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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瘋的感覺



  高法院規定的最后期限八月十二日還有几天,我又一次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獨自在家,一個人躺在那張記載了我們無數歡樂的大床上。浮想聯翩。整個大腦,就像一個陀螺,不停地旋轉著、旋轉著……現在的、過去的,甚至將來的,天上的、地下的、早上的、夜里的……都攪到了一起,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只感覺到一切都在旋轉、旋轉……
  在一种模糊中,我似乎又被帶到了哈爾濱,“四月二十五日”……還是那個夜,還是坐在地上的我和躺在床上的她。兩個人不均勻的呼吸聲……又回到了長春火車站,兩個人沉浸在耀眼的陽光中,她對我說要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旋轉著的陀螺把我帶到了承德的避暑山往,朦朧的月夜,她靠在我的身邊,一遍一遍地唱著那曲《艷陽天》……帶我回到北影那些甜蜜的日日夜夜,她趴在我的耳邊,說要為我生一個女儿,一個像她一樣乖的女儿……
  還是旋轉、旋轉……仿佛又回到了湘西的王村,我坐在石凳上,她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那聲音在夜空里顯得格外響亮……好像是在營口從海邊回來的那一夜,月光透過車窗洒進來,她偎在我的怀里,在令人感傷的歇聲里為我擦拭著眼淚……大概又回到北新橋,她抓著我的手不停地扭著,非要听到那“啪咯”一聲響……然后是我們之間最隱秘的紅豆和綠豆的故事,小豬嘴。冬、夏和春、秋……
  除了這一切,一起旋轉的還有最近這几個月惡語相向的那些畫面……最甜蜜的、最溫情的、最激烈的,最不和諧的……所有的畫面都涌到厂一起,融合著、對比著、分割著,好像一個由許許多多的馬賽克組成的大屏幕,時而演繹著一個相同的故事,時而又破碎成細小的畫面,怎么也聯系不起來……
  連日來的精神折磨,使我的大腦疲于奔命地旋轉著……
  我會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涼台上長時間地站著:會一下子沖到水龍頭下面用水澆自己的腦袋;會半夜里爬起來,跑到樓下用手電筒砸自己的頭……

  我拼命地呼喚著自己的意識,想讓自己停下來,讓這飛快的旋轉停下來,可是沒有用,一點用也沒有。

  到最后,我發現自己真的不行了,我在時間和空間上發生了聯想的錯誤:一個离我僅有一米的桌子,在我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百米之遙;而在遙遠的地方我想像中的物体,卻會在我眼前產生一种顯微鏡下才能觀察到的效果;我會覺得,一個人的指甲比……個足球場還大,而我在這個巨大的指甲前面,竟成了一只羸弱的螞蟻;我會想到,一個人的毛發比一棵大樹還要粗,而我這個迷路人只能在頭發的森林里漫無目的地奔波……

  這种時空上的混亂使我已經分不清什么是想像,什么是事實了,那些曾經存在的事情竟然像幻影一樣虛無,而那些僅僅在腦海中游离的情景卻真實得要奪眶而出。
  這种狀態使我自己都恐懼,我拼命地撕扯自己;拍打自己。想把自己從那個毀滅的懸崖邊拉回來,好在那時腦子里似乎還唯一有一點較為清醒的意識:明天是八月十二日,我要去法院,我要去法院,法院……

  就這樣,也可能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也可能是因為我好戰的稟性,終于,我在最后那一個時刻停止了旋轉。
  這要瘋的感覺真可怕,太可怕了!
  八月十二日,我去了法院一一一那個對我來說庄嚴又陌生的地方,辦完了有關手續。我才知道,我們這個案于的主審官就是給我打電話的那個李法官,据說他很有名气。他看上去修養很好,處理事情有條不紊,說話的速度很慢,透著一种威嚴。

  他問我:“需要不需要法院來調解?”

  我說:“不需要。既然已經鬧到了法院,調解也沒有用了。”

  “那你同意离婚了?”

  “我不同意。”我的態度很堅決。

  我當然不能同意,因為劉曉慶的起訴書上寫著,我已經發展到了打罵她的地步,那么如果我在這种情況下同意离婚,就等于說我承認她在起訴書上寫的是事實。再者,如果劉曉慶采取了這种強硬的辦法,我就同意离婚,那我這個男人不就連一點基本的自尊都沒有了嗎?

  “我不同意离婚,因為,我們之間還有愛情。”雖然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可能也有些底气不足,但,這是一場有形式的訴訟,不再是我和劉曉慶之間私下的事情了。
  在我家鄉那個地方,老人們罵那种最不听活、性格最執拗的孩子為強种,小時候,父母就經常這樣罵我。這是我性格中最頑強的部分,現在父母不在了,這部分也就變得更囂張了。
  從那時到現在過了許多年,無論是我的兄弟還是我的朋友,都反复他說我念念不忘劉曉慶。即便是對我許多影視劇中的女主角,他們也認為我是按劉曉慶的模子去挑選的……無論我怎么和他們解釋,他們總是不約而同地堅持著。大長日久,閒暇之時。我不免會按照他們的思路去比較……不像,一點都不像!我真的有那持久不變的真摯的痴情?
  答案是否定的。其實,遠在我們沒有分開的時候,我們的情感就已經變質了,現在回想起來,与其說是對劉曉慶的戀戀不舍,還不如說是我性格中的那种強勁儿在起作用。我不愿意讓別人來安排我的生活和感情,尤其是讓一個蒙蔽了我許多年的人。我既害怕失敗,又不相信失敗。不!堅決不!這种強勁儿用老人們的后來說,是用十頭驢都拉不回來的。記得我為電視劇《平南洋》寫過一段歌詞,它或多或少可以表現出我的那种強勁儿:
  大老爺們儿一呀嘛一根筋,

  蒸不熟,煮不爛,性子就是良。

  上邊儿撐著天,下邊儿支著地,咱就在這當中間,

  不比誰軟,不比誰差,從來不慫!

  敢拼命,敢流血,啥也不怕!

  一條道几跑到黑,認准打日本,

  見了棺材不掉淚,撞破南牆頭不回。
  嘿嘿……大老爺們儿不達不達目的死不歸。
  哎!現在想起來,誰要是遇上了這么一個強种,也真是個麻煩事。
  我不同意离婚,我要對這种想用強權來壓服我的行為、這种捏造事實的行為抗爭。即使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官司,也可能最后會以我的失敗告終,但我仍要用我的行為來證明:我不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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