一种神奇手法之下,傷的十分沉重才好。”
  薛神醫做夢也想不到躺著的會是自己儿子,他身軀陡然一震,口中禁不住惊“啊”出聲。但他立時警覺,一手摸著額下胡子,雙眉微微一皺!
  他這一惊訝、皺眉,倒也把老好巨猾的天狼爪董百川瞞了過去,只當是薛少陵傷勢沉重,才會使薛神醫如此吃惊,不覺問道:“薛兄,他傷的可是很厲害么?”
  薛神醫總究父子連心,一顆心那里還定得下來?口中“唔”了一聲,臉上一片凝重,緩緩的闔上雙目,不理董百川的問話。
  天狼爪董百川和小燕兩人,看他這副模樣,靜靜的站在邊上,也不敢多問。
  但薛少陵卻听到了他義父“傳音入密”的聲音:“孩子,為父雖在虎穴,并無危險,你要設法赶快离開此地。”
  薛少陵問道:“爹,你呢?”
  薛神醫道:“為父暫時還不能走,你必須赶快离開。”
  他怕被董百川發覺,不敢多說,吁了口气,睜開眼睛,說道:“奇怪……”
  小燕問道:“先生看我們相公的傷勢怎樣了?”
  薛神醫沉吟道:“老朽行醫數十年,雖不敢自詡高明、但卻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症,和武林同道的各种傷損,只是從未見過你們相公這等傷勢……”
  小燕臉上飛過一絲嬌笑,問道:“那是什么傷勢呢?”
  薛神醫道:“他好像傷在一种神奇的手法之下,老朽一時也說不出來。”
  小燕微笑道:“先生醫道真是高明,和親眼看到的一般!”
  董百川道:“薛兄看他還能治么?”
  薛神醫道:“治,自然可以治得好,只是少說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尤其需要靜養,不可有人惊扰于他。”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義父說的需要靜養,不可有人惊扰,正是好讓自己有脫逃的机會!
  “壇主駕到!”
  門口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高聲嬌喝。
  接著一陣橐橐履聲,一個白髯青袍老人緩步跨入房門。
  董百川、薛神醫全都站了起來。
  白髯老人朝薛神醫拱拱手,口中低沉的道:“本座久仰神醫大名,為了我這位小兄弟的傷勢,有勞神醫大駕,本座感激的很。”
  薛少陵听的暗暗奇怪,心想:“這倒好,自己几時成了他的兄弟?”
  董百川阿諛的道:“薛兄,這位凌壇主,乃是本門內三壇的首席壇主。”
  薛神醫連忙拱手道:“老朽久仰。”
  白髯老人微嘿一聲,道:“先生看過這位小兄弟的傷勢了么?”
  薛神醫道:“老朽剛才切過脈了,似乎是被一种神奇的手法所傷,老朽慚愧的很,一時也說不出來。”
  白髯老人點頭道:“不錯,他是傷在本座掌下的。”
  薛神醫故作吃惊的道:“他是傷在壇主……”
  白髯老人沒等他說完,抬手道:“先生乃是本門貴賓,請坐了再說。”
  一面回頭道:“董護法請坐。”
  薛神醫道:“壇主好說,老朽愧不敢當。”
  三人相繼落座,白髯老人徐徐說道:“這多天來,委屈了先生,不知還住的慣么?”
  薛神醫道:“老朽多承款待,正該向壇主致謝。”
  白髯老人道:“先生不嫌簡慢就好,本座此次專程把先生請來,先生可知究竟是為了什么?”
  薛神醫心頭一凜,忙道:“老朽自然是替這位小兄弟治傷來的了。”
  白髯老人微哂道:“這小兄弟原是傷在本座掌下,先生說的不錯,這是獨門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本門的獨門傷藥,就是先生醫道通神,只怕也不是短時間內,所能治好……”
  小燕接口道:“是啊,薛神醫方才說過,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
  白髯者人道:“本座沒讓他立時服下獨門傷藥,只是為了讓先生來看看他的傷勢,其實本座另有要事相商。”
  薛神醫道:“老朽洗耳恭听。”
  白髯老人問道:“先生有几位令郎?”
  薛神醫心頭一寒,道:“老朽只有犬子一人。”
  白髯老人目注薛神醫,口中意味深長的冷冷一笑,道:“本門敦請先生前來,待如上賓,先生何以不肯和本門合作呢?”
  薛神醫臉有局促不安之色,說道:“老朽實在對此道少有研究。”
  白髯老人冷笑道:“本座只是和先生相商,先生還請三思才好!”
  他眼中射出兩道森森寒光,迅速膘了床上一眼,似乎含有威脅的意味,續道:“先生知不知道這負傷的小兄弟是誰么?”
  薛神醫只覺背脊陣陣發麻,雖想力持鎮定,卻仍掩不住內心的惊慌,顫聲道:“這位是壇主的小兄弟么?”
  白髯老人微笑道:“不是,小燕,你掀起棉被,讓薛神醫瞧瞧!”
  薛少陵听到白髯老人正以自己威脅義父,真想掀棉而起!
  但就在此時,只听義父以“傳音入密”帶著焦急的道:“孩子,千万沖動不得……”
  小燕伸手揭開了薛少陵蒙在臉上的棉被。
  薛神醫陡然身軀一震,顫聲道:“他……是犬子?”
  白髯老人平靜的道:“不錯,正是令郎,只要先生答應和本門合作,令郎傷勢雖重,本座保證他決無性命之憂。”
  薛神醫沉吟道:“老朽實在少有研究,壇主可否寬限几天,容老朽想想?”
  白髯老人道:“先生莫要忘了,令郎服了本座的保心丹,只能保住三天之內,傷勢不起變化,三天之后,本座縱有獨門傷藥,只怕也要落個終身殘廢了。”
  薛神醫道:“好,老朽就在三天之內,向壇主覆命。”
  白髯老人點點頭道:“董護法替本座代送薛神醫下樓。”
  薛神醫起身告辭,走近床前,立即以傳音之術說道:“孩子,你三日之內,務必設法离此,不用耽心為父安危。”
  薛少陵躺在床上,不敢稍動,耳中听著養父和董百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房中只剩白髯老人和小燕兩人。
  突然只听一聲輕輕的歎息,起自床前。這一聲歎息,聲音雖輕,听的薛少陵不覺一怔,原來這聲音嬌婉柔細,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她并不是小燕。
  房中除了小燕,只有白髯老人凌壇主,怎會又多出一個女子來了?心念方動,只听那女子的聲音說道:“小燕,你還是把‘兩儀丹’喂他服了吧!”
  聲音清脆,正是和那聲歎息,如出一人!
  只听小燕道:“壇主方才不是跟薛神醫說,要等他三天后的答覆么?”
  薛少陵听得大奇,他臉上棉被雖已揭開,但因白髯老人武功奇高,不敢偷瞧。
  只听那女子聲音“嗯”了一聲、柔聲道:“他中了‘玄陰掌’,雖然當場就服下保心丹,昨晚又由你喂了他雪蓮子,只是傷在左胸,部位重要,我怕他傷勢會惡化,還是讓他服下的好。”
  小燕道:“兩儀丹必須在子午兩個時辰服用,午時已是過了,小婢就在今晚子時再喂他好了。”
  那女子聲音道:“你好好照顧他了。”
  小燕輕笑著應道:“壇主放心,小婢理會得。”
  一陣橐橐履聲,朝門外走去。
  薛少陵听得暗暗吃惊,心想,“莫非這位壇主,會是女的不成?”
  只听小燕低低的道:“薛相公啊,但愿你莫要辜負了她才好!”
  薛少陵止不住心頭又是一惊,不要被這丫頭瞧出自己破綻來了?赶緊閉上眼睛,裝作睡熟模樣。小燕走近床前,望了薛少陵一眼,看他睡得甚香,不禁微微一笑,悄悄退去,隨手帶上房門。
  薛少華終究初入江湖,此刻但覺腦中一片紊亂。
  自己在岳麓峰上,假裝昏迷,原是為了一時好奇,才冒險讓他們帶入巢穴,以便一探究竟。
  但直到目前,除了只知道白髯老人姓凌,是他們內三壇首席壇主,壇主之上,似乎還有一個稱做“主上”的人。
  此外對這些人的來龍去脈,和劫持江湖上許多知名之士,究竟有何陰謀,依然一無所知。
  自己這次混進他們巢穴,原是十分順利,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凌壇主和小燕,對自己都似無惡意。
  只要繼續假裝負傷,听任他們擺布下去,不難探到他們的机密。但偏偏發現義父竟然也會落在他們手中,而且還以自己去脅迫義父。雖然義父一再以“傳音入密”,叮囑自己務必盡速离開此地,還說不要以他老人家的安危為念。這一點,又可分為兩點解釋。一是他老人家已經胸有成竹,叫自己离開此地,可以減少他老人家的顧慮,也就是說自己留在此地,會破坏義父的安排。夜長夢多,才要自己赶快离去,所謂不用耽心他老人家安危,只是寬慰自己之言。
  那么自己究竟該怎么辦呢?离去吧?義父還身在賊巢,他老人家對自己養育恩深,總不能不顧而去,何況這一走,也等于前功盡棄,未免可惜。
  不走吧?又違背了義父的叮囑,使他老人家增加困難……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已經是上燈時分了,薛少陵躺在床上,反覆思維,實在想不出。妥善之策,就在此時,耳中忽听窗口微風颯然,一條人影,奇快無比的穿窗而入!
  一時弄不清來的是誰?赶緊闔上眼皮,假裝睡熟。
  只听那人飛落地上,居然絲毫沒有聲息,輕輕一旋,便向床前走來。薛少陵早有准備,暗暗運气,護住全身要穴。
  只覺那人出手如風,輕輕拍了自己几處穴道。
  耳邊立時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低低問道:“小友傷得如何了?”
  薛少陵听出乃是張果老的聲音,心頭不覺大喜,立即翻身坐起,答道:“原來是老前輩……”
  張果老目光炯炯,攔著他話頭,問道:“你可以行動么?”
  薛少陵一躍下床,答道:“晚輩傷勢已經好了。”
  張果老怕惊動了屋中的人,說道:“很好,那你快跟老漢出去。”
  薛少陵目光一轉,只見床頭不遠,挂著自己那支竹蕭,赶忙伸手摘了下來,一邊壓低聲音道:“老前輩,家父……”
  張果老催促道:“此刻無暇多說,再遲就走不了啦……”
  話聲方落,只听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道:“現在已經走不了啦!”
  薛少陵驀然一惊,急忙回頭瞧去。
  但見那白髯青袍的凌壇主,面色冷漠,當門而立,憑兩人的耳目,竟然不知他是什么時候來的?張果老手橫竹杖,神情顯得十分凝重,低喝道:“小友快走!”伸手朝窗口一指,示意薛少陵先走。
  薛少陵知道時机已迫,那敢怠慢,口中答應一聲,使了個“龍行一式”,迅疾朝窗口掠去!
  凌壇主冷哼道:“你們走得了么?”人隨聲發,直向薛少陵欺來。
  張果老要薛少陵先走,自然早有准備,沒等凌壇主扑近,口中一聲大喝,竹杖起處,一招“挾山超海”,杖挾風聲,迅疾朝凌壇主迎面搗去。
  凌壇主欺來的身形,絲毫不停,只是雙肩微微側了一下,便把張果老這一招凌厲攻勢讓開。青影一閃,后發先至,搶到了薛少陵面前,冷冷說道:“你傷勢倒是好的很快!”
  薛少陵見他一下擋住了去路,心頭一楞,去勢沒停,口中喝道:“讓開!”
  竹蕭一抬,使出“天王蕭”第三式,一點蕭影,猝向凌壇主胸下“玄机”穴點去。
  他這一招蕭法和崆峒劍法中的“鐵騎突出”,极相近似,乃是直闖敵人中宮的打法。
  但“天王蕭”第三式,雖是蕭隨人進,明取“玄机”穴,實則在快要接近敵人之際,蕭頭應該振腕上昂,借著一振之勢,蕭影成品字形,迅疾無比上取“結喉”,并襲左右“將台”。
  這是一記逼近敵人的殺手招法,含蘊极為神奇。
  凌堂主冷哼一聲,身形動也不動,左腕一揮,寬大袍袖對准竹蕭拂出。
  他佛出的衣袖,既無破空之風,亦無激蕩威勢,隨手一揮,看去輕描淡寫,但卻有一股無形潛力,應袖而生,直向竹蕭上涌來。
  薛少陵人隨蕭到,正待振腕變招,陡覺一股暗勁,撞在蕭頭上,不但把自己蕭招,完成逼住,無法施展。
  同時,自己右腕一麻,一支竹蕭,几乎被他卷飛,心頭驀然大惊,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蕭頭快要點到凌壇主“玄机”穴,正待振腕變招,也就是和凌壇主拂出的衣袖相接的同時,只覺蕭頭似乎被人撥開,突然橫移了一寸。
  薛少陵只當是被凌壇主袖風掃中,震拂出去的,但蕭頭卻無巧不巧點在凌壇主“章門穴”上!
  薛少陵被迫的后退了一步,只听凌壇主也哼了一聲,身軀晃動,突然后退了三步!
  薛少陵變招不及,才被人家迫退,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蕭已經點在凌壇主“章門穴”上。
  眼看對方忽然朝后退下,那還猶豫,雙腳一點,疾快無比的朝窗外穿出!
  張果老擊出一杖,被凌壇主閃開,正想借勢欺身攻上,忽見薛少陵一蕭打在凌壇主肋下,人已穿窗出去,當下立即一吸真气跟著飛出。
  眼看凌壇主站在邊上,竟然沒有出手攔擊,心中暗暗稱奇,忖道“莫非他被薛少陵一蕭打得傷勢不輕?這不可能,此人明明已經練成了護身真气一類功夫,薛少陵這一蕭決難傷的了他。”
  兩人相繼穿窗而出,落到屋面上,但見屋宇連綿,這座宅院,似是很大,但卻一片黑暗,不見燈光!
  張果老低聲對薛少陵道:“小友,咱們快走吧!”薛少陵道:“老前輩,家父也落在他們手上。”
  張果老道:“老漢知道,他不在這里了。”說完,當先朝外掠去。
  薛少陵知道身在虎穴,危机四伏,不好多問,只得跟在張果老身后,飛掠而起。
  兩人一前一后,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事情竟然大出意外,這般在屋面上急蹤疾掠,始終不見有人攔阻。不多一回,已經飛出宅院,落到牆外。
  張果老回顧了一眼,道:“你能夠記得么?”
  薛少陵點點頭道:“晚輩記得。”
  張果老抬頭望望天色,道:“這是岳陽近郊,我們到城中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說。”
  兩人施展輕身功夫,聊袂而行,赶到城中,這時天色黑下還沒多一會,張果老找了一家食客較少的小飯館,走了進去,要過酒菜。堂棺替兩人放好杯筷,又倒了兩杯茶,才行退下。
  張果老一口气把茶喝了,放下茶杯,低聲道:“小友,你方才一蕭擊中凌壇主‘章門’穴,他好像受傷不輕!”
  薛少陵抬頭道:“晚輩擊中了他么?”
  張果老道:“看上去,他似是受了傷,而且傷的不輕,如他還有余力,怎會輕易放過我們?”薛少陵道:“晚輩也覺得奇怪,他拂出一袖,明明已把晚輩蕭勢逼住,但不知怎的,晚輩蕭頭似乎被人撥了一下,朝橫里移開,如果就是這一下擊中他要害,真是冥冥中若有神助。”
  張果老摸著他額下一把山羊胡子,呵呵笑道:“神助?哈哈,這是暗中有高人相助。”
  薛少陵愕然道:“老前輩是說有高人幫了我們的忙?”
  說到這里突然想起昨晚有人替自己暗中療傷之事,不覺問道:“昨晚替晚輩治傷的,可是老前輩么?”
  張果老歎了口气道:“前天老漢和白衣四靈,硬拼了几掌,震傷內腑,几乎形同廢人,就是昨晚,有人以無上內功,替老漢療傷,只是老漢到現在還想不出這位高人是誰?小友的傷,自然也是他治好的了?”
  薛少陵關心義父安危,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你說家父不在這里,不知到那里去了?”
  張果老道:“老漢當時傷勢极重,雖蒙那位高人救治,但老漢因元气大傷,又是在大白天里,不好行動,就裝作昏迷不醒。他們沒防到老漢業已清醒,說話也就不再避忌,老漢才知道薛神醫來了,后來又听說凌壇主命天狼爪董百川護送薛神醫回去,究竟去了那里,老漢就不清楚了。”
  剛說到這里,堂棺替兩人送上酒菜,薛少陵拿過酒壺,替張果老斟滿了一碗。
  張果老也不客气,舉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咂咂嘴唇,問道:“小友可知尊師現在那里?”
  薛少陵道:“老前輩認識家師么?”
  張果老笑道:“小友怎的沒听你師傅說過南筆北蕭,老漢和尊師論交几十年,豈止認識而已?”
  薛少陵道:“老前輩問的那是桑老前輩了。”
  張果老張目道:“難道小友的師父不是桑老儿?”
  薛少陵搖頭道:“不是,家師從沒在江湖走動,是一位替晚輩家中种花的尤師傅,不瞞老前輩說,桑老前輩在十二年前,留下鐵蕭,一去之后,從此就沒有消息……”
  張果老目光閃動,突然大笑道:“尤師傅,就是桑老儿,他在你家一住十二年,那是一直沒和小友父子說明了。”
  薛少陵听得一怔,道:“尤師傅會是桑老前輩?”
  張果老道:“怎么不是?他自稱姓尤,桑老儿的外號不就是黑煞游龍嗎,尤和游聲音相同。再說你小友使的蕭招,正是桑老儿的‘游龍十八式’,前天你和董百川一動手,老漢就認出來了,不然,老漢重傷之余,豈會拼耗真气,提醒于你?”
  薛少陵听的大奇,問道:“真如老前輩所說,尤師傅就是桑老前輩,那他為什么要瞞著家父呢?”
  張果老歎了口气道:“桑老儿愧對薛神醫,才不肯以真面目和他相見,但是為了你,又不能不去,唉,說起來,他真是用心良苦!”
  薛少陵越听越胡涂,忍不往道:“桑老前輩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二十年來,家父一直耿耿難忘,怎會愧對家父呢?”
  張果老輕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自身來歷么?那是誰告訴你的?”
  薛少陵眼睛一亮,心想:“對了,張果老和桑老前輩乃是莫逆之交,他自然知道自己出身。”
  這就說道:“家師命晚輩來找尋老前輩,當時交給晚輩一封密函,要到了長沙之后才能拆開。信上只說晚輩是桑老前輩故人之子,身負血仇,要老前輩成全,想來老前輩一定知道晚輩生身父母是誰了?”
  張果老道:“老漢只听桑老儿說過,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十年前,桑老儿有一個生死之交,被仇人害死,夫妻兩人,同時遇難。
  那時你年甫五歲,也身負重傷,奄奄一息。桑老儿抱著你千里求醫,找上薛神醫。你總知道桑老儿精擅易容之術,很少有人見過他本來面目,他雖救過薛神醫性命,但薛神醫如何能認得出他?”
  他說到這里,拿起酒碗,吃了一大口酒;又道:“當日薛神醫看你傷勢沉重,沒有一年半載,決難痊好,就婉言辭謝,正好薛神醫有一個四歲的女儿,奔了出來。桑者儿一時情急,把你放在書桌上,說了句一年之后,當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他,就抱著他女儿走了。”
  薛少陵奇道:“我義父還有一個女儿?晚輩怎的從沒听說過呢?”
  張果老歎了口气道:“問題就出在這女孩子身上,桑老儿抱著她离開薛氏醫廬,就碰上了……唔,碰上了一個极厲害的仇家,桑老儿身負重傷,昏死過去……”
  薛少陵惊啊一聲,心想:“師傅的武功,高不可測,不知那仇家又是什么人,會有如此厲害?”
  張果老接道:“這也是一個謎,桑者儿被人一掌擊中胸口,內腑受創极為沉重,他自認必死,那知過了不久,他竟然蘇醒過來,運气一試,傷勢居然好了十之七八,急忙舉目四顧,但那女孩已是不知去向……”
  他又喝了口酒,續道:“這是桑老儿親口告訴老漢的,當時他找來白箬舖,就是為了托我等你長大成人,要老漢懇求恩師,收列門牆,就匆匆走了。据老漢所知,他就是去了洛陽,當然,他丟了薛神醫的女儿,只好以花匠的身份出現了。”
  薛少陵听說張果老也不知自己身世,心頭微感失望,但想到尤師傅就是桑老前輩,覺得自己只要找到師傅,身世就不難大白。
  張果老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小友,你也干一杯,只是老漢一個人喝,就沒意思。”
  薛少陵抬頭問道:“老前輩要找家師,不知有什么事么?”
  張果老道:“老漢覺得這批人不但行動神秘,其中似在蘊釀著一件极大陰謀,而且……而且他們武功奇特,江湖上從沒見過,老漢想來想去只有找桑老儿商量商量。”
  他連說一兩句“而且”,顯有未盡之言!
  薛少陵敢情沒有听出他的口气,問道:“此刻老前輩要到那里去呢?”
  張果老略作沉吟,歎息道:“老漢閒散之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自以為從此可以擺脫江湖糾紛,不想依然卷入了這場是非之中……”
  他言下似乎感慨良深,但頓了頓又道:“目前老漢有兩件刻不容緩之事,第一、是南岳觀主等三人,即是找尋老漢而來,在岳麓峰出了事,老漢責無旁貸,自得立時赶上南岳觀去,找南云道人一談。
  唉,此事說來太難,對方既敢派人冒充,事前必有准備,老漢縱然直說出來,只怕也難以獲得南云道人相信,他縱然信了,老漢也拿不出證据來……”
  薛少陵口中“啊”了一聲,想起前天南岳觀主曾以掌門銀劍托自己出困之后,赶去南岳,找南云道長帶信之事,這就低聲道:“老前輩,前天南岳觀主曾托晚輩脫困之后,把經過情形,面陳南云道長,他交給晚輩一支銀劍,說是掌門信物。”
  張果老听得雙目一睜,喜道:“這樣就好,有他衡山掌門銀劍,南云道人自然非信不可,此間事了老漢就好立時找桑老儿去……”
  說到這里,忽然住口。
  薛少陵劍眉一揚,喜道:“衡山回去,晚輩也急于去找師傅,正好和老前輩一路了。”
  張果老托須道:“小友愿意和老漢作伴,自是最好不過。”
  說話之際,薛少陵伸手朝怀中摸去。
  這一摸,陡然間,胸頭如受重錘之擊,半晌說不出話來,額上汗水涔涔,顫聲道:“老前輩……”
  張果老堪堪拿起酒碗,正待就口喝去,給他一叫,抬目望去,發覺薛少陵神色有异,放下酒碗,問道:“小友什么事?”
  薛少陵一手拭著汗水,喃喃說道:“南岳觀主交給晚輩的銀劍,被晚輩丟了!”
  薛少陵道:“晚輩什么東西都沒遺失,單單遺失了這支銀劍,這怎么辦呢?”
  張果老目光一直,道:“你放在怀里,那是被他們搜去了!”
  張果老面色凝重,說道:“你快吃面,吃完了再說。”
  薛少陵道:“老前輩……”
  張果老道:“快別多說,先把肚子填飽了!”
  說完,舉起酒壺,一陣狂喝,把大半酒壺,一口气喝了下去。
  薛少陵道:“老前輩不吃飯了么?”
  張果老笑道:“喝了酒,跟吃飯一樣,你快吃吧。”
  薛少陵匆匆把一碗面吃完,張果老數了十几個制錢,往桌上一放,一手取過竹杖,催道:“小友,咱們快走吧!”
  薛少陵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是要找銀劍去?”
  張果老道:“不錯,咱們去碰碰運气!”
  薛少陵不再多說,跟隨張果老走出飯館,兩人腳下加快,翻出城垣,一路疾馳,不到半個時辰,那座高大宅院,業已遠遠在望!
  張果老腳下突然慢了下來,回頭說道:“小友,咱們也許有一場激戰,你如覺跑得吃力,不妨調息運回功夫再去。”
  薛少陵道:“晚輩并不覺得如何,不用休息了。”
  張果老道:“那也好,但你必須記住,咱們此來,目的在于尋回銀劍,找到那個叫小燕的丫頭,務必把她制住,不論老漢和他們打的如何激烈,千万不可戀戰。”
  薛少陵點頭道:“晚輩記住了。”
  張果老緩緩從竹杖中,取出一支尺來長的鐵筆,在手上掂了一掂,眼中露出沉重神色。
  感慨的道:“老漢已有二十年沒有用過此筆,今晚看來是非用不可了!”
  兩人繼續向前行去,但張果老腳下,已沒有先前那么快法。
  顯然,他是藉著朦朦星月,盡量不使對方引起注意。
  薛少陵默默緊跟著張果老身后,心頭開始感到緊張,一手摸著腰間竹蕭,手心也漸漸泌出汗來。
  一會工夫,兩條人影,業已到了大宅院的高大圍牆之下。
  他們由遠而近,一路走來,始終不曾看到半點燈火,半條人影,也不曾听到半絲聲音。
  黑夜之中,這座巨大宅院,黑沉沉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張果老身影一頓,緩緩回過頭來,雙目的的發光,瞥了薛少陵一眼,一臉凝重的道:“小友跟老漢必須保持一丈距离。”
  薛少陵點點頭,張果老運目四顧,相度好形勢,低聲道:“好,我們進去”話聲一落,人已騰空而起,一閃越入圍牆。
  薛少陵也毫不怠慢,腳下一蹬,身形飛起,輕輕落在圍牆之上,略一停頓,便自跟蹤飛落。但覺重重屋宇,沉浸在晦暗的夜幕之下,依然沒有半點聲息。
  這种闐寂如死的情景,委實比強敵環繞,還要來的可怖,只覺幽暗陰森的气氛,使人難受!
  一筆陰陽張果老已是當代中一等一的高手,他進入圍牆之后,緊閉著嘴唇,的的目光,不住的左右打量,小心已极!
  薛少陵更是如臨大敵,一手緊握著竹蕭,默默跟在張果老身后,越過一棟又一棟的樓宇。
  一直走到第三進,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不見有人攔阻。
  走在前面的張果老似乎有所發現,突然停步,竹杖向后揮了一揮,意似要薛少陵小心!
  薛少陵急忙凝目瞧去,只見東首牆腳下,拴著一匹通体純白的駿馬,正在靜靜的啃著青草。
  樓窗口隱隱射出燈光,那正是自己躺臥過的那間屋子!
  張果老打了個手勢,飛身上屋,一下隱入暗處。
  薛少陵跟蹤躍起,堪堪掠上屋檐,只听張果老以“傳音入密”
  說道:“小友設法進去,這里自有老漢替你守護!”
  薛少陵點點頭,身形輕輕一閃,堪堪落到窗前,隱住身子,正待向里望去……眼前突然一暗,房中燈火倏滅,听听一個清冷的聲音,喝道:“狂徒招打!”“嘶”,“嘶”,“嘶”,三聲极其輕微的破空嘯聲,直向自己急襲而來!
  薛少陵吃了一惊,匆忙之間,舉手一旋,把三顆暗器接到手中,那是三粒极小的菩提子。但對方腕力极強,雖被自己接住,卻打的掌心隱隱生痛!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驀覺疾風颯然,一條人影,奇快無比的照窗中投去,耳中听到張果老的聲音喝道:“快沖進去制住她!”
  薛少陵方自一楞之間,但听窗口前起了一陣金鐵輕震。
  張果老身形還沒閃入,就遭到攻擊,他腳尖在窗欞上一停之際,已和人快速對攻了三招,疾退而下!
  薛少陵回頭望去,只見張果老臉上惊愕未消,站在七八尺外,顯然他遇上了武功极高之人!
  只听一個清冷聲音,冷哂道:“你見机的還算不慢。”
  張果老沉哼道:“閣下出劍之快,也是老漢生平所僅見。”
  那清冷聲音道:“你們兩人,到底是奉什么人差遣,深更半夜,覷伺人家臥室,有何圖謀,如不与我說個清楚,休想逃得出我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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