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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個水手告別我們


  此時此刻,“裴廓德號”正在太平洋的腹地做著自西北向東南的航行。
  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到達赤道了。
  上次,亞哈船長就是在那里和莫比·迪克遭遇的。
  亞哈船長已經親自調校好了羅盤針,又親自設計了測程器,所以像弄錯方向那樣的錯誤是不會發生了。
  “裴廓德號”由此再也沒有在航向和航速上出什么問題,可謂是一帆風順。
  然而這一帆風順的實際意義是什么呢?也許只能說是离誰都預料到的災難更近了。
  “裴廓德號”孤獨地航行著,他們已經許久沒有碰到一只船了。
  他們寂寞极了,他們覺著,像他們這樣做著這么枯燥乏味而又漫長航行的船只,實在是太少了。
  他們現在簡直就像是東方的苦行僧一樣,為了一個什么目的而苦苦煎熬自己。
  連風也平淡無奇地吹著,甚至比遭受風暴的時候還沒有意思。
  “裴廓德號”平穩地行駛在規矩而老實的浪濤之上,像是在休閒一般。
  一切都靜得出奇,叫人忍受不了。
  可你要真地靜下來听一听,四周的寂靜又叫你感到一种不安,你的血液就會不自覺地騷動起來。
  因為這不安之中分明隱藏著什么,什么呢?
  一直尾隨著“裴廓德號”的危險。
  越是寂靜,就越說明那危險离得近了,就像一只豹子躡手躡腳地走向你,你知道它來了,帶著危險,但是你卻听不見它的聲音。
  還有一句古語,是說:風暴之前是最安靜的。
  終于,“裴廓德號”駛近了赤道漁場。
  熱帶的海洋景色展現在他們面前。
  在進人赤道漁場的最后一個黎明前,海上濃黑一片,气氛讓人感到緊張。
  “裴廓德號”此時正在經過一群黑乎乎的島嶼。
  那些島嶼黑且神秘,誰也不清楚里面是否隱藏著什么。
  當時弗拉斯克正在領班。
  突然間,他听到一陣叫聲。
  這叫聲凄厲哀怨,又有些癲狂,叫人听了毛骨悚然,渾身都不由自主地緊縮起來。
  弗拉斯克向四周望去,發現那聲音就來自那些黑乎乎的島嶼。
  他緊張起來。
  船上的好多人都被這叫聲惊醒了,他們從夢鄉里爬起來,像著了魔魘一樣,呆住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被魔魘鎮住了一般,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那叫聲越來越狂,響個不停。
  有的水手開始渾身打戰了。
  這聲音使本來就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的他們感到了一种無邊的恐懼。
  過了好一會儿,大家才開始緩過勁來,于是,紛紛猜測是什么東西。
  基督教徒和文明的水手都說是人魚,而那個長島的老頭則一口咬定是有人落了水。
  雙方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可异教徒們卻毫不在乎,他們看著人們爭來爭去,竟沒有一點懼色。他們這樣爭論著,直到天色開始發亮。
  亞哈船長在黎明之中走上甲板。
  弗拉斯克赶緊向他報告了這件事。
  亞哈船長一直躺在自己的吊舖上睡著,整整一夜沒有听見任何響動。
  听完弗拉斯克的敘述,亞哈船長看著弗拉斯克誠惶誠恐的樣子,不禁大笑。
  亞哈船長告訴他們,那不是什么人魚,也不是有人落水了,更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那聲音來自于——海豹。
  多年以來,這些黑乎乎的島嶼就是海豹的栖息地。
  到過這里的人都知道,如果母海豹失去了自己的幼豹,它們就會悲痛万分。
  在這時候,它們往往是緊跟著過往的船只,在船只的四周時隱時現,同時發出哀怨的啼哭,一聲比一聲凄慘。
  這啼哭總是大大地影響著船員的心情,所以很多的船員都對海豹存有几分迷信,覺著這東西不吉利,碰到它不會有好運的。
  其實不僅僅是海豹的叫聲,還有它的長相,圓圓的腦袋,頗具人相的五官,所以极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叫人看了心里不由地一惊。
  在海上,海豹是經常被誤認為人的。
  見多識廣的亞哈船長的一番解釋使大家頓時打消了自己的顧慮。
  雖然亞哈船長解開了這個謎,可是在很多水手們看來,這依舊是個不祥之兆。
  這不吉利的預兆始終自覺不自覺地糾纏著水手們。
  終于,在不久后的一個早晨,這個預兆得到了驗證。
  “裴廓德號”的第一個災禍發生了。
  那是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
  “裴廓德號”上的一個水手從自己的吊舖上爬起來,走上甲板去當班。
  這個水手迷迷糊糊地來到桅下,開始往桅上爬。
  還沒過多一會儿,就听得桅杆上傳來一聲叫喊和陣“嘩啦嘩啦”的聲音。
  大家抬頭看時,那個水手已經從高空跌了下來,直接摔進了海里。
  剎那間,海面上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的泡沫。
  大伙赶緊把救生圈——一個細長的木桶——從船梢解下來,給他扔下去。
  可是過了好一會儿,也不見他浮上來抓住大木桶。
  又過了一會儿,他還是沒有上來,這下,大伙真的有些害怕了。
  再說那只桶,其實長期沒有用了,有些糟了,并且讓太陽晒得發皺起來,現在讓海水一泡,干枯的木板就開始吸水,等吸到了一定的程度,那鑲著鐵箍的木桶就和那水手一樣,漸漸地沉進水底去了。
  現在海面上什么都沒有了。
  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那個水手永遠也不可能再浮上來了。
  那木桶就好像是伙伴們拋給他的一個枕頭,雖然它确實是硬了點儿。
  整整一天,“裴廓德號”上都籠罩著一股不祥的空气。
  本來,這水手是去瞭望白鯨的,可是白鯨沒看見,他自己卻被大海吞掉了。
  于是那凶兆再次在人們的腦子里清晰起來,亞哈船長的話也遭到了怀疑。
  這次事件似乎是應驗了那個凶兆,可是人人都并不感到惊异,因為他們已經不再為有沒有凶兆擔心和悲傷,現在的問題是:那些早就顯現出來的凶兆正在一步一步地落實。
  也許,昨晚的叫聲只是一個信號。
  現在,船上已經沒有了救生圈,需要再做一個,以備不時之需。
  斯達巴克把這任務交給了木匠。
  可木匠不住地抱怨說,這船上根本找不到質地較輕的木頭,索性就別再做了。
  “沒救生圈就沒有吧。”
  那木匠無所謂地說。
  斯達巴克明白大家的心理,到了這時候,誰都懶得再干活了,除了最后的時刻到來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沒有什么大的興致了。
  可救生圈是一定要做的。
  魁魁格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說,他那口棺材應該可以做救生圈用。
  “用棺材做救生圈,天哪,這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的事。”
  斯達巴克說。
  “是有些古怪,可也是可以考慮的。”
  斯塔布說。
  “它可以做一個不錯的救生圈呢?再說,除了它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弗拉斯克很支持。
  “那也只有這樣了,可終究有些不倫不類。”
  斯達巴克叫過木匠,吩咐他用魁魁格的棺材把救生圈弄好。
  “還要不要釘上蓋子?”
  木匠問,他覺著這事可有可無。
  “可以。”
  斯達巴克說。
  “要不要把縫儿都補一補?”
  木匠又問,每一次做事前他總是這么問。
  “好吧。”
  斯達巴克也同意。
  “要不要再抹上一遍瀝青呢?”
  木匠還在沒完沒了地問。
  “你有完沒完?”
  這回,斯達巴克火了。
  “我只要一只救生圈,我要快,剩下的,你自己去辦,不要什么事都問我。”
  他陰郁而气急敗坏。
  斯達巴克和斯塔布、弗拉斯克一起走了。
  老木匠開始用棺材改做救生圈。
  他一邊做,一邊叨叨著。
  “我看我還是做三十根救命繩吧,真要是遇到白鯨,恐怕這一個救生圈就不夠用了,全船有三十個人呀,不能讓這三十個人來搶這口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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