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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救星天降


  老家人“二胡子”一陣冷笑之后,狠聲道:“你就認命吧!”
  徐文目眥欲裂,悲憤填膺,做夢也估不到“二胡子”會暗算自己。一向被父親倚為心腹的老家人,竟然會暗算小主人,的确令人難以置信。
  這多么不可思議,多么駭人,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會發生……
  認命!認什么命?死在老家人的暗算下是命嗎?
  他再次掙扎起來,但劇烈的暈眩,加上脫力,使他又一次跌座椅上。
  他陡然覺察,自己中的不正是“閻王令”奇毒嗎?
  他細望了一眼杯中的余瀝,不錯,是有毒,分量极重。別人可能無法發覺,但對“毒道”有素養的他,只要心存警惕,是很容易發覺的,可惜,他毫無戒心,陰溝里翻了船,“毒道”高手卻栽在毒下。
  初見面時,“二胡子”那些反常的表現,當時不感覺現在一回想,自己太粗心了,早就該發現那异狀的,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閻王令”奇毒,自己根本解不了。
  他狠瞪著“二胡子”,血液沸騰,怒火燒身,他恨不能把他撕成粉碎,但,力不從心,內元已完全被毒所制。
  如果就此而死,的确令他死不瞑目。
  他張大了嘴,像負傷的野犬的嘶吼:“老匹夫,你……你……竟敢對我下毒手?”
  那怨毒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二胡子”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明知徐文已無甚作為,但仍被那股戾气所懾,不期然地向后縮身,窒了一窒之后,他開了口:“二公子,你的內功的确駭人,換了旁人,這重分量的毒,無不立斃!”
  不錯,這一點徐文清楚,梅香便是中毒之后,當場斃命的。
  “老狗,說,你……你……為什么……”
  “二公子,這不能怪我,到了陰司,你會知道死在誰的手里!”
  徐文五內皆裂,狂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一陣暈眩,几乎使他栽了下去。
  梅香的話不假,對方是占据這別墅,“二胡子”竟然倒向了仇家,太難信了。
  他喘息了片刻,努力鎮定一下行將昏迷的神志,切齒道:“‘二胡子’,主使你的人是誰?”
  “二胡子”嘿地一笑道:“你最好是不知道,否則你難瞑目!”
  “老狗,你……不是人……”
  “你最好省省口,否則無法全尸!”
  “你……敢”
  “敢不敢反正你死定了!”
  徐文怨毒攻心,眼前一黑,趴伏桌子上,酒菜濺了滿頭滿瞼。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起自身邊:“‘二胡子’,你真敢?”
  徐文費力地抬頭,雙手撐住桌沿,使身軀倒回座椅的靠背上,眼前金星亂進,他看不清來的是什么人。
  “哎喲!”
  接著又一聲栗喝:“解藥!”
  徐文触動了靈机,忙摸索著取出數粒“辟毒九”塞入口中,用津液和著吞了下去,暈眩之感立時減輕,眼前的人影由模糊而清晰……
  是他,“天眼圣手”!不,該說是“妙手先生”。
  “妙手先生”會在此時此刻出現,的确十分突兀意外。
  “二胡子”被“妙手先生”牢牢扣住,老臉成了死灰之色。
  “妙手先生”顯然內心十分激動,身軀戰抖不停,口里喃喃地道:“這怎么能,決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會發生,為什么……”
  徐文神志已然清醒,他也听到了“妙手先生”的喃喃自語,但他一點力气都沒有,甚至他連去分析那句話的力量都沒有,“妙手先生”厲聲喝道:“‘二胡子’,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二胡子”抖索著道:“閣下是何方高人?”
  “這你別管。你說,為什么要這樣做?”
  “閣下知道插手別人門戶中事,犯江湖大忌嗎?”
  “呸!老匹夫,其余的不談,現在先拿解藥出來!”
  “沒有。”
  “你敢再說一句沒有?”
  “閣下准備怎么樣?”
  “要你死活都不難!”
  “二胡子”打了一個冷戰,道:“閣下有這能耐么?”
  “你可以試試看。”
  “老夫縱死你手,你閣下也別打算能活下去……”
  “老狗,解藥?”
  “沒——有!”
  “妙手先生”一指戳了出去,“二胡子”殺豬似地狂叫起來,額上汗珠滾滾而落,沾連在胡須上像一粒粒的水珠,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有沒有?”
  “二胡子”哼聲不斷,但沒有答話。
  “妙手先生”又一指戳在對方身上,扣的手指松開,“二胡子”叭的一聲,栽落地面,仍扭股糖般翻滾扭動,口吐白沫,凄哼如鬼嚎。
  “妙手先生”再吼一聲:“解藥!”
  “二胡子”的确能熬刑,竟然不予置答。
  “妙手先生”冷哼了一聲,從藥箱里取出一柄手術用的解剖刀,大叫一聲:“左耳!”
  一只左耳被齊根割下,鮮血如泉涌出。
  “右耳!”
  右耳又應刃而落。“二胡子”痛得扯發裂衣,口里卻斷續地獰吼道:“你……你等著,將受……十倍于……老夫的酷刑!”
  “妙手先生”怪叫一聲:“雙眼!”
  刀尖隨聲向對方面上划去。“二胡子”狠不起來了,雙目一殘,生不如死,再乖戾的人,面對比死更恐怖的威脅,照樣會失魄亡瑰。
  “我……拿……”
  “妙手先生”即時收回解剖刀,“二胡子”業已力竭筋疲,慘哼變成了悶嗥,像死蛇般躺在地上几搐。
  “請……解穴道。”
  “你先說解藥在哪里?”
  “在……在……容我去取……”
  “不行。”
  “解藥……在西跨院……閣樓……木柜第五屜……白瓶……”
  “妙手先生”轉身便奔了去,他像對這別墅十分熟悉,只片刻工夫,便折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個白色瓷瓶,向“二胡子”一晃道:“是這個么?”
  “是……”
  “妙手先生”解了“二胡子”的陰穴,卻又點了他另兩處穴道,冷冷地道:“解藥生效,再決定你的命運!”
  說完,趨向徐文身前,從瓶中倒了一粒藥丸,塞入徐文口中。
  中毒不同于負傷,只要對症下藥,立即便可复元,徐文把藥丸嚼碎,吞入腹中,登時冒出一身冷汗,毒勢祛除,元气立复。他挺身躍了過去,舉掌便劈……
  “妙手先生”大叫一聲:“留他活口!”
  但終遲了那么一瞬,慘號過處,“二胡子”一顆頭已被劈成肉餅。
  徐文因為恨极而出手,“妙手先生”的喝阻,他已听到了,但卻收不住勢,出手之后,馬上后海這一著錯了。
  “妙手先生”皺眉道:“你該留他活口的!”
  徐文一頷首到:“晚輩錯了,敬謝前輩援手之德!”
  “老夫曾要你先赴開封……”
  “是的,但母子之情,晚輩即得線索,自無法忍耐。”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老夫曾答應你一個月內查明事實真相,你應該等,老夫要你易容,目的便是瞞住對方耳目,避免再生意外,此次若非劣徒黃明傳訊,及時赶來,你當可想到后果?”
  徐文不由悚然,是的,如果不是這老偷儿及時赶到,自己豈有幸理,只是事情扑朔迷离,又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對方屢下殺手,又殺了母親的貼身侍婢梅香,用心難明,怪的是老家人“二胡子”竟然也會謀算自己,這的确是匪夷所思。可是母親呢?不能讓她久為仇家所制呀!
  從“妙手先生”的安排,与言語中所透露蛛絲馬跡,他對仇家似已有所了解,所差可能是進一步的證實。
  心念之中,激顫地道:“前輩想必已知道對方的來路了?”
  “妙手先生”沉重地一點頭,道:“可以這么說,但
  徐文心頭一緊,追問道:“但怎樣?”
  “還未經最后證實,因為衡情度理,天下不可能會有這种离譜太遠的怪事,然而事實卻又不容老夫不否定原有的推斷。”
  “可否先行賜告?”
  “不!這關系太大了。”
  “晚輩擔心家母的安全!”
  “他不會有意外的。”
  “前輩根据什么說這句話?”
  “根据老夫已知的情況。”
  “万—……”
  “不會有万一”
  “前輩一定不肯先行見告?”
  “不是不肯,是不能,你必須忍耐,一個月之內定有分曉。依老夫之見,你最好立刻動身赴開封蔣府。”
  徐文內心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這許多奇慘的遭遇的确不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孩子所能負荷的。
  赴開封,他的确不愿意,但目前似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首先,自己練成了武林失傳已久的毒功“無影摧心手”之后,又得到“白石峰”后怪老人輸予真元,本期憑此身手,可以快意恩仇,想不到仇人一個比一個強,這筆血債,何年何月才能得討?想到此處,不由深痛地歎了一口气。
  “妙手先生”若有所思地道:“我們得馬上离開此處,“二胡子”已死,宅中已無另外活口,你的身分暫時還不會泄露。這瓶“閻王令”奇毒的解藥你帶一些在身邊,可能相當有用!”
  說著,倒了數料在手,把剩下的連瓶交与徐文。
  徐文接了過來,謝了一聲,感慨地道:“先父當年獲得“毒經”,自謂將可成“毒道”高手,看來武林中一山還比一山高,只這“閻王令”之毒,先父就解不了!”
  “妙手先生”目中掠過一抹异樣的光彩,道:“你怎么知先尊解不了?”
  “因為從未听說“閻王令”這名稱。”
  “這不能證明他解不了。”
  “還有,晚輩隨身所攜“辟毒丹”,凡‘毒經’所列之毒都能解,“辟毒丹”對“閻王令”無效,證明……
  “妙手先生”一搖手,道:“這就不見得了,你是否鑽研過全部‘毒經’?”
  “這倒不會,晚輩所學,全系先父口授!”
  “這就是了,安知‘閻王令’之毒不載于‘毒經’”?
  “難道父子之間還會藏私不成?”
  “照情理而言當然不會,但天下事有的卻不能以常理衡量。”
  徐文默然,他不相信父親會藏私,但又不能說決無其事。父親死了,但有兩件事他不能釋怀,第一,“毒經”從未入自己之眼。第二,父親明知“無影推心手”一旦練成,勢將終生無法与第二人發生肌膚之親,實際上,不單是斷送自己一生幸福,而且絕了徐文之后。而當初“七星幫”并未結有什么厲害仇家,也沒有什么雄圖,應該沒有練這毒功的必要,父親明知而故為,為什么?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這一點父親是做錯了。為人子女,夫复何言?
  他也聯想上官宏所說的令人發指的故事,和“修緣”老尼的弟子被奸殺的公案,如果父親真是這么一個人,豈不成“眾人皆口可殺”的敗類?這使他深深地痛苦,也使他感到無比的恥辱。
  “妙手先生”再次地道:“我們該离開了!”
  徐文點了點頭,跟著“妙手先生”向外走去……
  出了大門,向西轉出城門,眼前是一片荒涼的曠野。“妙手先生”止步道:“我們就此分手,不久開封蔣府見!”
  徐文忽地想起一件久憋心中的事來,忙道:“前輩可肯為晚輩對一件事釋疑?”
  “什么事?”
  “關于正陽城的鬼屋……”
  “你要知道?”
  “是的,望前輩能据實相告!”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你業已去過一次,是嗎?”
  “是的。”
  “老夫坦白告訴你,不錯,鬼屋是老夫秘居之一。”
  徐文的情緒頓時激動起來,栗聲道:“真是前輩的秘居?”
  “妙手先生”淡淡地道:“早在你意料之中,只是未獲确切的證實,對嗎?”
  “是的。”
  “那現在算證實了。”
  徐文略略一窒之后,道:“晚輩在該處碰到一位……”
  “妙手先生”不待徐文說完,立即接口道:“令尊的元配夫人‘空谷蘭蘇媛’?”
  “晚輩就要請教了?”
  “問吧!”
  “家大母似乎對先父怨毒极深?”
  “不錯,當年‘空谷蘭蘇媛’嫁与你父親中間經過一段曲折……”
  “可否示告?”
  “嗯!這段公案讓你知道也好,你大母當年在江湖中名气不小,更使無數年青武士為之傾倒,但她獨垂青于一個叫‘橫天劍’魏漢文的武士,兩人海誓山盟,期結白首。某年的一個月明之夜,兩人在嵩山少室峰后步月談心,忽逢對頭尋仇,‘橫天劍’被對頭迫落斷岩,尸骨無存。‘空谷蘭’痛不欲生,誓為情人复仇,走遍天涯尋訪仇蹤,有一天,仇家被她碰上了,雙方展開了生死之斗……”
  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似在思索前情,然后接下去又道:“可惜,‘空谷蘭’技遜一籌,重傷在仇家手下,那伙家見‘空谷蘭’月貌花容,見色起意,准備施暴,正當千鈞一發之際,另一個武士出現,殺了那不肖之徒,解了‘空谷蘭’之危,還把她帶回悉心治療……”
  徐文听得神往,不由“啊”了一聲。
  “妙手先生”閉了閉眼,語調提高了些:“待到‘空谷蘭’傷愈,一方面心存感恩,另一方面,那為她誅仇療傷的武士人品不凡,百般苦求,于是,她嫁了他……”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迫不及待地插口問道:“那武士是誰?”
  “妙手先生”雙目一瞪,道:“便是你父親徐英風!”
  “啊!以后呢?”
  “婚后大約三年,有人到‘七星堡’尋仇,揭穿了一個可怕的秘密……”
  “什么秘密?”
  “妙手先生”咬了咬牙,憤慨地道:“原來三年前‘橫無劍’被迫落斷岩,竟是一項預謀的凶殺……”
  “預謀?”
  “不錯,卑鄙的預謀,目的是‘空谷蘭’……”
  徐文的心往下一沉,几乎沒有勇气听下去,但仍抵不過內情的引誘,栗聲追問道:“誰的預謀?”
  “你父親!”
  徐文全身如投入冰窖般起了一陣暴寒,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會,不會是他!”
  “你必須冷靜地接受這事實。”
  “誰能證實?”
  “徐文,你道來‘七星堡’尋仇的是誰?”
  “誰?”
  “你二師叔,迫殺‘橫天劍’而后被你父親所殺的是你三師叔!”
  徐文連退了三個大步,喃喃地道:“父親是這种人嗎?他……竟然……”
  “妙手先生”接下道:“你三師叔性格与你父親相似,因而做了陰謀的犧牲者。”
  “敝二師叔呢?”
  “被你父殺死了!”
  “啊!這……這……太可怕了!”
  “你大母‘空谷蘭’自忖不是你父親的對手,乘机出手以圖報复……”
  徐文憶及大母的怨毒之情,相信這故事不會假,這种遺自父親的恥辱,是無法洗刷的,而這种痛苦,也是永遠的隱痛,他努力鎮定了一下激起的情緒,追問道:“她……報复了?”
  “沒有,你父親獲得‘毒經’之后,她更沒有机會。”
  “她怎會在鬼屋?”
  “是老夫仗義收留她。”
  “那叫小寶的孩子是誰的?”
  “妙手先生”眼中抖露一片凄慘之色,顫聲道:“那是老夫幼子,出生喪母,托她扶養。”
  “前輩早已知道這故事?”
  “不,最近才知道,就是你探鬼屋之后,你大母才吐露這故事。”
  “前輩收留家大母必有原因?”
  “當然!”
  “晚輩很想知道?”
  “這……令尊与蔣尉民交厚,不錯吧?”
  “這是事實。”
  “因此之故,老夫收留她,因老夫与蔣尉民關系特殊。”
  “先父一直不知情么?”
  “知道老夫秘居的你是第一人!”
  “晚輩記得探鬼屋那晚曾有人盯蹤而入……”
  “不錯,對方追逐的目標是你,但對方并未得到什么。”
  “前輩知道那人是誰嗎?”
  “這個……据判斷當是‘七星故人’一類的人物!”
  “前輩當知對方來歷?”
  “妙手先生”目光凝視著徐文,好半晌才沉重十分地道:“一月之內老夫揭開這謎底!”
  “好,晚輩靜待消息!”
  “老夫該走了,你馬上赴開封蔣府。”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如疾風般從身旁掠過。徐文不由脫口贊了一聲:“好快的身法,可以和前輩媲美了!”
  語聲甫落,那人影又疾掠而回,在兩人身前剎住,赫然是一個像三家村學究裝束的上老秀才,兩目青光迫人,直盯在“妙手先生”身上,一陣打量之后,道:閣下是‘天眼圣手’?”
  “妙手先生”打了一個哈哈道:“區區正是,專醫疑難雜症附帶麻衣相法,地理卜筮,朋友……”
  老秀才冷冷地打斷話頭道:“閣下是‘妙手先生’,對吧?”
  “妙手先生”顯然吃惊不小,目光先朝徐文一瞟,然后反問對方道:“區區眼拙,朋友是何方高人?”
  老秀才銳利如鷹隼的目光一轉,道:“這個閣下不必問,如果本人隨便捏造一個名號,對閣下又有何意義
  “有理,朋友有何見教?”
  “向閣下打听一個人!”
  “誰?”
  “‘七星堡主’徐英風!”
  徐文登時心頭大震,這個老秀才裝束的人到底是何來路,竟連“妙手先生”也認不出他來。他打听父親的下落做什么?他怎會知道“妙手先生”的來歷……
  “妙手先生”身軀微微一顫,表面上仍保持鎮定,啞然到:“朋友要打听徐英風的下落?”
  “不錯!”
  “因為什么要向區區打听?”
  “因為你們是一路!”
  徐文心頭又是一震,他可不曾想到過“妙手先生”會与父親是一路,心念之中,不由把惊疑目光瞟向“妙手先生”。雖然,他与“妙手先生”頻頻接触,還加上蔣尉民這一層關系,但這老偷地的真面目他仍然不知道,他熟悉的不過是化身之一的“天眼圣手”……
  “妙手先生”大聲道:“什么徐英風与區區是一路?”
  “閣下否認么?”
  “朋友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區區愿聞?”
  “閣下与徐英風冒充‘五雷宮’高手,到‘衛道會’尋仇,不錯吧?”
  “朋友如何知道的?”
  “閣下承認就行,旁的不必多問。”
  徐文內心登時激動起來,想不到那天桐柏山上,欲以“五雷珠”炸“衛道會”一干怪物,被“痛禪和尚”阻止的白衣人,竟是自己的父親,“妙手先生”何以不提及呢?對了,記得當日“妙手先生”曾警告自己离開現場,原來有這原因在內。但在“白石峰”頂,他又与“七星故人”一搭一檔奪取“石佛”,“七星故人”与父親同被仇家毀于開封道上,從這些复雜的情形看來,“妙手先生”的為人,的确有些不可思議?
  “妙手先生”窒了片刻才道:“朋友要打探他的下落?”
  “這一問豈非多余!”
  “為了什么?”
  老秀才目中殺光一閃,道:“討一筆舊帳!”
  “朋友這筆舊帳恐怕討不回來了!”
  “為什么?”
  “江湖早已傳遍,‘七星幫主’死于開封道上,難道……”
  老秀才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偷儿,你敢說一句死的真是徐英風那匹夫?”
  徐文一听對方言語辱及父親,登時怒火沖胸,但,他忍住了。對方的話,再次使他震惊,父親与“七星故人”是自己埋葬的,雖然面目不辨,但自己曾從那遺物證明了是父親遺体,服飾身材,也絲毫無詐,“過路人”的主人也曾令人傳言,父親死于“痛撣和尚”之手……
  “妙手先生”一時倒愣住了。
  徐文心中疑云大熾,莫非其中又有什么蹊蹺不成?
  這倒真是相當駭人听聞了。
  “妙手先生”開了口,語調森冷:“區區不懂閣下在說什么?”
  “你該懂的。”
  “不懂。”
  “老偷儿,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你坦白一點的好!”
  “朋友太過于目中無人了……”
  “這已算是看得起你。”
  “哈哈哈哈,朋友,若是看不起老偷儿的話呢?”
  “便不必這多廢話。”
  徐文有些忍不住,冷冷地接口道:“閣下何不出示來歷身分?”
  老秀才連目光都不曾轉,根本不把徐文當回事,陰陰地道:“娃儿,沒你的事。”
  “何以見得?”
  “咦!你還相當气盛,莫非你娃儿知道徐英風下落不成?”
  “也許!”
  老秀才陡地轉向徐文,目中寒芒有如冷電,迫視著徐文道:“希望你不是信口開河!”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別門縫里看人,現在,在下請教閣下來歷?”
  “老夫從來不示人來歷。”
  “那閣下就別希望得到答复。”
  “你很狂傲?”
  “隨閣下如何去想。”
  “老夫耐性有限?”
  “在下也是一樣。”
  “妙手先生”接話道:“閣下怎么說死在開封道上的不是徐英風?”
  這正是徐文心里想要問的,立即緊盯著老秀才,看他如何答复。
  老秀才不假思索地道:“徐英風何由被殺?誰人目擊?誰是凶手?以他的為人身手,江湖中有几個人能殺得了他?而況,他又會施毒!”
  “朋友說的也是有理,但江湖中能人頂上有能人。”
  “縱使如此,徐英風不致于連命都逃不了,以他的為人,他會先找退路……”
  “朋友別忽略了他是在力拚對手,兩敗俱傷之后。”
  “閣下不在現場吧?”
  “不在。”
  “傳言豈足為憑。告訴你,老偷儿,死者是中毒而亡,身上無傷,面目是在斷气之后被毀的,流血不多,皮肉創傷也异乎尋常,這种障服法瞞不了老夫……”
  “妙手先生”駭然退了兩步,栗聲道:“朋友在場么?”
  “事后赶到,但檢視過尸体!”
  徐文開始動搖了,如果真是如此,其中更大有文章,當然他祈望這是事實,他希望父親仍在世間,這似乎是奇跡之中的奇跡……
  于是,他又接轉了話頭:閣下似乎一直在跟蹤徐堡主?”
  “可以這么說!”
  “目前生死不論,閣下要討什么帳,說吧?”
  “小子,你方才說知道他的下落?”
  “是的,在下知道他已被害,在下親手埋葬了他,同樣查視過遺物,證明死者的身分無詐。”
  你沒想到是徐英風故弄玄虛,瞞九家耳目?”
  “這些在下沒有理由去想。”
  老秀才一揮手,道:“去你的,站遠些,這事你無須插口!”
  徐文傲性大發,重重地一哼道:“在下非插手不可!”
  老秀才聲如利刃般地道:“小子,老夫不想殺你?”
  “你配嗎?”
  老秀才似乎不屑答理徐文,轉向“妙手先生”道:“老偷儿,怎么說?”
  “妙手先生”兩手一攤,道:“區區無話可說。”
  徐文冷厲地道:“閣下認為在下不值一顧么?”
  老秀才陡地側身,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在下再說一遍,閣下報出來歷身分!”
  “如果老夫說不呢?”
  “那閣下就別打算离開了。”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么?”
  “無妨試試看!”
  “你是老偷儿傳人?”
  “這閣下管不著。”
  “你真是找死?”
  “何不出手試試?”
  “你迫老夫殺你,也是無法!”
  話聲中,伸手朝徐文當胸抓去,這一抓之勢,玄奇得令人咋舌。
  徐文冷哼一聲,倏出左手。切向對方抓來手腕……
  老秀才惊呼一聲:“毒手。”松手連連后退,老臉全變了色。
  徐文冷冷地注視著對方,但對方并不如預期那樣倒下,僅口微露痛苦之色。
  又是一個不怕“毒手”的人?
  老秀才栗聲道:“你是‘地獄書生’?”
  “一點不錯。”
  “可是你不似外傳的形貌……嗯!与老偷地在一道,自非本來面目……”
  只說這几句話的時間,老秀才額上已布滿了汗珠,如果他是以內力護心阻毒,那他的內功之純,便相當駭人了。
  “閣下內力修為惊人,但并不能解除此毒,至多,多延片刻生命。”
  “嗯!好!小子,老夫想不到會栽在你毒手之下,這是命吧!”
  “閣下不認命么?”
  “如果老夫早知你是‘地獄書生’,你沒有施展“毒手”的余地!”
  “也許,但太晚了,閣下還是認命吧。”
  “妙手先生”突地大聲道:“給他解藥!”
  徐文愕然道:“為什么?”
  “妙手先生”沉重地道:“孩子,給他!”
  徐文心念一轉,“妙手先生”也許另有用意,隨即半聲不吭地取出一粒解藥,送了過去。老秀才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納入口中,痛苦的神情頓消,一跺腳道:“后會有期!”
  轉身疾掠而离,快得令人眼花,實在不弱于“妙手先生”。
  徐文困惑地道:“為什么要給他解藥?”
  “老夫……疑心他是一個人!”
  “誰?”
  “藍少臣!”
  “藍少臣何許人物?”
  “你舅父!”
  徐文一震,道:“晚輩舅父么?”
  “是的。”
  “前輩不能确定么?”
  “不能,老夫沒見過他的面。”
  “為什么會怀疑他是晚輩舅父?”
  “當初,令堂藍玉珍下嫁你父親時,你舅父藍少臣堅決反對,兄妹因此而反目,你舅父盛怒之下,把你母親逐出家門,并聲言有一天要找你父親算帳……”
  徐文好奇之念大起,這是自己家世,而自己毫無所知,急著道:“他為何反對?”
  “因你父當時已与你大母‘空谷蘭’結婚,你母親是偏房……”
  “哦!如此說來,當初家母對先父用情很深?”
  “可能是。”
  “前輩因此而疑心……”
  “是的。第一,他說要算帳,但又不肯道出來歷。第二,你父親的另一面目錦飽蒙面,江湖中极少人知,而他知道。第三,他的身法奇快,這是早年你父親透露的,你舅父藍少臣的專長。”
  “噢!前輩為什么剛才不問問?”
  “如果不是呢?目前仇家不少,一個不慎,后患無窮,他即已出江湖,將來仍有机會查證,不必急在一時。”
  徐文點了點頭,神色一緊,道:“家父難道真有不死的可能么?”
  “妙手先生”反問道:“你認為有這可能么?”
  “如果照那老秀士所說,非常可能。第一,父親是‘毒道’名手,不可能中毒而死。第二,既与‘七星故人’拚戰而兩敗俱傷,何以沒有傷痕?第三,死者死后才被毀容,當然內中有文章……”
  “那你認為你父親故弄玄虛?”
  徐文默然,他固然希望奇跡出現,死的不是父親,但又感到羞恥,因為這种事非正道武士所當為。
  “妙手先生”似已不愿深談下去,背上藥箱,拿起串鈴,道:“老夫該走了,再見!”
  說完,揚長而去。
  徐文在半天時間里,得悉了許多自己聞所未聞的家庭秘辛,而這些秘辛一再地證明父親為人的乖謬,這使他十分痛苦。
  父親如果不死,“痛禪和尚”是凶手之說從何說起?“痛禪和尚”不會施毒,也不可能事后毀尸?可惜自己收尸之時,沒有想到這些,如果稍加注意,今天那可能是舅父的老秀才所提各點,當可立辨真偽。
  這些不斷變幻,似是而非的錯綜情況,對他复仇的決心,是一种挫傷,使他感到有些無所适從,而父親生前的為人,也使他無法理直气壯地索仇。
  他無法理清這堆亂麻,越理似乎越亂。
  現在他感覺到是有赴開封的必要了,蔣尉民可算目前唯一可与商量的人,不借重他的力量,而只与參詳复仇之計,是正确的,這建議本是他所提……
  心念即決,轉頭向南召城回奔。
  入西門,他不由自主地又走向那座別墅,他想,如果“二胡子”為仇家收用,不可能僅他一人在別墅中,也許有蛛絲馬跡可尋,設使因此而獲得線索,當可免了許多周折。他念念不忘的,是母親的安全与下落。
  于是,他從側方越屋,重進別墅。
  越跨院,入前庭,“二胡子”的尸体仍在。
  他困惑了,難道整座別墅之中,僅“二胡子”一人?那“二胡子”謀算自己,是早經對方安排了的,決非臨時授意的了?
  “二胡子”是“七星堡”老家人,竟然甘心附仇,謀害少主人,實在令人莫測?
  錦飽蒙面人、“七星故人”,繼之以陌生漢子,迭下殺手,再加上“二胡子”,證明對方是要安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已,為什么?
  “妙手先生”分明已知內情,他為什么作神秘,非要等一月之期?他想證明什么?或有何另外的打算?他受托照顧自己,他知道的,蔣尉民必然也知道,看來,開封之行勢在必行……
  他逐層搜索,但一無所獲。
  雖然恨透了這叛主的老家人“二胡子”,但他仍然掩埋了他,這是他天性中潛在的善良的一面。
  這一折騰,已是黃昏時分,他想該离開了。
  心念轉動之間,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悠告傳來。
  徐文心頭一動,疾閃身隱入一叢花樹叢中。
  數條人影,由屋頂瀉落庭中,當先一人,赫然是“無情叟”,伴隨八名矯健的黑衣劍手。
  “無情叟”一揮手,道:“兩人作一路,細密搜查,注意一有發現,立即鳴警!”
  “遵法諭!”八名漢子轟應了一聲,齊齊拔劍出鞘,然后分頭向各門戶扑去。
  “無情叟”目光掃了一遍現場,口里喃喃自語道:“有人動過手!”
  徐文大感奇怪,“衛道會”派人來此,目的是什么?
  仇,又開始在胸中燃燒,早先決定的复仇計划,浮上腦海:“各個消滅!”
  他有自信,以自己目前功力,足可毀去“無情叟”一行九人。
  殺机隨意念洶涌而起,身形一晃,閃了出去。
  “無情叟”大吃一惊,下意識地向退后一步,喝道:“什么人?”
  徐文旨在取對方性命,根本沒有答話的必要,當下片言不發,右掌電劈而出,左手也緊跟著划了出去。
  “無情叟”想不到這突兀現身的黑面書生會猝然出手,而出手之勢,并非等閒,本能地彈退數尺,同時發出一掌。
  “砰!”
  掌風相接,“無情叟”被震得一個踉蹌,他決料不到對方有如此高的功力,是以出手只用了六成勁道。
  徐文的右掌只是誘招,主力全在左手,“無情叟”這一退,夠不上部位,“毒手”便發揮不了威力,饒是如此。“無情叟”仍被震得銀蹌而退,這證明徐文的內力,在對方之上。
  “無情叟”自是做夢也估不到一照面便吃了一癟,怒喝一聲:“報名!”
  徐文可不理這個碴,陡地一欺身,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劈了出去,勢如万鈞雷霆,惊人至极。
  “無情叟”可不敢輕敵了,也以全力封擋。
  “砰!”然巨響聲中,勁气裂空迸射,徐文身形一窒,“無情叟”卻退了三四步,徐文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机會,雙掌一掄,再次挾全力劈出。
  “轟!”
  挾以一聲悶哼,“無情叟”連連踉蹌,老臉全變了色。
  兩道劍芒,罩身而去,原來是八劍手之二聞聲赶了來。徐文右掌一揮,迫開劍芒,身形一划,左手棋快地划出。
  “哇!哇!”
  兩名劍手慘號著栽了下去。
  徐文一折身,厲吼道:“‘無情叟’,你的死期到了!”
  “無情臾”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笑聲入耳,徐文全身一顫,猛省這是“無情叟”的獨門絕技“天震之術”,立即施展“天台魔姬”傳授的抵御之法,然后舉步前欺。
  “無情叟”見“天震之術”無功,登時惊魂出竅,笑聲隨之止息。
  徐文在期近對方身前八尺之處,猛地揚掌……
  “無情叟”先發制人,不待徐文出手,雙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划了出去。以他的功力修為,這蓄勢全力的一擊是十分駭人的,當今武林,能接得下“無情叟”全力一擊的,并不太多。然而,徐文的目的正要對方如此出手過招,否則“毒手”無法施展,當下右掌一立似封架,左手迅疾無倫地戳了出去。
  “住手!”
  一聲暴喝傳處,一道其強無比的勁气,猛撞而來。
  兩人雙雙被蕩開數尺。
  徐文目光一轉,只見一個身披玄色風毯的半百老人,兀立兩文之外,頰上一塊老大的疤痕,他,赫然是“衛道會主”上官宏。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徐文目中倏射煞芒。
  “衛道會主”上官宏沉聲向“無情叟”道:“護法且請退下,由本座來問問!”
  “無情叟”默然退開丈許。
  緊接著,數條人影相繼現身,“喪天翁”、“彩農羅剎”、“崔無毒”,及另兩老者,一中年。
  除了“痛禪和尚”之外,“衛道會”的一流高手,差不多已全數在場。
  會主率眾親臨,可見事非小可。
  徐文衡量敵我形勢,憑著“無影摧心手”,今天總可以拚掉几個,當然,主要對象是上官宏,好在是“痛禪和尚”与上次在“衛道會”總壇接去自己“五雷珠”的美艷少婦沒有現身……
  “衛道會主”目中棱芒閃閃,迫視著徐文。
  徐文也以同樣目光回敬,想著如何猝然出手,一擊成功。
  場面充滿了栗人的無形殺机。
  總壇掌令“崔無毒”突地大聲道:“稟會主,這兩名弟子是死于‘摧心’劇毒!”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為之駭然變色。
  “衛道會主”兩眼一瞪,以懾人的音調道:“報名!”
  徐文咬了咬牙,反問道:“上官宏,閣下來此為何?”
  “衛道會主”冷哼了一聲,喝問道:“你是徐英風什么人?”
  徐文腳步一挪,冷厲地道:“是他的報仇人!”
  “好极了,徐英風藏匿何處?”
  徐文心頭大是震惊,對方竟然是為了父親而來,父親死于開封道上,是“痛禪和尚”下的手,對方何以有此一問?看來与“過路人”一路的那陌生漢子所傳的話,全屬子虛了,一時之間,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窒住了……
  “衛道會主”再次喝道:“朋友,你還是坦白些的好?”
  徐文嘿嘿地一聲冷笑,道:“上官宏,徐堡主業已死于開封道上……”
  “哈哈哈哈,朋友,你心里很清楚,是嗎?”
  “清楚什么?”
  “徐英風并沒有死!”
  徐文原來的心念已完全動搖了,但下意識中,卻有一分惊喜,在他而言,這無宁是一個喜訊,他祈望這是事實,父親仍在世間,以父親的一向為人而言,他是不會放過仇家的,父子協力,血仇不難報雪。
  但為了進一步證實,仍追問道:“閣下憑什么說他仍在世間?”
  “他使的手法,太幼稚了些。”
  “什么手法?”
  “本會主無意与你歪纏……”
  “‘痛禪和尚’殺錯了人么?”
  “什么?‘痛禪和尚’殺人?朋友是存心胡扯么?”
  “難道不是。”
  “‘痛禪和尚’殺人當不致施毒毀容吧?”
  徐文一呆,這話与西城外所逢老秀才說的不謀而合。
  他完全迷惘了,事情詭譎得令人難信,“痛禪和尚”不是凶手,死的不是父親,照對方語气,是父親故布的疑陣,然而父親為何不与自己聯絡呢?父子之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在為這筆血債出生入死?
  心念之中,栗聲道:“閣下想要什么?”
  “徐英風本人!”
  徐文的心意在剎那之間改變了,對方目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分,首先得先解開父親生死之謎,然后再談報仇,而這謎,相信“妙手先生”必然把握了關鍵。
  隧道:“在下也正要找他!”
  “什么,你,找他?”
  “不錯,如他已死,在下是他的報仇人,如他未死,在下更探究真相!”
  “然則朋友与徐英風是什么關系?”
  “极深,但在下無意告訴閣下。”
  “朋友認為本座會相信你的說詞?”
  “悉听尊便。”
  “朋友不要后悔?”
  “笑話,在下從不知后悔為何物。”
  “衛道會主”飛快地一閃身,從隨行人手中抓過一柄青鋼長劍,又回到原位置,動作之快,令人咋舌。
  徐文口說不悔,現在可懊悔了,不該讓上官宏有持兵刃的机會。論功力,在場的無一是他對手,但相差并不太大,他所傳是“毒手”,如以徒手對兵刃,施展的机會极少,如憑真實功力搏殺對方,一對一可以,如對方聯手,并不樂觀了。由于自己毒殺對方兩名弟子被喝破,使對方存了警易,下手更難,若非如此,“衛道會主”決不會臨時起意借用兵刀。
  事逼如此,他必須有所抉擇……
  “衛道會主”冷冷地道:“以本座所知,徐英風之子曾練成‘無影摧心手’,至于徐英風則未曾,朋友你卻不知道,不過,‘摧心’之毒,一為入腹,一為破膚見血,否則無法致故死命。朋友當知本座言之不謬,現在你自衛吧,本座便要出手了!”
  徐文知道不出手是不行了,鋼牙一錯,攻出一招……
  “衛道會主”的劍術造詣十分惊人,只輕輕一劍,便把徐文的招式封住。
  徐文心頭一惊,再次發招,用足了十成功力。
  兩個當代杰出高手,頓時打得難解難分,聲勢惊人至极。
  徐文全心注意的,是尋隙出“毒手”。但“衛道會主”心存定見,出手決無破綻。
  凌厲的劍風,迫得圈沿的眾高手步步后退。
  轉眼間過了十余個照面,“衛道會主”的劍勢不衰,徐文的內力雖然惊人,但對手不弱,而且占了兵刃之利,竟然半斤八兩,無分軒輊。
  當然,在“無情叟”等一眾特級高手眼中,徐文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駭俗之境,能与會主分庭抗禮,武林中能有几人?更使他們不安的,是徐文的身分,誰也想不出年青一輩中,會有這等高手,會在徐英風一邊。
  徐文明白,久戰于自己不利,退身不難,但不甘心。
  心念動處,驀集畢生功力,連攻八掌。
  勁气雷動,掌風如濤,“衛道會主”劍勢被滯得揮洒不靈,腳下退了三步。徐文自是分毫不松,暴喝一聲,“毒手”乘机拂出……
  “衛道會主”步步留神,破綻甫露,人已電退數尺。
  徐文左手落空,右掌閃電般疾劈了出去……
  高手過招,講究的是先机,間不容發。“衛道會主”一著失利,想改變形勢便很難,何況徐文的內力在他之上。
  “砰”然一聲,“衛道會主”被震得一個踉蹌,手中劍偏向了一邊。
  徐文“毒手”再度拂出……
  “喪天翁”等一干人物,一見徐文左手動靜,便知這只手含有蹊蹺,就當“衛道會主”身形一踉蹌之際,不約而同地齊發一掌。
  數道撼山勁气,從不同角度,集中卷向徐文。
  事實非常明白,徐文如不撒手應付,勢將傷在這聯手合擊的掌風之下,而“衛道會主”也必毀在“毒手”之下無疑。但,徐文勢無反顧,“毒手”不收。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條人影,有如幽靈鬼魅,不知其所自來地擋在“衛道會主”与徐文之間。
  同一時間,徐文的左手,結實地抓在那人影身上,而徐文本身,也被數股掌風掃到擊中,气翻血涌之中,斜里撞出了四五步,眼前金花朵朵而冒。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來了可怕的對手,他無暇分辨來的是何許人物,身軀倒彈,扑向距他最近的“喪天翁”,他存者毀一個是一個的心里……
  “喪天翁”并非等閒人物,肉球似的身軀一晃,挪出八尺之外,反手便是一掌。
  徐文一扑落空,對方掌風已臨,急切里揮掌相迎。
  “砰”的一聲巨響,徐文落了實地,“喪天翁”跌撞了三四步。
  這時,他才看清,來的赫然是那美艷少婦。
  上官紫薇也跟著到了場。
  天色業已昏黑,但借著天光,在這等高手眼中,辨物并不殊白晝。
  美艷少婦鶯聲嚦嚦地開了口:“他居然練成了‘無影推心手’!”
  徐文心頭大震,這美艷少婦的修為太惊人了,竟然一下便指出自己的“毒手”,但卻不得不佩服“妙手先生”易容丸之奇妙,居然沒有人能夠識破自己是經過易容的。
  美艷少婦這一說,在場的眾人無不悚然動容。“無影摧心手”是“毒道”中最霸道的功夫,相傳,僅二百年前的“鬼見愁”練成過,而今竟出現了兩個又都具有駭人的功力,當然,無人料到“地獄書生”与眼前的“黑面書生”同是徐文一人。
  由于美艷少婦的出現,使場面頓然改觀,只她一人,就足以制服徐文而有余。
  徐文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當目光触及紅衣少女上官紫薇時,下意識中仍不免一蕩,畢竟這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但,那意念只如輕煙般一閃而散,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美絕少婦的面上。
  群豪虎視既眈,談退身實非易事,可是又豈甘束手待斃?
  走!
  這從未有過的意念閃上心頭,他一向對敵,不管對手如何強勁,他從沒有逃避過,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父親生死未卜,母親下落不明,血仇待報……這些因素促使他的性格一變再變,他覺得必須活下去。
  美艷少婦似乎是全場中身分极尊之人,她現身之后,全場均屏息而待,再沒有人開口,連“衛道會主”上官宏也不例外。
  場面詭秘而緊張。
  美艷少婦銀鈴似的聲音再度響起,但卻有些冷若冰霜之慨:“現在報出你的身分來歷?”
  “強傲對你沒有好處?”
  “哼!”
  “迫我用不人道的方式對付你么?”
  冰寒的語聲,出自一個美人之口,別有一种异樣的說不出的滋味。可是徐文心里明白,這決不是虛聲恐嚇。
  徐文恨毒地道:“在下不在乎!”
  口里答話,心里已打好主意,身側不遠,便是一株沖天古柏,足有十來丈高,以他學自“白石峰”后怪老人的“旋空飛身法”,沖上古柏脫身,并非難事,這也是他唯一脫身之途。
  美艷少婦再次開口,語者從冰寒變為冷厲;“希望你不要試圖脫身!”
  一句話,如刺般直刺入徐文心里,難道她已覺察了他內心的意圖?”
  徐文打了一個冷顫,時机緊迫,不可猶豫,他只有背城借一,盡力一試,如想以本身功力突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心念之中,暗蓄功力,片言不發,陡地如灰鶴般沖天而起,凌空一旋,上了樹梢。全場響起了一片惊呼之聲,這种身法,的确是惊世駭俗……
  就在全場惊呼聲中,另一條影子,閃電般凌空射起,快,快得令人目眩,但快捷之中,不失其美妙,几乎不差先后地与徐文升至同樣高度。
  徐文身形微洁樹梢,疾逾鷹隼地向另一株樹頂躍去。
  “砰”夾以一聲悶哼,起自十余丈的高空。
  場中又爆起一陣惊呼。
  兩條人影,先后落地。先墜地的是徐文,緊跟著一片飄絮無聲而落,她,正是那神秘的美艷少婦。
  徐文摔得七葷八素,躓而又踣,如此三次才勉強站立起來。
  美艷少婦所行無事,只見粉臉更冷了。
  “喪天翁”洪鐘似的聲音道:“夫人功力,今天老夫開了眼界!”
  美艷少婦嫣然一笑,并不開口。
  徐文急憤羞怒交并,差點沒有昏了過去。
  夫人?她是誰?
  徐文一顆心直往下沉,想不到今夜會栽在仇家手中面目遲早會被揭穿,后果當然是不言可喻了。
  他四肌發麻,怨毒几乎使他發狂,血紅的雙目,再次逐一掃過眾人,那樣子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獅……
  美絕少婦側顧“衛道會主”道:“如何處置?”
  “衛道會主”冷峻至极地道:“要他供出徐英風的下落!”
  “此子桀驁,恐怕不容易取他口供。”
  夫人的“玄玉搜魂”……
  “妾身習成此功,尚未用過,今晚要開例么?”
  “玄玉搜魂”,徐文沒听說過,但意識到必是一种极酷毒的迫供手法。美艷少婦自稱妾身,難道她是上官宏的續弦妻子?如果是,上官紫薇該是她的女儿,但怎么可能呢?少婦的年齡不過二十來歲,上官紫薇至少也有十八……
  上官宏聲言与父親有殺妻滅嗣之仇,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上官紫薇并未出世,而“修緣”老尼說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親生女,自是后妻所生無疑。難道除美艷少婦之外,上官宏還有妻子?
  他不自覺地苦苦一笑.似自嘲此時何時,還去想這些不相干的事。
  美艷少婦倏地面籠嚴霜,冷冷向徐文道:“你可以開門了?”
  徐文恨极地吼道:“我恨不能把你們這一批狗男女碎尸万段……”
  “住口,你真的不到黃河不死心么?”
  “有什么手法只管施為好了,姓徐的死不皺眉!”
  他自動科出身分的用意是不愿不明不白地犧牲,至少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報仇不成而付出生命,這比被人揭穿要冠冕些,也是武士的本色。
  “衛道會主”票聲道:“什么,你姓徐?”
  徐文厲聲道:“不錯,我便是‘地獄書生’徐文,恨不能手刃你……”
  這一報出名號,全場為之大震。
  現在徐文是以本來的腔調發話,先前為了配合易容,是以假嗓子開言,否則不難被對方認出本來面目的。
  “衛道會主”嘿地一聲冷笑道:“本座早該認出你才對!”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現在也不晚!”
  晚字脫口,人已如疾箭般射向“衛道會主”……
  “砰!”
  夾以一聲悶哼,徐文在美艷少婦素手一揮之間,倒栽落地,口里噴出了一口鮮血,但他倔強地又掙了起來,面目凄厲如鬼。
  “衛道會主”沉聲道:“徐文我們業已兩不相欠!”
  這話是指徐文當初為他解了“摧心”之毒,而他也放過徐文一次而言。
  徐文凄厲地道:“不錯,你盡可下手就是!”
  “現在說出你父親的下落?”
  “辦得到嗎?”
  “那可由不得你!”
  “殺剮听便,姓徐的學藝不精,落入你等之手,決不皺眉!”
  美艷少婦冷哼了一聲,細指暴彈,一縷稅風,呈蒙蒙白色,射向徐文。
  徐文狂嚎一聲,翻落地面,一陣陣蝕骨挖心的痛楚,使他在地上滾扭翻騰,絞發裂衣,只片刻工夫,便成了一個血染泥污的半人半鬼形。
  紅衣少女上官紫薇幽幽地喚了一聲:“娘!”
  美艷少婦修眉一瞥,道:“什么事?”
  “解了他!”
  “什么,解了他?’”
  “是的。”
  “你忘了你大母慘被烹食的血仇?”
  “娘,我欠他一筆人情!”
  美艷少婦目光轉向“衛道會主”,似在探詢他的意見。
  “衛道會主”瞟了一眼紅衣少女,然后沉重地一點頭道:“依薇儿的意思吧!”
  美艷少婦一抬手,虛空點出三指。
  徐文慘哼頓止,但人已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仍在斷續地抽搐著。
  “衛道會主”洪喝道:“徐文,愿意開口么?”
  徐文咬緊牙關,悶不吭聲。
  “衛道會主”面上的疤紅了,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殺芒,厲聲道:“徐文,本座仍有辦法使你開口!”說完,向身后侍立的劍土一擺手,道:“先卸下他的毒手,然后押回總壇!”
  “遵令!”
  兩名劍士恭應一聲,欺身上前,其中一名舉起長劍向徐文左臂揮下……
  “徐文狂叫一聲,不知哪來的力气,只一滾閃開了劍鋒,就地旋身,“毒手”點向那劍士的足部。
  “哇!”
  慘嚎栗耳,那劍士倒地而亡。
  “你敢!”
  喝聲比慘號慢了半秒,悶嚎又傳,徐文被“衛道會主”一掌震得騰飛兩丈,落在一叢花樹之前,口中鮮血狂涌,意識一陣一陣地模糊……
  這种死的滋昧,他已嘗過不少次。
  紅衣少女開了口:“爹,放了他吧!”
  “你說什么?”
  “孩儿請求爹爹放了他!”
  “為什么?”’
  “還他的人情!”
  “丫頭,你別太任性?”
  “孩儿以后再無所求。”語意竟然十分堅決。
  徐文听覺還未喪失,心頭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衛道會主”嚴峻地道:“辦不到!”
  紅衣少女粉腮一慘,掉下淚水,螓首直垂到胸際。
  美艷少婦愛怜地看了紅衣少女几眼,向“衛道會主”道:“就依了她吧!”
  “衛道會主”大聲道:“依她!依她!什么都依她!若非你如此驕縱,怎會發生陸昀那兔崽子……
  話到此處,倏然住口。
  紅衣少女嚶嚀一聲,哭了起來,轉身……
  美艷少婦橫身把她摟在怀中,厲聲道:“妾身已挑了“聚寶會”總舵,夠了!”’
  “衛道會主”似乎感到如此態度不大恰當,面色緩和了些,歉意的眼光朝美艷少婦一瞥,道:“徐英風狡詐如狐,總不能輕易地放了這線索?”
  “你的目的是找到徐英風?”
  “夫人這不是明知故問?”
  “放了他并無大礙。”
  “這我就不懂了?”
  “妾身廢了他的功力,放他走路,他必然會去找他父親……”
  “哦!”
  “衛道會主”恍然而悟地“哦”了一聲,接著又道:“還是夫人有見地!”
  美艷少婦一撇櫻紅小嘴,嬌嗔道:“不須你稱贊!”
  徐文雖已陷于昏迷狀態,但對方的話仍听入耳中。暗想:對方以自己為引路人,找出父親下落,豈非做夢,父親的生死,還是一個謎……
  “夫人,就這么辦吧。”
  美艷少婦遙遙伸指連彈,徐文但覺勁風襲來,穿經走穴,真气隨之消散,但神智反而清醒了……
  “撤退!”
  一聲令下,但听嗖嗖連聲,頃刻間走了個罄盡。
  徐文轉側了一下,只覺全身骨節宛若被拆散了般的,劇痛難當,气力毫無。
  他仰面望著星天,片刻間,他感到比死還要痛苦,功力被廢,生不如死,一切的愿望,都成了鏡花水月,剩下的,是無邊的恨。
  夜,像是無窮無盡,內心的痛苦,加上肉体的劍傷,一分一秒,毫不放松地折磨著他,他感覺自己是置身在煉獄里,心靈与肉体雙重地被熬煉。
  星宿由密而疏,最后天空成了一片灰蒙。
  天快亮了,然而他似乎已失去了天明,永遠被置在絕望的黑夜里,沒有指望,沒有安慰,甚至連可以想的東西都沒有。
  功力喪失了,与普通人沒有兩樣,剩下一雙“毒手”,于事何補呢?
  完了,一切都幻滅了。
  他想自己有活下去的必要嗎?讓“仇恨”慢慢腐蝕生命嗎?
  但一個聲音發自心的深處:“徐文,你不能想到死,還不是時候,父親如果真的不死,你會看到仇人授首,還有母親,你得見她一面……”
  天終于亮了,不久,陽光照上了他麻木狼藉的軀体。
  多么像一場噩夢,然而這夢還繼續著……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功力已廢,用內元療傷是不可能了,只是隨身的傷丹還在,保命還有余,他取出傷丸,納入苦澀的口中,費力地吞了下去。
  一個時辰之后,他可以行動了。他像幽靈般似地挪動軀体,到庭角假山池邊,先以“复容丸”除去了易容,然后淨了血污,衣衫已在受“寶玉搜魂”的酷刑時抓得成了些披挂的布條。
  他走向后院,終算找到了一套家丁穿過的舊衣褲,草草地換了上身,尋了些銀兩,那是已死的“二胡子”留下的。
  然后,他舉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衛道會”必然暗中派人跟蹤自己,因為對方以為自己必然會去找父親。其實天知道,父親是生是是死,還是一個极大的謎。
  他像游魂,茫然地出了南召城,順著大道,走……
  走!走!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向何方。
  開封之行,他連想都不想了,這樣子能見故人嗎?
  正行之間,數騎駿馬疾奔而至。
  “滾開!找死么?”
  他吃了一惊,慌亂地朝路旁閃讓,疾風帶得他滾倒黃塵里。
  “啪!”
  背上吃了一馬鞭,奇痛徹骨。馬儿馳過去了,卻留下刺耳的唁罵聲:“走路不帶照子,找死!”
  他站起身來,扑了扑身上的灰塵,付之慘然一笑,這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了。
  陽光普照大地,四野一片清明,然而在他的眼中,卻是一片灰暗,沒有一丁點光明的影子。
  驀地——
  一聲熱切而惊喜的呼喚,傳入耳鼓:“弟弟!”
  徐文全身一顫,他已知道碰上的是誰,他恨不能有個地縫鑽下去。窒了片刻,他抬起了頭,眼前,站著一個嫵媚誘人的倩影——“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惊愕地注視著徐文,激動地道:“弟弟,你怎么了?”
  一時之間,徐文腸回肚轉,“天台魔姬”仍是以前的“天台魔姬”,除了稍稍憔悴之外,一樣的美艷、誘惑、風姿撩人,而自己,僅一夜之間,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像見到了親人,鼻孔里酸辣辣的。他此刻需要慰藉,需要幫助,他知道“天台魔姬”對自己的痴情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可信賴的,他想抱住她,他想哭,然而,他猛省到自己已非從前的“地獄書生”,只是一個平凡人,說難听點,像一條喪家之犬,強烈的自卑,与天生的傲性,使他脫口叫了一聲:“別理我!”
  他的內心相當痛苦,但他愿吞下這杯苦酒。
  他已不能享有她的愛,不配接受她的情,殘酷的現實,不許他存什么奢望。
  “天台魔姬”顯然大吃一惊,愣了片刻,才栗聲道:“弟弟,你是怎么了?”
  他壓抑住將要爆發的情緒,忍下了滿腹的哀傷,故作冷漠道:“沒有什么!”
  “但你的神情不對?”
  “我說別理我。”
  “弟弟,你……”
  “天台魔姬”的眼圈紅了,粉腮成了鐵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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