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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眼圣手


  徐文与“天台魔姬”正在叩一所巨宅大門,忽來一走方郎中,問徐文与這巨宅主是素識抑是……
  徐文脫口答道:“素識!”
  走方郎中狂笑連連,轉身便走,徐文一看這郎中的行為大有蹊蹺,一晃身,截住對方去路,道:“朋友慢走!”
  走方郎中惊怔地退了一步,道:“這算什么?”
  “朋友因何發笑?”
  “因為閣下說与那屋主是素識,所以覺得好笑!”
  “這有什么好笑?”
  “此屋久已無人居住,這是正陽城中有名的‘鬼屋’
  徐文面色一變,道:“什么,鬼屋?”
  走方郎中怯怯地膘了兩扇黑漆大門一眼,道:“不錯,鬼屋,日落之后,膽小的要繞道而行,從這里經過都不敢。”
  “鬼話,世間那有什么鬼神,庸人自扰罷了!”
  “閣下,看來你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夫子只是不語,并沒有否定鬼神的存在,剛剛閣下說此屋主人是素識又作何解釋呢?”
  徐文不由語塞,窒了片刻,才尷尬地道:“在下是慕名造訪,今天初臨貴城。”
  走方郎中嘴巴不饒人,緊迫著道:“慕名?慕何人之名?”
  徐文不禁上了火,冷冷地道:“朋友是在盤查在下底細么?”
  走方郎中哈哈一笑道:“閣下言重了,在下走南闖北,靠的就是朋友,這一點江湖規矩倒識得,只是措詞不當,請海涵!區區原意是閣下可能訪錯了門戶,而區區卻是正陽通,敢夸口只要道得出字號,無人不識,也許有效勞之處?”
  徐文正要開口,“天台魔姬”已搶著道:“如此說來,朋友必非等閒之輩,請示名號?”
  走方郎中瞟了“天台魔姬”一眼,道:“區區人稱‘天眼圣手’,無名小卒,姑娘別見笑!”
  “‘天眼圣手’?”
  “正是,姑娘听說否?”
  “第一次!”
  “嘿嘿嘿嘿,區區說過是無名小卒,豈能入女俠之耳!”
  “朋友是天眼斷症,圣手回春?”
  “呃!不不!區區大眼斷禍福,圣手決疑難!”
  “天眼斷命?”
  “正是,區區是郎中兼相士,嘿嘿,薄有虛名!薄有虛名!”
  油腔滑調,一身江湖气。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好极了,我姊弟倆尋人不著,朋友想必能斷得出來?”
  “呃呢!這是占卜,有別于相術,不過這也粗通!”
  “好,就請你占上一占!”
  說著,就門口影壁前的石台上坐了下來。
  徐文對她的輕浮態度,頗表厭惡,也許這就是他對她無法動情的原因。
  “天服圣手”把藥箱朝青石板地一放,當椅子坐了,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只說找的是什么人物,也許區區立可奉告,不用占了?”
  徐文不耐煩地道:“大姐,我們還有事!”
  “天眼圣手”謅媚地一笑道:“閣下,不是區區夸口,要辦事碰到區區便是捷徑!”
  “天台魔姬”以眼色示意徐文忍耐,然后煞有介事地道:“如此,我姊弟与朋友不期而遇,的确是幸事了!”
  “好說!”
  “有兩件事請教……”
  “姑娘但說無妨。”
  “第一是尋人,第二是尋物。”
  “天服圣手”用手一捻上唇的兩撇小胡,搖頭晃腦地道:“請一件一件講吧!”
  “代价若干?”
  “這得看所找何人,所尋何物。”
  “朋友的意思是看事論酬?”
  “嘿嘿!正是!正是!……”
  “朋友既通占卜之術,請占上一卦,尋人是否如愿?”
  “天服圣手”把手縮在袖中,口中念念有詞,半晌,道:“所尋是男是女?”
  “男人!”
  “嗯!尋人嗎……宜向西行,十里之內必有所遇。”
  “朋友的意思是正陽城內尋不到要找的人?”
  “照卦象看來是如此!”
  “准嗎?”
  “區區的文王神謀,百驗不爽!”
  “好,課銀若干?”
  “十兩足銀,不多吧?”
  “不多,不多。”
  徐文心中十分不耐,把頭扭向別處。
  “天眼圣手”喜笑顏開地又道:“第二是尋物?”
  “不錯,請朋友再起一課,看此物能否壁歸原主!”
  “天眼圣手”依樣葫蘆,咕噥了片刻,突地“咳”的一聲道:“奇怪!”
  “天台魔姬”柳眉一蹙道:“何事奇怪?”
  “依卦象看來,姑娘所尋之物,并非自己之物!”
  徐文心中一動,暗忖:莫非這郎中真有一手,翠玉耳墜當然不是“天台魔姬”之物,他竟能一語中的。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朋友說對了,這卦可真靈,得失之數呢?”
  “物已有主,不必尋了。”
  “什么,物已有主?”
  “區區是照卦直言。”
  “朋友的意思是尋不回的了?”
  “正是這句話,不必枉費心力了!”
  “果真如此嗎?”
  “當然,區區此卦如不准,從今隱姓埋名!”
  “天台魔姬”咕嘰一笑道:“朋友多才多藝,改個行當就行了,何必隱姓埋名。說實在朋友大名是什么,還沒有請教呢?”
  “天眼圣手”面不紅,耳不赤,連打哈哈道:“姑娘取笑了!”
  徐文冷冷地道:“大姐我們該走了。”
  “天眼圣手”轉向徐文,偏著頭看了几眼,栗聲道:“閣下,恕區區直言,閣下身帶暗疾,此疾天下無人能治!”
  此語一出,徐文与“天台魔姬”同感心頭一震,徐文惊的是對方語中有語,暗示自己的“毒手”,“天台魔姬”卻是因不明內情,而為這危言吃惊。
  徐文強作鎮定,冷聲道:“朋友別危言聳听,在下有何暗疾?”
  “閣下自心明白,何故作此欺人之談?”
  “在下一點也不明白!”
  “區區一向自信雙眼不誤,至親手足,或神或貌,必有相通之處,由此斷定.兩位當系异姓姐弟……”
  “這不足為奇。”
  “閣下隱疾,注定此生應作孤鸞!”
  徐文面色不由大變,這句話完全說中了他的隱痛,“白石峰”后斷岩下怪老人的話得到了證實。他一向不相信江湖術士,而現在,他迷惘了,對方竟能憑一雙肉眼,看出別人不言之秘,這太神奇,也太可怕了!設若自己的秘密泄出江湖,后果是難以想象的,莫非對方別有居心,施的是詐術……
  “天台魔姬”駭异地望著徐文,從徐文的神情上,她意識到這走方郎中并非無的放矢,她也迷糊了,到底這郎中最具有些道行,還是……
  “天眼圣手”站起身來,背上藥箱,向“天台魔姬”道:“姑娘,一共二十兩足銀!”
  “天台魔姬”小嘴一噘道:“朋友真的要錢?”
  “姑娘,區區賴此為生。”
  “朋友謀生之道,不止這一門吧?”
  “姑娘取笑了,區區這藥箱,正陽城婦孺皆知。”
  “天台魔姬”摸出一個小金錠,道:“朋友接好了!”話聲中,脫手擲出,暗中卻用上了三分力道。
  “天眼圣手”伸手一接,陡地大叫一聲,跌坐在地,金錠滾出老遠,他呵了呵負痛的手,連滾帶爬地把金錠抬起,啼笑皆非地望著“天台魔姬”道:“謝姑娘!”
  一副市井小人之態,接著,又換過一副面目,向徐文道:“閣下,世間無絕症,緣法而已,顧后會有期!”
  說完,搖起串鈴,揚長而去。
  徐文愣然望著對方身影,從街角消失,耳邊仍響著那句話,“世間無絕症,緣法而已……”難道這江湖郎中能解自己毒功?論外貌,對方是標准的走方郎中,若他細分析對方的言詞似乎又大有文章……
  “天台魔姬”正色道:“兄弟,你看這郎中如何?”
  “十分可疑!”
  “我猜想他可能便是‘妙手先生’本人!”
  “哦!的确,太可能了,我不該放他走的!”
  “他說這是‘鬼屋’,你相信么?”
  “我們何不進去一探?”
  “不必了,找們向西走……”
  “照對方的話做?”
  “嗯,如果對方果是‘妙手先生’,他已在前道相候了,我們不必再費周章。”
  “万一他不是呢?”
  “那郎中說西行十里,必有所遇,決非無固。即使那郎中不是‘妙手先生’本人所改扮,至少他已知道我們要找的人是誰,因為我沒有記錯,這巨宅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即中自命正陽通.最低限度,他知道屋主是誰,所謂‘鬼屋’,文王神課等等,我看來不過是信口胡謅而已。”
  “大姐真有這自信?”
  “八分!”
  “也許那走方郎中是胡謅騙錢呢?”
  “我們可以回頭,這屋子總走不了。”
  “大姐的意思,我們依言而行?”
  “當然!兄弟,他說你有什么不治的隱疾,這話可是真的?”
  徐文心頭一沉,咬牙頷首道:“我不否認。”
  “天台魔姬”情深款款地道:“可否告訴大姐我,也許能為你……”
  徐文愴然一笑,道:“現在不談這個,以后這個大姐會知道的,我們走吧!”
  兩人折出正陽西城,入目一片荒涼,僅有一條黃泥小道筆直向西伸去,卻不見半個行人。兩人略一商量,緩緩向西行去。
  顧盼間,已走了七八里地,卻一無所見。
  徐文喘了一口气道:“我們上了當了。”
  “何以見得?”
  “如果那走方的郎中果是‘妙手先生’本人,我們這一折騰,他正好有時間搬移家小,或從容布置,等我們第二次上門。”
  “看,那小丘上不是一個人?”
  “是人也未見得是我們要找的人。”
  “總得試試看呀。”
  “是他,駝背老人!”
  徐文定睛一看,精神為之大振,歡然道:“大姐料事如神,我們快!”
  兩條人影,如飛燕般掠上路旁小丘。
  不錯,對方正是“白石峰”頭所見的駝背老人——“妙手先生”。
  徐文單掌一揚,道:“閣下久候了!”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久候!老夫也是剛到不久哩!”
  “閣下的确是個好郎中……”
  “過獎!過獎!兩位能尋到正陽城‘鬼屋’來,太不簡單!”
  “言歸正傳,閣下當知在下來意?”
  “為了‘石佛’么?”
  “在下無意‘石佛’,閣下不必顧左右而言它。”
  “那就令老夫莫測高深了。”
  徐文哼了一聲道:“在下很佩服閣下的身法与武功造詣……”
  “這毋須你恭維!”
  “閣下交出來吧,在下不為別的,只要尋回失物?”
  “噫!你越說越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翠玉耳環!”
  “妙手先生”全身一震,頗為激動地道:“什么?你說什么?”
  “翠玉耳環!”
  “你……小子把它丟了?”
  這話十分突兀,徐文反而為之一愣,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天台魔姬”幽幽地插道:“前輩說這話的用意是什么?”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在說翠玉耳環嗎?”
  “不錯,閣下說把它丟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丟,他怎么四處找,這不是很明顯嗎?”
  “那閣下是知道這東西的了?”
  “當然。”
  徐文接上了口,道:“在下鄭重要求,清閣下歸還!”
  “什么,小子,你認為是老夫取走的?”
  “難道會不是?”
  “你是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徐文又怔住了,他當時根本連對方的身形都沒有看清,只是憑“天台魔姬”的猜測,從身法上推斷可能是“妙手先生”所為,當然說是不足為憑的,但,放眼武林要找出另一個具有同等身法,而又是空空妙手的人,卻沒有第二個。
  心念之中,凝聲道:“憑閣下的身法与手法!”
  “如何丟失的?”
  “從在下手中奪走的。”
  “噢!竟有這樣的事?”
  “閣下不必狡辯了,還是交出來的好,否則……”
  “否則怎么樣?”
  “在下為了追還此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論耍手段,玩花樣,你小子的道行還差得遠,老夫面前還輪不到你狂吹大气,以老夫的身分名頭,与及貫例,決不會做了事不認帳。”
  “然則閣下剛才不是明明自認知道此物么?”
  “這應沒有什么稀奇,你小子救開封首富蔣尉民那寶貝女脫离‘聚寶會’秘舵,她感恩知遇,送耳環給你作為定情之物……”
  徐文不由大惊失色,栗聲道:“閣下眼見么?”
  “不錯,老夫湊巧在一旁。”
  “閣下說定情……”
  “小子,耳環是女子隨身之物,豈肯輕易予人,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佯?”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气,他的境沒有想到這一點,尷尬地道:“在下當時本意是不忍峻拒,打算日后送回。”
  “你小子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閣下,還是言歸正傳吧!閣下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
  “嗯!不錯,那耳墜在你手中,可以稱為寶,到了別人手中卻是廢物!”
  徐文詫异地道:“為什么?”
  “妙手先生”一本正經地道:“蔣尉民通財的信物,不只這一只翠玉耳墜,但有一個規矩,信物發出,他同時通知所有錢庄行號,持有人的身分容貌,單憑信物不能取錢,必須人与信物兩符,才能通財,否則蔣尉民從富甲天下,也非傾家蕩產不可!”
  這一點又是徐文所意想不到的,听來倒是十分合情理。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問題不在這耳墜的利用价值,而是贈予人所存的心意,是嗎?”
  徐文啞口無言,照此一說,問題更复雜了,不管蔣明珠存心如何,自己可不能沒有交代?
  “天台魔姬”脆笑一聲,道:“耳墜到了別人手中,可能是廢物,但落入閣下之手情形就不同了。”
  “什么意思?”
  “以閣下易容術之妙……”
  徐文心中一動,這話的确不錯,“妙手先生”易容之術,也是武林一絕,他的真正面目,始終不為人知,如果翠玉耳墜落入他的手中,他何嘗不可冒自己形象,而遂私欲,心念及此,口中不由微“哦!”出聲。
  “妙手先生”狂聲大笑道:“盜亦有道,你以老夫為何如人?”
  徐文冷冰冰地道:“以閣下奪取‘石佛’的手段,何事不可為?”
  “妙手先生”一瞪眼道:“財帛与‘石佛’在武林人而言是兩回事,以‘無情叟’与‘喪天翁’的輩份名望,何以也要出手?”
  犀利的言詞,使徐文無從反駁。
  “天台魔姬”的机智可比徐文高了一籌,立即接口道:“誠如閣下所說,我姐弟暫時相信閣下的話,不過,在‘白石峰’頂,閣下曾表露過身分,是‘空道’中的上輩人物,而此事极有可能是‘空道’人物所為,以閣下的身分,是否可以代查?”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還像話,老夫可以代你倆一查!”
  徐文心中大是懊喪,這一趟算是白跑了,對方的話不能使他全信,但也不能硬裁對方,看來要尋回翠玉耳墜,恐怕相當困難的了。
  “天台魔姬”轉向徐文道:“兄弟,怎么樣?”
  徐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件事請教閣下。”
  “什么事?”
  “与閣下搭檔的那位‘七星故人’……”
  “妙手先生”目露駭色,栗聲道:“与老夫搭檔?”
  “‘白石峰’頭奪‘石佛’的那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
  “哈哈,娃儿,別太自作聰明!”
  “閣下否認么?”
  “承認也無妨。”
  “如此在下請教‘七星故人’的行蹤!”
  “什么,你……不認識他?”
  “如果認識就不會麻煩閣下了。”
  “你找‘七星故人’何事?”
  “算帳!”
  “你找‘七星故人’算帳?”
  “不錯!”
  “算什么帳?”
  “人命帳!”
  “妙手先生”惊愕地退了一步,駭然道:“什么人命帳?”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閣下愿見示他的行蹤么?”
  “妙手現生”搖了搖頭,語音激顫地道:“奇怪,你娃儿与他之間會有人命帳……你是替人抱不平么?”
  徐文不答所問,沉聲道:“閣下這一說,證明与他的關系并非泛泛,清閣下明告他的行蹤?”
  “妙手先生”自語般地道:“奇怪,他在搗什么鬼!”
  徐文緊逼著道:“閣下不會拒絕吧?”
  “老夫可以代為傳訊,要他本人找你解決。”
  “在下希望立刻找到他。”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
  “他行蹤飄忽,居無定所。”
  “閣下的訊息定能傳到?”
  “當然,老夫豈能對你后輩食。”
  這一來,找“妙手先生”的原來計划,算是全部落了空,翠玉耳墜沒下落,找“七星故人”也成泡影。徐文心中實在不甘,突地,腦內靈机一現,他想到了一著妙棋,可以證明“妙手先生”是否奪取玉墜的人,當玉墜被被奪之際,他的“毒手”已點中了對方,而對方無恙而遁……
  心念動處,片言不發,閃電般向“妙手先生”撞去。他自被“白石峰”后斷岩下的怪老人打通“生死玄關”并輸以功力,加上他本身的內元,功力已先后判若云泥,“妙手先生”身手再高,也防不到這猝然的攻擊。
  僅只一晃,他回到原地,“毒手”已然點中對方。
  “妙手先生”登地退了一步,栗聲道:“‘地獄書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天台魔姬”卻被徐文這突然的舉措,惊得芳心一震,當然她不明白他的用意。“毒手”的秘密,她根本不知道。
  徐文的面色變了,冷酷之中帶著煞气,一字一句地道:“閣下,事實胜于雄辯,請交出翠玉耳墜!”
  “妙手先生”錯愕地道:“什么事實?”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能于抵擋在下殺手的人,太少,這不是巧合吧?”
  “你是說搶奪翠玉耳墜之人,也能在你殺手之下無損?”
  “閣下何必明知故問!”
  “嗯!這倒是滿有意思的事。”“閣下怎么說?”
  “老夫對所說過的話,完全沒有更改。”
  “在下信不過。”
  “你娃儿准備怎么辦?”
  “不達目的不罷休!”
  “你辦得到嗎?”
  “閣下無防試試看!”
  話聲中,右手已蓄足了勁力,自得怪老人輸功之后,他還沒有出過手,功力究竟到了什么境地,無從想象,但從提气的感受來判斷,已較原來高了數倍。
  “妙手先生”毫不為意地一笑道:“小子,老夫倒想伸量一下你除了那殺手之外,究竟有多大道行。”
  徐文憤然道:“決不會使閣下失望就是。”
  “試試看?”
  “接掌!”
  喝話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妙手先生”舉掌相迎,勁未接實,忽感對方潛勁如山般壓到,立知不妙,中途剎勢,閃電般向旁橫移,避過主鋒,饒是如此,撼山栗獄的勁气,若鯨波怒卷,偏鋒余勢,仍把他撞得身形連晃。
  以“妙手先生”的功力,竟然不敢硬接這一掌,徐文意外地吃了一惊,他發覺自己的功力,遠超乎想象之外。
  “妙手先生”目中抖露一片駭异之色,激動地道:“娃儿,你……你不可能有這高的功力?”
  這話听來十分可笑。
  “天台魔姬”已听徐文說過斷岩奇遇,雖覺意外,倒不惊奇。
  徐文冷笑一聲道:“天下不可能的事太多,再接一掌試試……”
  掌方揚起,“妙手先生”只一晃,人已在十丈之外,快,快得使人無法相信。
  徐文已今非昔比,大喝一聲;“哪里走!”閃電般追了過去,兩條人影一先一后,如電掣風馳,霎時無蹤。
  “天台魔姬”窒了一窒,起身疾追時,兩條人影已變成了兩縷淡煙,顧盼間從視線中消失。
  且說徐文運足功力,身輕如燕,全速疾追,与這輕功冠世的“妙手先生”追了個首尾相銜。
  但“妙手先生”并非徒得虛名,只差那么一點,徐文始終無法追上。
  兩人的方向,偏向北方。眼前崗陵起伏,雜樹叢生,“妙手先生”一彎一拐,倏失所蹤。
  徐文恨恨地一咬牙,收住身形,雖然沒有截住對方,但能把輕功傲世的“妙手先生”追得鼠竄而奔,已堪告慰了,如非怪老人輸以功力,這种情況,他連想都不敢想,別說与對方較長短了。
  回落西山,青輝染得一片金紅。
  徐文想回頭找“天台魔姬”,仔細一想,又覺得無此必要。
  他辨了辨方位,此地往桐柏山是捷徑。
  “衛道會長”在立舵盛典的酒席上,曾說過:“……歡迎小友隨時光臨……”這句話,不期然地響在耳邊,他想,自己目前功力,已勉可談到報仇了,何不直上桐柏,相机行事!至不濟也可訪問一下方紫薇,探探她師叔杜如蘭的下落,先了怪老人的心愿也好……
  心念之中,他彈身朝桐柏山方向奔去。
  一路上,腦海中仍是“妙手先生”的影子,看樣子翠玉耳墜是落在這神偷之手無疑了。令人可惊的是他居然不懼“無影摧心手”劇毒,而且他喬扮走方郎中,道出自己的隱秘,這一點太不可思議了。“毒手”的秘密,除了父親之外,便是斷岩的怪老人知道,他何由而得知呢?
  尤其,他暗示出自己此生應作孤鸞,意思是永遠別希望与任何女子成婚,這一點自己也是經怪老人提醒之后才覺察的,他竟知道,更是不可思議。
  對方化身千百,這一錯過,要找他太難了。
  最嚴重的是無法向蔣明珠交代,彼此系屬世交,如因此而使蔣家蒙受錢財上巨大的損失,那真是無臉見人了。
  他越想越是喪气,江湖詭譎万端,也險惡万分,有時武功并不可恃,閱歷机智,更為重要,如果徒恃武功,勢將一事無成,甚或貽千古之憾。
  自家遭慘禍之后,他改變了許多,一向乖戾任性的他,遇事已能思索,也能自制,他原本是隱藏性格,但,慢慢地,那份暫時隱藏的性格,起了變化,從本質上發生改變,使他由淺薄而深沉。
  一路沉思,身形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絢爛的晚霞消失了,大地呈一片灰暗,夜幕逐漸下垂。
  遠處的村鎮,亮起了星星燈火。
  驀地——
  身后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閣下留步!”
  徐文一焉,從沉思中惊醒,收勢回身,只見身前站著一個白衣勁裝少女,暮色凄迷中,仍可看出對方俏麗的風姿。
  “姑娘是誰?”
  白衣少女不答所問,朝徐文目下一打量,道:“相公敢是‘地獄書生’?”
  徐文對這少女完全陌生,心中微覺一動,道:“正是!”
  “那真是幸會了!”
  “什么,幸會?”
  “小女子大奉家主人之命,有請相公一唔!”
  徐文大感困惑,劍眉一緊,道:“令主人是誰?”。
  白衣女子神秘地一笑道:“相公見了面自然知道。”
  徐文心念暗轉,看來不是什么好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到“衛道會”辦正事要緊,當下淡淡地道:“請上复貴生人,在下急事在身,只好有違了!”
  “可是另有一位,卻急著要見相公!”
  “誰?”
  “天台魔姬!”
  “什么?她……”
  “她望眼欲穿,希望見相公最后一面。”
  徐文大吃一惊,栗聲道:“最后一面?”
  “是的。”
  “什么意思?”
  “相公到了地頭自然明白!”
  徐文心想,自己追“妙手先生”与她分手,先后才兩個時辰,對方這句“最后一面”大有蹊蹺,雖說自己對她并沒有愛意,但總有一份友情,這就不能不過問了。心念之中,一擺手道:“請帶路!”
  “請隨小女子來!”
  白衣女子走的卻是回頭路,奔了一程,折向南邊一片黑乎乎的森林。徐文藝高膽大,心中雖狐疑也不放在心上。入林之久,眼前現出一派燈光,到了近前,看出是一座小廟,廟門口分列著八名白衣漢子,神態十分驃悍,乍見徐文現身,面上齊露悚然之色。
  人的名,樹的影,“地獄書生”殺人不留痕,在江湖中是令人喪膽的。
  進了大門,迎面便是正廳,殿前階沿上,四名白衣勁裝女子,分左右站立,兩盞紗燈挂在殿檐,空气有些詭譎。
  由殿門內望,青燈娓娓,煙篆裊裊,卻不見半個人影。
  帶路的白衣女子,回身道:“相公請稍候!”
  說著奔入大殿,不久又折了出來,側身道:“請進!”
  徐文略不遲疑,從容地進入殿門。
  “啊!”
  目光掃處,不由駭呼出了聲,殿中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十三具白衣人的尸体,血清未干,看來遇害的時間并不太長。
  正自錯愕之際,香風沁鼻,一個儀態万千的白色宮妝少女,從佛龕后轉了出來,身后隨著一個体態威猛的白袍老者。
  徐文一看這白袍老者,頓時領悟對方的來路。
  “五雷宮”的人。
  這老者正是“五雷官”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在
  這老者正是“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在爭奪“石佛”之役中,“天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針傷了他。爭奪“石佛”之役中,“天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針傷了他。
  白色宮妝少女,盈盈走到殿側一張椅子坐下,“白煞神”鄭昆待立一旁。
  冰肌玉骨,黑發,紅唇,白衣,美得有些令人目眩。
  徐文下意識地吞了一泡口水。看起來,她比紅衣少女方紫薇更美,一种高貴嫻靜的美。
  “白煞神”鄭昆狠狠地掃了徐文一眼,道:“‘地獄書生’,見過本宮主!”
  徐文心中一動,想不到“五雷宮”公主也出了江湖不管身分,對方是女子,自己可不便失禮,當下一頷首道:“在下有禮了!”
  白衣公主口里微微哼了一聲,道:“閣下少禮!”
  聲如出谷乳鶯,雖然冷漠,但仍十分悅耳。
  徐文冷冷地道:“姑娘找在下來,有何見教?”
  “閣下大概不會忘記,還欠本宮七條人命!”
  “在下不否認,身為江湖人,刀頭舔血,我不殺人人必殺我,敵對之勢一旦形成,死傷在所難免,姑娘當然明白此理。”
  白衣公主淡淡地一笑道:“誠然,不過閣下殺人的手法似乎不太光明。”
  “何以見得?”
  “閣下自己明白。”
  “姑娘找在下來,就是為了這句話么?”
  白衣公主又是一笑,道:“閣下倒是很冷靜,涵養工夫不錯,如果僅為了几句話,我還沒有這份閒空!”
  “那就請划出道來!”
  “閣下看見這十三具尸体了?”
  “當然。”
  “這是閣下同路人‘天台魔姬’的杰作!”
  徐文心頭一震,自己与“天台魔姬”分手不久,她怎會殺了人?從最近的觀察,她不是嗜殺的人,心念之中若無其事地道:“是貴門下么?”
  “不錯!”
  “貴門下或有取死之道?”
  白衣公主粉靨一變,冷哼一聲道:“閣下很有辯才,但江湖通例,欠帳還錢……”
  “不問是非黑白么?”
  “對閣下之流,似乎用不上‘是非’這兩個字眼!”
  徐文不由心火大發,俊面一寒,道:“這可是姑娘自己說的,很好,既然不問是非,在下倒免了許多顧慮了。”
  白衣公主不屑地道:“‘地獄書生’,今晚恐怕沒有你逞凶的余地了!”
  徐文陰陰一笑道:“姑娘似乎很有自信?”
  “也許!”
  “姑娘准備怎么辦?”
  “請閣下移駕后院!”
  說完,盈盈起立,向佛龕后姍姍行去,輕盈的体態,顧盼生姿。徐文跟著移步,佛龕后立有護法畢陀神像,迎面是一道中門。
  徐文一腳踏出門檻,一股殺机,沖胸而起。
  這是一個石板間花磚舖的院落,四周挑起了數盞琉璃風燈,照得院地通明。院地中央,豎了兩根木樁,靠右的木樁上反縛著一個女人,她,正是“天台魔姬”。只見她雙目失神,口鼻溢血,發亂釵橫,若非受了重傷,便是破酷刑拷打。
  四名白衣人,環列在木樁之后,其中兩人,各以劍尖抵住“天台魔姬”的死穴。
  “天台魔姬”一見徐文現身,目中陡然射出异光,但一閃之后隨即收斂,面上泛起了一抹凄然的笑意。
  白衣公主俏立在右上方,她身后仍隨著“白煞神”鄭昆。左上方,石像般矗立著四個白袍老者,看來功力不弱,身分也不低。
  徐文俊面上已布滿了殺机,一彈身,到了院地中央栗聲向“天台魔姬”道:“大姐,怎么回事!”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我本是追你而來,路上碰上了這一群,失手被擒……”
  “你受了傷?”
  “是的,同時也受了刑!”
  徐文陡地轉身,面對白衣公主,厲聲道:“放了她!”
  白衣公主冷冰冰地道:“閣下,另一根木樁是為你准備的,地獄的門已為你倆打開。”
  徐文忍耐力再強,也無法容忍了,何況,對于“五雷宮”,他沒有委屈自己的必要,聞言之下,怒极反笑道:“如果陰曹地府不愿收容在下,又將奈何?”
  “那你就想左了!”
  “姑娘綺年玉貌,難道真的厭棄塵世了?”
  “‘地獄書生’,休逞口舌之利,現在先報上你倆的師承。”
  可能,對方把他与“天台魔姬”看成一路的人了。
  徐文不屑至极地哼了一聲道:“姑娘,你雖貴為公主,還不配用這种口吻對待在下!”
  白衣公主玉靨為之一白,杏眼圓睜,小鼻子一皺,道:。‘地獄書生’,你會說的1”
  就在此刻,一個白衣人峻地剪出了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朝“天台魔姬”粉腮上比了一比。白衣公主接著道:‘澗下,多妖媚的一張臉,你不愿見它開花吧?”
  徐文肝膽皆炸,戳指白衣公主道:“卑劣無恥,這种手段都使了出來/
  “天台魔姬”似8橫定了心,厲聲道:“兄弟,別管我,你該怎么做便怎么做1”
  匕首再次在她粉腮上一晃,帶起了∼絲血痕、……
  徐文鋼牙一錯,右掌已蓄滿了勁力·、‘…
  白衣公主冷冷地道:“‘地獄書生’,別打算輕舉妄動,否則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再次厲呼出聲:“別顧慮我!”
  徐文怒發欲狂,滿面俱是恐怖的殺机,但,他竭力按捺自己,他能不顧“天台魔姬”么?雖然他不愛她,但他知道她是痴心愛著自己,她也曾數度對自己援手,而且無可否認,兩人在微妙的關系下走在一道,他始終感到對她有些虧欠。
  他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這一眼,告訴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
  “天台魔姬”雙眼一閉,滾下了兩粒豆大的淚珠。
  “自然神”排昆叱橋開了口;“小子,你听見我們公主的話么?”
  徐文雙目一橫,煞芒畢射,栗聲道:“姓鄭的,閉嘴區區在下決不會忘記你就是!”
  “哈哈哈哈,小子,你沒有机會了!”
  “呸!”
  白衣公主素手一抬,止住了“白煞神”鄭昆,道:“‘地獄書生’,別不識始舉,你不愿站著說話么?”
  徐文眼中几乎噴出血來,身軀激動得簌簌而抖,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開來。
  “四老,請擒下他!”
  “尊命!”
  四個石像般的白袍老者,緩緩移步,向徐文迫來。對方既要動手,一切考慮都成了多余,動手,他根本不放在意下,只是“天台魔姬”還被挾持在對方手中,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只要能制住白衣公主……
  心念動處,他快逾電光石火地扑向白衣公主。
  白衣公主似乎早已有備,徐文身影才晃,她已雙掌齊推。她坐著發掌,但勁道卻十分惊人,“轟”然雷震聲中,徐文的扑勢為之一滯,就在一滯之間,“白煞神”鄭昆的掌力也告涌到。
  徐文右掌猛然封去,這一封,夾十成功力而發。
  他自得怪老人輸以功力之后,已有天壤之別。
  “五雷掌”以威猛稱尊武林,徐文這一封,是硬碰硬的。
  勁气相触,發出一聲霹靂巨響,“白煞神”鄭昆身形一個踉蹌,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白衣公主似對徐文的功力感到意外而惊“噢”出了聲。
  四個白袍老者,已在此際各占方位把徐文圈在核心之中。
  扑出,受阻,還擊,被圍,這些只不過眨眼間的事。
  四老者始終不開口,互望一眼之后,發動了攻勢。
  四人八掌,交錯向斜內角方向劈去,并不直接攻向徐文。
  剎那之間,雷聲震耳,疾旋的勁气,其勢之強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徐文的身形被勁气旋帶得一浮,登時心頭大震,他記起了上次被“白煞神”鄭昆等圍攻的教訓,他中气一沉,穩住馬樁,一掌照定正面的那名老者推去……
  “轟!”然一聲,他這一掌被勁旋帶走,反而助長了對方威勢,他被陡然加劇的旋勁,帶得旋了一個半弧。
  四老好整以暇從容發掌,疾旋的勁波,愈來愈烈。
  徐文把心一橫,身形用勁一扭,變成旋流的逆方向,叫足畢生功勁,反推而去。
  霹香乍震,神鬼皆惊。
  四老之一,連退數步,坐地不起,其余三老也告踉蹌而退。
  徐文的口角,溢出了兩縷殷紅的血泉。
  這一擊,足可當惊世駭俗四個字。
  所有在場的“五雷宮”弟子,無不大惊失色。
  徐文殺机如火如荼,難以遏制,身形晃動之下,四老之一慘號著栽了下去。
  “哇!”
  又一名老者步前者的后塵。
  “住手!”
  這一聲嬌喝,似有無窮威力,徐文不期然地轉過身去。
  白衣公主粉面一片鐵青,站在“天台魔姬”身后,杏目中閃動著票人煞光。
  原先的几名白衣漢子,已退到距木樁兩丈之外。
  “白煞神”鄭昆一張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白衣公主厲聲道:“‘地獄書生’,本公主低估你了。”
  徐文怒哼了一聲道:“放了她,在下放爾等一條生路!”
  “你認為辦得到嗎?”
  “那今天在場的,別想有半個活口。”
  “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正待開口,白衣公主用指輕輕一點,她立即抽搐扭動起來,張口發不出聲音,如花美面,登時猙獰如鬼。
  徐文目眥欲裂,狂吼一聲:“找死!”
  不顧一切地向木樁扑去……
  “站住!”
  白衣公主大喝一聲,纖纖玉掌按上了“天台魔姬”的頭頂。
  徐文一咬牙,剎住勢子,他實在不忍心“天台魔姬”慘遭橫死。
  兩名不死的白袍老者,雙雙上步欺身……
  白衣公主揚聲道:“二老請退下!”
  兩老者怒目切齒,但仍依言退了開去。
  另兩老者的尸体,已由四名白衣漢子抬了下去。
  徐文栗聲道:“本人再說一遍,放了她!”
  白衣公主杏目波光連連閃動,沉默了片刻,才道:“放她可以,有條件!”
  “什么條件?”
  “報出你倆的身分來歷,這筆帳留待异日總算。”
  “算帳本人隨時在江湖道中恭候,報出來歷這一點辦不到!”
  “這是條件!”
  “本人不接受!”
  就在此刻——兩聲凄厲的慘號,傳自廳門方向,所有的人,連徐文在內,全為之一震。“白煞神”鄭昆一彈身奔了出去,一聲悶哼,響自大殿,看來是“白煞神”已与對方照面,只不知這聲悶哼是發自“白煞神”還是來人?
  “嗖!嗖!”兩條人影,飛瀉入場,接著是“砰!砰!”兩響。
  赫然是兩具白衣人的尸体,遭害之后被拋入的。
  白衣公主慘然變色。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緩緩移步入場。
  兩名白袍老者,橫身截了過去,其中之一喝問道:“朋友何方高人?”
  徐文不期然地轉身望去。只見來人是一個面目黧黑的中年男子,雙目灼灼如電炬。這眼神,徐文似曾相識。但卻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這黑面孔的男子。
  中年男子目光掃了現場一遍,冷峻地道:“桐柏山百里范圍之內,不許殺人!”
  徐文心中一動。
  白飽老者之一,再次發話:“朋友請示身分?”
  “‘衛道會’總巡!”白衣公主接口道:“閣下是‘衛道會’總巡?”
  “不錯,姑娘當是‘五雷宮’掌門千金殷玉燕了?”
  “我是的!”
  “殷姑娘豈能來本會禁區之內殺人?”
  “貴會沒有向武林宣告這禁例。”
  “此禁例人所共知。”
  “貴總巡出手毀了本宮兩名弟子又作何解?”
  “貴宮弟子不肯報出字號,輕率出手,可謂咎由自取。”
  “閣下倒是滿輕松的……”
  兩名白袍老者各個怒哼了一聲,其中之一沉聲喝道:“朋友是恃技凌人么?”
  黑面孔男子口里微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
  “朋友須還公道!”
  “可以,如果兩位自信可以索討的話。”
  “少狂!”
  兩白袍老者先栽在徐文手下,滿腹怨气無處發出,這一來正對上了碼口,暴喝聲中,雙雙出掌便攻。
  黑面漢子嘿地一聲冷笑,口里道:“本座見識一下‘五雷掌’!”
  口里說話,手卻不停,錯步塌身,楊掌分別朝二老封去。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二老身形一晃,黑面漢子倒退了一個大步。
  徐文樂得作壁上觀,“衛道會”是他心目中的仇家,而眼前的,也是敵人,哪一方胜負生死,對他都有利。
  二老既占上風,自然不肯放松.沉喝聲中,再度雙雙出手。
  黑西漢子迎著雷霆万鈞的勁气,雙子虛虛一揚。
  二老掌勁尚未吐盡,忽然各打了一個踉蹌,口里惊呼著:“毒!”
  仆地栽了下去,寂然不動。
  徐文暗吃一惊,想不到對方也會使毒,從二老的情況看來,這毒決非等閒之毒。
  白衣公主殷王燕花容驟呈蒼白。
  黑面漢子轉向殷玉燕道:“殷姑娘,本座不愿辣手摧花,你可以走了。”
  段玉燕咬牙瞪視了黑面漢子半晌,突地揚掌按向“天台魔姬”頭頂……
  徐文見狀,栗吼一聲:“你敢?”
  黑面漢子也同時開口喝道:“不許傷她!”
  殷玉燕一窒,纖掌已触及“天台魔姬”發銷,只差沒有吐勁,毫厘之差,“天台魔姬”勢非頭碎額裂不可。
  黑面漢子接著道:“她是本會要找的人,你不能傷她!”
  “本公主要為死難門人复仇!”
  “本會要活口!”
  “很抱歉……”
  “別迫本座殺你?”
  殷玉燕銀才几乎咬碎,慢聲道:“本宮与‘衛道會’這筆帳終何一天要清結的……”
  “那是另一回事!”
  “天台魔姬”經過這一段時間折騰,業已自行沖開了被制穴道,栗呼道:“兄弟,看他的頭,他便是向你下殺手的錦飽蒙面人!”
  黑面漢子身形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目中殺机畢露。
  徐文心弦為之猛一震顫,許光掃處,一點不錯,黑面漢子的右耳上方,一條顯明的疤槽,雖有頭發掩蓋,仍十分清晰,若非“天台魔姬”喝破,這神秘的仇人,便當面錯過了。
  想不到這冒充父親秘密形貌,兩次向自己下毒手的人,竟然是“衛道會”的人。
  對方何故要向自己下狠手?
  難道對方業已知道自己的底蘊?
  本來“衛道會”立舵之日,自己無緣無故被尊為上賓,這謎團尚未打破。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感覺危机四伏,周遭鬼影幢幢。
  黑面漢子陡地向徐文身前欺來……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閣下,今夜相逢,真是天假其便!”
  “小子你是命大!”
  “閣下的手段令人不齒!”
  “嘿嘿嘿嘿,小子,今晚你死定了!”
  怒,在胸中燃燒,恨,在血管里奔流,但他強忍住了,他必須弄明真相,對方的作為,必有原因,當下冷森森地道:“閣下不擇手段,几次對本人施以暗算,為什么?”
  黑衣漢子獰聲一笑道:“因為本巡座要你死!”
  “你!閣下要本人死?”
  “嗯!”
  “咱倆素昧平生,無憂無怨。”
  “這一點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閣下幕后必有主使之人。”
  “隨你小子如何去想。”
  “主使的人是誰?”
  “不必費話了,你死后明白!”
  徐文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暴喝一聲:“小爺把你搓骨揚灰!”
  隨著喝話之聲,右掌挾十二成功勁,猛然劈了出去。
  黑面漢子可不含糊,竟然揮掌相迎,悚天栗地的暴響聲中,勁气四迸,院角的琉璃風燈,登時碎了兩盞。徐文身形連晃,黑面漢子卻退了三四個大步。
  段玉燕一抬手,她身后的數名手下,立即上前,其中一名,去解“天台魔姬”的縛……
  黑面漢子陰笑一聲,身形電似繞了一個圓弧,回到原地,“砰!砰!”連聲,殷玉燕手下,倒了四名,余下的全被鎮住了。
  這一來,徐文也不由暗自惊栗,他若非得怪老人輸功,說什么也不是對方之敵。
  黑面漢子身形暴進,伸手抓向徐文當胸,快逾電花石火。
  徐文正中下怀,不避反迎,右掌橫切護胸。
  悶哼与惊呼同時傳出。
  徐文的外衫,被對方抓裂,那只隱藏在衣底的“毒手”,赫然呈現。
  同時,徐文的“毒手”已在雙方一触的剎那,切實地抓住了對方。
  “天台魔姬”与殷玉燕不約而同地惊呼了一聲:“手!”
  黑面漢子身形晃了兩晃,仰面栽倒。
  徐文俯身抓住對方前襟,提了起來,恨恨地道:“你縱死也難全尸……”
  話聲未落,黑面漢子陡地一拳擊向徐文當胸。
  徐文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是假裝中毒倒地,乘机猝出殺手,這一擊,力道之猛,毋庸待言,對方是蓄意要他一掌斃命。
  “天台魔姬”与殷玉燕雙雙惊呼出聲。
  徐文口血狂噴,“砰”然栽了下去。
  黑面漢子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得意之情。
  “天台魔姬”卻是芳心盡碎,厲叫一聲,繩索寸斷。
  殷玉燕料不到“天台魔姬”會自解穴道,變生突然,反使她惊愕后退。
  黑面漢子快比電閃,不容“天台魔姬”有任何行動的余地.連出三掌,把“天台魔姬”震得連連踉蹌,口鼻溢血。黑面漢子輕舒猿臂,把她扣在手中。
  殷玉燕怔在當場,手足無措。
  黑面漢子目光一掃股玉燕道:“在我沒有起意殺你之前,請便吧。外面還有活口,只是穴道被制。”
  殷王燕一跺腳道:“本座与‘衛道會’勢不兩立!”
  說完,一揮手,率殘余弟子,匆匆而去,連死者的遺骸,都顧不及了。
  黑面漢子扣牢“天台魔姬”移步徐文身前……
  “天台魔姬”栗聲道:“你想做什么?”
  黑面漢子獰聲道:“這小子毒手狠心,該毀尸以儆效尤!”
  “天台魔姬”凄厲地道:“你敢?”
  “這有什么不敢?”
  “我做鬼也不饒你!”
  “哈哈哈哈,可人儿,你做不了鬼。”
  眼光中,充滿了邪意。
  “天台鷹姬”脈門被扣,欲掙無力,同時對方的功力高出她甚多,即使不受制,也沒有她反抗的余地。
  黑面漢子掌朝徐文當頭劈落……
  “天台魔姬”雙眼一閉,口里慘呼出聲,三魂杳杳七魄悠悠。
  “砰!”
  “天台魔姬”魂儿全出了竅,芳心片片裂碎,恍忽中似被帶得踉蹌了數步。
  “阿彌陽佛,‘衛道會’盜名欺世,竟然有這等天人不容的作風!”
  洪亮的震耳的聲音使“天台魔姬”從失魂的狀態下清醒,一看,心上人好端端地躺在原地,面前,多了一個威嚴魁梧的大和尚。
  黑西漢丁扣住“天台魔姬”的手,有些顫抖,證實
  他內心已有怯意。
  “大和尚如何稱呼?”
  “貧增痛禪!”
  “在何廟清修?”
  “痛禪和尚”雙目精芒畢射,迫注在黑面漢子臉上,聲色俱厲地道:“放了這女施主!”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當然是會主。”
  “貧僧要施主放人!”
  “如果在下不放呢?”
  “貧僧不惜破戒出手。”
  黑面漢子目珠一轉,道:“大和尚請露一乎,在下也好据以复命?”
  “痛禪和尚”沉默了片刻,撮口朝五丈外的一盞琉璃風燈吹了一口气,“嗤!”的一聲,燈罩被破擊破了一個小孔,燈火隨之而死。
  黑面漢子栗聲道:“先天罡气,大和尚好功力!”
  話聲中,把“天台魔姬”朝“痛禪和尚”身前一送,彈身飛逝。
  “痛禪和尚”宣了一聲佛號,橫步一讓。他本意不愿与女人肌膚接触,焉知“天台魔姬”的沖勢极猛,他這一計,“天台魔姬”沖出一丈之外,仆地栽倒,口里嘶喊了一聲:“毒!”便沒了聲息。
  “阿彌陀佛,好毒辣的手段,貧僧失算了。”
  “痛禪和尚”疾步上前,用手一探,頓足道:“完了!
  身形一彈,像一只灰鶴,向夜空中追去。
  就在“痛禪和尚”飛身追敵之后不久,徐文呻吟了一聲,回過魂來、他睜眼怔視了半晌,才算恢复了神智所經的一切,重映在腦海之中,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詭詐,我是覆轍重蹈了!”
  目光轉處,任什么人影沒有了,兩盞風燈照著地上不會移動的死尸。
  他緩緩站起身軀,并未感覺什么痛楚,試一提气,功力仍在,他駭然了,自己分明遭了致命的一擊,為什么沒有受傷的感覺,這現象已非一次。
  為什么?
  他轉動目光,想為心中的懸疑尋求答案。
  “呀!”
  他惊叫一聲,目光直了,他發現兩丈之外,躺著“天台魔姬”。
  莫非是死了?他心里如此想,疾步上前伸手……他打了一個冷顫,縮回了手,原來他情急之下伸出的意然是那只“毒手”。
  他換了右手,探察脈息,只覺生机未泯,脈息似斷還繼,但已微弱得不易覺察。他板轉她的嬌軀,破裂的胸衣,隱露出鼓繃繃的兩團白肉,白肉上,各鑲了一粒熟透了的鮮紅櫻桃。他心里下意識地一落,一股熱流,涌上了面頰。
  他閉眼,定了定神,再睜開,用手先探鼻息,然后翻開眼瞼。
  “毒!怪事?”他感到駭异的,并非因了“天台魔姬”中毒,只要她生机不滅,任何毒他都能解,而是因為這毒是一种他所熟悉,但又罕見的奇毒,他想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人能用這种奇毒?
  忽然,他想起了“衛道會”中有一個毒中圣手崔無毒,黑面漢子既是會中“總巡”,說不定是“崔無毒”的傳人,對方不但不怕“毒手”還會施毒……
  至于黑面漢子,何以冒充父親形象,三番兩次要致自己死命,就猜不透了。
  他取出“解毒丹”納入“天台魔姬”口中,順手點了她几處穴道。
  半盞茶工夫,“天台魔姬”緩緩睜眼,待看清了眼前情況,才一躍而起,激動万分地道:“兄弟,你……還活著?”
  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徐文也關怀地道:“大姐沒事吧?”
  “我……還好啊!那和尚呢?”
  “和尚?什么和尚?”
  “一個自稱‘痛禪’的大和尚,若非他歷時現身,你已毀在那‘衛道會’總巡的掌下了。”
  “我醒時已不見人……”
  “那他可能离開了。”
  “大姐說他法號‘痛禪’?”
  “是的。”
  “天台魔姬”忽然感覺胸前惊嗖嗖的,低頭一看,不由面紅過耳,急忙把胸衣裂縫拉好,故意轉了話題道:“兄弟,原來你的手沒有殘廢?”
  秘密既已被當眾拆穿,掩飾已無必要,徐文坦然道:“姐姐,我這只手含有劇毒……”
  “天台魔姬”惊叫道:“什么,劇毒?”
  “是的,這是一种武林失傳已久的毒功,練成之后,一般人只要被触及肌膚,立即劇毒攻心而亡,因為毒只攻心脈,不走旁經,所以死后無痕。但懂得毒的人,仍可以察覺出來的。”
  “哦!兄弟,這就是你的殺手?”
  “不錯。”
  “難怪你不許人碰你!……對了,我想起一個人,一直沒有告訴你。”
  “誰?”
  “一個面目慈祥的黑衣婦人。”
  徐文劍眉一蹙,困惑地道:“黑衣婦人?她叫什么?”
  “不知道,我想你可能知道。”
  “為什么?”
  “那次你遭‘衛道會’總巡冒充的錦飽蒙面人毒手之后,突然來了一個黑衣婦人,她為你傷心落淚,但不肯道出与你的關系,只說這是‘孽’,最后她說不能久留,要我替你收尸,一再囑咐不許我碰触你的左半邊身,當時我不懂,現在才明白,她是怕我誤触你的‘毒手’而喪生……”
  徐文的面色凝重得像鉛塊,久久才激動地道:“她面目慈和?”
  “是的,像春日的暉光。”
  “中等身材?”
  “嗯”
  “難道會是……”
  “誰?”
  “家母!”
  “令堂么?”
  “可是不對,她不會棄我而走。她還說了什么?”
  “沒有了。”
  徐文深深地想,一面想一面搖頭,知道自己“毒手”秘密的除了父親只有母親,但母親平時不穿黑色衣服,愛自己如命根,即使誤認自己已死,決不會托人善后,棄尸不顧。她是誰呢?
  又是一個困惱人的謎!
  “天台魔姬”惑然道:“你想不出她是誰?”
  “想不出來。”
  “如果再次碰上,我會認得出她的。”
  徐文又皺眉苦思了片刻,依然毫無頭緒,只好廢然一歎道:“罷了,暫時不管這些吧。大姐你我就此分手!”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顏聲道:“兄弟你要与我分手?”
  “是的。”
  “你……不屑与我為伍?”
  “不,大姐,你會錯意了,我有事要辦……”
  “我不能和你一道么?”
  “不能,你犯不著跟我去冒生命之險。”
  “冒險么,我更要跟你了,你說,上哪里?辦什么事?”
  徐文心中大是為難,他對她的觀感,業已有了改變,他發現她并不如當初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坏,几次磨難,把他与她銷距离拉近了。
  所謂日久情生,雖然這情只存在于下意識中,但他此刻起的确是出于內心,不愿她跟著冒險。
  奇怪,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會在此時浮上心頭,他已知道她是仇家的一分子,他已下過決心斬斷這意念但,她的影子,總是不斷出現,這使他非常痛苦,她并不愛他,而他卻念念不忘,開封道上不期邂逅,想不到這一面之緣,會种下如此深的根,他該恨她,仇視她,可是,他竟然升起這意念,他自己也找不到解釋。
  難道這是宿命論者所謂的“緣”?
  但家門血案猶在目前,那些熟悉的人的尸体,血,“七星八將”之六的慘死情壯“七星幫”的瓦解,父親亡命,母親下落不明,這些仇,不共戴天,而她是仇家的一分子,這豈是“緣”呢?是“孽”啊!
  心念之中,他吐了一口長气。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告訴我,你准備做什么?”
  徐文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天台魔姬”黯然一歎道:“兄弟,不必為難,你……去吧!”
  徐文歉然地望著對方想解說几句,又覺得什么也說不出來,幽怨的眸光,使他回腸百轉,最后他還是硬起了心腸,道:“大姐,原諒我有不得已之苦哀,如我不死,我們會再見的!”說完,投入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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