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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篡奪王位的大陰謀


  藍絲用帶笑的聲音道:“好,我會轉告師父,我們總可以再見的。”
  溫寶裕咬了咬下唇:“如果我留下來不走,是不是可以和你在一起。”
  溫寶裕是膽大妄為慣了,他那樣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可是藍絲的反應,卻強烈得出乎意料之外。她雙手亂搖,臂上的金釧銀釧相碰,發出叮叮的聲響,神情惊恐:“不能,不能,這里會有极可怕的事發生——。”
  她說到這里,陡然住口,樣子更惊恐,像是剛才在無意之中,泄露了一個极大的秘密。她自然而然把手按在心口,頻頻吸气,溫寶裕還想追問究竟會有什么可怕的事發生,但是我看出,其中一定大有蹊蹺,用力拉了溫寶裕一下,搶著道:“你不能留下來,至少要先和你母親一起回去再說。”
  在這种情形下,能令得溫寶裕就范的,怕也只有拾出他的令堂大人來了。果然,溫寶裕一听得我這樣說,長歎了一聲,不再言語.神情憂郁,目光呆滯,像是遭到了莫大的打擊。
  藍絲的神情,這時也恢复了正常,我向她望去,用眼神向她詢問:是不是可以把她所謂“极可怕的事”向我們說說?
  藍絲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她略為搖了一下頭,現出的神情告訴我,最好提都不要再提這件事。
  我沒有再說什么,也沒有什么別的動作,可是卻更肯定,一定會有什么事發生,而且,一定正如她所說,是极可伯的事。
  藍絲雖然年輕,但是她來自一個對降頭術家有研究的苗峒,又是大有地位的降頭師的徒弟,不會對普通的事大惊小怪,所以,出自她口中的“极可怕”的事,一定是真正的极可怕。
  我當然對探索那种怪异的事有興趣,但如今先要做的事,是把溫家母子送回去——這也正是我兼程赶來的主要目的。
  藍絲又轉身向屋子走去,溫寶裕望著她的背影,這一次.輪到藍絲一步三回頭了,當真是回腸蕩气之至。我知道在這种情形下。催溫寶裕快些走,并無用處,所以只好耐心在旁等著。
  一直等到藍絲進了屋子(她在屋子門口的石階上。又站了足有一分鐘,這才進去的),溫寶裕才長歎一聲,向我望來。
  我早已等得火冒三千丈了,所以他居然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善、沒敢再說什么。
  我望著路面,心中盤算著,在這里,要找車子,只伯還不容易。路上冷清得很,溫寶裕也看出了我的難處,居然建議:“要不要我進去,請藍絲送我們一程。”
  我吃了一惊,要是同意了他那建議,只怕這一對少年男女,更加難分難合了。所以我堅決拒絕,向前面一指:“走。”
  溫寶裕雖然不愿意,但是也只好開步走,走了不到几百步.岔路上一輛車子,飛馳而來,狂按喇叭,在我們的身邊,急剎車停下,陳耳探出頭來,叫:“謂上車。”
  我冷冷地看著他:“怎么,是想來押解我們出境?”
  陳耳歎了一聲:“衛斯理,你這人。”
  我怒,沖到他面前,拳頭在他面上晃著:“我這人怎么樣?”
  陳耳居然不躲不閃:“你這人,怎么不想想我和你通電話時,你在什么地方,身邊有什么人,我是不是能隨便說話。”
  我呆了一呆,我一點也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可是這時,陳耳就算說了,我一樣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么在猜王和屋主人面前,不能說想說的話。
  陳耳看出了我的猶豫,打開了車門:“上車再說。”
  顯然對步行沒有興趣的溫寶裕,早已自行上了車,我也上了車,坐在陳耳的旁邊,先開口:“好像事情愈來愈神秘了,一些降頭師,鬼頭鬼腦地想干什么?”
  我是因為始終覺得猜王的神態有异,所有才順口這樣發問的,陳耳一听,臉色灰敗,聲音發顫,向我望了一眼:“你知道了多少?”
  我心中大是生疑:“一點也不知道,只是絕不明白,一個那么重要的人物,在公眾場合被殺這种事,怎么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陳耳的臉色更難看,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撫摸了几次,像是想把臉皮全都搓下來一樣!
  看到他這种情形,我倒還沉得住气,知道他的心中,十分犯難,可是溫寶裕卻老實不客气,在他的身后,用力一拍他的肩頭,令得他身子震動了一下。
  溫寶裕聲大气粗:“啊,我不是凶殺的疑犯么?怎么忽然又可以自由行動了?”
  陳耳這才粗粗地歎了一聲:“根本沒有凶案了,還有什么疑凶?”
  我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這時我知道溫寶裕不會干休,所以也懶得開口,由得溫寶裕去發問。溫寶裕嚷叫了起來:“這是什么話,明明我親眼目擊,在那酒店大堂,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過的事,怎么能說根本沒有發生過?”
  陳耳的聲音十分疲倦:“史奈大師說,他說:誰也不准再提,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在我們這里,那就是說,這件事,就真的沒有發生過。”
  溫寶裕叫得更大聲:“史奈降頭師是什么——”
  我和陳耳都大吃一惊,雖然這時,我們是在一輛前進的車輛中,溫寶裕所說的話,不會有別人听到,可是他如果對史奈大師口出不遜,又怎能肯定史奈大師不會有神通可以知道?
  我剛想出聲阻止,料不到溫寶裕居然自動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這种情形十分罕有,所以后來我追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的回答很有趣,也很合情理。)
  (他說,他本來确然想出口不遜的,但突然想到藍絲也是一個降頭師,不能連藍絲都得罪了,所以就自然而然住了口。)
  (愛情真偉大。)
  溫寶裕頓一頓:“史奈講了……也不能改變事實,人還是死了。”
  陳耳聳了聳肩,說出來的話,簡直惊心動魄之极,他道:“史奈大師既然這樣說了,他就能改變事實,人死了,他能叫人活回來。”
  他的語調甚至十分平淡,一點也沒有夸張的意味,可是那兩句話,令得溫寶裕那樣的人,一時之間,也目定口呆,啞口無言。
  人死了,史奈大師能令死人活回來。
  死人如果活回來了,那么,當然就不再有凶殺案了,所以,也根本不必掩飾,根本沒有凶手,一切都和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實在再簡單不過,猜王、藍絲他們,顯然早已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覺得我的問題很笨。
  而我,隨便我怎么想,我也無法想得到史奈會令死者活過來。
  根据溫寶裕的證供,那個重要人物的后腦,中了一枝鋼箭,宜貫串到前額。
  一個被利器貫串了腦部的人,在被确認為死亡之后那么久,還能活回來?
  雖然我決不敢輕視降頭術,但也難以相信它可達到這樣惊人的目的。
  溫寶裕首先叫起來:“你真的相信史奈大師有這种能力,能令死人复活?”
  陳耳的聲音苦澀:“和我相倍与否無關,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做得到。”
  我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以前曾經使死人复活過,一個腦部受了那樣重傷的死人?”
  陳耳搖頭:“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令死人复活過,只知道他說了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到的,不但我知道這一點,在這個國家里,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外來者或許一時不知道,但不必多久,也就會知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從倒后鏡中去看溫寶裕,只見他一臉疑惑之色。
  陳耳既然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他也就沒有什么再好問下去的了。
  沉默了好一會,我才道:“史奈大師弄走了尸体,是和煉一种十分奇特的降頭術有關?”
  當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車子正好駛到了一條小路口,陳耳一扭駕駛盤,車子就駛進了小路去。
  小路根本不是被車子行駛的,兩邊全是密密的芭蕉,一駛進去,就壓倒了不少,而陳耳卻一直把車子駛進了芭蕉叢之中,等到車子駛進了十來公尺之后,看出去,我們像是被許多綠色的怪物包圍了一樣。
  還沒有等我和溫寶裕問他為什么,他已說出了原因:“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會……十分駭人,把車子駛進來,不讓別人看到,在心理上,會覺得安全一些。”
  他的聲音,听得出是經過努力鎮定的結果,這就令得气氛格外神秘,我向溫寶裕一指:“是不是要先把少年朋友送回酒店去?”
  溫寶裕立時抗議:“不。”
  陳耳也道:“不,少年朋友在這件事中,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應該和我們一起討論。”
  溫寶裕一听,立時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來。我道:“好,我們要討論的是什么?”
  陳耳壓低了聲音——雖然我相信他就算大聲吼叫也不會有人听到:“你怎么會問剛才那個問題的?你對降頭術有研究?”
  我搖頭:“不,我是猜測的,因為猜王在听到了尸体被史奈大師弄走之后,反應十分怪,還有一些不是很明白的講話。”
  陳耳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把當時的情形,詳細說一說,我就把當時的情形,從那一男一女出現說起。
  (陳耳在我提及那一男一女時,曾發出“啊”地一下低呼聲:“這一雙男女之間,有著凄迷之极的故事,降頭術使一個美麗的女子,變得恐怖無比。”)
  (溫寶裕插了一句口,這小子的思緒,天馬行空,不受拘束,想到哪里是哪里,他陡然問:“我真弄不借,她變得恐怖,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怎么就可以相處了?那是一种什么樣的恐怖?”)
  (陳耳居然回答他:“很難明白,總之是在触覺上沒有什么變化,但在視覺上卻可怖莫名的那一類。”)
  (溫寶裕還想說什么,我不耐煩起來:“原振俠醫生見過那女子中了‘鬼臉降’之后的恐怖情形。好奇心那么強烈,不必亂猜,問問他好了。”)
  (溫寶裕還是咕峨了一句:“自己猜出來的,才有味道。”)
  等我把經過說完,陳耳的面色,更是難看之极,汗水涔涔,過了好一會,才自他的口中,吐出四個字來:“太可怕了。”然后,過了一分鐘,他又重复:“太可伯了。”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他作進一步解釋。
  陳耳又想了一會,才道:“早就有一個傳說,死者——昭,應該……稱他為軍事強人,并不滿足于如今的地位,想進一步擴展勢力,和謀取更高的地位。”
  我立時想起那兩句我在那屋中听到過卻不是很了解的對話為。屋中的那男子曾說:“他的位置也夠高的了,還想再高?難道史奈大師會幫他?”
  而猜王則曾說:“怎么就開始,還沒有准備妥當啊,怎么就開始了?”
  這几句對白,加上陳耳的話,就十分容易明白,軍事強人對目前的地位不滿足,求助于降頭師。
  這是一件相當可怕的陰謀,這個人的地位,再進一步,那就只有國王這個位置了。所以,他要改變地位的行動,必然是一場政變。
  不論是利用軍事行動來完成政變,還是利用降頭術來完成政變,政變的必然結果是一樣的,那就是混亂、屠殺、死亡、斗爭。
  一個國家政變的結果,不但影響一個國家,還可以影響鄰近的國家,也可以影響世界局勢,影響會擴大到什么程度,誰也不能預測。
  這個陰謀,看來已進行得有一些日子了,不然,猜王不會說“還沒有准備妥”。還沒有准備妥當,就是正在准備之中。
  作為這個大陰謀的主角,如果有意利用降頭術來達到他的目的,那么,史奈大師自然是最終的選擇,因為史奈大師是降頭師之王。
  史奈怎么會和軍事強人合作,連屋主人都表示怀疑,那是另一個問題,問題是:軍事強人道到了凶殺,那自然應該是史奈大師的挫折,看來史奈大師,也道到十分強硬的對抗。
  一時之間,思緒紊亂之极,再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溫寶裕的情形,顯然和我一樣,因為我向他看去,只見他雙眼亂翻,一個問題也問不出來——要是他問得出,他早就發問了。
  陳耳停了片刻,才繼續說:“這是一個惊人的陰謀,對國計民生的影響之大,無出其右。主謀者,听說找到了降頭師的支持。”
  我和溫寶裕,都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陳耳又道:“主謀者十分囂張,以為有了軍事和降頭術這兩張皇牌在手,絕沒有不成之理,所以,在几次不同的場合中,酒后得意志形,連不久要重建王宮的計划,也對人說了出來。在這次情形下,自然陰謀在進行一事,也就不是十二分的机密了。”
  我直到這時,才緩過了一口气:“那……國王難道不設法應付?”
  陳耳歎了一聲:“國王雖然要設法應付,可是用什么來應付?國王除了國民的衷心擁護之外,早已不接触實權了,權力會在陰謀者的手中,現在,看來連史奈大師,也早成了主謀者的同党!”
  我感到一股寒意,背叛陰謀一展開,被背叛的一方,有時在明知會有什么事發生的情形下,竟然無法可施,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這和神智清醒,被綁在木椿上一刀一刀割死一樣,痛苦的煎熬,至于极點!
  溫寶裕憤然道:“國王既然极得國民擁戴,自然應該有忠于國王的勇士,挺身而出,保護國王,消除陰謀!”
  陳耳听了溫寶裕的話之后,雙手掩住了臉,好一會,才放開了手:“當然會有這樣的人——我,就,是!”
  他那“我就是”三字,每一個字之間,都停頓了一下,說得极強有力。
  我和溫寶裕都望向他,自然也都看到自他臉上現出來的那股深切的悲哀。
  他歎了一聲:“像我這樣的人,當然不止一個,可能有成千上万,可是有什么用?像我,是高級警官,又有一些武器,但是怎能和全國的正規軍隊為敵?怎能和史奈大師這樣身分的人為敵?就算知道了陰謀的一切程度,也只好看著它發生!”
  我和溫寶裕仍然無話可說,陳耳又道:“局勢如此緊張,所以主謀者忽然道了凶殺,消息一傳出去之后,軍方才會那么緊張!”
  我想起警局中的情形,仍然有點寒意——不是猜王開路,我們根本离不開。我也忽然想到,在這件事上,猜王和史奈,似乎立場并不一致,雖然猜王是史奈派來的,他們兩人之間,顯然有矛盾;猜王認為“還沒有准備妥當”,可是史奈已動手了!
  溫寶裕“啊”地一聲:“這樣說來,刺殺軍事強人的凶手,一定是忠于國王的勇士了!”
  陳耳苦笑——那是真正的苦笑,他的那种凄苦的神情,令得我們也如同心口壓著大石一樣。
  他道:“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可是在這里,事情顛倒得令人難以置信!全然可以相反!”
  溫寶裕干笑了几聲:“顛倒?相反!那總不成是軍事強人自己派人刺殺自己?”
  陳耳緩緩搖著頭:“應該是史奈大師。”
  我陡然震動了一下,溫寶裕由于吃惊太甚,整個人彈了起來,以至頭“砰”地一聲,撞在車頂,他也不顧得叫癰,叫的是:“你胡說什么?不是史奈大師已站到了死者那一邊了嗎?”
  陳耳壓低聲音:“這正是事情最詭秘的所在,我也是听到……听來的一點消息,真正的情形如何,我一點也不清楚,因為我不是降頭師——”
  我歎了一聲:“你快點說吧,別再解釋了。”
  陳耳的聲音更低,令得坐在后面的溫寶裕不得不俯身向前,他道:“听說,是史奈大師的主意,認為軍事強人,實力有余,威望不足,就算謀位成功,若是國民不擁護,那也不會有好的局面出現,反倒不如現在那樣。而軍事強人又堅持一定要實行陰謀,所以,史奈大師提出來的那一計划是:鬼混。”
  陳耳用他最大的努力,來表示他說的話,非但十分重要,而且神秘莫測,可是等他說的話,告了一個段落之后,我和溫寶裕,不禁面面相覷。
  我們都不是想象力不丰富,或者理解力不強的人,可是實實在在,不明白陳耳這番話的意思,我們异口同聲地反問;“鬼混?”
  陳耳的神情更神秘,而且,看得出,他真正地感到害怕——他絕沒有必要在我們面前假裝害怕:“是的,就是你提到過的……那种……史奈正在煉的古怪降頭術。”
  我和溫寶裕同時“哦”地一聲,可是仍然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陳耳吞了好几口口水:“我曾到處去打听過,知道這种被稱為‘鬼混’的降頭術,當真怪异莫名,先要把一個人殺死,使他變成鬼,然后再令他活回來,使他變回人,而在這兩個轉變過程之中,這個人就一半是人,一半是鬼,變成了人和鬼的混合体。”
  這時,陽光雖然由于濃密的芭蕉的掩遮,不能直接晒在車子上,但是車廂中仍然十分悶熱。可是,在听了陳耳的這一番話之后,我和溫寶裕的神情,就像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庫之中一樣。
  “鬼混”是一個相當熟悉的名詞,正常的解釋,人人皆知,辭典上給的解釋是:謂糊涂過時日也。又胡亂摘摘也。舉的例子是“七俠五義第十四回:你是何人,擅敢假充星主,前來鬼混。”
  無論怎么想,在听到了“鬼混”這個詞之后,誰會想得到那代表了人和鬼的混合体?
  (且別說什么叫“人和鬼的混合体”,各位,這個故事用“鬼混”這個題目說到這里,誰想到了“鬼混”是人鬼混合的意思了?只怕沒有。)
  當時,我的惊訝程度,真是到了极點,望著陳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熱帶的黃熱病。
  我的神情,一定道出了我所想的,陳耳忙道:“衛斯理,千真万确的事。”
  我仍然說不出話來,還是溫寶裕先問:“變了人鬼混合体,有什么好處?”
  陳耳道:“具体的情形不清楚,但据說,据說……會有許多超能和异能,不但有异能,而且力大無窮,能控制他人的心,等等,据說,歷史上有一個十分為民稱頌的國王,就是經過降頭術煉成的人鬼混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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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雪人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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