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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石老幫主是何等精明干練,一見肖承遠小俠蹤跡不見,風姑娘愕在一旁,便知道事情出了意外,上前說道:“肖小俠人在何處?”
  風姑娘低頭不語,伸手遞過一張字條。石老幫主一看,認出是肖小俠的筆跡,上面潦草地寫著几行字,證明寫此條時,落筆匆匆,時間緊迫。
  上面寫著:“巫峽猿啼,五鬼住所,臨行倉促,且此行极為險惡,未便邀請老幫主和風姐姐、薛姐姐同行,謹留柬致意七日后如能再來万縣,則親仇已報,快慰衷腸,兼程拜候奇門大俠,并与老幫主風姐姐、薛姐姐歡聚,臨柬書不盡言”
  石老幫主一看就在方才自己一下樓与奇門劍客相會之際,肖小俠一定有了新的線索發現,而單身追蹤去了。
  老幫主轉眼再看風姑娘臻首低垂,神情黯然不快。知道姑娘為了肖小俠單身獨往,而放心不下,再則,肖小俠如此飄然而去,姑娘心里也難免有些不受用。
  石老幫主輕輕地撫著風姑娘,慈祥無限地說道:“五鬼出現巫峽,定然必有所恃,肖小俠之心存俠骨仁腸,不愿以個人親仇而牽涉他人,豪气干云,獨身前往,用心之至善与良苦,風儿!我等應有所体諒!”
  風姑娘微抬臻首,搖搖頭,星目竟自珠淚含眶,半晌無語。
  薛姑娘站在身后歎了一口气,說道:“風姐姐!承弟弟這樣不聲不響地留柬而去,未免有些對人決絕太甚,是不是?此去巫峽并沒有多遠,我們和伯父一同前往,找他理論,相机也可以助他一手,好不好?”
  女孩儿家究竟是聲息相通,薛明霞姑娘這一番話,正好說到姑娘心坎里。當下秀眉一掀,看了站在身旁的石老幫主一眼。
  石幫主也不禁微微她歎喟一聲,心里暗道:“風儿是如何的冷面無情、鐵石心腸,玉面羅剎的名號在青龍幫里誰不畏懼三分,如今柔腸婉轉,蕙質蘭心,充滿了女孩儿家的优美气質,‘情’字力量,其大也無窮。”
  當下便對何云風姑娘點點頭說道:“水道入川,路經巫峽,如此事不宜遲,我們就此動身。”
  何云鳳姑娘微微一翹嘴角,笑意才生,突然樓梯上咯咯有人上來。
  姑娘一擦眼角,霍地一旋身,見是奇門劍客祖孫二人。向老庄主上前問道:“敢是這樓上又出了什么事?”
  石老幫主笑道:“同行入川之人,有事先走一步,未能引見于當面。”
  風姑娘卻在一旁搶著問道:“向伯父!此去巫峽如何走法?”
  奇門劍客訝然答道:“長江三峽為入川必經之險,极易尋得,侄女此時忽然提起巫峽,莫非是与你同來之人已去巫峽”
  鳳姑娘點點頭說道:“他有一老友居于巫峽之上,日前來函相邀,此刻想是應約而去。侄女儿不識巫峽路程,這才動問向伯父!”
  奇門劍客聞言呵呵大笑,說道:“風姑娘!賢侄女!如果你不是欺騙伯父,那与你同來之人行為有詐。巫峽天險,如今又加人險,十年前有兩位隱跡江湖老魔頭擇居巫峽之上。除了水路舟船相安無事之外,閒雜人等難得進入巫峽兩側山峰一步。他若說是這兩個老魔頭是他的老友,難免其中有詐。”
  風姑娘因為不愿意說出肖小俠尋仇入川的事,才隨意撤了一個謊,沒想到剛一說謊就被奇門劍客問住。姑娘又不擅于說謊,頓時憋住啞口無言,羞得滿臉通紅。
  石老幫主知道風姑娘話出無心,連忙接過來問道:“這兩位老魔頭不知道是誰?”
  向老庄主說道:“這兩個都是數十年前武林中提而生畏的人物,石老弟也當能記憶得起。”
  石老幫主搖搖頭說道:“川中人物,向少往來,數十年前的高人,也就難以記起了。”
  奇門劍客說道:“這兩個老怪物入川,也不過是十年前之事。昔日名震江湖,并非局限于四川。石老弟應該記得雪面追魂和環眼黑煞的名號。”
  這雪面追魂与環眼黑煞的名號剛一出口,石老幫主和風姑娘都不住齊聲的“呀”了起來。石老幫主的臉上頓時變色,鳳姑娘也頓然焦急失常。
  奇門劍客向老庄主連忙問道:“石老弟還記得這兩個脾气古怪的老魔頭么?”
  事實上雪面追魂与環眼黑煞兩怪,隱跡江湖已經數十年之久,奇門劍客當然也無從得知就在不久以前,鳳姑娘曾經和兩老怪正式的交過手。
  石老幫主只微微淡笑一下,答道:“當然記得,他們兩位曾以不可一世的怪功,震懾武林。丐幫前代名人凌龍霄,卅六招降魔杖法,威鎮武林,鮮少敵手,尚在兩老怪手下走不了十招,這等事,武林之中無不記憶猶新,小弟如何不記得?”
  奇門劍客點頭說道:“當時武林之中,确只有凌龍霄曾經硬接老怪十招,丐幫也由此而躍登江南各幫之首。如此說來石老弟和同來之人确与兩位老怪有舊,此人莫非丐幫現任幫主雪地飄風宋老化子?”
  風姑娘急切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容日后再向伯父詳告,如今事情十分緊急,侄女等就要告辭了。”
  石老幫主也深知道女儿此時心情焦急,而黑白兩老怪如果真的在巫峽之下,肖小俠單身獨往,一旦碰上,仍是難討得好處,此事實不容久耽,便拱拱手說道:“我們老弟兄倆久不見面,理應把臂深談,剪燭西窗,無奈目前已刻不容緩,只好暫行告辭,待小弟自巫峽回來,再話別后。”
  奇門劍客一見石老幫主父女都是眉帶愁意,連站在一旁的薛姑娘都是焦急之情濫于外,知道巫峽之行關系甚大,而石老幫主既然對于巫峽實情未便說明,想是定有難言之隱,自是不便探問。便才拱手說道:“如此老哥哥就不便深留,此去巫峽,原极易尋找。但是,四川境內,老哥哥較為熟悉,命青儿伴同前往,沿途也好有個使喚。我就在庄內靜待石老弟的佳音,說不定老哥哥尚有一事,還要仰仗石老弟義伸授手,石老幫主一見奇門劍客立意要孫儿向青相送,也就不再堅辭,拱手說道:“此行實是緊急,老哥哥有何差使,回來—命就是。”說著便帶著風姑娘薛姑娘和向青,直向巫峽奔去。
  何云風姑娘稟性要強,雖然心里懸念著肖小俠的行蹤,并不愿意流露在顏面之上一路上還展開眉尖,和向青隨意地談笑著。
  風姑娘看見向青肩上帶著一只小猴子,深褐色的毛,光澤可愛,咕溜地一對火眼,更顯得分外精神,极討人喜愛。風姑娘隨意逗著問道:“青侄想是對這只猴子极為鐘愛,所以長途跋涉,也攜帶著隨身不高。”
  向青輕輕地笑了一笑,眨眨眼睛說道:“風姑姑!有一句古詩你還記得否?說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渡万重山’。”
  風姑娘點點頭說道:“這是李白的一首詩,青侄你問它則甚?”
  向青笑道:“侄儿仿佛听說這首詩正是太白乘舟穿過三峽時所寫,除了敘述三峽水流湍急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說明三峽兩岸猴子多。”
  風姑娘是人中之風,不僅武學精絕,文章詞話也多博覽,詩歌曲譜俱下過功夫。不過對于太白這句詩是否當年就是敘述舟經三峽的情況,一時既記它不起,又無從查考,同時也奇怪向青此時如何突然提起這首詩來。
  當時風姑娘只好坦率地說道:“太白這句:“兩岸猿聲啼不住,是否就是描述三峽風光,一時倒是記憶不起,不過,‘巫峽猿啼’乃為騷人墨客所稱道,所以三峽猴子多,想來是實情。”
  向青笑道:“侄儿只是跟風姑娘說笑的,侄儿久住川中,焉有不知道三峽情形之理。只是近來听說情形有些變化,尤其是巫峽夾岸峭壁懸岩之處,山徑俱無,即使身負絕頂輕功,也難能登臨巫峽臨江處絕頂。据說是有人故設艱難,平空懸岩,使人無法立足。……”
  何云風姑娘笑道:“巫峽既為雪面追魂和環跟黑煞所占,自然無別人敢在巫峽夾岸弄些玄虛了。青侄大可不必如此發愁,黑白二怪憑功力行走之處,諒來我們亦可走過。”
  向青搖頭說道:“除非凌空虛渡,否則絕難上得巫峽兩岸夾岸的峭壁。黑白兩怪雖有暗徑,這暗徑無人知曉,可是,卻瞞不過牲畜。”
  向青說著用手摸著肩上的小猴子,接著說道:“巫峽上多的是猴子,這條暗徑只有猴子知道。与其到時無路摸索,倒何妨借重猴子呢?”
  何云風姑娘這才明了向青為何要攜帶猴子同行的原因。向青年齡不大,可是處處能處心積慮,极具机智,倒是极為難得。
  何云風姑娘心里頓時倒是存了一點私心,等到將來巫峽事畢,回到万縣,能在向家庄上小住,一定要傳授几手功夫給向青。姑娘這一點私心,差一點毀了一個武林奇葩的燦爛前程,這卻是后話,此處不表。
  石老幫主—行赶到巫峽時,棄舟登岸。
  歷經三峽,此時才探覺三峽風光天生而成,處處無不是鬼斧神工,令人歎為觀止。
  峽中江流湍急,兩岸卷起浪堆如雪,水聲如雷,舟行似箭。熟練舟子點撥之間,瞬息十丈開外,險則險矣,險中更有奇觀,令人甘愿冒粉身碎骨沉淀江流之險,乘輕舟順流而下,亦人生之大觀。
  溯流而上的船只,則情形迥然有變,全憑纖夫兩岸拉纖而行,哼呵之聲,彼起此落,又配合兩岸猿啼,又別有令人心動的景色,令人感触万千了。
  兩岸峭臂壁懸岩,青天一線,令人有仰面不知所止的感覺。峭壁懸岩常年無人足跡,青紫一色,分不清是厚苔抑是矮松。更少有人注意到在這峭壁懸岩之上,竟然還有人蹤。
  石老幫主停足在纖道上,仰首打量迎面的石壁,半晌才回頭對風姑娘說道:“風儿!你覺得這堵石壁有何异之處否?”
  鳳姑娘微微一笑說道:“巫峽猿啼為人所皆知,可是此處猿啼稀少,不無可异之處。”
  石老幫主笑道:“此處猿蹤倒有,稀少是可疑之一;其行蹤鬼祟,似為人所豢熟,為可疑之二。”
  正說著話時,在十丈遠近有一個石隙的地方,有一只褐色老猿單腳踩著石隙,前爪正在抓緊一叢矮草,貼著石壁而站。這里的人都是身具武功,目力神銳的人物,一眼就看出這只老猿正睜著一雙火跟金睛,朝著這邊打量。那种注意入神的情形,絕不是一般猿猴看見人時所應有的現象。
  何云風姑娘正待說話時,突然身旁人影一掠,疾如閃電樣,勁射而過。這條人影輕功极具火候,這一掠之勢,竟遠達五六丈之遙,剛剛一停腳之勢,何云風姑娘立即認出是薛明霞姑娘。
  薛明霞剛一收落身形只見她右手一抬,一點寒星脫手而出。
  薛明霞起勢掠身,停身發暗罪,卻是快如一瞬間的事,而且出手的暗器,是姑娘掠身而起時,順手從地上拾起來的石子。左掌心扣足几成真力,脫手而出,何异于勁弓疾矢,快如閃電流星。
  可是,饒是薛姑娘身手如此了得,出手如此迅速,但見石壁上濺起一陣碎石飛舞,留下一點白痕,那只老猿卻不知去向。
  以薛姑娘如此突然發難的情形而言,即使是一個武林高手,如此懸足攀手貼壁而立,也斷然難逃薛姑娘迎面飛石之擊,區區一個老猿罷了,為何有此能耐一閃而逝?
  何云風姑娘早就飄身落到薛姑娘身邊,說道:“薛妹妹!這只老猿去得情形可疑,我們不妨前去仔細勘察一下。”
  薛明霞也深知那只老猿有异,才遽然發動,出手飛石,不料一招落空,深覺愧疚。又一听風姐姐之言,才覺得憑自己的身手,方才一擊之間,決不致于連一只山居老猿都未能擊中,其中必有值得人玩味的原因。
  此時石老幫主和向青也都縱身來到,老幫主對石壁仔細打量一下以后,便笑著對向青說道:“青儿攜來小猿猴,想必性已通靈,可否就此一試。”
  因為老猿猴站的石隙,离人站的地方約摸五六丈遠,下臨江流,高達廿丈開外。人若去時,只有沿著石壁間生的小叢草,逐步前往。
  以在場的各人功力而言,即使是向青,也能輕而易舉的橫過這段石壁,到達石隙之前但是,石老幫主深思熟慮,覺得如果万一石隙之中,果真有意外之變,何必在正敵未遇之前,冒此危險。
  向青似乎很明了石老幫主的用意,輕輕地從肩上抱下小猴子,笑著對老幫主說道:“石爺爺!這只猴子不僅通靈,而且一身功力,普通會武功的人,未必就能比得過他,你看!……”說著雙手一松,小猴子從向青手中像是一點煙塵一閃而出,只在石壁的草叢上,約略地停了一下,接連兩三點,就到了石隙旁邊,忽然,身形一折,霍地不見了。
  何云風姑娘首先高興起來,抓住薛姑娘的手臂叫道:“薛妹妹!你看!石隙上分明是一個可以藏身的石洞,這就難怪了。”
  薛明霞才稍減愧意,感激地看了何云風一眼。突然,向青叫道:“不好!小祿儿遇到勁敵了。”
  何云風姑娘一惊,問道:“誰是小祿儿?”
  向青忽忙答道:“就是方才那只小猴子。”
  何云風姑娘傾耳一听,果然隱隱約約有吱吱之聲。鳳姑娘突然伸手一攔向青,說道:“你等著。”
  三個字剛一出口,嬌軀起處,衣袂飄風,人似脫弩之箭倏然而起,向上拔起四丈多高。人在空中,長袖稍稍一展,身轉平行,頓化“七禽身法”,飄然向石隙之中落去。
  鳳姑娘這一招凌空絕學,不僅看得向青發呆,就連石老幫主也深深覺得女儿的功力正是与日俱增,較之前些時光,又不知要精進几許。
  石老幫主心里一寬慰,不僅中止了自己跟上去的心意,更阻止了薛明霞姑娘和向青跟過去的行動。
  老幫主微笑道:“巫峽為黑白二老怪所占,果如事實,則石隙老猿不過是守護的眼線而已,風儿此去斷無礙處,且等風儿回來再作商量,我等全往,徒增彼此牽挂之心。”
  薛姑娘一听极以為是,同時石老幫主愛女之德,關心之切,決不低于自己,如若眾人同去,以功力而言無人能胜過鳳姐姐,真個徒增牽挂。
  石老幫主話雖如此說法,心里卻是懸念著愛女鳳姑娘,不期而然墊起雙腳,翹望著石隙。几次,老幫主都要躍身過去,看個明白,可是,自己又說話在先,不好動腳。
  其實薛明霞姑娘和向青,又何嘗不是暗結愁腸,空捏著一把冷汗。
  正是大家都在惜惴不安之際,忽然,石隙里閃出一人,左手一晃輕扯著壁上的小草叢,左腳尖點住石隙,迎風一式“單扯揚旗”,向這邊揮手。
  三個人都不禁悶聲而出的松吐了一口气。石老幫主首先朗聲問道:“風儿!找到小祿儿嗎?里面情形如何?”
  何云鳳姑娘迎風貼壁而立,揮手叫道:“快過來。”說著話就卷身到石隙里去。薛姑娘沒等到石老幫主答話,首先振臂騰身而起,也是在半空中一騰一折,落進石隙里去。
  石老幫主恐怕向青輕功不能到此地步,便笑著對向青說道:“石爺爺老了,可不敢騰空下落,青儿還是陪著石爺爺從石壁草叢上過去罷?”
  向青微微一笑,說道:“石爺爺,你先一步,青儿隨后就來。”
  石老幫主叮嚀兩句,自己便騰身點足從石隙草叢之間,游身穿越,進入石隙。
  這一條石隙寬度雖可通人,可是四周卻极為光滑。老幫主剛一進得石隙,便听得石隙里面隆隆腳步之聲,不絕于耳。
  老幫主擔心女儿,挂念薛姑娘,便從石隙里急步而上。前行數十步,石隙就漸寬,并有石階蜿蜒而伸。老幫主拾級走時,才發覺石隙回音极重,稍微落腳一重,回音便如銅磐歷久不絕,如果落腳稍快,步音雜杳,宛如干軍万馬奔騰,老幫主才知道方才石隙里傳來隆隆不絕的腳步聲,定是薛姑娘一路急奔所發出的回音。
  此時回音漸遠,老幫主一提真气,沿著石級施展輕功,接連几個騰挪,上升何止數丈,依然石階綿綿永無盡止似的。
  石老幫主忍不住一收身形,仰頭看去,頭上青光一線,石隙幽暗如晦,也不知道這堵石壁有多高,這條石隙有多遠?
  回音細听來路,不知道向青是否已經赶來老幫主顧前瞻后,憂心重重,行至中途,欲罷不能,乃极力疾奔而上。
  老幫主全力奔馳,快得惊人如此上行十丈左右,豁然眼前開朗,陽光耀眼,綠蔭千層,是一個不小的曠場。
  老幫主剛一露身,何云風姑娘迎上來說:“爹!說不定我們上了當。”
  石老幫主聞言一愕,風姑娘指著前面礦場,說道:“你看這個曠場,左邊是巫峽江流,峭壁懸岩,右邊是千丈幽谷惡木叢生,當前卻是一群無知的猿猴在嘻玩,毫無人煙,黑白老怪會住在此地么?”
  薛明霞也接著說道:“如果黑白老怪居住此地,必將此地視為禁地,像我們這樣輕易闖入,似為不能。”
  老幫主仔細一端詳之后,微搖著頭說道:“這是一個絕好的隱居之處,黑白老怪縱使不在此地,也定有別人定居,前面不是有人來了么?”
  風姑娘和薛姑娘全神看去,在無數只猿猴縱情嘻玩跳躍的中間,果然有一人緩緩而來。
  這人穿著一身茶褐色的葛布長衫,混雜在群猴中間,极不容易看出。此時走得近處,才看清面貌。頭上花白頭發挽著一個像是道家的朝天髻,滿臉皺紋像是風干樹皮,牛眼,獅子闊嘴,招風耳朵,葛布長衫上面,攔腰系了一根灰布腰帶,背上背了一把長劍,劍把露在肩頭,色作蒼黃,古意盎然。
  風姑娘一見來人不是黑白老怪,頓覺一些失望,便自語說道:“他不是黑白老怪!”
  風姑娘這句話自語說來极輕,可是此話剛一出口,還在丈開外的葛衣老人,突然停足說道:“你們是什么人?來找黑白老怪何事?”
  這是葛衣老人的兩句話,說得聲音不大,可是听來冷极,入耳凌厲無比。
  何云風姑娘的為人,最為傲骨天生,此時尋找承弟弟不著,更是滿腔疾憤。一見這個葛衣老人如此問話,頓時冷笑一聲,昂然答道:“你管我們是誰?我們找黑白老怪又關你何事?”這兩句話答得更冷更硬,簡直令葛衣老人沒有轉圜的余地。
  葛衣老人忽然牛眼遽睜,張開獅子闊嘴,一陣呵呵笑道:“難得呵!難得呵!居然有人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如此說話,今天不虛此行。”說著話,臉上笑容邃收,緩步上前,一步一步逼近。石老幫主一見此老形容古怪,說話冷峻惊人,頓時想起武林中有一位難惹的怪人,如果真是此人,尋找黑白老怪之事,當能另有所獲。
  石老幫主惟恐風姑娘還要言語頂撞,立即上前兩步,抱拳當胸,說道:“石嘯天率女前來巫峽訪晤雪面追魂、環眼黑煞二位武林前輩,誤入此間。敢問尊駕,莫非是享譽東北白山黑水之間‘百獸至尊劍掌雙修’的聿古嵐前輩么?”
  葛衣老人兩只眼睛在石嘯天老幫主身上打了几轉之后,收斂起笑容,冷冷地問道:“你是青龍幫幫主石嘯天?束下不嚴,沖撞我老人家不能無懲。”
  何云風姑娘早在旁不耐,紫虹劍一掣出手,嬌叱道:“你這人好生無理,平白尋釁,姑娘豈是怕事之人,你自號稱‘劍掌雙修’,這劍上功夫,必然不錯,且接姑娘一劍試試。”叱聲起處,紫虹劍遽化一道飛虹,隨著風姑娘拔起的身形,風馳電掣的向聿古嵐面門攻到。
  如此凌空擊劍,已經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沒有上乘的輕功和精湛的擊劍技術,不能達到這种境界。
  風姑娘因為石老幫主對聿古嵐略有懼意,這才紫虹長劍應招出手,出手就是“天都劍法”的精華之學,仗著自己純青的輕功,凌空搏擊,直取這位白山黑水稱雄絕代的‘百獸至尊’聿古嵐。
  風姑娘這一招風馳電掣的閃擊,換過當今任何一流高手,也要閃避其鋒,不敢硬接。“百獸至尊’聿古嵐,自命為‘劍掌雙修”,如何不識得厲害,當下一見姑娘扑來,微微一惊,便喝道一聲:“來得正好!”葛布長衫一掀,平地攪起一陣狂飆,身形暴退一丈開外。
  聿古嵐避開鳳姑娘一招急攻之后,厲聲叫道:“女娃娃!你只知道老夫劍掌雙修;難道你不曉得老夫百獸至尊的名號么?老夫長劍雙掌豈是你這后生小輩所能接得住,先讓你見識見識這万猴陣。”說著話,立即噘嘴一聲怪嘯,頓時但見遍地万頭蠢動,一片褐浪滾滾,何止千万只猿猴,把石老幫主等一行三人團團圍住。
  百獸至尊聿古嵐此時嘴角含著冷笑,遠遠地坐在一塊石塊,狀至悠閒地看他們三人。
  不僅是何云風、薛明霞兩位姑娘不曾見過如此万猴攢動的情景,就是石嘯天老幫主,久歷江湖,見過多少奇奇怪怪的場面,也沒有見過這种洋洋大觀的万猴之陣。
  左臨峭壁,右面深壑,當中這一塊曠場,竟擠滿了跳躍而叫的猿猴,在相隔五尺不到的地方,把石老幫主三人圍個水泄不通,而且個個垂臂蹲身,兩眼暴睜,蓄勢以待。
  石老幫主回顧一下周圍的情景,歎道:“這聿古嵐出沒于白山黑水之間,為人古怪,善惡難分,喜怒奠測,能諳百獸之語,且能驅使百獸。沒想今天他竟出現在巫峽之上,看來今天情形极為不利。”
  何云風忽然一皺秀眉,手中紫虹劍一挽,怒聲說道:“我就不信區區猿猴,竟能困住人。”言猶未了,嬌軀凌空起處,紫虹劍光一起,便向猿猴叢中落去。
  風姑娘此番憤怒出手,紫虹劍又是無堅不摧的神物利器,但見身形一旋,劍光一繞,頓時慘叫之聲四起。一片凄慘的猿啼,動人心魄。但見,遍地殘肢斷爪,滿山流紅。
  群猴經風姑娘如此憤怒一掃,頓時遍生懼意,受傷倒在地上慘啼,沒有受傷的,吱吱亂叫,漸漸向后退去。
  風姑娘收劍一看,心里也感到老大不忍,猿猴身為畜類,受人驅使,如此流血橫尸慘死,令人不忍复睹。
  風姑娘立即長劍一指坐在遠處的聿古嵐,叱聲罵道:“虧你還是武林前輩,卻是如此恬不知恥,自己不敢正面對敵,卻叫一些畜牲送死。”
  百獸至尊聿古嵐對于何云風姑娘的辱罵,仿佛听若無聞,忽然嗔目出聲長嘯,凄厲慘烈,撼人之心弦。那些漸漸后退的猿猴,像是突然受到了鞭策,又突然蜂擁而上,緊緊地把石嘯天老幫主、何云風、薛明霞兩位姑娘困住,只是不敢上前逼近。
  何云風姑娘仗劍而立,對于這些蜂擁而至的猴群,感到束手無策。以姑娘功力而言,成千上万的猴群自然不在心上,長劍一揮,還怕不能頓時殺開一條血路但是,如此濫殺無辜,又是姑娘所不愿。
  再則,這些猿猴似乎都是受制于百獸至尊,宁死不退,如此沖殺過去,這山野曠場就要血流成河,草石變色,那決不是俠骨柔腸、仁心無限的何云鳳姑娘所樂意的行為。
  還有,遠坐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百獸至尊聿古嵐還在那里待机而動,只要姑娘精力消耗差不多時,這位劍掌雙修的聿古嵐就必然要一躍而起。風姑娘思索一陣,別無良策,回頭望望石老幫主。
  石老幫主臉色沉重的站在那里,默不作聲,望著周圍那些成千万蠢蠢欲動的猴群,顯然也是別無良策。
  薛明霞姑娘在身邊說道:“鳳姐姐!你我躍身全舉,沖出猴群,雙取那個姓聿的老怪物。只要他心神一分,無法控制這些猴子,我們就可以解圍了。”
  風姑娘搖搖頭苦笑道:“我們与那個老怪物相距何止十丈,一躍不到,猴子跟縱而上,老怪物再趁机下手,只怕我們反要吃虧的?”
  正說著話,坐在遠處的百獸至尊冷冰冰的一笑,說道:“巫峽猿猴為文人筆下的一絕,今天可讓你飽嘗這猿猴的滋味了。只可惜在巫峽之上,除了這些猴子外,沒有別的野獸,不然,倒要讓你們嘗嘗我這百獸至尊的百獸陣。”
  何云鳳姑娘沒等他說完,便呸了一聲,說道:“你以為這些猴子能困住姑娘嗎?姑娘只不過是本著好生之得,不忍濫殺生靈……”
  百獸至尊聿古嵐呵呵大笑,說道:“少時你便知道厲害,娃娃!你等著瞧吧!”說著話舉手撮怪叫三聲,叫聲奇特,听來就像狼嘩虎嘯。
  這三聲怪叫剛剛一落,周圍的猴群又是一陣紛紛騷動,而且個個都是雙臂齊抬,蹲身作勢。
  百獸至尊聿古嵐指著石嘯天老幫主呵呵笑道:“石嘯天你家教不嚴,可怪不得我出手太狠。巫峽這段時間,我調教的這些猴子,今天可派上用場了。你看!這些猴于雙手都握有我的喂毒甩手箭,只要我一聲令下,滿天箭雨,你三個人再有通天本領,也難逃這一陣箭雨吧!”
  石嘯天老幫主仿佛是沒有听到聿古嵐的話,只是凝神閉目側著頭,真像是在傾听一种來自遠方的聲音。
  何云風和薛明霞兩位姑娘,一听百獸至尊聿古嵐如此一說,乍是一惊,果然看見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猴子,都高抬雙臂,緊握手掌,躍躍欲動。轉而無名火騰騰而起,薛明霞姑娘伸手一拔背上長劍,上前和風姑娘—并肩,說道:“風姐姐!拼了他。”
  何云風伸手一攔薛姑娘,冷笑對聿古嵐說道:“老怪物!你也太小看我們,就別怪姑娘心狠了。”紫虹劍—掠,正待和薛姑娘雙雙躍起,石老幫主突然上前攔住叫道:“風儿!薛姑娘!且請暫緩動手。”何云風姑娘停身一怔,回頭望著石老幫主。
  石老幫主面帶歡欣地說道:“風儿!你听這是什么聲音?再看看周圍這些猴子,可否有不同的現象么?”
  風姑娘在气憤頭上,只顧要找聿古嵐拼命一搏,沒有分神听得其他。這會凝神一听,果然來自身后石隙里,有悶雷樣的吼聲。再看眼前的成千上万只猴子,個個頓成畏縮不前模樣。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這些猴子都被突然來自身后的吼聲所震懾了,而且有無比畏懼的情形。坐在對面的百獸至尊聿古嵐想是也听到了這种吼聲,頓時也變了顏色,霍然站起身來,一拔身上長劍,厲聲尖叫,長劍迎天—揮。
  几乎与這厲叫是同時,石隙突然躍當一人,叱喝道:“老賊,敢爾!”喝聲未止,立即一點金星騰空而起,直向百獸至尊聿古嵐扑去。
  這一點金星一現,地上的猴群頓時像滾湯潑雪,秋風掃落葉—樣,披靡而退,頃刻之間,逃避得一干二淨。
  站在遠處的聿古嵐,也就在這個時候,長劍盤旋,舞起一片耀目的光芒;護住頂門,腳下依然頓足疾退,飄身八尺。
  這邊,何云風姑娘,薛明霞禁不住齊聲嬌喊:“藍妹妹!”“老化子叔叔!”
  緊接著几條人影一閃,一聲呵呵的長笑,有人說道:“老幫主!我們又在這里相會了!巧遇啊!”
  雪地飄風威鎮大江湖北的丐幫幫主和嬌小玲瓏文生裝束的藍玉珍姑娘,還有奇門劍客向天的孫儿向青,都齊齊地站在一起。
  何云風和薛明霞兩位姑娘頓時搶步上前,一把握抱住藍玉珍姑娘,笑著問道:“藍妹妹!你是怎么來的?可把我們挂念坏了。”
  那邊石嘯天老幫主也一把抓住老化子的手,豪邁地笑道:“宋大俠!宋幫主!你可來遲了。真該罰啊!”
  大家正在笑話別后,把對面的百獸至尊聿古嵐都丟諸腦后。
  突然,對面一聲冷森森的聲音,說道:“石嘯天!你以為弄來一只金絲小猴,就可以躲避你應得之罪嗎?”
  藍玉珍忽然一松雙手,對阿云鳳和薛明霞說道:“二位姐姐!待我打發走這一個老怪再來闊敘別后。”
  說著隨手一整衣冠,緩步上前,抱拳當胸,說道:“方才在下已經听敝師叔提到,尊駕是名震東北劍掌雙修的百獸至尊聿古嵐聿前輩,聿前輩想是遨游川中,暫留巫峽,不知聿前輩為了何事要与石老幫主有意气之爭,可否讓在下敬聆一二?”
  藍玉珍一襲藍衫,滿口酸文,別人看來一本正經,風姑娘和薛姑娘看在眼里,差點笑痛了肚皮。
  百獸至尊聿古嵐一听藍玉珍如此咬文嚼字問來,不禁一皺眉頭不耐煩地問道:“我老人家与姓石的之間過節,与你娃娃何干?”
  藍玉珍連忙拱手說道:“聿前輩此言差矣!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石老幫主与聿前輩之間,諒來亦無深仇大恨,又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彼此握手言好,豈非佳事?”
  百獸至尊聿古嵐雖然覺得藍玉珍是個年輕后生晚輩,但是言來卻也侃侃有詞,言之成理。自己与石嘯天井無深仇,何不就此收揚。聿古嵐人倒不坏,就有點妄自尊大的脾气,總得要撈回來一點面子,才能罷手。
  當下傲然說道:“念你娃娃斯文一脈,言來尚不無可听之處。石嘯天的女娃娃果能悔言認錯,我老人家也就不同晚輩們一般見識,饒了這遭……”
  藍玉珍點頭說道:“誠然!如果石老幫主的令嬡無錯可認,則又當如何?”
  聿古嵐一听,這娃娃不像是來勸圓說合的,倒是有點挑釁的味道。當下睜眼厲聲說道:“什么無錯可認,沖撞長輩,其罪就難饒恕。”
  藍玉珍還想說逗几句,老化子站在后面,叫道:“珍儿!別盡囉嗦,咱們還有正事待辦,該文該武了結了就好。”
  藍玉珍婉然一笑,依然對聿古嵐拱拱手說道:“尊駕劍掌雙修,功力自是不弱,在下陪你走兩招,再談認錯陪罪之事如何?”
  百獸至尊聿古嵐這時才知道這個文生相公,是存心逗自己樂子的。聿古嵐縱橫江湖名震東北,几時受過這种奚落,只气得眼角眥裂,伸手一摘肩頭長劍,冷笑一聲,點頭說道:“削去你這張嘴皮,再找姓石的算賬。”
  藍玉珍敞笑說道:“那敢情在下是有福瞻仰一下劍掌雙修的無雜劍法了。”說著話,神色自若地探手一撤,“嗆地”一聲,宛如清磬,又如龍吟,鏘然作響,聚瑩劍橫胸前,一溜青光,雖在白日之下,也使人感到森森不能逼視。
  百獸至尊聿古嵐微微一動,長劍一背左手,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藍玉珍笑笑說道:“談了半天,再說姓名,不覺太遲么?”
  聿古嵐依然沉聲如舊,說道:“金絲小猴和這把利器神兵,都不是凡品,娃娃如果師門与我有舊,今天的事,我老人家可以撒手就走。”
  藍玉珍笑道:“劍是邛蛛聚瑩劍,獸是廬山雙鵬老人遺物,怎樣?如果借口离去,此其時矣!”
  籃玉珍說手中劍是聚瑩劍,倒是千真万确了,可是說金絲小猴是廬山雙鵬老人之物,那是她順口謅來之言。金絲小猴究竟何人豢養?還沒有人知道,不過藍玉珍記得金絲小猴項下的漆牌,上刻有雙鵬標記,如此順口說來,免得說他是得來無主之物。
  聿古嵐听完藍五珍的話,臉色頓時一變,長劍緩緩入鞘,回顧了一下就蹲在身旁虎虎而視的金絲小猴,說道:“聿古嵐看在老友份上,不計較今天的一切。”說罷張口而吼,吼聲与金絲小猴一模一樣,一吼而罷,轉身一掀葛布長衫,飄然向曠場的盡頭而去。忽然,眼前金星一閃,金絲小猴也隨在身后,轉眼而逝。
  藍玉珍當時不由得一愕,等到惊覺時,金絲小猴已經隨著百獸至尊聿古嵐走得不知去向。
  藍玉珍偶然間得到這只百獸越星的金絲小猴,极為喜愛,如今又偶然間失去,不禁芳心無限悵然。
  老化子走過來笑呵呵地說道:“珍儿,聿老儿是百獸至尊,猴儿狗的應該讓他去玩,咱們還有正事待辦呢?你不是要找承哥哥么?”
  一句“承哥哥”才把藍玉珍神馳的意念,頓時想起,為何沒有看到承哥哥呢?藍玉珍剛剛把眼珠在人叢中一轉,老化子在一旁笑道:“要不是老化子一句‘承哥哥’,只怕你還在想念著那只小猴精怪。如今事不宜遲,走吧!”
  老化子開頭兩句話,把藍玉珍說得滿臉通紅,繼而一听要走,卻又忍不住睜著一雙星目,訝然地看著老化子。
  兩旁何云鳳姑娘和薛明霞姑娘上來,一旁一個攙著藍玉珍說道:“藍妹妹!你的事,老化子師叔都跟我們說過了,這真是吉人天相。這回你來得正好,來了一個有力的幫手,我們倒真的事不宜遲,赶快一齊去找承弟弟去。”
  藍玉珍一听承哥哥果然真的不見了,倒是晴天霹靂,芳心不由得一震,也顧不得別人的取笑,急切的追問肖小俠突然失蹤的經過。
  何云風便將万縣街頭的經過約略地說了一遍,最后依然舒眉泰然說道:“即使承弟弟找到黑白兩怪,以承弟弟一身神功而言,胜雖不易,敗卻未必。同時,姐姐非常相信吉人天相這句話,以方才之事而言,要不是我這位向侄儿逞功凌空飛躍石隙,失足墜落江中,巧遇姑娘和老化子師叔,我們如何能在巫峽之頂相會?”
  藍玉玲對于風姐姐一向是心服得很,自然是听著點頭稱是,當下放寬心怀,隨著眾人下得石壁,越過江流,向巫峽對面的石壁上走。因為大家都斷定肖承遠小俠,是必然在對岸山上和黑白兩怪周旋。
  但是,藍玉珍心里始終感到很奇怪的,肖承遠小俠和石老幫主,鳳姐姐薛姐姐同時來到万縣,為何又突然獨身出走?
  其實,肖承遠小俠的突然离開酒樓,那是時不我与,且情不得已的情形下,匆促留柬,越窗而去。
  正當石老幫主飄身下樓和奇門劍客向天把晤別情的時候,突然,一縷疾風向肖小俠的背后命門襲到。
  肖小俠的功力已經是臻于化境,二十步之內,落葉無聲也能听得清楚,何況破空有聲而來的暗器?心里當時冷笑一聲,霍然回頭,右手一伸,拇指食指一夾,毫不費力地把打來的暗罪夾住。
  可是,酒樓之上已然杳無一人,肖小俠頓時也止不住心里微微一動,暗自想道:“此人輕功不弱,打來的暗器勁道亦极為強勁,為何要暗算于我?難道真的把川中五鬼給釣出來了?”
  當時精神一振,知道此時要穿身后窗到外面去看,定然已是不見蹤影,不覺低頭察看手上的暗器。
  這是一只极普通的江湖上用的鋼鏢,只是前面鏢頭色透湛藍,分明是喂有劇毒。在鏢的尾端,卻裹著一張字條,肖小俠知道這張字條中間必然有了花樣。
  立即打開一看,上面潦草的兩了兩行字;
  “太湖殺人是五鬼,若要尋仇來巫峽。”
  肖小俠一看“太湖殺人是五鬼”七個字,七八年前的血仇往事,又頓上心頭,不覺血脈俱張,情緒激憤不已。
  看這發鏢傳柬之人所寫的字,不像是仇人的口吻,可是以毒鏢傳柬,用心也非良善。不管來人立意如何,只要一有線索,肖小俠哪能放過?
  當下,毫不考慮,立即就要往巫峽尋仇。轉而一念:“尋報父母血仇,何需旁人援手?何況此去巫峽,定然艱難重重,自己單身獨闖則可,何必牽涉石老幫主和風姐姐他們涉險。”意念一決,拿過酒樓賬柜上的筆墨,匆匆留下一柬,便飄然越窗而去。
  長江三峽,是個聞名的地方,而且小俠來時還曾經倚船瀏覽過三峽天險的風光,記憶猶新,找來更不費事。
  到達巫峽,仰望兩岸插天峭壁,心里禁不住暗想道:“這倒是不失為一個良好的拼斗地方。”
  當時肖小俠仰天禱告父母在天之靈,暗佑川中五鬼果真的留在巫峽之上,能夠手刃仇人,以慰在天父母之靈。
  暗禱一番之后,肖小俠忽然發覺自己不禁已經是淚水盈眶,青衫淚濕。長噓一口气,擦干淚水,振奮起精神,站在扛岸,眼望著,湍激的扛流,岸旁卷起千堆雪,江景如畫,只是小俠已無此心情,來欣賞江景,頓時長嘯一聲,一吐胸中塊壘。這一聲長嘯,真是穿云裂帛,群山回應,歷久不絕,肖小俠正准備疾登身后山壁,尋訪五鬼,忽然江流對岸,也有微微一聲嘯聲,傳到肖小俠耳內。
  三峽流水隆隆,聲震山谷,發嘯之人能將嘯聲沖破江流之聲,傳到這邊,依然清晰入耳,論這份功力,也就相當可觀。
  肖小俠心里一動,當時毫不考慮,隨手折了几根樹枝,騰身一落,飄到江岸旁邊,略一估計江流的寬度,便要倚仗“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橫過江流。
  巫峽江面為長江极狹之處,肖小俠施展“一葦渡江”的功夫,渡過乃是輕而易舉之事。但是,江流湍激,漩渦處處,水底怪石崢嶸,較之平靜的水面,要倚仗樹枝施展“一葦渡江”,也不知道要難過多少。
  肖小俠報仇心切,哪里還能思慮許多,抖手一擻,一根樹枝急如弩箭一樣,直沖向江流,肖小俠隨勢展袖迎風,騰身而起,樹枝剛剛一落水面,小俠腳尖也正好落在江面,趁勢一點,再次騰身,再次投出第二根樹枝……
  當肖小俠一鼓作气越濁浪滾滾的巫峽江流以后,再回頭時,也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肖小俠神功蓋世,一劍—扇,武林無敵,可是,水面上的功夫,卻是一竅不通,如若方才不慎失足江流,那真是千古遺恨了。
  就在這一回頭之間,肖小俠的心里,又起了一陣思慮:“生命雖不足惜,而報仇事大。如若不慎,在報复仇之前,若有閃失,既無顏對父母在天之靈,更無顏對恩師五年教養之恩。”
  只此一念,使肖小俠神斂气平,頓消急躁之气,使他巫峽之行,得到轉危為安的后果。
  肖小俠渡過長江,抬頭一打量,一如對岸一樣,峭壁立生,懸岩自成,不但是一般人無法攀登,就是一般武林好手,也要望而卻步能住在這种地方的人,這份功力也就足以自豪。
  肖小俠猛地吸气擰身,式化‘潛龍升天’。直拔而起。人在空中飄飄忽忽,衣袂迎風,宛如踏虛凌空步行一般。在一口真气將泄之際,肖小俠在空中雙臂霍又一振,上拔的身形,“忽”的一聲,又飄起一丈多高,才順手一撈岩上石縫,貼身停住。
  剛一停住身形,突然,“忽”的一聲,一塊千斤巨石正好從頭頂隕星下墜般的疾降而下。這一塊千斤巨石乎空墜下,要是擱在平地,肖小俠雙掌齊翻,“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的掌力,必能震飛一邊,落個碎石橫飛而已。可是如今肖小俠仗著四指搭住石縫之力,帶住身形,如何能抵擋這一石之擊?
  有道是:“忙家不會,會家不忙。”肖小俠聞聲知警,霍地一吸真气,身形宛如一葉緊貼峭壁,千斤巨石竟以一絲之差,挨身而過。
  肖小俠還不放棄机會,趁這塊千斤巨石落下身前的一剎開,猛然又一松手,單足一點石面,借著一股反彈的力量,躍然上升兩丈。這招化險為夷,借勁上升的功夫,充分衷現了肖小俠深厚的功力,和靈敏的机智。
  肖小俠此時激起豪气万丈,雄心倍起,人在空中竟自雙掌疾翻,展開“蒼虛秘笈”中的絕學,劈空向下猛推一掌。
  “蒼虛秘笈”的絕學,豈同凡響,這樣雙掌齊推,頓時憑空一陣狂飆,“忽”地一聲,狂流激蕩,勁道千鉤,肖小俠就借這一擊之勢,身形如脫弩之箭,流星閃電,沖天而起不下五丈。
  正好此時峭壁之上,有一株矮松,肖小俠招手迎風,一帶松枝,又穩住身形。
  稍一緩气,肖小俠朗聲喝問道:“何方高人,既約在下到此,又如何偷襲下手,如此有欠光明的手段,豈不貽羞于武林?”
  話一說完,立即听到頭頂之上,一陣狂笑。有人說道:“姓肖的娃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老子正要找你來一個鏟草除根,好讓你跟你那死鬼爹娘,在地獄里團聚,你倒是送上門來了。好罷,讓老子成全了你娃娃的孝心。”
  肖承遠小俠立在矮松梢頭,抬頭一看,峭壁已經不到兩丈,頭上正一字排開的站著五個面目猙獰的人,在張牙舞爪地對著肖小俠咆哮。
  不用說,這五個人正是肖小俠七八年以來錐心泣血,夢寐難忘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川中五鬼。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肖小俠此時真的連眼都紅了,破口罵道:“惡賊!我恨不得食你們肉,寢你們皮。今天你們難逃干刀万剮之罪,以報不共戴天之仇。”
  川中五鬼其中一人狂笑說道:“姓肖的娃娃!你是買鹽魚放生,不知死活,死到臨頭,你還有意妄想報仇。明年的今天,正是你的周年忌日,你看招罷。”
  這人話音剛一落,頓時扑扑之聲蓬然而起,五個人手掌齊揚,也不知道有多少暗器,宛如滿天星斗而至。以川中五鬼的為人,以及他們謀害肖承遠小俠的用心,不用說,這些暗器都是喂有劇毒,見血封喉。
  肖小俠哪里還能讓他逞強,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雙手一揮,左扇右劍,劍是神劍,扇是玉扇,雙招齊出頓時劍光扇影,浪起干層。那些紛來的暗器,早就被玉扇神劍的勁風所至,掃落無形。
  肖小俠自出道以來,极少劍扇并出,此時恨不能一舉擊斃五鬼,為父母報仇,雙手劍扇齊出,足下在矮松枝頭一點,彈起兩丈多高,越過了峭壁,飄身再下時,川中五鬼,早就不在峭壁邊緣。
  肖小俠急忙一收劍扇,留神看去,只見怪石叢中,約在七八丈開外,五人倉惶奔馳。肖小俠哪能容他們逃走?一提丹田真气,厲聲喝道:“惡賊!你們哪里逃走?還不快拿命來。”這一聲厲喝,是肖小俠情急之際,全力發聲,只震得怪石叢中草木颼颼,群山回聲有如大海波濤,洶涌澎湃。
  隨著這一聲喝聲,肖承遠小俠人像掠水紫燕,只一閃間,早就追到川中五鬼身后不到兩丈的地方。肖承遠手中碧雪劍一挽劍花,震腕遞招,人隨劍走,奔雷掣電般的,直向川中五鬼身后刺到。左手五扇一合,疾演“万象歸宗”扇法中的“點、截”二字訣,流星赶月般地分點五鬼身后要穴。
  這一劍一扇都是肖小俠盡所學的精華絕學,雖然是一劍一扇,卻是罩著五鬼的要穴攻到。七載血海沉冤,都散發在這一招上攻出,其凌厲之勢,端的無人敢擋。
  就在這一劍一扇正要飲血五鬼,快意血仇之際,突然,斜地里一股勁風,像是一堵硬牆似的,直向肖承遠小俠的劍上撞去。而且,這一股勁風之強,為肖小俠所罕見,如今突然又從旁邊襲來,又占著便宜,只怕硬搪一招之后,肖承遠難免要吃虧。方才渡江而后的意念,忽又一閃而過心頭,立即,肖小俠頓腕、制肘,腳下一收,硬把前沖之勢停住,那一股勁風就從面前一掠而過,擊在身邊岩石上,震得岩石四散亂飛。
  肖承遠暗自惊道:“此人好渾厚的掌力!”
  忽然左側又是“呼”的一聲,從岩石后,卷來一股勁風,直朝肖承遠撞來。
  肖小俠不禁大憤,玉扇—掖,左掌一圈平腰推出,迎著掌風,硬接一招。
  這一招發出,雙掌接處,轟隆一聲勁風四溢,激流狂飆四起,肖承遠一震之下几乎站不住身形,赶緊一沉丹田之气,腳下沉樁一定,心里卻止不住大大地吃了一惊。
  雖然肖承遠是左掌單推,卻也用力七成,這一掌在武林之中,能接得下的,還為數不多這人居然能震晃肖小俠的身形,這份功力,就難怪肖小俠要大為吃惊了。
  當下,肖承遠立即功行全身,左扇右劍護住前胸,正待朗聲發話,問是何人暗襲。眼前一陣衣袂颯然,一黑一白兩個奇形怪狀的人,當面而立。
  這兩個人一現身,肖承遠不禁輕輕地脫口“呀”了一聲,來人這身打扮,和這份長相,一落眼就認出,在江湖北四象峰前,奪取“無极乾坤真經”的雪面追魂和環眼黑煞二老怪。
  黑白兩怪的一身奇特功力,肖承遠是見過的,說畏懼那倒不然,肖小俠神功蓋世,豪气干云,心中絕沒有“畏懼”兩個字的存在。但是,以一對兩,而對手又是武林中最難惹的魔頭,小俠心里難免也稍有顧忌。
  雪面追魂首先訝然的說道:“原來川中五鬼專程引來的是你這娃娃,怪不得他們五兄弟畏之如虎。娃娃!念你能在四象峰下,硬接老人家十招,認你這份交情。娃娃!去罷,特別准你安然無恙的离開巫峽。”
  肖小俠此時心急川中五鬼的下落,偏偏又被黑白兩怪攔住,真是五內懼焚,焦急如火。肖承遠不愧是名師門下,泱泱之風,盡管心里如何著急,依然神定气平的拱手說道:“晚輩与川中五鬼有不世之仇,七八年來的追尋等候,只在今日一了心愿,老前輩素重恩怨分明,但愿能讓晚輩手刃仇人,其他任何事情,晚輩均愿領罰。”
  雪面追魂剛一皺眉,環眼黑煞竟在一旁厲聲喝道:“娃娃,川中五鬼對我兩位老人家數年來侍候有功,豈能任意讓你殺。”
  雪面追魂剛一皺眉,環眼黑煞竟在一旁厲聲喝道:“娃儿,川中五鬼對我兩位老人家數年來侍候有功,豈能任意讓你殺死?”
  雪面追魂卻緩聲說道:“娃儿!川中五鬼在巫峽深壑侍奉數年,毫無名份,我老人家曾經答應他們任何要求三次為限,以作報酬。四象峰下奪取什么真經,就是五鬼要求的其中一項,今天……娃儿你還是退去吧!我老人家生平殺人無數,少動愛心,你還是早去為妙。”
  肖承遠此時才恍然大悟,川中五鬼七八年的功力,并無了不起的精進,偏巧遇上了這兩個老怪,曲意逢迎,妄想獲寵傳授武功,沒想到兩個老怪宁愿報答,不收門人,五鬼失望之余,仍挾恩要挾,如此才敢出頭撩撥,意在鏟草除根。
  肖小俠便拱拱手說道:“二位老前輩雖与川中五鬼有惠,晚輩親仇如海,斷難稍忘,老前輩如不能高抬貴手,晚輩只好得罪了。”
  環眼黑煞忽然江河決口似的一陣震天長笑,指著肖承遠說道:“娃娃!我老人家從來沒有這樣和人講話,你竟敢得寸進尺,來罷!你要怎樣得罪我老人家?你說。”
  肖小俠一時豪气大盛,昂然說道:“晚輩要去取得川中五鬼的性命,為我父母報仇。”
  環眼黑煞冷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老人家不許你過去呢?”
  肖承遠慨聲答道:“晚輩仗掌中一扇一劍,盡展師門所學,硬闖過去。”
  環眼黑煞厲聲冷笑道:“好啊,四象峰下你能接住十招,想來功力不坏,我老人家只以左臂單手當關,你就來闖一闖看看。”
  肖承遠此時玉扇神劍都在手中,應聲而起,劍挽斗大劍花,扇出寒星一點,平身直進,气壯河岳,直取環眼黑煞前胸。
  劍花朵朵,寒星點點,分不明白究竟實擊何處,直覺得气勢逼人,雷霆万鈞。玉扇書生的門人,“蒼虛秘笈”的得主,果然不同于凡響,只此平凡的起手一招,便功力頓見。虧得肖小俠的功力深,沒有想到一劍一扇的招式,竟是如此的惊人。
  環眼黑煞一時為之措手,來不及封招化勢,當時一吸前胸,大袖交胸一指,一股罡風帶動身形,頓時后飄一丈。
  肖承遠一招搶著先机,飄身如影隨形,碧雪劍演“蒼虛卅六式”中的精絕之學“破霧排云”,玉扇一抖,扇面霍然而開“万象歸宗”中的神招“風卷塵埃”,劍點面門,扇截“曲池”,出招閃電飄風,力道惊人。
  環眼黑煞雖然一招措手,但是畢竟是數十年即已震懾江湖的武林前輩息隱的魔頭,毫不慌忙,一見肖小俠閃電攻兩招,叱喝一聲:“來得好!”雙腳立樁不動,兩袖上下交拂,上演“玉貓洗臉”,下演“絕裾斷義”,這兩拂之勢硬接肖承遠的兩招。
  肖承遠知道黑白兩老怪內力雄渾,在四象峰前即已領教。因此避免硬攻硬接,招勢未滿即隨勢化招,碧雪劍閃起青光燦爛,劍气縱橫,玉扇挑起寒光點點,扇幕重重,凝神一志,盡演師門絕學。
  環眼黑煞此時才真正了解,這位年輕的后生,不僅內力強勁,而且一劍一扇威力之強,為他出道以來所僅見。頓時取胜之心油然而生,長臂一聲,兩只大袖霍然朝上一翻,露出一雙手掌,欺身直入劍影扇幕之中,极力搶攻。
  一個武林歸隱多年的魔頭,一個武林后起之秀,各演絕學,互顯神功。雙方拼斗不到廿招,招招惊險,式式動人,只打得山搖地動,石破天惊。
  正在這時候,雪面追魂站在一旁說道:“老二歇手吧,昔日凌龍霄老化子以卅六路打狗棒,挨過十招,气得我們絕跡江湖數十年。今天這娃娃過手廿余招還沒有敗相,又該我們退下的時候了。”
  雪面追魂在旁輕描淡寫,隨意的說來這儿句話,听在肖承遠的耳里,宛如深山滾石,落地沉重有聲。肖小俠不禁暗暗心惊,想道:“這個白老怪的功力比黑老怪還要高出許多,隨便几句話已經到了‘音震心脈’的地步,此人只要在旁邊略一出手,今天我肖承遠就要敗死在巫峽之上。”
  像肖承遠這种點手過招,彼此都是聚精會神不能有分毫之差,肖小俠如此一想心神微微一分,眼神一滯,手腳一慢,環眼黑煞哪里能錯過這個机會,右手箕張,立即功行右臂,閃電一招“蚊龍入水”,探爪就抓。
  這一抓,是黑老怪提足自己八成真力,攻出這一招,手掌未到,五縷勁風已經是凌厲無比的襲到。即使不挨黑老怪實際抓到,挨上這五縷勁風,也要落個肚穿腸裂而死。
  肖小俠頓時警覺,手中劍扇已經被黑老怪左掌勁道硬蕩開,門戶不嚴,欲封無力,眼見老怪右掌抓到,急切間,腳下急演“蒼虛縹緲步”,上体吸胸挫腰,腳下一晃,极其神奇的以絲毫之差,閃過黑老怪如此凌厲的—抓。
  “蒼虛縹緲步”一著奏功,肖小俠衷心大慰,就這一閃之際,手中長劍旋回而出,貼身橫切遞招,一式“高祖斬蛇”,掠起一道冷鋒,橫斷黑老怪腰間。
  環眼黑煞沒有想到肖承遠會神奇地躲開自己致命的一抓,而且卻在一瞬之間,閃到身后,又遞出一劍。
  環眼黑煞因為要急于奏功,而且自問這一招“蚊龍入水”,肖承遠斷然難逃掌下,不死也得重傷,所以招式用老。
  等到肖小俠旋身背后,閃電攻出這一劍時,已經閃避無方。如今只有兩途,黑老怪冒險疾收右臂,長袖后拂,硬接一劍,要不然只有肖承遠挫腕收招,撤回這一劍。
  肖承遠要撤回這一劍已無可能,黑老怪要硬接這招,也屬險中之險。
  環眼黑煞大袖暗藏“鐵袖功”,加上他內力渾厚,拂動之間,帶動一股罡風,足以震偏肖承遠的劍鋒,甚至于可以震落肖承遠的長劍。但是,如今黑老怪剛剛以八成真力攻出一招,無論如何不能在這一瞬之間,收回掌力,再行內功硬接肖承遠橫截而至的碧雪神劍。
  這都是一瞬之間的變化,黑老怪正待以一條長袖半截手臂去換取攔腰一截之危。突然,一股強烈絕倫的罡風,從旁邊勁襲而至,綿力极長,肖承遠倏地一收長劍,雙腳著地微點,頓時后落五尺,昂然抱劍說道:“晚輩領教二位老前輩的掌上絕學了。”
  言猶未了,雪面追魂白老怪縱聲呵呵大笑道:“娃娃!你果然了得,方才那一招橫截腰間,老二險些交待不過去。你是我老人家僅見的第一人。”
  肖承遠知道是白老怪掩飾之詞,也就不為己甚,万一這种魔頭老羞成怒,不顧武林里什么規矩,聯手合擊,肖承遠很難接得下。當時微微一笑,說:“老前輩過獎了!老前輩下念晚輩親仇待報,手下留情。晚輩頂禮謝過。”說罷落地一躬。
  雪面追魂一听嘿嘿而笑,說道:“娃娃!你逼得我老人家硬要讓你手刃川中五鬼,你這小心眼儿也太机靈了點。……”正說到此地,雪面追魂突然把臉一沉,厲聲說道:“什么人?敢擅自闖進巫宁禁地。”
  言猶未了,只听見一聲呵呵大笑,說道:“老前輩我們又在這里相逢了,幸會喲!幸會。”隨著這一陣輕松而又詼諧的寒喧,几條人影便疾閃而上,石嘯天老幫主、雪地飄風宋老化子,何云風、薛明霞、藍玉珍三位姑娘,還有抱著小猴子的向青,一字排開的迎面而站。
  石嘯天老幫主一行數人剛一現身,肖承遠小俠頓時喜出望外,正待回身招呼。忽然迎面環眼黑煞仰天厲嘯,捶胸頓足自語道:“居然讓一個娃娃在我手底上接下了廿多招,是我老人家生平大恥,罷了罷了!娃娃!我們后會有期。”說著話一拂大袖,狂飆頓起,平空一個倒縱,飄然而起三丈多高,只一個轉身,便隱沒于怪石中不見。
  雪面追魂送環眼黑煞含恨离去之后,對肖承遠小俠點點頭嘿然一笑,說道:“娃娃功力足以傲視武林,但是,你娃娃應有自知之明,与我兩個老人家仍然難以抗衡,后會有期,你便曉得我老人家這句話,不是徒托空言掩飾之詞。”話一說完,兩眼精光暴射,對肖承遠以及石老幫主一行人環視一周,突然右手一伸,大掌霍然向上一翻,露出雪白沒有一點血色的手臂,吱吱一陣骨節亂響,五指遽伸,像是一只干鳥爪子,雪面追魂白老怪手掌一揚,只听得“呼”的一聲,長約數寸的指甲,尖如利刀樣的畢直撐開。就在這一瞬間,白老怪右手閃電向下一按,“嘶”的一聲作響,五根手指沒入身旁一塊青石,深有三寸有余。
  這一手,插手入石的功夫,在肖承遠小俠這等武林高手看來,算不了惊人絕技,但是,雪面追魂入石不震,而且嘶然作響,入石數寸,而石塊不裂,這份陰柔的勁道,收發自如的功夫,就不能不令肖承遠等這些武林高手,歎為絕技。
  雪面追魂露了這一手插指入石的內家功力,毫不在意的拔手出石。就在這一拔之際,突然又五指齊彈,但見五點白星星閃電而行,毫無聲息地落在遠約五丈開外的一塊岩石上。然后,雪面追魂仰天一聲長笑,就在這長笑聲中,人像柳絮隨風那么輕飄飄的不著一點力量,飄開三四丈外,笑聲漸遠,人影也就隱然不見。
  老化子在一旁長聲歎道:“黑白兩個老怪,論功力內外兼修,都已經肆于化境,只可惜有些是非不分,今日含恨离去,只怕來日還有無限麻煩。”
  剛一說到此處,忽然肖承遠小俠一聲失惊的怪叫,頓足說道:“各位稍等,我去去就來。”話還沒有講完,藍玉珍飄風閃電躍上前,伸手一扯肖小俠的衣袂,低聲問道:“承哥哥!你到哪里去?”
  肖小俠歎一口气說道:“血仇元凶的川中五鬼,本已授首劍下,無端被黑白老怪糾纏,此刻已經不知人在何處。愚兄入川的主要目的,在追尋川中五鬼,報复親仇,五鬼逸去,愚兄內心不能不急,本欲与藍妹妹一敘別后,暫請等待愚兄歸來。”
  藍玉珍姑娘松下手,幽幽地望了一眼,說道:“何不讓我們一起陪你去呢?”
  肖小俠歉意地望了何云風姑娘一眼,然后說道:“親仇原應親手報,何況川中五鬼只不過是綠林末流罷了,愚兄尚能對付,藍妹妹盛意,我心領了。”
  藍玉珍輕輕地歎了口气,慢慢地退后兩步。
  肖承遠便向石老幫主一躬到地說道:“伯父請回万縣,小侄活捉五鬼之后,即日赶回。”
  石老幫主點點頭,說道:“小俠意欲單身獨往,老朽等自是無話可說,但望小心謹慎,如不能一時獨得,不妨回來万縣徐徐圖之。”
  老化子卻呵呵笑道:“小兄弟!耽擱你一點時間,你去看看方才雪面老怪臨去彈指作勢,留下一個什么記號。”
  肖承遠果然一躍過去,當時也不由得心里一緊,原來白老怪穿指入石之際,利用指甲帶起來的一點碎石屑,指甲一彈之間,五丈開外的青石岩上,整整齊齊留下一排圓洞,深淺一致,大小相同,這份功力實在為人所罕見。
  肖承遠看罷剛一抬頭,老化子遠遠地點頭笑道:“小兄弟!緊記住武功一道,永遠窮盡,而且學有專精,不容樣樣兼顧。小兄弟前途任重而道遠,你要謹慎第一。”
  肖承遠几乎從來沒有听過老化子如此一本正經地說話,一時倒是想不透老化子哥哥言出何意。反正話是几句好話,記住心里便了。
  其實他沒有想到老化子說這句話時候的用心良苦,因為老化子已經了解武林之中正在遍尋“蒼虛秘笈”的得主,遲早會有一場不可避免的拼斗。而且各處久不出世的魔頭,都將紛紛出現,肖承遠一身獨擋武林黑白兩道的高手,其任之重,雖不致于絕后,武林之中,亦屬空前。老化子唯恐這位小兄弟力敗環眼黑煞之后,流入驕傲,則前途危險重重。
  肖承遠敬聆老化子哥哥的一番讜論,拱手應是,折身點足,疾如流星閃電,直朝怪石盡頭奔馳而去。
  石老幫主一行,眼送肖小俠身形消失之后,才取道万縣到奇門劍向天庄上,靜候肖小俠的歸來。
  肖承遠揖別了石老幫主—行,盡展輕功,向前疾奔,好在山野無人,無顧忌地全力施為,只見他一路風馳電掣,急箭流星,一口气追了廿多里,但見山岳連綿,云霧迷茫,哪里曾見到川中五鬼的蹤影。
  肖承遠微微一緩腳程,心里暗自忖道:“川中五鬼此去定然遠逸,以彼等輕身功力而言,日落之前不難追及。只怕錯過方向,就要徒勞無功了。”
  想到這早,忍不住立即停下腳步,向周圍打量一下,沿著山腹向下,有一條小徑隱約在叢草之間,蜿蜒,炊煙飄動,想是有村落人家。
  肖承遠突然心中意念一動,暗想:“川中五鬼決不致長期流竄山中,說不定轉道城鎮,再定爾后行蹤。”
  此去山麓也不過是一望之地,以肖小俠的腳程而言,也不過是舉足之間,便決定到達山麓看清去向再說。
  剛一騰身起步,忽然身后衣袂飄風,肖小俠心神一凜,立即沉步旋身,右手當胸蓄勢,留神一看,迎面站著一位年約廿多歲的青衫相公。肖承遠剛覺得:“此人面熟得緊。”
  那年青相公卻已含笑點頭說道:“肖兄,還認識在下否?”
  肖承遠突然想起,此人在四象峰下,曾以子母乾坤圈力敗王秋綺的孫宛虹姑娘,姑娘們易釵為弁,一時總是不易想起。當下立即拱手說道:“原來是孫姑娘,沒有想到竟在這里遇見。”
  孫宛虹姑娘臉上微微一紅,點頭說道:“四象峰下一別,肖兄果然兼程來到四川。不知川中五鬼是否已經投首,我身怀兄嫂血仇,至今念念在心。”
  肖承遠歎喟一聲,便把入川以后的情形,約略地說了一遍,然后歎道:“黑白二怪再次從中阻撓,使五鬼從容逸去,說來令人既恨且愧。”
  孫姑娘說道:“遇事都有定數,肖兄不必為此煩惱。天网恢恢,疏而不滑,五鬼惡貫滿盈,終有逃不出肖兄之手的一天。肖兄此時窮追無益,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先回奇門劍客庄上,与他們會合,從長計議。”
  肖小俠一听,也覺得姑娘言之成理,便拱拱手謝道:“孫姑娘卓見,在下敬聆。”
  忽然肖小俠覺得孫姑娘獨自來到這巫峽深山,必有要事,便問道:“在下不揣冒昧,請問孫姑娘,獲得無极乾坤真經之后,隨無极仙子練功,何故又來到如此窮山僻谷?”
  孫宛虹姑娘微微一頓,說道:“當初想得無极乾坤真經,主要在習藝報仇,沒想到一部真經竟引起如此血海風波,我已經心灰意冷。再則川中五鬼,作惡多端,遲早要伏誅正義劍下,死在別人劍下,与死在我的劍下,有何區別,所以,我決心拜別無极仙子,轉回故鄉。”
  孫姑娘說到此處稍一停頓,肖小俠頓時覺得孫姑娘見解超人,存心純良,不禁由內心流露出欽敬之意。
  孫姑娘接著說道:“無极仙子見我立意甚堅,便將‘無极乾坤掌法’口訣和招式,擇要的為我閱讀一遍,以便我回故鄉以后,自己揣練,也算不虛此行。”
  肖承遠此時禁不住輕輕歎喟道:“如若武林中人,存心都如姑娘,則紛爭不會再發生矣!”
  孫宛虹姑娘搖頭說道:“習武求精,人之常情,我已灰心此道,當不可相提并論。果能以一身不世之武功,仗義行俠,為善万民,更不負武功蓋世之身,較之我這种不聞不問的人生,又不知要高明若干倍。”
  肖小俠點頭說道:“姑娘蕙質蘭心,在下不敢以世俗眼光來衡量。姑娘想是另有要事,在下就此告別。”說著拱手待去。
  孫姑娘忽然叫道:“肖兄,我尚有一事相煩。”
  肖承遠停步回身,略有詫异的望著孫姑娘。
  孫姑娘忽然一正顏色說道:“我來深山是為了尋找几味草藥,為一位行俠的老人治病。想不到巧遇肖兄。肖兄出自名人門下,想必身怀靈藥,如能施舍一顆,較之我這种山居村野之人所僅懂得的一些偏方草藥,有益良多,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肖兄當不以我此請為冒昧。”
  肖小俠拱手說道:“姑娘俠骨仁心,在下豈能吝于一粒丹藥,不知此人現在何處?在下略請推宮過穴的手法,与靈藥相輔,當能更為有效。”
  孫宛虹姑娘額手欣然說道:“舍下本在万縣,現在已遷居此處不遠。肖兄能如此急公好義,算來銀髯叟有幸,我在這里先行謝過。”
  這銀髯叟之言一出孫姑娘之口,宛如晴天霹靂,肖承遠几乎惊得不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問道:“孫姑娘,你所說的銀髯叟是何許人?”
  孫宛虹姑娘也詫异的說道:“据說此老是名震武林的前輩,肖兄是否認識?”
  肖承遠此時直如万箭鑽心,急不成語的說道:“敢勞姑娘引導在下即刻前往。”
  孫宛虹姑娘料定這銀髯叟与肖小俠有舊,乍聞之下,才如此的惊惶失措。便也不再多說,只講得一聲:“肖兄!請隨我來。”
  轉身疾步奔馳,直朝山麓而去。肖承遠緊緊跟在孫姑娘身后,心里卻止不住万馬奔騰,思潮起伏不已。他想不出這位大名鼎鼎的銀髯叟——是他的恩人、他的師兄,以武功聞于世的老人,如何竟會病在川中的深山僻壤。
  一路疾奔,已經到達山麓。孫宛虹便收住身形;說聲:“到了!”
  肖承遠才收斂住奔騰的思潮,定神看去。
  四川,真不愧是天府之國,方一轉過崇山峻岭,緊接著山麓下,就是一片良田,阡陌縱橫,滿眼蔥翠。其間雞犬相聞,山歌起落。三五農夫,荷鋤田間,村老稚童,出沒于桑榆樹下,端的一幅農家樂圖;令入神往不已,頓生脫离濁世紅塵之念。
  只可惜肖承遠小俠此時為惦念著銀髯叟的病況,已經是六神無主,無心欣賞這田野風光。
  孫宛虹姑娘指著前面一間竹櫞茅舍說道:“那正是舍間。”
  肖小俠此時急于一見老師兄銀髯叟,也顧不得禮數,雙臂一振,“噗”的一聲,疾如急箭,直向茅舍門前落去。
  剛一停下身形,立即推門進去,連聲叫道:“師兄!小弟來了!”
  一听屋里沒有回聲,肖小俠心里一震,屋內暗光,乍一進來看不清楚。直待留神看去,一張竹榻上果然是躺著白發蒼蒼,銀髯過腹的銀髯叟。此刻已是神形削瘦,雙目緊閉的躺在那里,气若游絲的奄奄一息。一個名震武林江湖的大俠,竟被病魔折騰到如此地步。有道是“好漢就怕病來磨”,肖小俠看在眼里,不由悲從中來,慘然叫道:“師兄!小弟來了!”說著人就扑上前去。
  突然,身后有人一扯衣袂,低聲說道:“肖兄,銀髯曳老人家病勢沉重,應該盡先治療,避免惊動才是。”
  肖承遠這才惊覺自己情急糊涂,師兄病到如此地步,哪里再經的起震動?赶緊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瓷瓶子,倒出一粒“百轉大還丹”。
  孫宛虹姑娘早就舀好一碗清水,遞給肖承遠,小俠感激地看了孫姑娘一眼,把“大還丹”塞進銀髯叟口中,自己含了一口清水,逼住一口真气,把“大還丹”送進銀髯叟的咽喉。
  這“百轉大還丹”不愧是武林圣藥,真有起死回生之妙。一經進入咽喉,立即化作瓊漿,順著食道而下。不消片刻功夫,銀髯叟腹內一陣咕嚕之聲,半晌,銀髯叟睜開眼睛一見肖承遠小俠伏在床前,不覺輕輕咳了一聲,微微笑道:“師弟!我們是夢里相會么?”
  肖小俠一見銀髯叟已經能夠說話,頓時有說不出的喜悅,連聲說道:“師兄!這不是夢境。你方才服用了師父的‘百轉大還丹’,待小弟幫你行功,發散藥力。”
  銀髯叟點點頭,緩緩閉上眼睛肖小俠自己即調勻真气,跌坐榻前,雙手輕輕互搓一陣,立即雙掌一分,一按“丹田”,按“命門”,運用本身真元,幫助銀髯叟行功,發散藥力。
  肖承遠此時內力的深厚,在武林中已經難能有人出乎其右,雙掌一按兩大穴,頓起兩股熱流,緩緩地流入銀髯叟体內,緊接著就如同波濤光涌般的涌進。
  約莫過去一盞熱茶辰光,銀髯叟霍然睜開眼睛,說道:“藥力已達四肢百骸,只要稍一休息,便可复原,師弟不要再耗真元,且休息一會吧!”
  肖小俠緩緩撒去雙掌,頭上冒著熱騰騰地白气,臉上露出從未有的疲倦。他也知道自己這一陣真元消耗過多。便笑著說道:“只要師兄身体复原,小弟是不妨事的。師兄你休息罷。”
  說罷伸手點了銀髯叟的“睡穴”,自己正待調息行功,孫姑娘在一旁歎道:“銀髯叟他老人家到這里來已經是第七天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肖兄這粒丹藥,真是力能回天。”
  肖小俠微微笑道:“家師靈藥,武林馳名,家師兄服用之后,即刻便可复原。只是……”
  肖小俠突然停住說話,略一思索,向孫姑娘問道:“家師兄武功蓋世,攝生有道,從來病不沾身,如何此次一病竟是如此嚴重?其中定有蹊蹺。”
  孫宛虹姑娘也沉思了一會,說道:“肖兄所說极是,以我淺見令師兄銀髯叟,此次遠涉川中,定有所為,不幸中途遭遇強敵。先受內傷,再遭風寒。內傷未愈,無力抵御風寒,是以一病不起。”
  肖承遠搖搖頭說道:“家師兄武功一項,武林難有敵手,能有人傷得他如此沉重實難找出其人。況且家師兄平素仗義行俠,樹敵极少,這‘仇敵’二字,更難令人相信。不過……”
  孫宛虹姑娘在旁邊接口說道:“我只不過是亂事猜測而已,銀髯叟醒來之后,肖兄定可問個明白。肖兄此刻真元損耗過多,不宜多說話,我不便在此妨礙肖兄行功調息了。”說著話,轉身緩緩而退。
  肖承遠突然覺得自己說話有欠妥當,話里句中,似有駁斥之意,難怪孫姑娘要微有不悅之意了。同時,也覺得孫姑娘說的是,只要銀髯叟師兄醒來,自然可以明白個中原委,而自己此時也确實需要行功調息。當下一定心神,垂帘入定,導气歸元,頓入忘我之境。
  肖承遠的功力本极深厚,一經功行周天醒來之后,立即精力复原,神清气爽。一看門外日影,知道銀髯叟服藥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便伸手拍開穴道。
  銀髯叟睜開眼睛,便霍然起身,笑道:“天意不讓師兄這把老骨頭丟在四川,才又得遇師弟翩然而臨,真叫我這老師兄,是既感慨又慚愧。”說著話,臉上雖挂著笑容,兩顆老淚,卻自眼角晶瑩滾下。
  肖承遠肅然而立說道:“師兄如此說話,豈不令小弟無地容身了嗎?”
  銀髯叟呵呵一笑,擦去眼淚,說道:“到如今,才知道我真的老了。”
  正說著話時,孫宛虹姑娘自里間柵柵而出,此刻,換了女儿裝束,布衣荊釵,越發顯得脫俗超群。來到榻前盈盈而立,福了一福說道:“恭喜老前輩可太好了。晚輩備了一些粗食淡酒,老前輩已經數日不食,此刻就勉強用些罷。”
  銀髯叟呵呵笑道:“姑娘救命大恩,老朽還未拜謝,倒先偏勞姑娘為我們准備酒飯,此恩此德,老朽如何報得?”
  孫姑娘一正顏色答道:“晚輩雖然是村俗女子,卻也小諳詩書,老前輩一生行俠仗義武林高人,晚輩能稍盡棉薄,亦生平之大幸。老前輩如此說話,豈不令晚輩無地自容嗎?”
  銀髯叟笑道:“姑娘!你真是人中之鳳!老朽無話可說,就此叨扰就是。”說著不禁又仰天長歎道:“蒼天待我太厚!我將何以為報?”伸手一挽肖小俠,又轉顏笑道:“小師弟急于要想知道老師兄何以落得到如此地步,走!走!淺酌深談,且得浮生半日閒罷。”
  肖小俠覺得這位名震武林的銀髯叟老師兄,突然變得如此神情激動,定然受了什么意外,才使這位胸怀豁達脫凡超俗的當代大俠,變得如是。
  來到里間。依然竹篱為牆,剪草為瓦,只是顯得十分淡雅,牆壁上挂著兩幅字畫,畫是淡墨山水,字是:“布衣暖,菜根香,詩書味更長。”
  房子中間擺的一張桌子,几樣蔬菜,一壺村酒,最妙的桌角還放置了一盆淡淡的百合窗子下面正點著一爐古柏檀香。
  這個房間,充滿了淡淡的色彩,也充滿了幽雅的情調,肖小俠一進得門來,頓時覺得數日來的奔波疲勞,這時候才真的消失得干干淨淨。他才覺得方才老師兄贊孫姑娘一聲“人中之風”,的确是當之無愧。
  孫宛虹姑娘待他們一老一少師兄弟坐下來以后,執壺斟了一杯酒,道聲:“村野之間,粗飯談酒,不成敬意。”便要退去。
  銀髯叟伸手說道:“姑娘也是我武林儿女,老朽才不以俗禮相待,姑娘若無他事,也請來此一同淺酌几杯如何?”
  孫姑娘也微笑說道:“按理晚輩應于末座敬陪,惟恐有扰前輩与肖兄之清談。既然前輩囑意如此,晚輩在此奉陪。”
  銀髯叟大笑道:“姑娘豈止是人中之鳳,抑且是女中豪杰,老朽敬佩無地。”說著話,轉向肖小俠笑道:“小師弟大概急于要知道老哥哥為何來到四川,又為何讓病魔纏身,險些埋骨他鄉。”
  肖承遠搖頭說道:“師兄病体剛剛复原,留待日后再說也是一樣。”
  銀髯叟掀須豪笑說道:“小師弟來此手到病除,定然又花費了恩師的—粒“百轉大還丹”。你想,這“大還丹”能起死回生,老哥哥此刻精神較之以前充沛。即使你小師弟不听,老哥哥也要暢談一番。”
  肖承遠含笑應道:“既然師兄精神充沛,小弟倒是急于知道其中原委。”
  銀髯叟舉杯淺飲一口,突然沉下臉色,正顏說道:“老哥哥這次身遭生平最大的挫敗,險些丟掉老命,此次給我們習武之人警惕甚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技一道功力無窮。”
  肖承遠惶然失色,問道:“武林之中能使老哥哥不敵之人,小弟尚未听聞。”
  銀髯叟搖頭笑道:“小兄弟,你不要捧我老哥哥,像我這點功夫,在武林之中是車載斗量,不可胜算。這次若不是老哥哥命不該絕,早就喪在鬼眼婆婆的掌下。”
  肖小俠不禁為之瞠然,“鬼眼婆婆”的名號,他從未听說過,她能擊敗老師兄,這身功力也就可想而知。這等高手,肖承遠竟如何毫無所覺?
  銀髯叟接著說道:“小兄弟你大概從未听過‘鬼眼婆婆’的名號吧!可是鬼眼婆婆對你卻是知之甚詳。”
  肖小俠差一點叫了出來急切地問道:“師兄!這鬼眼婆婆她究竟是何人?如何會認識小弟呢?這豈不是怪事嗎?”
  銀髯叟點頭說道:“不知何人透露你是‘蒼虛秘笈’的得主,‘蒼虛秘笈’為武林之中正邪兩道夢寐以求的絕學,僅此一句話,不僅使小弟名震江湖,更成為黑白兩道人等緊緊追尋之目的。”
  肖小俠聞言不覺大惊,一時倒是想不起是如何透露出自己是“蒼虛秘笈”的得主,更万沒有想到,自己出道以來為時不久,竟成為武林之中,黑白兩道高人追尋的目標。不用說,這鬼眼婆婆也是追尋人物之一,除了鬼眼婆婆之外,還不知道有多少從未聞名的高手,在到處追尋自己。
  孑然一身,能為天下武林所有高手的追尋,雖然肖小俠豪气干云,膽色無雙,也不禁為之心中一凜。肖承遠略一思忖,便向銀髯叟問道:“師兄可否知道這鬼眼婆婆是何許人。”
  孫宛虹姑娘忽然插言說道:“這鬼眼婆婆可是深居苗疆,极少到江湖上走動的那位傳說中的神奇人物嗎?”
  銀髯叟點頭說道:“正是此人。”
  孫宛虹姑娘接著說道:“晚輩恩師乾坤老人曾偶提及,鬼眼婆婆門下弟子多使用一柄紫玉折扇,而鬼眼婆婆自己卻是使一把奇短的淬毒魚腸。恩師曾說到鬼眼婆婆本人一扇一劍,堪稱武林少敵。”
  肖承遠一听不由得微微變色,稍露憤然之意。他是個有修養的人,稍一轉念,便又是毫不在意地問道:“師兄這次所遇的鬼眼婆婆,是否就是使扇使劍的那位鬼眼婆婆呢?”
  銀髯叟呵呵笑道:“孫姑娘說話無心,忘了我這師弟正是以一扇一劍稱雄冠絕于武林。”
  孫宛虹姑娘一听,立即起身襝衽謝道:“不知不罪,肖兄幸勿見怪!”
  肖小俠脹紅了臉,說道:“師兄有意說笑,姑娘幸勿介意。”
  銀髯叟突然一正顏色說道:“小師弟蒙恩師垂青,盡學劍扇精華,鬼眼婆婆在劍与扇上的功夫,极具惊人火候,小師弟應視之為勁敵。這次老哥哥与鬼眼婆婆對手之際,雙方未動兵刃,一雙肉掌對拆三十招之后……”正說到此地,銀髯叟忽然停住,肖承遠小俠也頓時變色,一按桌角,正待穿身而出。
  孫宛虹姑娘坐在橫頭,正好起身閃到門旁,朗聲說道:“何方高人,蒞臨茅舍,又何不請進來一敘?”
  姑娘話音剛落,門外有人哈哈大笑,說道:“主人殷勤好客,不知歡迎我這不速而來的人否?”
  肖承遠小俠听來耳里极為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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